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穷追 李作文发了毒誓:一定要杀了“李作文”。 自从梁三丽像个狐狸一样,在他的怀里突然消失之后,他就扬言,就是掘地 三尺,也要找到她,而且要毁她的容。 这半辈子,他一直在玩女人,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被女人玩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天,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梁三丽跟“李作文”搞在了一起。 他听了之后,突然“嘿嘿嘿”地笑起来。他的手下马上明白,老大要杀人了。 那些日子,李作文派出手下人天天晚上到一些重要的娱乐场所守株待兔,希 望发现这对狗男女的踪影。 那一天,他的两个曾经和“李作文”一起吃过饭的兄弟终于看到,“李作文” 一个人走进了电影院。他们立刻到售票口甩进两张钞票,吩咐售票员一张票也不 要再卖了,然后分头从两个入口走了进去。 没想到,那一次“李作文”竟像泥鳅一样成功地逃掉了。 从那以后,“李作文”和梁三丽就再没有在哈市露头。 最后,李作文只身一人来到了七河台市。 他仍然穿着朴素,一件白T 恤,一条黑色牛仔裤。 他甚至没有带武器。 他想,“李作文”上次逃脱之后,一定带着梁三丽溜回了七河台市。即使他 没回来,那么自己在七河台市也一定能挖到他在哈市的一些线索。 他没想到,他从此被卷进了一系列的怪煞事件中。 首先,他通过黑道的一个叫翟三的朋友查明:原来在七中读书的文馨现在在 电视台工作。 他马上给文馨打了个电话。 “喂,是文馨吗?”他沉稳而友好地问。 “我是。你哪位?” “我是李作文。” “李作文?哪个李作文?”文馨似乎警惕起来。像她这样在电视台抛头露面 的美人,平时接到的骚扰电话一定不少。 “你不认识我?” “你打错了。”说完,文馨就挂了电话。 李作文马上意识到,这个“李作文”很可能是个假名。文馨和他是同学,甚 至是相好,她不可能忘记他的名字。 第二天,有个男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电视台。 他一直呆在电梯里,升上去,降下来…… 他像个无聊的孩子。 偶尔有人乘电梯,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们匆匆地上来,或升或降,到了 自己要去的楼层,再匆匆地下去。 多数时候,电梯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升上去,降下来。 吃中午饭的时候,文馨和一群同事走进了电梯。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大家说说笑笑,讲着一个广告客户的笑话。 电梯下降了。 忽然,文馨感到电梯内有一双冷森森的眼睛。 她从大家的脑袋中间看过去,看到了半个光秃秃的脑袋,那只眼睛正死死地 盯着她旁边的一个男同事,好像在想什么。 电视台的餐厅在一楼。 电梯停了之后,文馨第一个走出来。 她另外的同事都走出电梯之后,她回头看到那个光头仍然留在电梯上。 电梯门缓缓关上了,那个人最后的眼神还在直直地盯着那个男同事的后背。 这时候,她感到奇怪的人有几分面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他是谁。 吃完饭,文馨一个人先回了办公室。她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吃饭一直像小 猫一样少。 电梯下来了,缓缓打开,她刚要走进去,陡然发现那个奇怪的人还在里面站 着。 她一下就紧张起来。 正犹豫着,那个人已经伸出手,一下把她拽了进去。 她尖叫了一声,尾音被电梯门关住了。 这个人用手按着关门钮,冷冷地问:“你读高中的时候,那个天天送你回家 的男生叫什么?” 文馨吓傻了,大脑好半天才开始转动。这时候,她似乎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叫蒋中天。你找他……干什么?” “他欠我一顶帽子。” “什么帽子?” “这不关你的事。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还在哈市?” “他好像回来了。” “还有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 “他现在在哪儿?” “大约十天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住在黑天鹅宾馆,可是第二天我 打电话却没有找到他。” 停了停,文馨又说:“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说着,她颤颤地掏出手机,调出一个电话号码,举给对方。 他没有接,只是看了看。 然后,他收回了一直按着关门钮的手,说:“你长得和上中学时一样漂亮。” 门开了,外面等了很多要乘电梯的人,几个男人正在骂骂咧咧地发牢骚。 光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文馨一下就靠在了电梯的一角,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李作文并没有完全放弃文馨这条惟一的线索。 他开始暗中调查她和蒋中天的关系,渐渐掌握了一些零碎的信息:文馨和蒋 中天曾经同居过很长时间。 两年前,蒋中天突然离开了七河台市,下落不明。原因不详。 目前,文馨住在一个刚刚建好的靠山别墅里,那房子肯定是别人送给她的, 也就是说,她被哪个有钱人包了起来。 李作文相信,蒋中天还会找文馨的。 像文馨这种生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守空帏,说不定哪一 天,这对旧日情人就会偷偷摸摸地搞在一起。 他想,只要在靠山别墅蹲守,一定能揪住蒋中天的尾巴。 这天晚上,李作文一个人开车去靠山别墅了。 出了市区,一直朝西开。 翟三告诉他,靠山别墅距离市区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 开着开着,天黑下来,而且下起了雨。 雨不大,但是天阴得像一口黑锅。估计这雨一夜不会停了。 他打开雨刮器,同时减慢了车速。 这个人在黑道混了十几年,满身刀疤枪疤,谁都认为他是一个不要命的主。 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有两个不为人知的死穴———怕鬼。 怕血。 他杀的第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黑道的重量级人物,他杀他不是为了抢占地盘或 者争王争霸之类。 那个人不过是个满身油渍的汽车修理工。 平时,李作文害怕出车祸,从来都是亲自驾驶。那天,他开车路过外省的一 个小镇,发现左前胎的气不太足了,就在一个很不起眼的汽车修理部前停下来。 当时,天已经黑了,小镇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 李作文直到杀死那个修理工,都没有完全看清楚他的长相。他只记得他十分 高大,态度很蛮横。 他看得出李作文是外地人路过,充完气之后,张嘴就要了两倍的钱。 李作文说:“你太黑了吧?” 那个人转身就干活去了,嘴里说:“不交钱你就走不了。” 李作文满身的血一下就涌上了头颅。他掏出一张大票放在了地上,说:“师 傅,不用找了。” 然后,他慢慢地起动了车。 他并没有离开那个小镇。开出了不远,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他从座位 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刀子,下了车,没有熄火,快步朝那家汽车修理部走去。 那个高大的修理工正弓着宽阔而平坦的脊背,蹲在一辆破旧的切诺基旁边砸 着什么,“乒乒乓乓”,震耳欲聋。 他悄悄地走到他背后,猛地举起刀子,朝他扎了下去。 那个修理工低低地叫了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屁股刚刚撅起来,就一头扑 倒在地了。 李作文吃力地拔出刀子,那脏兮兮的工作服上就露出了一个硬币侧面大小的 刀口,黑糊糊的,旋即就溢出了鲜血。 李作文一刀一刀地扎下去,总共扎了十五六刀,这才罢手,连夜驾车逃离了 那个陌生的小镇…… 回到哈市之后,他连续几天做噩梦。 他梦见那个高大的修理工从黑暗处一点点显现出来。 他依然满身油渍,面容模糊不清。 他的手里捏着几张脏兮兮的小票,一步步走过来,嘴里叨咕着:“我来找你 钱……” 还有一次,他梦见那个修理工趴在他汽车的左前轮上,用力地往里吹气,一 直吹,一直吹…… 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响,车胎爆了。他摇晃了一下,慢慢站起来,慢慢转过 脸———他满脸都是血,牙齿也滴血,眼睛也滴血…… 有一天,他还梦见他和几个人一起唱卡拉OK。 歌厅里十分昏暗。 其他几个人都挤在台上合唱《谁不说俺家乡好》,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低头嗑瓜子。 圆桌上放着一个矮墩墩的玻璃杯,里面有水,水上漂着一个矮墩墩的蜡烛, 烛光忽明忽暗。 突然,有一张阴森的脸从座位下慢慢探出来,正是那个脏兮兮的修理工! 这张像抹布一样皱巴巴的脸朝着上面,严肃地问:“我的家乡叫什么名字?” 李作文一惊。 他一直不知道那个遥远的小镇叫什么名字。 那颗人头等了一会儿,见李作文回答不出来,陡然发怒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的修理部叫什么名字?” 李作文更加惊骇了。 修理工的脸在快速扭曲,他嘶哑地咆哮起来:“我叫什么名字?!” 那些天,李作文几乎天天半夜都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 说来也奇怪,那些日子,李作文经常感到他汽车的左前轮不对头,总跑偏, 好像气不足似的。 他疑神疑鬼地开到修理厂,把左前胎的气放掉,重新充足。 可是,没几天,他又觉得这个轮胎有问题了,尤其是深更半夜一个人驾车时。 后来,他索性把它卸下来扔掉了,换上了一个新轮胎。 尽管是这样,情况似乎仍然没有好转! 渐渐地,他不敢再深夜一个人开车了。 而现在天黑了,还下起了雨…… 车灯射出去,可以看见白白亮亮的雨充斥天地间。 他离开市区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却没有看见靠山别墅的影子,甚至连一盏 灯光都没有。 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雨刮器在无声地工作着,好像两只从车前伸上来的干瘦的手臂,急切地摆动 着,似乎想阻止什么。 李作文想,他之所以还没有看到靠山别墅的灯光,是因为他开得太慢了。 于是,他稍微加快了车速,继续朝前开。 突然,一辆切诺基出现了,它车头朝前停在路边,好像坏了,没有开灯,黑 糊糊的。 李作文减了速,慢慢靠近它。 他的车终于开到了这辆切诺基的旁边,它的驾驶室里黑洞洞的,好像没有司 机。 李作文感到,这辆车十分诡异。 他慢慢开过它,终于在车前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上半身钻进了车下,下半 身露在外面,他拿着手电筒,正在左前轮下面捣鼓着什么。 他的裤子被雨浇得湿淋淋。 看得出来,他长得高大而健壮。 李作文的心缩紧了。 他停下车,摇下车窗,喊道:“师傅,去靠山别墅怎么走?” 那个人在车下伸出手电筒,照在了李作文的脸上,粗声粗气地说:“一直朝 前开。” 手电筒的光很刺眼,李作文并没有看清楚车下这个人的长相。 他正要走,那个人又说了一句:“朋友,你千万不要走错了。” 李作文一踩油门,开走了。 开出了很远,他回头看,公路上一片漆黑,隐约可以看见那孤独的手电光晃 来晃去,就像梦中那忽明忽暗的蜡烛…… 他又朝前开了一段路,那手电光才渐渐消失。 一个“丫”字形的岔路口出现在了前面。 李作文马上警觉起来。 那个人不是说一直朝前走吗?这里怎么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岔路口?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最后说的一句话:朋友,你千万不要走错了…… 朝左? 朝右? 李作文越来越紧张了。 他好像有一种预感:这两条路分别通往生死、幽明、阴阳,一旦选错了,那 么就是踏上了一条永生永世不归路! 他掏出手机,给翟三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走。翟三说,他从来没走过这条 路。 他放下电话,从车里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左边是黑黢黢的山 影,右边是坦荡荡的平原。他想,靠山别墅当然应该靠山。 于是,他一转方向盘,开上了左边的公路。 远方,像命运一样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