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恐怖录像带第14楼 叶萧回到局里的时候,同事们大都已经下班了,公安局略显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起他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尽头透射出一些白色的光,就如同他的内心深处一样, 扑朔迷离。 叶萧匆忙地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桌子上堆着许多他目前正在调查着的李云娜 被扼杀案的有关文件。叶萧从包里拿出了那本从雨儿家里带回来的旧书放在桌子上, 他还来不及翻开这本书,就立即从袋里取出钥匙,打开办公桌脚下的一个抽屉。 在抽屉的最底层,有一盘黑色的录像带,叶萧的手略微有些颤抖,轻轻地把这 盘录像带放到了桌面上,然后,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了它良久。这盘录像已经 在公安局的抽屉里沉睡了整整一年,现在,它终于要被唤醒了,叶萧对自己说。 那是整整一年以前的一个清晨,叶萧驾着车来到了案发现场:一栋写字楼下的 停车场。勘察现场的同事告诉他,大约在凌晨三点钟,一个男子从九楼的窗口跳了 下来,当场坠地身亡。叶萧草草地看了看现场的尸体,是一个年轻人,头骨完全摔 碎了,身上一些断裂的骨头戳出了身体,满地都是污血,对于这种场面,叶萧早已 经习惯了。但暂时还无法确定 是自杀还是他杀,叶萧抬起头向楼上仰望,看到九楼的一个窗户完全碎了,连 窗架都断了下来,死者显然是撞破了玻璃窗跳下来的。 叶萧立刻跑进了大楼,乘电梯直上九层,这个楼层是一家叫做《海上花画报》 的杂志社。他走进了死者跳楼的那个房间。房间很大,是杂志社的编辑部,房门没 有被撬过的痕迹,死者是用钥匙开的门。房间里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似乎案发当 晚,除了死者以外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叶萧又仔细地观察了被撞破的窗玻璃,残余的玻璃碎片上还沾有一些血迹,显 然是死者破窗而出时留下的。他很难想象有人居然会这么自杀,起码也得开了窗再 跳楼吧?很可能还没等死者坠落地面,光是这些锋利的碎玻璃就足够致命了。 在一张办公桌上,叶萧发现了一台手提摄像机,摄像机里好像还装着刚拍摄完 的带子。他忽然预感到了什么,紧紧地凝视着这台黑色的摄像机,他也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奇怪的预感,但作为警官,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事实上,他的直 觉是正确的。 半小时以后。死者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他是《海上花画报》的记者,名字叫 成天赋,今年25岁。经过成天赋的同事们的辨认,这台黑色的摄像机肯定是成天赋 的,在昨天下班以后,许多人都看到成天赋是带着这台摄像机走的。叶萧又亲自询 问了杂志社里的许多人,基本了解了死者成天赋的情况,他平时为人不错,没有什 么不良嗜好,社会关系也很正常,主要负责杂志社的摄影。但成天赋自己更喜欢摄 像,经常提着摄像机到处拍摄。据了解,成天赋在几天前曾告诉同事,说自己参加 了电视台主办的个人纪录片大赛,但具体情况怎么样并不清楚。 总而言之,谁都说不清成天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然而,现场勘察的结论 却毫无疑问地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叶萧的目光又对准了那台黑色的摄像机,一个重 大的疑问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死者的摄像机里究竟拍了些什么? 于是,他把这个疑问连同这台摄像机一起带回了局里。当天,他就从摄像机里 拷贝出了一盘带子,然后反复地观看研究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每晚叶 萧都在局里的录像机房里度过,对于那些夜晚,他永远难忘。然而,这盘录像带最 终的命运却是被锁在了叶萧的抽屉里,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年。 而此时此刻,在时隔一年之后的,这盘录像带又一次静静地躺在了叶萧面前, 很快,它真的要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也许叶萧已经得到了 一把开启秘密之门的钥匙,可是这扇秘密的门里有着什么?是天堂?还是地狱? 然而,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叶萧都注定要闯进去了,他明白这是他不可推卸 的使命。他又一次带着这盘录像带来到了录像机房里,深呼吸了一口,看了看窗外 的夜色,然后,他关上了百叶窗,缓缓地把录像带塞进了机盒中—— 电视机的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一片黑夜里的树丛,摄像机镜头摇晃得非常厉害, 一些树枝和树叶抽打到镜头上,镜头的前方有一道亮光,那是来自摄像机上的探照 灯光。接着,镜头里出现了一堵墙,镜头沿着墙走,并发出一些喘气的声音,直到 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缺口。灯光对准了缺口的里面,光线照不了多远,只能模糊地看 到里面似乎是一栋房子的黑影。 镜头越过了缺口,对四周扫了一圈,然后缓缓地向前走去,转个弯,一扇门出 现在镜头里。突然,一只手入画了,显然,那是摄像者的手,推开了那扇门,摄像 机上的灯光向房里照去,在一片黑暗中突显出一圈白色的光环,给人的感觉就象是 考古队进入了古埃及法老的坟墓。此刻镜头停顿了片刻,摄像者的喘息声又响了起 来,似乎在犹豫不决,但最终,他还是踏进了这栋房子。 镜头前那束幽暗光线里立刻扬起了一阵幽灵般的灰尘,模糊住了视线,一只手 伸了出来,用镜头纸擦了擦被灰尘模糊了的镜头。片刻之后,终于可以看清楚光束 里的东西了,灰暗的墙壁、高大的天花板、发出幽暗反光的窗玻璃,还有那些沉睡 了十几年的家具和大壁炉。镜头忽然一阵颤抖,谁都能感觉出摄像者的恐惧。 镜头再度前移,似乎是进入了一条走道,在那道光束的照射下看起来就像是古 代的墓道。他突然停住了,镜头向右转,对准了一扇房门,而房门上有着一只猫眼。 然后镜头被放了下来,对准了墙壁,几秒钟以后,一声惊叫突然响了起来,那是摄 像者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几乎能把死人都给吓醒。他又提起了镜头,慌不择路 地向回跑去,一路上镜头一会儿对准头顶,一会儿又对准地板,让人看得天旋地转, 简直想要呕吐。 忽然,镜头似乎在上升,接着听到了楼板所发出的奇怪的声音,他跑上楼梯了。 镜头终于又恢复正常了,看来这是二楼,迎面又是一道走廊。忽然,在光束的尽头 出现了一个活动的影子,镜头向前猛拉,那是一只猫。他向前走了几步,努力调整 了焦距,终于使那只猫完整地呈现在镜头里。一只全身白色的猫,除了尾巴尖上的 红色斑点。那只猫正在看着镜头,它显得如此从容不迫,缓缓移动着优雅的步伐, 特别是它那双猫眼,在镜头里显得非常非常诱人。忽然,镜头向那只猫追去,又是 一阵剧烈颠簸,当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的时候,那只猫却不见了。 镜头向四面八方扫动了一遍,包括头顶与脚下,可是再也没有猫的踪影了。又 是一阵颤栗,镜头快速地向回跑去,半路上却停住了,镜头右转,又是一只房门上 的猫眼,接着,一只手推开了房门。房间里一片黑暗,灰尘再度扬起,镜头的光束 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放满了书的大书橱。镜头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窗边有一张写字台, 台子上摊开着一本书。镜头照到了写字台边上,一只手把书翻了过来,镜头上的光 线照亮了封面,陈旧的封面上画着一串项链,而书的名字是——《猫眼》。拿着书 的手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然后立刻又把这本书照原样放在桌面上。镜头拉起,一 阵脚步声响起,出了这房间。接着,摄像镜头来到了楼梯口,并对楼下晃了晃,正 当此刻,一阵尖叫声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尖叫,来自楼上,这声音无比凄厉,让人毛骨悚然,镜头再度 猛烈地颤抖起来,摄像者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向楼上跑去,镜头在颠簸中不断上升。 直到他来到了三楼,但此刻,摄像机的镜头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天旋地转间根本 就不知道他拍了什么东西, 只有摄像机上探照灯光和黑暗的墙壁彼此交替出现。接着,摄像者自己也突然 尖叫了起来,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但镜头里却什么都看不清。女人的尖叫和 摄像者的尖叫交织在一起,共同回荡在这栋房子里,难以分辨哪些是女人的声音, 哪些是他自己的声音。至于画面,就如同一个醉酒者倒地瞬间所见到的混沌世界。 最后,镜头被黑暗所笼罩,再也看不到任何影像了,就连那些可怕的声音也戛然而 止。 录像的内容就到此为止了。 此刻,电视机屏幕上什么也没有了,录像机房里也一片黑暗,叶萧独自坐在黑 暗里,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许多汗珠,许久之后,他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频率。 接着,他把带子往回倒了几分钟,又到了刚才摄像机在三楼所拍下的可怕的那 一段,他按了慢进键,以最慢的速度一格一格地移动画面,镜头里似乎有什么黑影 掠过,只持续了几格而已,也许那只是摄像者自己在镜头前挥舞的手而已。可是, 叶萧总觉得在画面黑暗的瞬间,仿佛有一只眼睛正在看着镜头,他真想把手伸进电 视机里,把那只想象中的可怕眼睛挖出来。 然后,叶萧又打开了另一台分析录像带中声音的机器,这台机器能分离出各种 不同的声音。依旧是录像带的最后部分,那个女人的尖叫被清晰地分离了出来,机 器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声波线。可到了后面,这声音却始终与摄像者的声音重叠在一 切,无论如何也无法分离,两人的声音中和在一起,音调不高也不低,就像是同一 个人的声音了。叶萧摇了摇头,关掉了所有的机器,从机盒里取出了录像带,重新 呆呆地注视着它。 在一年前的那半个月时间里,每晚他都待在这个房间里看这盘带子。像刚才那 样的慢放和声音分析,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了,几乎每晚都试到深夜,试图从中找 到某些有利于破案的线索,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可惜,他一无所获,除了回家以 后的噩梦。 最后,叶萧不得不放弃了,否则,他将永远被这盘录像带纠缠在其中,什么事 也做不了。他想,也许自己会被这该死的录像逼疯的,这简直就是在慢性自杀。 然而还有更多的疑问——那栋可怕的房子究竟在哪里?在那一夜,成天赋为什 么要跑到这栋房子里去拍摄,他的动机是什么?他又为什么跑回杂志社里跳 楼自杀?这一切,都是谜,难解的谜。而作为一个警官的任务,就是要做一个 解谜人。叶萧曾经为此而费尽心机,跑遍了S 市,寻找过许多类似的老房子,但都 不是录像带里的那一栋。 时隔一年之后,叶萧终于找到了录像带里的那栋房子——童年家的黑房子。此 刻,面对着这盘录像带,叶萧又一次重温了旧梦,只不过,这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噩 梦。 他猛地摇了摇头,不愿再待在这里了,他带着录像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又把它锁在了抽屉里。然后又看了看桌子上那本叫《猫眼》的旧书,他吐出一口长 气,不想再看它了,他把书也放进了抽屉,转过身,匆忙地离开了局里。 半小时后,叶萧疲惫地回到了他那个小小的“家”。已经十点半了,单身汉的 房间里显得异常单调,没有多少生气。很快,他重重地倒在了床上,闭起眼睛,张 大着嘴深呼吸起来。 他忽然睁开眼睛,抬起了身体,看着床边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个相框,里 面镶嵌着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照片——她是雪儿。 叶萧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里的雪儿,嘴里轻声地呢喃:“雪儿,今天我 见到你妹妹了,她很好,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请放心。” 最后,他把照片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叶萧睡下了,但他始终无法入眠,翻来覆去,脑子里时而出现雪儿,时而又是 那盘录像,接着,又是雨儿和那栋黑色的房子。他明白,那噩梦又来纠缠他了,有 时候他真的想在深夜里大叫起来,把他心里所烦恼的事情全都发泄在夜色里。 忽然,手机的铃声响了。他抓起手机,传来了同事的声音:“是叶萧吗?你在 哪儿?” “是我,我睡觉了。有什么事说吧。” “扼杀案又发生了。现场情况与李云娜案一模一样,死者同样是一个年轻的单 身女性,被发现死在家中。现在我就在现场,据我的勘察,这两起案件应该是同一 案犯所为。” 叶萧一阵沉默。 电话那头传来同事焦虑的声音:“叶萧,你说话啊?” “对不起,我有些累。” “那就算了,明天早上你再来吧。” “不不,我现在就赶过来,快告诉我现场在什么地方。”叶萧急促地说。 窗外的漫漫黑夜,雨丝又一次飘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