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爱情一二三 作者:周德东 公元一九九四年四月四日,我双手插在裤兜里,在纷纷攘攘的大街上闲逛。 生命是无限时空中的一颗流星——会不会作诗的人都这样说。而青春位于这颗 流星的中段。我还活着,我才只有二十五岁。春风吹拂着我的长头发,阳光照耀着 我的破衣裳。我知道该怎样珍惜现有的一切,我也知道该怎样消灭分外的奢求。于 是,我没有去庙里烧香拜佛,而是走上街头严密地东张西望。 一个穿牛仔服的女孩骑着单车飘过来。她的小脸儿生得精致,上帝制作她时省 下了不少原料。我心一动,眼一亮,扬起手喊了声:嗨! 女孩笑了,跳下车来:你在这儿干嘛? 我们都认错了人——这是一件千年不遇的巧事儿,因此,我们甚至意识到了这 一点之后,也都不愿捅破它,索性执著地互相把对方当成初中的同学,一起走一起 聊,一路错下去。后来,我们进了一家著名的快餐店,慢吞吞地吃了一顿饭,喝了 四瓶汉斯啤酒。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彼此吐露了许多年来的思念,并且把四只大小 几乎相同的手握在了一处。错了有什么?说不准我们的相识比中学时代还早,要追 溯到前生前世呢!只是有一点遗憾,我们都把双方叫成另外的名字,直到恋恋不舍 地分手,都不知对方真正姓甚名谁。分手之前我们的对话很精彩,远远胜过海枯石 烂和地老天荒什么的。我不想写出来,否则朋友们读了会热泪盈眶。 回到家,我感到白天的事情多少有些索然无味。百无聊赖,就抱起梦色的吉他 即兴作了一首歌。我唱道—— 爱情呀我的天, 生命呀我的地。 我讨厌天高地远, 我喜欢鸿蒙未分! 三万年前,有个具有预测特异功能的猿人在一片美丽的花草地里玩耍,突然看 到了一幅幻像: 多少年又是多少年后,这里建起了一座城市,布满红男绿女,挂满大小招牌。 他的双眼在画面上不停地扫描,最后落在了一个男孩的身上。那时候,那个猿人还 没有配偶。他爱上了一个毛色奇亮嘴巴奇大的异性,常常把生死置之度外去猎取活 物,然后摆在她的洞口。可是,她对他的爱意毫无回应,见了他总是夹着短尾匆匆 走过。这使他很迷惑,每天伤心地用鱼骨梳理自己零乱的皮毛。有一日,他把一只 刚刚猎来的兔子开了膛,取出心来,戳了无数的伤痕,摆放在心上猴的洞口,表达 他的痛苦。之后,他躲到远处的一颗现已绝种的巨大的树木后面观察动静。终于, 他的心上猿走了出来,膘了那滴血的心一眼,理都没理,走开了。接着飞来一群鸟, 七嘴八舌,把他的痛苦吃掉了,当时他一下子哭了出来——猿人还处在一心一意向 往爱情的阶段,那么,一个男孩携着一个女孩卿卿我我的同行场面,自然就成了猿 人视线的焦点。他甚至还推测出了那男孩是个末流作家,那女孩是个一流的空姐。 他们坐在怪异的音响里,坐在五色的灯光下,一边喝酒一边交谈。 他听到了我们所有的谈话,包括我没敢披露的那一部分。他被深深地感动了, 摘下一片柳叶,轻轻地吹起来。那旋律透着憧憬与希望,透着祝福与赞美。娘同床 共枕了八年。和众多的夫妻一样,他们一矛一盾,绵绵不断地进行着激烈的争战和 亲明的碰撞。后来,他们终于学会了享受现实和忍耐现实,变成了两面圆溜溜的光 滑的盾牌,各自保护着自己,开始相安无事了。 像考古学家这种生存在几万年后又活到了一定深度的人,是不屑窥视几万年前 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戏剧的。但是由于他的职业关系,他还是那样做了,他把那个 男孩和那个女孩的一天由始至终审视了一遍。当然,他也听到了你们没能听到的那 些对白。 废墟之上已是荒草妻妻,崭新的充满摩天大楼的城市在远处拔地而起,那里生 活着后现代人类的子子孙孙,演绎着未来世界的情情爱爱……考古学家已经无法考 证男孩女孩的姓氏,也无从得知他是否活得多愁善感,她是否活得欢天喜地。一切 都像男孩邂逅女孩那个日子的天上的云朵远去了,再也不会寻回来。 考古学家流出冰凉的眼泪。他坐在空阔的卧室里,捧出紫策,幽幽地吹,那音 调透着追忆与怀念,透着幻灭与忧伤。 看看那吹柳的猿人便知道,遥望爱情是幸福;看看那弹琴的男孩便知道,经历 爱情是平淡;看看那品萧的考古学家便知道,回首爱情是悲伤…… 尘爱千篇一律。 那么我还能说什么呢?不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