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人的肩膀有两盏灯,如果灭了一盏,容易生病或被鬼压床;如果两盏都灭 了,通常就是运气极差的时候,不是破财就是车祸,更可怕的是见鬼,如果不转 运,说不定丢了命还莫名其妙。前阵子,城市公共汽车上有个售票员掐死一个小 孩,其实那个售票员就是鬼。小女孩天生弱,轻易就看穿了这种人皮下的恶魔, 于是活生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老头把烟贪婪地吸了最后一口," 你现在看到 了他,你也差不多了。幸好你遇到的是我。你来找我转运,我收你一半的钱。" 费青龙往后退了一步,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心想,还是要钱。 那鬼渐渐走近,抬头对费青龙笑了一下,惨白的眼睛从黑色的头发缝隙中若 隐若现,两颗獠牙看起来很锋利;凡人生这种牙齿,那么他家如果找不到开瓶器 倒是可以派上用场。男鬼只顾着手里的孩子。 " 其实他是她男朋友,那孩子本来是他的,但那女的倔强,坚决不肯和他好, 有了孩子也不想和他好,男的就自杀了,变成恶鬼,把小孩也弄死了。" 老头干 脆面对着那个鬼。他也看得见。 " 哦。" 费青龙的眼皮本来就无法睁开,听他这么一说,更困了,头贴在冰 冷的栏杆上,梦见自己被人追着打,一会看见方芬芬了,一帮人冲到他跟前,撕 开了他的胸膛,有个人还滑倒了。费青龙跪倒在方芬芬面前,大叫" 我把自己的 一切都交给你了啊" 。方芬芬伸过手来" 啪" 的一巴掌,打在费青龙眼睛上,眼 睛掉出来,自己看着自己。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中午,再看隔壁笼子,那个鬼已经消失无踪,有太阳照进 来,费青龙有些着急,这会儿方芬芬该找自己了,怎么办啊?手机也被警察没收 了,她肯定发了许多信息过来,怎么办呢? 老头到一个房子接受审讯,自己被带到另一个办公室,两个警察(有一个脸 上有许多芒果斑),问费青龙," 你身份证呢?" " 丢了。" 费青龙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以前也有案底的。 " 哪里人?""芒果斑" 大概是主审的,另外一个在记录些什么。 " 西安人。" 费青龙知道几句西安腔调,因为工友里有几个西安的经常和自 己打牌。 " 为什么偷东西?知道吗,现在是' 严打' 期间,你偷警察的钱包,而且是 刑警的,没被她打死算你走运。""芒果斑" 说着," 人家打电话来了,说一定要 送你去劳教一年。" " 劳教一年?" 费青龙的背上一阵虚汗,心想,方芬芬肯定很失望,一想到 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要失望,费青龙的心就抽了一下,别的不怕,就怕婚期延迟, 到时候方芬芬不知道要被哪个男人霸占了。 " 把事情经过考虑清楚,我出去一会儿。" 芒果斑警察关好门。 " 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朋友,先帮你交罚款,交了五千罚款,也许就没事了。 " 另外一个警察低头写字,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又保持沉默了。 钱,钱,钱,费青龙开始搜索自己的朋友名单,哪里有钱啊。 突然,芒果斑警察推门进来,脸色很难看," 老张,快出来,那老头跳楼了。 "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费青龙一个人。 费青龙有点头晕,因为饿和睡眠不足,一个念头在脑海冒出:逃跑。 大概男人都是善于逃的。 楼下,老头痛苦地蜷缩着,面部肌肉因为难受而扭曲,嘴张开,没有说话, 鼻孔流血,身体慢慢地抽搐,有节奏的,一下一下。 旁边围着一堆人,许多人掏出电话打120 ,所长的脸色很难看,本来要升职 的当儿,如果死了个犯人,到时候家属一闹,上了报纸,这……越想越紧张,对 周围的人招呼着," 不要说出去。" 费青龙疯狂地跑,似乎从楼梯到大门口的距离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那么 远又如此近,仿佛看见方芬芬在招手;倘若没有逃脱,等待自己的不知道将是怎 样的磨难。心跳很快,快得要窒息。以前也进过派出所挨过打,但不知道这次为 什么这么害怕,并不是怕劳教,是怕见不到方芬芬,怕她对自己失望。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害怕让爱人失望,那是恐怖的。 幸好,人人都在关注那个跳楼的老头,谁也没怎么注意费青龙已经迅速跑出 大门--派出所的大门本来就是敞开的。 连续跑过几条大街,费青龙终于确定没有警察追他,这才蹲下来,靠在一棵 大树的树根上,大口喘气,又饿又渴,还受了伤,狼狈不堪。想着,他突然哭了 起来,这么远,怎么回去,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自由了,比起 关在铁笼子里的滋味,这种自由的悲伤真是来得痛快,于是又不哭了,只是看着 马路两边的车,好漂亮的车。 两个中学生情侣走过,在费青龙面前停了停,先吻了一下。男生说," 我变 成他这样子,你还爱不爱我?" 小女生拍了拍他的头," 傻瓜,你怎么可能变成他那样;假如这样,我都爱 你。" 男生从校服口袋拿出钱包,拿出一张十块的,对费青龙道:" 拿去买饭啦。 " 费青龙收起钱,感激地点点头,飞快地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下午,方芬芬在做饭的时候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到了眼前,方芬芬才慌了 手脚," 我的天哪,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费青龙没有坐下,直接用嘴巴对着水龙头狂喝,然后抹嘴道:" 被人打劫了, 还打了一架,那小子跑得真快,但还是被我抓住了,他同党好几个呢。" " 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报警了吗?" 方芬芬赶紧拿脸盆和毛巾过来。 " 报警有什么用,人家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在警察局调查了半天,钱也没还 给我,拿我钱包的人跑了。" 费青龙撒谎的时候手不自觉地发抖,但方芬芬只关 心他脸上的伤," 这该死的杀千刀的打劫犯,你看把你打成啥样了。我担心死了, 一晚上没睡觉。" " 有吃的没,饿了。" 费青龙拿毛巾擦脸,不小心弄到额头下面的伤口,裂 开,血渗出来,但不痛,只是麻。 " 中午剩下的饭菜,我去热热。" 方芬芬转身。 费青龙吃饱了以后才意识到应该安慰一下担心的方芬芬。下午四点,工人未 回来,宿舍里静悄悄的,两个年轻性欲旺盛的家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窗帘拉下 来,房间只有隐约的光,还有那瓶香水散发着清幽淡香。 其实,只要互相真心的喜欢,在硬板床上匆忙的求欢和在扑满玫瑰花瓣的柔 软大床上做爱的意义是一样的。窗外隐约传来山上大货车的轰鸣声,这和充满暧 昧伤感柔美情绪的蓝调音乐一样是绝好的背景音乐,只要两个人够高兴,为什么 要这么在乎物质。 两个人想的是一样,这样的快乐成立。 费青龙不喜欢戴套套,以前街道办有个妇女来发送免费的,都被扔了出去。 为什么要戴,生了孩子结婚回老家就是。所以,方芬芬经常要洗床单,每次 手摸上去滑溜溜的一片都会产生无限遐想,这盆里有多少科学家被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