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钱罐 蓝村越来越消沉,越来越缄默。 在这个房子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只手曾经摸过他两次。 那绝不是幻觉。 他的肋部直到如今还保留着那一瞬间的真切感觉——硬撅撅的,凉森森的。 尽管在目前看来,那只手还不至于要他的命,可是,他知道,时间还长着呢, 说不准哪一天,在他脱衣服的时候,那只手又会冷不丁摸他一下。 也许,每天他睡熟之后,那只手都会从黑暗中慢慢伸出来,在他的头上无声地 摆来摆去,甚至用五指轻轻为他梳理头发…… 一只看不见的手,一只不怀善意的手,一只莫名其妙的手…… 这天白天,他拨通了冯大爷的电话。 “冯大爷,你不是说三个月前这栋楼死过一个老太太吗?她多大岁数?” “六十多岁吧。” 蓝村陡然想起了他在黑糊糊的楼梯里遇到的那个白脸老太太,不由打了个冷战。 接着,他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冯大爷说:“被清洁车轧死的。她当时没死,只是一条胳膊被活活轧断了,送 到医院的时候,她咽了气。” 蓝村又打了个冷战。 冯大爷叹了口气,继续说:“出事那天早上,她和这楼里的另一个老太太去公 园晨练,看见马路上散落了很多钞票——当时天刚蒙蒙亮,还没有人发现。她们马 上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捡钱。离开的时候,她看见马路中央还有一枚硬币,立即返 了回去,想把它也捡起来。就在这时候,一辆清洁车开过来,把她撞个正着……” 蓝村说:“我感觉这栋楼就是不太对头。” “怎么了?” “一天半夜我脱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人摸了我的肋骨一下,回头看,却什么都 没有。还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小说稿莫名其妙地多了几行文字,那笔体跟我一模一 样,我自己都难以辨别。另外,自从搬进这栋楼,我接二连三做怪梦……” 冯大爷静默了一会儿,直率地问:“你是不是想退房租?” 蓝村一下变得不自然了,说:“你误会了,我没想搬走。我两只手还怕它一只 手吗?” 话虽这么说,可是,到了夜里,他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不敢睡。想来想去, 最后他还是决定:再租一套房子,搬出这栋阴森可怖的老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起风了,很大,肆无忌惮地呼啸着,这座大楼都好像摇晃 起来。 借着月光,蓝村看见墙上有个阴影,那阴影在动,在不停地慢慢变化,他一直 没看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一条没有来头的胳膊贴在 玻璃外,慢慢地做着什么手势。 他一下就坐了起来。 那是一条苍老的胳膊,五根干瘦的手指微微地弯曲着,伸不展,骨节很大,指 甲长长的,看样子很久都没有剪了。纵横交错的血管高高凸起来,好像手腕被勒住 了一样。 它微微颤抖着,在风中做着各种奇怪的手形,不知道什么含意。 蓝村断定,它就是那个死掉的老太太被轧断的胳膊! 渐渐地,那五根手指开始变形了,越来越柔软,越来越不像手,最后,它们像 五根藤条一样,互相撕扯,互相缠绕,互相抓挠,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很悲伤,又 像是很愤慨,又像是很委屈,又像是很幸福…… 终于,它恢复了手的形态,直直地指向蓝村。 蓝村大惊。 他定定神,发觉那只手是指他的背后。 他回头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又是蒙娜丽莎,她还在黑糊糊地微笑着! 这只手要干什么? 蓝村回头再看,它已经穿过完好的玻璃,直直地伸进来,一下下朝前抓着,似 乎要把什么抓到手…… 蓝村一下明白了——那幅画的下面放着一个小柜,柜上是一只存钱罐!(他之 所以买这只存钱罐,就是把它当成座右铭,告诫自己不要忘记节俭。)这只手要抓 的正是它! 难道那枚害死老太太的硬币就在他的存钱罐里? 难道那个亡灵仍然对这枚硬币念念不忘,不抓到手不罢休? 那条胳膊却突然扭转方向,抱住了蓝村的脖子,他感到它冰冷彻骨。接着,他 听到一个嘶哑的老太太的声音:“我叫蒙娜丽莎!” 这时候,他醒了,满身冷汗。 外面的风更大了,从窗缝挤进来,窗帘一下下地飘动着。 他慢慢坐起来,盯着那个存钱罐,一直坐了一夜。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