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摸了他一下 蓝村这个人有几个特性:一,天生对数字不敏感。 二,多愁善感,面对半片落叶能产生一片森林的感想。 三,同一天有可能被同一个骗子(必须是女性)骗三次。 四,一心想出名。 五,永远不会去杀人。 综上所述,蓝村这辈子不可能开公司,做老板。于是,他就当了作家。 对物质的态度,蓝村是那种比较容易知足的人,这一点很少有人像他。一日三 餐有保障,没有夺命之疾病,再能够找到一个长久点的老婆,他基本上就今生足矣。 如果再得到什么,那就是神格外的恩赐了。 最近,蓝村想写一篇关于人类贪欲的小说,可是怎么都写不出来。他一天抽两 包烟,每次都是抽几口就揿灭;一晚上跑数趟厕所,每次都是挤一挤就回来;他还 在台灯下挠掉了数不清的头发。 顺便交代,蓝村写作不用电脑,一直用纸笔。保留这种古老书写方式的人估计 不多了。 电脑那“吱吱啦啦”的电流声使蓝村总是无法进入写作状态,他总觉得那声音 是一种催促: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蓝村刚刚租了一套房子。 这是一栋旧楼,墙皮已经掉了颜色,看上去灰头土脸,十分难看。白天的时候, 家家户户的阳台上挂满各种衣物。 房东冯大爷原来在文化馆工作,擅长书画,现已退休。去年,冯大爷的老伴去 世了,他就搬到了郊区,和女儿生活在一起。 这套房子在最高层,十三楼,八十八平方米,很宽敞,房租却不贵,而且,家 具一应俱全。 不过,冯大爷对蓝村说:“我租房有个条件,一次收一年的房租,若是中途搬 走,不退钱。” 蓝村敏感地问:“您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呢?” 冯大爷是个老实人,他犹犹豫豫地说了实话:“三个月前,这楼里有个老太太 死了。后来就有人说,半夜在楼道里见到她了……你要是住进来,也会听到这个传 闻。” “她家在几单元?” “和我家在同一个单元。” “几楼?” “八楼。” 蓝村想了想,说:“没关系,我不信这些。” 这一天,蓝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有点喝醉了。 大家正喝得高兴,突然发现蓝村消失了。四处寻找,终于在桌子下发现了他— —桌子下散落着满地的瓜子和瓜子皮,他正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挑瓜子皮吃。 酒席散后,几个朋友要送他回家,他逞强,坚决不用,最后就一个人摇摇晃晃 地回家了。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 电梯停了,他只好爬楼。 楼道里的灯都坏了,漆黑一片。 当他爬到第七层的时候,突然听见空荡荡的楼梯上传来一个人孤单的脚步声, 很轻,像猫一样,越来越近,听得出来,那个人正朝下走。 蓝村停下来,一边靠在楼梯扶手上喘息,一边听动静。 这深更半夜,楼道里又这么暗,换了谁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都会感到发怵。 那个人终于慢慢走下来。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蓝村隐约看出对方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她的脸似乎 很白。 他多疑地回过头,只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蓝村的家在外省,在这个城市,他孤身一人。 这套房子位于市中心。每次蓝村从窗子望出去,都感到头昏目眩。 朝上看,云朵依然高远。 朝下看,人像布娃娃一样走来走去。 朝远看,是高高矮矮的房顶。 朝近看,是易碎的玻璃。 大家都在忙碌,而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忙碌。假如这个世界还有十二 小时就毁灭了,那么,这奔忙的景象就显得极其荒唐和滑稽…… 这种感叹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发过,都有唾沫味了,没什么了不得,只要站得高 一点,谁都能想到。 今夜,蓝村不想朝外看,他担心自己头重脚轻,不留神掉下去。他把窗帘拉严, 想脱衣服睡了。 他喝醉之后不饶舌,不闹事,不哭不笑不唱歌,就是爱睡觉。而且每次醉酒之 后都做美梦。 有一次,蓝村梦见在海岸沙滩上,他看见一个绝色女子,她皮肤黝黑,具有典 型的东南亚风情,穿着艳丽的三点式,大眼睛一闪一闪勾人魂……这个梦与本故事 无关,不讲它了。 蓝村关了灯,脱毛衣。 他真是喝多了,脱毛衣的时候,几次都脱不下来。 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暗暗问自己。 毛衣朝上翻,蒙住了蓝村的脑袋,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耳朵也被挡住,那 种和毛衣相互摩擦的杂乱声音,堵满了他的耳朵,致使他的听觉严重被干扰。 他的内衣被毛衣带了起来,露出了肚子。 就在这时,蓝村突然感到有只手碰了他肋骨一下,碰得很轻,迅速地缩了回去。 蓝村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猛地把毛衣拉下来,麻利地打开灯,敏锐地四处看了看,卧室里只有他一个 人啊。这套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啊。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所有动作都停止了,包括眼珠都一动不动,他一边静 静地听,一边急速地在思考—— 是谁? 是谁摸了我一下?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