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蔡玉生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喜悦让人忘记饥饿,悲伤让人忘记恐惧。 热气腾腾中,人们又开始冲。更多的陌生人手里拿着木棒," 滚,滚,滚, 这是卸在俺村里的,滚远点。" 许多人逃散,蔡玉生不舍得,再挖一些就可以了。哀怜地看着那个妇女,和 自己年龄差不多,她也有小孩子吧,也有老公吧。 那妇女见她看着自己,眼睛一瞪,再看她筐子里的铁,一脚踢翻,用力地一 推,力气很大,很显然是吃饱了中饭来的。 蔡玉生脚下一滑,篓子翻了,铁屑撒出来,后面几个男的又推了一把,人群 中开始争斗,蔡玉生往前趔趄着,扑倒在废料中,很烫,手心烫得见了肉,粉嘟 嘟的,她赶紧爬起来,把剩下的半篓子收起来仓皇而逃,心想,富贵险中求啊。 只卖了五块钱。当蔡玉生把粘好的文具盒和五块钱递给刘思远的时候,她看 到了一丝轻蔑,她听到了一句话" 我要原来那个" 。 蔡玉生心凉了,那人是个黑巫师,儿子生了,老婆死了,儿子不高兴了,别 人就倒霉。人一倒霉,摔了个文具盒都要搬家。 搬家前一天晚上,小虎发高烧了;后来不高烧了,退了。 邓益明觉得放心,家里有蔡玉生在,那是自己的安慰。 雨后的空气让女人心仪--如果有个帅哥跟在你后面的话。 费青龙确定那个人只是个业务员不是个便衣后,终于在公共汽车上下手了, 一个手机而已。本来有个钱包,破旧的,看见里面有他一家三口的合影又还给他 了。灰暗人生偶尔会因为温柔的慈悲而温暖,即使那堕落的黑暗时常让人失眠, 那又如何,我还活着。 " 嗨!" 江希文觉得心情很好,跟她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其实是人家发现 了不想说。 " 你怎么在这里?" 方芬芬的嘴角掩饰不住喜悦。 " 和你一起看蘑菇。" 江希文蹲在树下," 这里有好大一丛呢。" 方芬芬认真地说:" 我们吃的不是这种,在上面呢!" " 那还不去啊。" 江希文笑的时候,是一种诱惑,之所以诱惑是因为被诱惑。 最快乐的是诱惑的人愿意被你诱惑,同时她也在诱惑你。 秋天,仍然有一只蝴蝶,飞上方芬芬的嘴唇,风一吹,黄色的叶子片片下落, 阳光洒下来,真是奇妙的情景。擦点香水多重要。 为什么要去爱?因为爱的时候没有为什么。 方芬芬放了那只蝴蝶,小小慈悲,死后入天堂。 它终于自由了,即使自由,免不了一死,那又如何,我吻过她的玻璃唇。 " 上山啊。" 江希文喜欢这样的气氛。 方芬芬蹲下来,采了那些树叶下的平菇,小心翼翼,蘑菇头很可爱,像费青 龙的小DD。 山上的风景很好,所以爬的时候喘气也是幸运的徒劳。很久没有爬山了,如 果用" 快乐" 造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爬山就很快乐,如果不碰到打劫的话。 费青龙到二手手机市场毫不犹豫地换了七百块钱,很好,很有成就感。一转 身进了内衣店,笑死人了。 " 在这里,在这里。" 方芬芬拍着手,像个孩子,她本来就是孩子,笨了些, 笨就是可爱。 那些蘑菇看起来和普通的蘑菇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那些隐约的线,黑色平行 的。这种是最好吃的,而且没有毒性,毒蘑菇都是颜色绚丽的。有一次,看到过 一只,手掌大,透明的紫色,蘑菇柄是粉红色的,像艺术品,这些东西只是远远 欣赏最好。 江希文的头发有点长,没有英俊的五官,最好别留长发,所以他要留长发。 蹲下来帮她一起采摘,如果谁带相机了,拍下来就好,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 " 你那么喜欢吃蘑菇?" 没话找话的方芬芬问道。她穿的是普通的衣服,裤 子的屁股部位已经磨白。 " 还好啊,空气不错。" 江希文抬头看她。 方芬芬想,装什么装,半夜不是起来偷吃吗;假装没发生一样。 很快摘满了一篮子,准备下山做饭。送菜的也快来了," 下山吧。" 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挪动脚步,谁也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于是方芬芬抱了 他,勇敢的女人即使让人鄙弃,至少她得到了拥抱。 江希文就吻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舌头很软,略有点厚,带些清洌的牙膏 气,淡淡的情欲淹没其中,方芬芬几乎是不动的,任凭他的扫刷。本来两个人都 不想,但后来想了想,为什么不呢,饿的时候谁都想吃饭,何况是自己喜欢的菜。 但又点到为止,方芬芬说了句扫兴的话,然后推开他," 我有男朋友的。" 彼此觉得尴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江希文从右边的小路去了工地。一路的 矛盾,然后问自己,没见过女人吗? 蔡玉生跪了一夜,膝盖青了,手掌涂满牙膏。邓小虎在屋子里烧得迷糊,他 什么也不知道。而村里的医生说没救了,要去找刘思远,那个远近闻名的黑巫师。 " 你早答应我就没那么多事,现在想通了吗?" 刘思远很瘦,瘦而高,眼睛 是青色的。 " 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蔡玉生一天没有吃饭,骨头 都软了,所以下跪。 " 我也只有这个儿子。你把她送过来,横竖她也是个废人。我还能亏待她? " 刘思远要她,有了她,再生个女儿,刘昆健才能继续活命。这一点刘思远 比任何人都清楚。 "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交她出来,虽然是个傻的,但咱家老邓说了,饿 死也要保住他妹子。" 蔡玉生开始磕头,刘思远家是水泥地,磕两下额头就磕破 皮了。当当响的工夫,血已经开始流到眉毛这里了。 黄苏丝自方忠党从煤窑里出来变成尸体后就疯了,是文疯,不是武疯。文静 的疯子,知道吃饭睡觉上厕所,但谁都不认识,没有钱进医院,由蔡玉生在邻屋 伺候着,偶尔她也笑,笑的时候流眼泪。这么多年,习惯了。刘思远去年冬天才 知道她的生辰,和自己刚好符合,想再娶,蔡玉生不答应,因为刘思远是个黑巫 师,和死人打交道的。 跪到第二天早上,烧退了。蔡玉生感激离去,给黄苏丝喂饭的时候很心安, 因为自己是自残获得同情而不是将她送给刘思远。 邓小虎和刘昆健还是好朋友,他爸爸给他买了新文具盒。如果相爱的人的争 吵也像小孩子一样不记仇,就没那么多怨侣了。 刘昆健是黑巫师的孩子,十岁之前会离父而去。刘思远只想得到黄苏丝,生 个女儿,延续生命。蔡玉生不想答应。人人都想勉强别人,成全自己。可恨不可 悲,可悲的是明明顺理成章地爱着,猝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