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摸的是一条蟒 警察传唤了李径文。 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办公室,两个警察坐在长条桌后面,桌子上放着一副手铐和 两根电棍。李径文坐在地中央的凳子上。 此时,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两只干瘦的手呆板地放在膝盖上,像没有神经一 样。 “昨天晚上十点钟你在哪里?” “在家里。”李径文慢吞吞地答道。 “谁能证明?” “……没有人证明。”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电视。” “胡说!别人的电视机都烧坏了,你的电视机怎么没事?” “噢,那时候我已经把电视关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你在看?” “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你关了电视后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干?” “我在发呆。” “你发什么呆?” “我经常发呆。” 警察一拍桌子,震得那手铐都跳了起来:“你放老实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 方!” 李径文蔫蔫地看着警察,不再说话了。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之后,玫瑰小区的很多人就傻了——他们相信,警方既然抓 了他,说明他们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如果汪瓜子是李径文杀的,那么米绢也一定是他杀的。 可是,他太不像一个杀人犯了,如果搏斗起来,他恐怕都打不过汪瓜子。而且, 平时这个人特别老实,极少说话,是一个被大家忽略的人。 有一次,闵四杰把私家车停在楼下,被人用利器划了一条道子,刚刚喝完酒的 他查不出是谁干的,就砸开了李径文的门。 闵四杰住在二层202 室,和李径文对门。 尽管李径文一直在低声下气地辩解,说不是他干的,可是醉醺醺的闵四杰还是 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几个邻居劝都劝不走。 后来,李径文就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闵四杰,像一尊石雕,只是,他的脸越 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看上去都有点吓人了…… 难道真的是他? 这个谜底让大家感到极其恐惧。 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棵大树旁读书,他的手抚摸着树干,树干凉凉的。 他已经彻底钻进了书的内容里,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过了很长时间,他从书上抬起头来,感到有点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发现他一 直抚摸的是一条盘在树干上的巨蟒!而巨蟒那双诡异的眼珠正定定地逼视着他! 厉云想扭过头去,躲开这张脸,可是他做不到…… 最感到后怕的是闵四杰。 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被他骑在脖子上拉屎的窝囊废,竟 然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要是早知道,他是万万不敢打他那一巴掌的。 虽然闵四杰长得人高马大,其实他的胆子很小。 他的202 室就在汪瓜子楼下,那天夜里,不但他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他的 老婆和四岁的儿子也都听到了。 “哪来的声音?”老婆问。 闵四杰朝楼上指了指。老婆撇撇嘴,骂了一句:“鸡!” 闵四杰跑到抽屉前,抓出了一把剪子。老婆一下就挡住了他,嘲弄地说:“想 英雄救美?心疼啦?” 闵四杰紧紧抓着剪子,死死盯着门,低声说:“不是,我担心歹徒会冲到咱家 来……” 后来,楼上就没什么声音了,只剩下了满世界稀稀拉拉的雨声。 不过,那天夜里,闵四杰一直枕着那把剪子。在老婆和孩子都睡着之后,他渐 渐产生了一种快意,他甚至隐隐地希望这个当红的女人遭遇什么惨祸。 三爻市电视台虽然没上卫星,但是覆盖了全省,汪瓜子在省里是个大名人。 闵四杰的心里不平衡。 他是在北京读的导演专业,毕业几年来,一直在电视台工作,可谓兢兢业业。 可是,再怎么努力,他也只是个幕后工作者,拿的是死工资,丝毫没有飞黄腾达的 迹象。 而台里的几个主持人就不一样了。 就说汪瓜子吧,她甚至没有读过大学,而且刚刚来电视台一年,可是,她迅速 红了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人找她签名,甚至她开车在大街上闯了红灯警察都放她一 马。 最近,她还给一家药厂做了个广告,据说一次就进账二十万。二十万,差不多 等于闵四杰十年的工资。 最初,他作为“欢乐家家传”的编导,还可以导一导汪瓜子,后来,随着这个 节目的热播,汪瓜子火起来之后,她在电视台里的地位扶摇直上,渐渐地,闵四杰 就成了摆设,只有围着她转的份了。最后,汪瓜子独揽了这个节目,一个人策划、 导演、主持,他就靠边站了,连接近汪瓜子都不太容易了。 不只是闵四杰,整个1 号楼里的人都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种敌意。尽管,汪 瓜子很少在玫瑰小区露面,她也没有勾引谁家的老公,更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是,大家似乎心照不宣: 这类吃青春饭的女明星都不正经,都有钱,都有深邃的内幕。 汪瓜子死了后,1 号楼里的人都接受过警方的询问。 周角是三次。 幸运的是,在汪瓜子被害的那个时间,周角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女朋友文豪儿打 过电话,有间接的不在凶案现场证明。 闵四杰虽然是一家人互相证明,但是他家小孩的话取得了警方的信任。不过, 警方从小孩口中也发现闵四杰撒了谎:他家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为此,警察把 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还有一层102 室的衣小天。案发当晚,由于他九点钟就离开了玫瑰小区,和几 个朋友在一起唱卡拉OK,这才被排除了嫌疑。 衣小天是电视台的化妆师。 像很多男性化妆师一样,衣小天说话有点女气,不过他歌唱得好。去年春节, 他在单位举办的家庭联欢会上,出人意料地唱了一首付笛生和任静的《知心爱人》, 一个人又唱男又唱女,简直达到了乱真的境界,获得了阵阵喝彩。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的第二天,衣小天到二楼给闵四杰理发。 闵四杰对发型很讲究,信不过任何一家发廊,理发只找衣小天一个人。 因为头发不好扫,所以他们是在闵四杰家门外理的,旁边就是李径文家的门, 头发在两个门之间落了满地。 “你觉得李径文……”闵四杰试探地说。 衣小天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不可能,后来, 我越琢磨越肯定,就是他!” “不可能吧?” “你想想他那双眼睛……” “眼睛?” “对,你好好回忆一下。” “没什么呀。” “那双眼睛是玻璃的。” “假眼?”闵四杰的身子一冷, “你开玩笑吧?” “每个人的眼睛都有感情色彩,不管是善良,还是邪恶;不管是热情,还是冷 酷;不管是敏感,还是麻木……可是,他的眼睛好像早就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 “我想,咱们这栋楼的恐怖刚刚开始……” “什么意思?” “因为,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既然警察抓了他,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衣小天压低声音说:“你记住我的话吧——恐怖刚刚开始!”他一边说一边摘 下闵四杰身上的围巾,帮他吹脖子上的头发。 吹着吹着,他突然停下了。 闵四杰正纳闷,听见有个人慢慢地爬上楼来。他转头看去,竟然是李径文! 仿佛看见了一个恶魔死而复生,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李径文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来。他的脸像纸一样白,一个眼角好像受 了伤,青了一块,微微肿起来。 闵四杰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他不安地瞟了瞟衣小天——衣小天比他镇定多了, 正面无表情地抖搂那个围巾。 闵四杰把脸转向李径文,尴尬地说:“对不起,头发弄了满地……” 李径文没有说什么,只是谦卑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自家的门就走进去了。他 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趟绒布鞋,走路像平时一样毫无声息。 闵四杰和衣小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傻傻地望着李径文的那扇门。 那扇门又开了,李径文拿着笤帚和簸箕走出来。 “闵老师,我来扫吧。” “不不不,这怎么行!” “没关系。”李径文说着,已经开始扫了。 “你看,真不好意思……” “您太客气了。” 李径文扫得十分干净,估计连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他慢慢直起腰,又谦卑地笑了笑,端着那个簸箕轻轻走回了房间里,把门关上 了。 闵四杰和衣小天又互相看了一眼。 楼道里陡然有了一股阴森的杀气。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