第八章 林向强回到家里,与高小明闲聊起来,他叫他听妈妈的话,今后要解便时到厕 所去解,不要随地大小便。高小明很听话,像小孩子那样点着头。 钱慧芬很快就回来了,一手提着生菜熟菜,另一只手提着两瓶啤酒。她一进屋, 就问高小明,叫林伯伯没有?高小明一阵傻笑道,没有叫。 “唉,这孩子,实在是没办法。”钱慧芬伤心地摇摇头,向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就开饭了,挺丰盛的,摆了一大桌,至少也有七盘菜。 但除了高小明,林向强和钱慧芬都没多少胃口,而且心情还显得比较沉重,钱 慧芬老是一声一声地叹息。 林向强喝了一口啤酒,说:“嫂子,我今天来,主要是看看你们,也去看看在 尚。现在事情都发生了,你一定要想开些,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体。这个家,你如果 再病倒的话,那可就糟了。所以,嫂子,你一定要挺住。” 钱慧芬长叹一声,又一阵难过地摇头。摆在她面前的筷子,她拿也不去拿。 林向强又说:“嫂子,你怎么要去卖水果呢?那天玉兰和晓玲回来,我怎么没 听她们说过这事?” 钱慧芬说:“那时还没有这个打算,这事儿是最近决定的。” “你怎么离得开小明呢?他是随时都需要人看护的啊。你看今天,一旦没人看 护他,他就弄成这副样子。” “唉!一言难尽啊。” “是不是觉得经济上有困难?我不是叫玉兰给你带了三千元钱吗?你们母子俩, 至少也可以用四五个月啊。” “向强,难道你就没想想,这笔钱用完以后呢?你知道,当初为了这孩子,我 是辞了职的,现在在尚又蹲大牢,我们家算是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嫂子,这个你别急,我和玉兰已经商量了,到时候我们会给你送钱来的……” “我可不好意思。唉,这一切都怪高在尚,他如果老老实实交待错误,法院会 给我们母子俩留一笔钱的,决不会把存款全部上交国库。向强,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如果要叫我真正埋怨一个人的话,我还是埋怨高在尚,谁叫他去犯错误呢?唉,现 在埋怨也没用,我还得面对现实。” “对,你说得很对。对了,我听玉兰说,韩少波考虑到你家的困难,安排你到 公安局去搞收发,这可是个好工作啊,你怎么不去呢?” “远了,不能照管儿子,而且每天都要去上班。我在这里卖水果,离家近,随 时都可以回来看看。” “也有道理。生意好吗?” “很一般,但每天还是有十多元钱的纯利,足够我们母子俩生活了。” “……”林向强什么也不说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快吃啊,向强,我们怎么老是讲话呢?”钱慧芬有些恍然大悟,便拿起筷子 来招呼。 尽管都没有多少胃口,但他们还是勉强地吃了一点。林向强来到客厅,开始抽 间烟。高小明站在他面前,望着他一阵一阵地傻笑。但林向强始终没有理他。 林向强一见钱慧芬收拾完碗筷,他就站起来准备告辞了。钱慧芬挽留他。他说 他很忙,现在去看看高在尚,晚上还要赶回家。 钱慧芬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分别时,他问她给高在尚带不带什么话,她说不 带什么话,过几天她去看他。他问她去看过他没有,她说原来他关在看守所时她去 看过好几次,现在他关进监狱后还没去看过,不过她给他写了一封信。 林向强乘坐一辆出租车,直奔位于市郊的临江市第一监狱。 要不是林向强亲眼所见,他根本就不相信监狱里的看管人员会对高在尚那么友 好,他们依然叫他高副局长,而且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房间,房间里摆有简单家 具和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电。房间外面,有一个新修的花台,花台里百花争艳,芳 香四溢。花台旁边,还有一台崭新的健身器,好像是多功能的。 这哪里像监狱呢?与其说高在尚是来这里劳改,还不如说他是来这里休假。 林向强一阵纳闷,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一是高在尚是一位有级别的 干部,二是高在尚的接班人韩少波现在是公安局第一副局长。高在尚现在犯法蹲监 了,韩少波肯定会照顾他的,只要所做的事情不违背基本原则。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也许这叫做吃水不忘挖井人吧。由此看来,高在尚也不会 像其他罪犯那样去进行真正的劳动改造了。他最多失去了权力失去了自由,其余好 像什么也没失去。 一个年轻的看管人员带着林向强来到高在尚的门前,只见门是闩着的。他又到 窗前去看几眼,回头对林向强说:“对不起,高副局长在睡午觉,你过一会儿来见 他吧。” 林向强忍不住笑道:“难道你不敢叫醒他?” 看管人员摇头说:“不敢,害怕他骂我,我前天已经挨过他的骂了。” “为什么?” “也是有人来看他,是一位漂亮女人,很年轻,也很有风度。当时高副局长也 是在睡午觉。” “我可不怕他骂我,你看,我保证把他叫醒。” 林向强一边敲门,一边叫他的名字。 高在尚被惊醒了,睁开惺忪睡眼,大声问:“谁?有什么事?” 林向强根本就没听到,继续敲门。 高在尚有些火了,翻身爬起来,穿上拖鞋,一边怒气冲冲地去开门,一边大骂 道:“我看你是他妈个聋子,耳朵被日聋了,老子声音这么大你也没听到。” 他本来是以一张气愤的面孔面对敲门人的,门开了,没想到是好朋友林向强, 于是脸色变了:“哦,原来是你呀,老战友,快屋里坐。” 他虽然脸色变了,但显得并不是很热情,因为他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初叫钱慧芬 找林向强帮忙的事。很明显,林向强并没帮他什么忙,这一点他清楚。 此时此刻,林向强也想起了这件事,所以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扭 转了这种局面,神色凝重地说:“本来早就想来看你了,只因忙,一直拍不出时间, 所以今天才来,望你原谅。”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因为我现在是罪犯了,与你不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人。” 高在尚说。 “怎么这样说呢?这与我们之间多年的感情完全是两回事啊。你仍是我的战友 我的同学啊。”林向强完全是说的心里话。 “向强,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我们不愧是老同学老战友啊。” 高在尚心里 多少有点儿激动。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有些尴尬。这是两人见面从未有过 的现象。 “在尚,看来你还可以吧?”林向强打破了尴尬场面,无话找话说。 “这有什么可以的呢?我现在是罪犯,坐大牢了,成了共产党的败类。” 高 在尚满脸沮丧。 “我是指监狱里的看管人员对你的态度还不错。” “哦,你指的是这个。不过还可以,这一切都是韩少波关心的结果。向强,你 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请放心吧,我和玉兰一定会照顾慧芬和小明的。” “唉,我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党。今天沦为罪犯,怪谁呢?只怪我自己,怪 自己受了拜金主义的影响,怪自己平时不加强政治思想学习,怪自己滥用职权…… 唉,一句话,这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我现在还得一口一口地把它吞下。向强,我 现在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包括我所有的一切。唉……” “在尚,你千万别感到绝望,你只要好好改造,还是有前途的。话说到这里来 了,我问你,你当初怎么不老实交代错误呢?” “唉!一言难尽。”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会牵出很多人来,对他们不利?” “……真是一言难尽。我不会向任何人说出原因的,包括你。” “为什么?” “为自己,也为他人。事到如今,天大的事情我觉得应该一个人扛,所以我就 干脆把它扛起来。也许这叫做牺牲我一个,幸福大家人吧。” “难道你没意识到,这样对你更不利吗?如果你当初老实交待的话,也许不会 判十五年。” “……”高在尚什么也不说了,显然是不想说,目光凝视着墙角,一口接一口 地抽烟。 林向强本想从他口中先挖出点什么,然后再挖梅花图,当然是很巧妙地挖。但 现在令他失望了,高在尚不会对他说什么的,他连最简单的问题都避而不答,更不 说梅花图的事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打算再问了,于是把话题转到另一边。 “在尚,这件事我没有帮你,你该不会怨我吧?” “怎么会怨你呢?要怨的话也只能怨我自己。说实话,我反而还能够理解你, 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作为一个省检察长,怎么帮呢?搞不好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帮倒忙的,弄得你下不了台。说严重一点,也许还会丢掉头上的乌纱帽。” “对对对,我还以为你不能理解我呢。” 走出监狱,林向强看了看表。 当他发现时间还早时,便决定到市检察院去找赵复民,商讨有关侦破梅花图的 事。 临江市检察院的大多数人都认识林向强,一见他来了,便去报告赵复民。在他 们看来,省检察长来这里视察工作,肯定该市检察长亲自去接他,这是天经地义的 事。 赵复民正在会议室主持召开一次干部会议,会议已接近尾声了。当他听到林向 强来到这里时,心里顿时格登一下,第一个反应便是眉头一蹙,脑海里随即出现几 个问号:他来干什么?是不是为高在尚的事专门来责怪他埋怨他批评他?或者给他 找一双小鞋穿? 他觉得有可能,因为当初决定逮捕高在尚时,考虑到高在尚与林向强的那种特 殊关系,没有事先向林向强报告,而是事后向他报告的,来了个先斩后奏。这种做 法,林向强肯定会有意见的,一定会认为临江市检察院,或者干脆说他赵复民,没 有给他面子,简直是目中无人。但不管怎样,赵复民还得去见自己的上司,哪怕是 硬着头皮,也要去见他。于是,他向副检察长吩咐了几句,便走出了会议室。 林向强正在大门口与一个人聊着什么,他一见赵复民走出来,便迎上前去握手。 赵复民也赶忙伸出了双手。 “你好,老赵。”林向强这样称呼,是因为赵复民比他大三岁,该是五十一岁 的人了。 “你好,林检察长。”赵复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段时间,工作一定很忙 吧?” “也不是很忙,但也不是很轻松。欢迎林检察长到临江指导工作。走,到办公 室去坐吧。” “好,我也正有事找你呢,咱们好好谈谈。” 赵复民的心里再次格登一下,觉得自己分析的没错,林向强一定是因为高在尚 的事专程而来的。但他并不感到害怕,林向强也不是一只老虎,害怕什么?大不了 指责他几句,埋怨他几句,批评他几句。如果这样做林向强还觉得不解气的话,大 不了给他找小鞋穿,大不了撤他的职。事到如今,他只有面对了,并且做好了这方 面的心理准备和思想准备。 来到办公室,赵复民首先为林向强泡茶,然后再为自己泡。林向强一见他坐下 来,便给他递上一支烟,随后又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上。 他们就这样开始谈话了。 林向强刚要开口,发现门没关,便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才说:“老赵,我这 次是专门为高在尚的事而来的,今天一早就到了,上午去看了他的老婆和儿子,下 午去监狱里看了他,他们都还挺好……” “……”赵复民默默地抽着烟,目光穿透缕缕烟雾,望着林向强不停地眨巴着。 林向强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临江能查出高在尚这样的大贪官,你和市检察 院功不可没,我代表省检察院感谢你……” “感谢什么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赵复民嘿嘿一笑,不知道林向强的话是 赞扬,还是讥讽。不过气氛却变得轻松起来了。 林向强说:“老赵,你知不知道我休假了,从今天开始,休半个月?” 赵复民说:“这个还不知道。林检察长,你也应该休假了,好像你去年就没有 休假?” 林向强说:“对,所以今年把它补上。” 赵复民说:“准备到哪儿去度假呢?” “临江。”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呢,我不是来了吗?” “真的?” “真的。但不完全是为了休假,而是利用这段时间来调查高在尚的事……” “高在尚不是已经判了刑了吗?还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呢?” “这是从表面上看。老赵,我问你,不管是你们检察院还是法院,不管是你还 是其他法官,在审问高在尚时,高在尚总是采取装蒜的态度拒不认罪,他是不是耍 赖到了极点?” “对,他是这样。林检察长,可以这样说,我们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向法院 提起公诉的,法院也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对他宣判的。当时我们有一个想法,那 就是尽快结束对高在尚的审判,给广大人民一个答复,给‘5.13’死难者的家属一 种安慰。既然你高在尚要装蒜要耍赖,那我们就依法惩治你,不需要跟你磨嘴皮。” “这个情况我知道。但你们却想过高在尚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后面的一连串故事 吗?” “想过,怎么没想过呢?我们想趁此机会挖出一大批人来,找到这笔巨额财产 后面的真正主人,但高在尚始终装蒜和耍赖,我们也拿他没办法。此外,我们还组 织了大量人力物力,对高在尚进行全方位的侦察,但由于高在尚在公安部门混了这 么多年,经验老到,事先早有准备,使我们的侦察人员毫无收获。我们就像一群探 宝人员,明知这是一座金山,却怎么也找不到挖掘这座金山的大门。唉,没办法。 但我们并没放弃,决定今后慢慢寻找,只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我们就会以此为突 破口,来一个深挖细掘。” “现在有没有新进展?” “还没有。” 一阵沉默。 赵复民端起茶杯喝茶。通过谈话,他现在再不担心林向强指责他了,反而还对 林向强有了一种深深的好感。 林向强蹙眉沉思,想如何才能在高在尚受贿案中找到新的突破口。墓地,他想 起了那张梅花图。 “老赵,高在尚受贿案的卷宗我认真地看了好几遍,肯定你也看过无数次吧?” “对,至少看了五遍。” “有没有看不懂的地方?” “有。那就是我们在他家的保险柜中,搜出了一张类似扑克牌中的梅花图案, 上面注有英文和阿拉伯数字。我们经过认真研究,实在不明白这是一张什么东西, 有什么用处。我们问过高在尚,高在尚却笑而不答。” “老赵,我就是为这张梅花图而来的,因为我对它再熟悉不过了。通过这张梅 花图,我可以肯定,高在尚所犯的罪,还远不止这些,也就是说更严重。” “真的?” “完全有可能。” 接着,林向强便向他讲起了有关梅花图的故事…… 赵复民凝神细听,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林向强。 林向强讲得很详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其目的是想让赵复民引起注意,从 而深深的思索。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把故事讲完。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老赵,由此 看来,高在尚保险柜中的这张梅花图,决不是一张普通的梅花图,你说呢?” “对,你说得很对,我也这么认为。”赵复民点点头,觉得这张梅花图充满了 神秘色彩。 “现在我们就来好好研究一下,我准备从这张梅花图入手,利用这半个月休假 时间,争取把它破解出来。”林向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林检察长,如果我们破解之后,发现高在尚罪孽深重,会被判处死刑呢?” 赵复民有意试探他。 “活该!”林向强毫不犹豫地说,“谁叫他知法犯法呢?” “他是你的同学、战友,难道你就这样把他送上断头台?”赵复民继续试探。 “老赵,如果我会顾忌这个的话,这一次我也就不会来了。在这个问题上,我 是很讲原则的,友谊归友谊,感情归感情,正义归正义,法律归法律,不管是谁, 只要违犯了党纪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是决不会偏袒和姑息的。给你说实话, 我老婆也反对我这样做,质问我这样做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平心而论,对我什么 好处也没有,我完全可以维持临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高在尚的一审判决。但是这样 做我心里会始终不安的,总觉得对不起党对我这么多年的培养,对不起自己的崇高 工作,有辱一个检察官的神圣使命。试问,如果我们国家的每一位检察官都像我这 样的话,岂不是在滋生腐败吗?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决不能保持沉默,我要尽我 全力,一查到底。” 赵复民听了这番话,激动不已,心里对林向强已不再是好感了,而是一种崇敬, 觉得他是那么伟大,那么高尚,那么大义凛然,那么公正无私。这是他当初万万没 有想到的。 “林检察长,你是这个!”赵复民向他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想当初,我 把你当成小人看了,所以逮捕高在尚根本就没向你事先报告,没想到你的胸襟却是 那么宽广,简直令人敬佩。就是在刚才,我还对你有一种戒备心理,认为你到临江 是来骂我的,因为我们逮捕了你的朋友高在尚,且事先又没向你报告”别说了别说 了,我们还是来好好研究梅花图吧。“林向强打断他的话,”你们当初的做法和现 在的想法,我是都能够理解的,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这样想。“ 说完,他打开放在桌上的公文包,取出那张梅花图,十分风趣地说:“老赵,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这东西比《智取威虎山》中的联络图还重要!” 赵复民忍不住笑道:“对对对,我们现在就是杨子荣,马上就要上山打虎了!” 两人笑过之后,不再说什么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梅花图,想看出点什么。 良久,赵复民说:“这倒像一张世界性的图纸,不用中文而用英文,还用世界通用 的阿拉伯数字,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林向强说:“如果按照高在尚当年的想法去推,这个是树身,象征着他自己, 这三朵梅花,就是他心里惦记的东西,或者说是依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它们分别代 表什么呢?这个就很难说了……”说到这里,他脑子忽然一亮,有些激动地说, “老赵你看中间这朵梅花,明显的是一张女人脸型的大概轮廓,这是不是代表一个 女人?如果按照高在尚当年的想法去推,这个女人一定是他的心上人……” “也许。”赵复民顿时来了精神,“该不会代表他妻子吧?” “不会,绝对不会!”林向强摇头否定,“我太了解高在尚了,他决不可能把 钱慧芬看成自己的心上人。老赵,我在想,这个女人如果成立的话,会不会是他的 情妇呢?” “有可能!” “那么你们在调查高在尚的案子时,发现过他这方面的事没有?也就是说他有 没有风流韵事?” “好像还没有,看起来还是个正人君子。林检察长,你说到这里倒提醒了我, 高在尚在收审期间,几乎每隔三五天,就有一个年轻女人来看他,总是带着一包好 吃的东西和一包换洗衣服林向强神色一振,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打断他的话:”这 也许是个重要线索,你快说说,这是怎样一个女子?“ 赵复民说:“本来,按照看守所的规定,这女子是不能跟高在尚见面的,但由 于高在尚曾经是公安局副局长,看守所是他的下属机关,他们便对他大开绿灯,每 一次都让这个女子跟他见面。这个女子说来有点神秘,大约二十七八岁,长得很漂 亮,身材也相当苗条,而且衣着华丽。她每一次来看守所,都穿着时髦衣服,面带 一副大墨镜,显得与众不同,气质高雅。开初我们没有注意她,后来却引起了我们 的怀疑,便派人去了解情况,原来她是高在尚的姨妹子钱小红,她是代表她姐姐钱 慧芬来看他的……” 林向强再次打断他的话:“这是胡扯!高在尚没有什么姨妹子,钱慧芬的爹妈 只生了钱慧芬一个。” “真的?”赵复民露出满脸惊讶表情。 “我是高在尚的朋友,太了解这些了。”林向强说。 “可是我们却信以为真了。”赵复民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像做了什么错事似 的。 “这不要紧,我们还会有机会的,这个钱小红肯定还要经常去探监!”林向强 认真地说,“老赵,这可是个重要线索,我们一定要咬住不放,这个钱小红也许就 是高在尚的情妇,也就是三朵梅花当中的这一朵。” “有可能有可能,绝对有可能!”赵复民感到思维豁然开朗,“林检察长,我 们现在该怎么行动呢?” “这正是我们要认真商量的事。”林复民点燃一支烟,“老赵,韩少波自从全 面负责公安局的工作以来,你觉得他怎么样?” 赵复民说:“市民反响还不错,我也觉得还可以,他的确是个人才,很能干的。 林检察长,你问他干什么?是不是想得到他的支持?” 林向强说:“正有此意,你觉得行吗?” 赵复民说:“我觉得不妥,一是因为韩少波是高在尚一手提拔起来的,要调查 别的事可以,如果要调查高在尚的事,他不一定支持我们;即使支持,也是表面支 持,这方面我们已经领教过了。二是高在尚在公安局经营了那么多年,虽然他现在 已收监,人走了,但茶并未凉,那些人不一定买我们的账。林检察长,依我之见, 这事最好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秘密进行。” 林向强说:“好,我同意你的意见。老赵,既然这事是秘密进行,那我们都得 保密。我这次到临江来,也是保密的,只有我老婆知道。现在到了临江,我觉得仍 要保密,千万别让高在尚知道,你说得好,高在尚在公安局经营了那么多年,在临 江经营了那么多年,弄不好会有人出来制造障碍的,这一点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赵复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分析得很对,林检察长,我不如你想得周到。” 林向强说:“为了便于联系,我准备就住在这附近。” 赵复民说:“林检察长,你干脆住在我家吧,反正我家房子也很宽敞。” 林向强说:“不,我还是住宾馆,方便些。” 一场梅花图案子的侦破工作,在林向强和赵复民两位检察长的精心策划下,悄 然开始了。 具体负责侦破的是法纪检察科科长余大海和检察员肖德胜。这是赵复民经过认 真思考后决定的,他非常放心。余大海刚过五十,长着一个充满智慧的大脑袋,虽 然有些秃顶,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从十九岁就开始从事政法工作,历经三十 多年的风风雨雨,同各种罪犯几乎打了一辈子交道,思维敏捷,英勇善战。肖德胜 虽然只有二十几岁,可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侦破工作从那个名叫钱小红的神秘女子开始。 临江市是一个八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而且流动人口又多,要找到钱小红,简直 犹如大海捞针。根据林向强和赵复民的决定,余大海和肖德胜化妆成打工仔的模样, 整天守候在临江市第一监狱门口,等鱼上钩。 这实际上是守株待兔了。但除了此招以外,他们便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第一天,他们没有见到钱小红的影子。 第二天,依然如此。 直到第三天下午4 时,他们的视野里才出现了钱小红的身影。她依然是乘坐一 辆出租车来的,穿着一袭款式新颖的连衣裙,脚穿一双时髦的高跟皮鞋。依然面戴 一副大墨镜,气质高雅,给人一种趾高气扬和盛气凌然的感觉,就像一个公主。她 也依然提着一包东西。 “余科长,这个女人是钱小红吗?” 肖德胜小声问余大海,他显然不认识她。 “是的,就是她!”余大海回答得很肯定,因为他曾经见过她一面,是赵复民 特地派他去看守所了解她的情况。 “没想到她会长得如此漂亮,真像一个电影明星。” “怎么,你爱上她了?要知道,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啊!” “哪里的话,我是说她很漂亮。余科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小肖,我是跟你开玩笑的,爱一个女人哪有这么容易呢?要是一见就爱上的 话,这世界可就糟了,婚外恋肯定会愈演愈烈。喂,我忘了问你,听说你马上就要 结婚了,有这事吗?” “有这事。原定于国庆节,可现在不行了,任务在身,没时间料理,只好推迟 到元旦节,把梅花图弄清楚再说。” “好样的,到时候我和赵检察长一定向你好好祝贺,林检察长肯定也会前来祝 贺的。” “林检察长官那么大,不一定会来。” “你放心,到时候我帮你去请他。小肖这次在侦破梅花图的案中立了大功,我 想他一定会来的。” “余科长,如果我的婚礼有林检察长前来赏光,那可是我和小狄的荣幸。” 说话间,只见钱小红向监狱的大门大摇大摆地走去。 站岗的年轻警察见她来了,老远就向她微笑致意。钱小红也没吝啬自己的表情, 向他含笑点头,表示招呼。接着,她来到值班室,在一个记录探监人的本子上,例 行公事地填写着有关内容。在“来探者”那一栏,她依然写着“钱小红”。在“是 何关系”那一栏,她也依然写着“姨妹”。 填写完毕,值班室一个中年警察便带着她走进了监狱里边,向高在尚的那间 “招待所”走去…… 余大海和肖德胜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没有跟进去,担心打草惊蛇,只 好在外边等待,然后继续跟踪,找到这位神秘女郎的落脚点,弄清她的真实身份。 但过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她出来。余大海和肖德胜忍不住议论起来,她在里面 干什么呢?是不是从别的地方走了?他们立即否定了,因为这座监狱只有这么一个 大门。 他们猜不着,只好在外边耐心地等待。 那么,钱小红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 只有狱警们知道,但他们不会说出来,因为代理公安局副局长韩少波早就给他 们打了招呼。 每一次钱小红来,几乎都由一个狱警带她去高在尚的房间。这一次,依然如此。 钱小红一见高在尚在健身器上锻炼身体,便高兴地叫道:“姐夫,你好。” 高在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即抬起头来,笑道:“原来是你呀,小妹,快到 屋里坐吧。” 狱警很知趣,会心地一笑,走了,似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高在尚从健身器上走下来,拿起腰间的一根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认真地打量 几眼周围。当他发现狱警走了时,才小声对着面前的钱小红说:“我好想你哟,小 红。” 钱小红含情脉脉地说:“我跟你一样,尚哥。” 他们一进房间,高在尚就闩死了门,随即将一扇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尚哥,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东西,你看,有美国开心果、正林瓜子、麻辣牛 肉干,还有三瓶人头马。”钱小红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一样一样地摆在他的桌 上。 “买那么多东西于啥?我还没吃完呢。”高在尚走过来,打开桌上的台灯,昏 黑的房里便有了光亮。 “尚哥,烟抽完了吗?” “还有三四条呢。” “我估计你没抽完,所以今天就没给你买。” “坐吧,小红……” “还叫我小红?该叫梅花!” “对。梅花,坐吧,我想吻你。” “你真是个馋猫,几天不见我就猴急得这副样子!” “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 高在尚一见她在床沿上坐下来,就伸出一只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揽在怀里, 热烈地吻着……好久好久才分开。 “尚哥,这种日子真难熬啊,我们何时才有自由呢? “梅花,耐心等等吧。我明年准备装病,保外就医,或者干脆申请假释,然后 我们就到美国去结婚。” “明年能行吗?” “我估计能行。” “但愿如此,我早就盼望这一天了。这样的日子真难熬,偷偷摸摸地,像做贼 似的。” “但必须有个条件,那就是准备一笔巨款,否则到美国后就不能生活。我的钱 已被他们全部没收了,现在就全靠你了。” “请放心,到美国后我们不会喝西北风的,我们已经有一千五百万的存款了, 而且我每天日进万金。” “这么说,生意一直很好?” “是的,你的被捕,并没影响我的生意,这可以说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你没有经营色情业和赌博业了?” “你也不想想,不经营这些,能日进万金吗?” “可是韩少波不知此事,他不会关照你啊。” “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心腹石磊啊,他是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队长,直接掌握着 我们的生死大权。” “这么说,他仍像先前那样对待乐都大酒店?” “是的,我原以为你被捕了,他会过河撤桥,或者是背后向你开黑枪,没想到 他却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乐都大酒店。但我也没有亏待他,每月给他三千元红包, 因为没有你这棵大树了,乐都大酒店的命运只有靠他。” “这小子我还算没有白培养。你不知道,他跟韩少波一样,也是我一手提拔起 来的。” “韩少波现在对你怎么样呢?” “肯定是很好嘛,要不是他,我能与你幽会吗?” “他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他现在知道了,我估计一定是石磊告诉给他的。没关系,请放心吧,他不会 向上面举报的,会睁只眼闭只眼。梅花,你一定要告诉梅老弟,千万别偷汽车了, 老老实实地修理车,弄不好会出事的。现在没有我这棵大树了。事情闹大了,韩少 波不一定买我的账,因为他也要保他的乌纱帽。上次梅老弟来看我,我就向他说过, 你出去再给他说说吧。” “嗯。”钱小红点点头,鼻子一酸,禁不住流泪了,因为她突然想起了梅老弟。 “你怎么了,梅花?” 高在尚神色一惊,不知道她为何而哭。 “……”钱小红嘤嘤嘤地哭得更伤心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呢?”高在尚的心里充满了怜爱,将她越搂越紧,似 乎想把她溶进心里溶进骨髓。 钱小红终于哽咽道:“尚哥,自从你被捕后,梅老弟不再履行你和他当初达成 的君子协定了,要我跟他远走高飞,并多次强行与我发生性关系,直到现在还是这 样。” 高在尚顿时恍然大悟,气愤地说:“狗日的梅老弟真不讲义气,怎么可以背信 弃义呢?真是欺人太甚了。梅花,你出去这样告诉他,别以为老子在监狱里就拿他 没办法,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同样可以收拾他的,轻则坐牢,重则丧命……” “尚哥,我不能这样对他说,因为把他惹火了的话,对你不利,对我也不利, 那么我们明年到美国结婚就只是一个梦想。” “难道就让他这样对你为所欲为?” “有什么办法呢?好像只有这样啊。” “可是我不忍心啊,我怎么能容忍他把你拥进他的被窝里呢?你是我的心肝啊, 你是我的宝贝啊。” “尚哥,请放心吧,我不会把心交给他,我交给他的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我 的心永远属于你。尚哥,你也别对他做出过火的事来,为了我们的明天,你就忍辱 负重吧,我也如此。” “可是你却遭到了他的蹂躏啊!” “尚哥,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明天,我就忍辱偷生吧。尚哥,我永远是属于你 的,永远永远!” 钱小红说得声泪俱下,完全是动了真情。 “梅花,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这一生能拥有你,我现在就是死也瞑目了。” 高在尚一把紧紧地抱住她,热烈地亲吻着,心里非常激动。 这一亲吻,双方的欲火被点燃了,要数高在尚的欲火燃得最旺。但他并不着急 去扑熄它,就让它熊熊燃烧,因为他是这方面的老手,他要等两团火同时燃烧时, 他才会一头扎进钱小红那温柔的港湾里尽情畅游。他解开了她胸前的两颗钮扣,让 她的乳房从乳罩里蹦跳出来,是那么白皙,是那么丰满,是那么高耸,闪烁着无穷 无尽的诱惑之光。他用手轻轻抚弄了几下后,便低下头吻起它来。而那只灵活的右 手,也极力配合着,伸进了她的内裤里,抚摸着那一片柔软。 直到钱小红发出一阵或重或轻的呻吟,他才将她的衣服剥光,将自己的一截身 体溶进去……“我太想你了,梅花……” “我也想你,尚哥……” “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尚哥,用真心去作爱就是不一样。啊,我简直就要死了……” 在这方面,高在尚可算是一个真正的“伟哥”,大约过了五十分钟,他才像一 只皮球那样泄了气。但他舍不得爬起来,静静地回味着,回味着。直到她用手轻轻 推他,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 她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化了化妆,发现时间不早了,才准备离开这里。 “真舍不得你走,梅花。” “我也有同感,可是又不得不走。” “什么时候再来呢?” “这段时间很忙,过一周再来吧。” “不行,时间太长了。‘” “那就过四天吧,怎么样?” “行。” 高在尚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出门口。板着一副冷森的面孔,这是他故意作给狱 警们看的,其用意很明显,那就是他和钱小红没什么特别关系,她只不过是他的姨 妹子。但狱警们都知道他们在房间干什么,是从高在尚闩门和拉上窗帘这些事上看 出来的。 余大海和肖德胜终于把钱小红等了出来。他们心里一阵高兴,好像钱小红就是 他们要等的恋人。钱小红举手一挥,乘坐一辆出租车走了。 他们不敢怠慢,也赶忙叫了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