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只蜥蜴在憩园的金属围栏上快速移动,然后停在一根尖柱的顶端,吐着舌 头品味佛罗里达浓重的空气。太阳躲进云彩后面,午后的温度却升得更高了。那 只蜥蜴把脖子鼓成了一个鲜艳的橙色气球。 他从两只长腿鹤鸟面前走过,起初还以为是草坪上的装饰物。它们抬头注视 着他,其中一只低下头,再度扬起时嘴里叼着一只青蛙。它开始做出一系列吞咽 的动作,试图把不断踢腾扭摆的青蛙吞下肚。 " 快来," 希戈勒夫人说," 别磨蹭。错过你父亲的葬礼已经够糟的了。" 胖查理压抑住抱怨的冲动。诸如他今天已经飞了四千英里六千公里,租了辆 车从奥兰多一路开到这里,结果还下错了高速路闸道口,另外,把纪念憩园塞在 市镇最外围一座沃尔玛超市的后面到底是谁的主意?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座 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巨大混凝土建筑,来到花园最远端一个敞开的墓穴前。再 往远看,就只剩一排高大的篱笆了,篱笆外是棕榈树和各类绿色植物组成的荒地。 墓穴中躺着一口朴素的木质棺椁,上面有几把泥土。墓穴旁边还有一堆土和一把 铁锹。 希戈勒夫人捡起铁锹,递给胖查理。 " 这是个很棒的葬礼," 她说," 你爸爸的几个老酒友都来了,还有我们那 条街上的所有女士。他搬家以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会喜欢这个葬礼的。 当然,如果你能在场,他会更高兴。" 希戈勒夫人摇摇头," 好了,铲土吧。" 她说," 如果你有什么告别辞,就趁铲土的时候说。" " 我想我只需要铲上一两锹," 他说," 表达心意。" " 我给了那人三十美元,让他离开," 希戈勒夫人说," 我跟他说死者的儿 子从英国远道而来,他肯定想为父亲做点事。尽你的本分。不光是' 表达心意' 。 " " 好吧," 胖查理说," 当然。我明白。" 他脱下外套,挂在栅栏上,再又 拉开领带,从脑袋上摘了下来,塞进上衣口袋。他铲了一锹黑土,扔进敞开的墓 穴。佛罗里达的空气稠得像碗浓汤。 过了一会儿,天空似乎像是要落起雨来。这是那种永远也拿不定主意、到底 要不要正经下上一场的小雨;在这雨中开车,你永远吃不准该不该启动雨刷;在 这雨中站立,在这雨中铲土,你只会更汗,更潮,更难受。胖查理继续铲着土。 希戈勒夫人站在一边,胳膊抱在超大号的胸脯前,看着他填满墓坑;似下非下的 细雨溽湿了她的黑色裙装,还有那顶插着一朵丝质黑玫瑰的草帽。 土变成了泥,如果说有所变化,那就是更沉了。 时间似乎过了一辈子之久,而且是很不舒服的一辈子,胖查理终于拍实最后 一锹土。 希戈勒夫人向他走来,顺手从栅栏上取下外套递给他。 " 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又是汗,又是泥,不过你到底是长大了。欢迎回家, 胖查理。" 她说着露出了微笑,伸手把查理搂在她巨大的胸脯上。 " 我没哭。" 胖查理说。 " 什么都别说了。" 希戈勒夫人说。 " 我脸上的只是雨水。" 胖查理说。 希戈勒夫人没再答话,只是抱着他,前后摇晃。过了一阵,胖查理说:" 好 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 我在家里准备了食物," 希戈勒夫人说," 得把你喂饱才行。" 胖查理在停车场把鞋上的泥巴擦掉,然后坐进了租来的灰色轿车,跟在希戈 勒夫人的栗色旅行车后面,沿着二十年前还并不存在的一条条街道行驶。希戈勒 夫人开起车来,就像个刚刚发现自己急切迫切以及恳切需要来上一杯咖啡的女人。 此刻,她生命中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车开得尽可能的快,然后咖啡喝得尽可能的多。 胖查理跟在她后面,尽力不被甩开,从一个红绿灯飞驰到另一个红绿灯,同时试 图搞清楚他们所处的大概位置。 当两辆车拐进一条街道后,胖查理发现自己认出了这条街,一种不断积聚的 忧虑感也随之诞生。这正是他小时候住过的街道,就连路边的房子看起来都没什 么变化,只是大部分人家的前院外,都装上了模样骇人的铁丝网栅栏。 -------- 书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