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是谁? 张清兆没有在巴望村过夜。 母亲说:“王涓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你回去吧。” 他在父母家歇了一阵子,连夜赶回城里。 一路上,他没遇到一个人。 前面的车灯白晃晃的,后面的座位黑糊糊的。他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好像那 个死婴还在后面躺着一样。 他又想起了那个噩梦: 一个女婴站在他脚下的黑暗中,赤条条,血淋淋。 他和她静静对视了一阵子,她突然嘻嘻地笑起来,然后一步步走过来。他渐渐 看清,那张血淋淋的脸竟然是雨生!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小声说:“爸爸,我要回家 ……” 此时,张清兆一个人驾车走在无人的野外,仿佛又听见了这句话: 爸爸,我要回家…… 爸爸,我要回家…… 爸爸,我要回家…… 张清兆回到家之后,都快半夜了。 他轻轻打开门,轻轻关好门,轻轻走到沙发前,轻轻躺下来。 孩子刚刚死掉,王涓肯定很害怕,应该到卧室陪陪她…… 他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没有动。 王涓肯定已经睡着了。她的身体很好,睡觉挺死的,即使有人在她旁边躺下来 都不会惊醒她。 张清兆希望她不要醒来。 孩子刚死,如果她醒来了,两个人肯定要说孩子。 言多必失,张清兆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他有一种直觉——王涓似乎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可 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另外,他也不愿意面对她的悲伤,此时他太累了,极其需要安静,他心里有太 多太多的事需要梳理。 诡怪的婴儿终于被他从这个家里消除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反而更加忐忑不安,感到极其恐惧和孤独。 这个房子里好像悬挂着一双鬼祟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今夜很黑。 他突然想到:王涓在卧室里吗? 她当然在。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同事,她不在家里能 去哪里呢? 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意识越来越模糊…… 隐隐地,他听见了一个细弱的声音:“爸爸。”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小小的婴儿站在地中央,模模糊糊地望着他。他见张清兆 睁开了眼睛,就转身朝外走了。 张清兆慢腾腾地坐起来,下了地,像木偶一样跟着他走出去。 接下来的情节和以前一模一样——他跟着这个婴儿走过一条条街道,最后来到 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路口空荡荡的,夜风吹起地上的草屑,还有两三片黄色的冥钱。 婴儿停下来,转身盯住他,突然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清兆傻傻地站着。他已经把这个婴儿的话背得滚瓜烂熟,他注意到,今天变 了,多了一个“再”字。 下面的话就更不一样了,婴儿说:“但是,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会被吓死 ——你想听吗?” 天上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婴儿,他穿着一套绿底红花的新衣服!张清兆 这才想起来——这个婴儿现在已经被埋在了五十里外的深土里! 电光一闪即逝,婴儿在黑暗中“嗬嗬嗬”地怪笑起来。 张清兆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刚刚下过雨,路太滑,他“扑通”一声摔倒了,右胳膊肘火辣辣地疼。他惊惶 地回过头,看见王家十字一片漆黑,根本不见那个婴儿的影子。 他爬起来,继续跑…… 这一次,他竟然成功地跑回了家。 他的夏利车就停放在楼下,像一具死尸,黑洞洞的车窗里好像是地狱。 地狱里好像有一个影子在晃动。 车门锁得死死的,谁在车里? 他告诫自己,不要怕,这是在做梦,赶快跑上楼,赶快离开这辆车,既然是做 梦,一会儿从车里走出一具骷髅也是可能的。 他“噔噔噔”地上了楼,打开门,冲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直接跑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后,他惊呆了:床上空空如也,根本不见王涓的影子! 他又对自己说:别怕,别怕,这是在做梦。躺下来,闭上眼,闭上眼…… 张清兆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他立即想起来:昨天,他把那个婴儿掐死了,这不是做梦,这是铁一样的现实。 他接着往后想:他把那个死婴拉到了农村,埋在了农村那片树林里,然后回到 家,悄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在梦中,他又看见了那个婴儿,并且跟着他 去了王家十字,之后,他跑回来,躺在了卧室里…… 他猛地感到了不对头!——他发现自己真的躺在卧室里! 这是昨晚梦里发生的事情啊。 他一下坐起身,朝旁边看了看。 王涓不在! 他的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就是说,昨夜他是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过的夜,而且就躺在那个婴儿活着时 一直躺着的床上! 那么,王涓去哪儿了? 这时,他感到右胳膊肘一拱一拱地疼。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没有脱衣服。他把 右胳膊肘扭过来,看见上面都是泥。撸开袖子,肘部有一块明显的血印,那是摔倒 之后蹭的…… 他猛然意识到了又一个事实——他梦游! 夜里,他真的去了王家十字!那个他最害怕的地方! 而且,这绝不是第一次了,他曾经三番五次在深夜里跑到王家十字去,再惊惶 地狂奔回来…… 这里面有一个最恐怖的问题:他是跟谁去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