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的邀约 我是作者。 我在记录这个事件。 前面和后面,我都写到了这样的情况:一个佛,脖子上拴着绳子,被吊在半 空中…… 我用的是智能ABC 输入法,fo这两个字母,只能拼出一个字——“佛”,可 是,我几次打出来的都是“妇”字。 土道旁这棵老榆树,不知哪年就枯死了,它本身就是一具尸体。 玄卦村的老辈人都知道,三十多年前,有个18岁的女子,因为父母包办婚姻, 阻止她和一个喜欢的男人交往,就吊死在这棵树上。那时候,这棵树还年轻,头 发茂盛。 她死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衣服。 那些年,总有人说:深更半夜,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围着这棵孤独的老榆树, 一圈圈走,好像在寻找自己的魂儿…… 如今,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就在玄卦村生活,怀里抱上了 孙子。 戴着黑色十字架脚链的女尸,在树上挂了一宿。 她不但面容被毁,红T 恤也被撕碎了,上身半裸,两个乳房已经被什么东西 吃掉,血糊糊的。她低着头,吐出长长的舌头来,似乎想舔到自己的伤…… 第二天大清早,玄卦村有一个跛足中年人,骑自行车进城,去找堂姐办个事。 他路过此地,看到了那具女尸,一下就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丢下自行车,连滚 带爬跑回了家…… 村里人听到这个消息,一窝蜂地跑来看热闹。 那个跛足中年人没有再来。 他的自行车横躺在离女尸几十米远的土道上,轮子还在风中空转。 很快,刑警赶到了。 他们驱散人群,拉起警戒线,搜寻,测量,拍照。 三月,绿色还在酝酿中,大地是一片单调的土坷拉。那条黄色警戒线在风中 飘荡,显得十分鲜艳。 村民没有离去,三三两两地站在封锁线之外,远远地看。 一个记者想挤进来,被一个刑警挡住了。 一个小时后,女尸被运走。 一大一小两只乌鸦在老榆树上空盘旋着,始终没有落下来。它们叫得真难听。 现场被破坏了,刑警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他们在女尸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学生证,很快就证明了她的身份— —顾盼盼,西京大学学生。 她的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一只红色Nokia 手机。她被害的这一天,只和同一 个人通过两次电话。 刑警很快查出,与她通话的人,叫伏食,金像影视公司总经理助理。 晚上,刑警就传讯了他。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子,不同的是,这里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道。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个男刑警询问,一个女刑警记录。 伏食乖乖地坐在地中央的凳子上,眼睛一直看着男刑警。男刑警咄咄逼人地 问一句,他面无表情地答一句。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网上。” “认识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 “见过面吗?” “昨天第一次见面。” “通过电话吗?” “昨天第一次通话。” “你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她有没有对你说过,有什么仇人?” “我们只谈情说爱。” “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没有。” “你看到她死了,为什么不报案?” “麻烦。” 不论怎么问,伏食的回答都千篇一律。 停了停,男刑警说: “你不老实。” “我很老实。” “你很不老实。”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身子都掉井里了,两只耳朵能挂住吗? 痛痛快快说吧,省得大家一起熬夜。” “该说的我都说了。” “不该说的呢?” “没有不该说的,只有……不该问的。” “你可以问。” “你们进行尸检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她的死亡时间。” “这个无可奉告。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 男刑警抻了个懒腰,似乎累了:“那好吧,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你看一下笔 录,没问题的话,按个手印。” 按完手印,伏食盯着男刑警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结束语。这牵扯到他今夜能 不能回到玉米花园的问题。 男刑警打开抽屉,“哗啦啦”拿出了一串很大的钥匙。 伏食警觉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女刑警说话了:“你走不了。”——她的嗓子竟然比男刑警还粗。 直到被带进留置室,伏食都没有再说什么。 留置室在楼道的最里端,没有灯。 伏食走进去之后,脚下碰到了什么,“啪啦”响了一声,那应该是碎玻璃。 这里的铁锈味更浓了。 “哐当!”男刑警把门锁上,然后,带着女刑警一起离开了。 这时间,都下班了,走廊里十分寂静。走出几步,女刑警停下来,回头看了 看留置室的铁栏杆,里面黑糊糊的。 男刑警也停下来,说:“你看什么?” “哦,没什么……” 两个人就继续朝楼梯口走了。 “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凶手?”男刑警小声问。 “百分之五十。” “等于没说。” “经验告诉我,如果感觉一个人的作案可能是百分之四十,或者是百分之六 十,他往往不是凶手。但是,如果感觉一个人的作案可能是百分之五十,一半可 能是真凶,一半可能是无辜,让你模棱两可,无从判断,那么,这个人往往就是 凶手。” “我没有理解。” “很玄妙。你就当作是我们女人的直觉吧。”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男刑警再次停下了。 女刑警问:“怎么不走了?” 男刑警低声问:“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 女刑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好像看到留置室里有两团绿光……” “不可能。” “也许是我看花眼了。” “一定是你看花眼了。” 然后,两个人继续下楼,接着讨论这起凶杀案。 尸检报告显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昨夜8 点,而伏食接到她电话却是昨夜 10点。 这个时间差,成了一个重大谜团。 如果这个电话真是被害人打的,这起案子就有了鬼气—— 在寂静的黑夜里,悬挂在树上的女尸,借着风,在半空中缓缓转了一圈,见 四周没人,慢慢掏出手机,一下一下地按,拨通了伏食,然后举到耳边,轻柔地 说:你想见我吗?…… 如果不是她,这起案子就更复杂了—— 在警方的调查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顾盼盼认识伏食,只知道她有一个男朋友, 叫撒尔幸,两个人很亲密。也就是说,顾盼盼和伏食仅仅两个月的网络情缘,是 十分隐蔽的。那么,是谁如此了解她和他的关系?另外,那只红色Nokia 手机上, 只有顾盼盼一个人的指纹,这就排除了伏食自己打自己电话的可能。 到了楼下,男刑警钻进车里,一边发动一边转头看了看,女刑警停在了车门 口,没有进来。 他勾了勾手,说:“上啊。” 女刑警突然说:“我们应该再回去看看……” 男刑警有些不解地问:“看什么?” 女刑警迟疑了一下,说:“留置室。” 男刑拔下车钥匙,跳下来,说:“好吧。” 于是,男刑警和女刑警又一起返回了楼上。 刚到楼梯口,女刑警就停住了脚。男刑警看了看她,一个人朝留置室走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 女刑警屏住呼吸,在后面盯着他。 他走到留置室前,双手抓着铁栏杆,探头朝里面看去—— 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那个伏食呆在哪个角落,也不知道他是蹲着,是坐着, 还是站着。 他大步走回来,说:“没事儿,走吧。” 女刑警说:“噢……” 《午报》报道了玄卦村的凶案,篇幅很小。 消息迅速上了网。 网友纷纷议论。 这个女生为什么去了玄卦村? 什么人杀害了她? 她的两个乳房为什么不见了? 一切都不得而知。 很多人的意见是一致的:这是一起情杀案,凶手是个变态杀人狂,他一口口 吃掉了被害人的乳房。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剩下抓凶手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吗? 19号别墅里的那个鼠标,为什么毫无原由地掉下来两次? 黑车上的那个佛,为什么用绳子拴着脖子吊在空中?——对佛,有信和不信 两种人。信者绝不敢那样做;不信者,可能不供奉,却肯定不会故意亵渎神灵。 如果说,大脑袋司机根本没有那样做,可是,为什么在伏食眼中,看到的是那样 的罪恶情形? 所有这些,警察搞不懂,我搞不懂,你搞不懂,大家都搞不懂。 挂起来。 -------- 32号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