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洁曾经对江希文说过,死者已去,总有新的会继续爱上。但江希文只是说 不会再遇见了。遇见了,却又是别人的,老天把她放错了地方。 无言。喜欢又能怎样。先过着,看看再说。这次,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费青龙回来的时候,方芬芬一个人在忙碌,凑过去问:" 有空没?" " 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差一个小时下工呢。" 方芬芬摘着菜,是上海青, 有点老,有些有虫眼,如果洗干净的话吃起来比较放心。那些虫眼就是我们无伤 大雅的小缺点,会让爱我们的人放心使用。 " 想你了。" 费青龙直接把方芬芬抱起来,反正没人看见。 抱到床上。男人的预感有时候也很奇妙,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需要一 次一次用最原始的身体撞击来证明。方芬芬只是被证明,我是属于他的,看,他 不正在进入吗,我是爱他的,爱这个在身体之上表情严肃的男人,一个愿意把积 蓄都花在自己身上毫无私心的强壮的男人;如果我不爱他,为什么允许他那个东 西进入?如果是江希文,会不会不同一点,如果不同一点,是不是…… 还没想完,费青龙结束了,早知道这么快,昨天晚上就别打飞机了。 方芬芬穿起睡衣去洗澡。 " 洗热水,别感冒了,吃饭叫我。" 费青龙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电话本。 " 哦。" 方芬芬觉得这句话很有人情味。他从来不喜欢说爱,但喜欢做爱。 洗澡的时候,方芳芳想起今天的江希文,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袭来,他恐怕是 玩我的。 倘若方芬芬知道以后发生些什么,她大概不会这么认为了。人没有这种预知 能力,倘若有,世间无战事。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昏睡到晚上,什么也不想。我们很多人的下午都是这么度 过的。 而邓益明睡不着,他满脑子的疑惑,满肚子的愤怒。但又害怕,一路上都在 念叨:" 不,不可能,他们才来过的,他们没死。" 六个小时的火车,哐哐当当终于到站了,已经是晚上八点。火车站有卖钵子 饭的,以前,邓益明进城,邓小虎送他的时候总是嚷嚷着吃一碗,辣椒覆盖得很 厚,那些微焦的香肠隐藏着,而旁边的油菜芯并不孤独,陪伴它的有蒜蓉和老姜 丝,半个咸鸭蛋流着透明黄的汁液。米饭有些硬,那正是它的可爱之处。 邓益明一边吃一边哭,哭的时候饭从嘴里喷出来,原来,邓小虎喜欢吃的钵 子饭是如此的美味,以前为什么要狠心拒绝他说不干净回去吃呢? 其实吃了也是白吃,邓益明看到蔡玉生和邓小虎的时候吐了。他是一个男人, 但还是哭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冷冷地把手一 伸," 大人两百,小孩一百。如果要继续放,到前面办手续。" " 好,好。" 邓益明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 交了钱,朝公安局走去。 " 对不起,此案正在调查中。" 所有人都是一个调子。 邓益明的眼睛很痛,茫然地坐在那个冷漠的大厅,手插在头发里,头发很乱。 很晚了,没有人理睬他。 大概是一个保安,瞥了瞥邓益明皱皱巴巴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兄, 回去吧。" 邓益明抬头," 我明天再来。" 家,如果没有自己爱的人,那是恐怖的屋子。回家的途中要在破旧颠簸的中 巴车上度过三个小时。 首先去了隔壁,黄苏丝的棺材摆在正中,未来得及下葬,几个乡亲守夜,打 牌的四个,不停地打着哈欠,烧纸的一个,那是个打零工的十五岁男孩,没读完 初中,到处打零工,力气很大,所以适合背棺材,名叫狗儿,没有女朋友,眼睛 不好,经常摔跤,头上总是青紫相间。 他是认识方芬芬的,管她叫姐,知道她妈是疯子,有时候也会摘些山上新鲜 的梨放到黄苏丝门口。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 邓益明" 咚" 地跪下,往前匍匐着,要去扒那棺材看。嚎叫起来,却没有眼 泪,流干了,除了悲哀,只有悲哀。 打牌的几个见状赶快把牌一甩,去扶起邓益明," 哥,别哭了,是命啊。" 邓益明呆呆地起来," 她是怎么死的?" " 跳河淹死的。" 狗儿走到邓益明身边。当天拖黄苏丝尸体的时候,他也在, 死人很沉,又有浪,拖了好一会,肩膀都肿了。 邓益明头垂下来,拿出电话。 " 喂,芬芬吗?回来吧,晚几天见不到你妈了。" 说完这句就挂了。 方芬芬从床上爬起来,接了电话,收拾衣服就要走。 费青龙迷糊了," 去哪里啊?" " 我要回去。舅说我妈不行了。" 方芬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亮了,起初不明白,再打电话过去,邓益明说了详情,开始收 拾东西。费青龙一听,冲到张长弓房间,敲门,不应,狂敲,终于张长弓醒来, " 什么事?" " 芬芬家里出事了,我支点钱;回来,我们的事还让我们做。" 费青龙一副 废话少说的样子。 张长弓迟疑了半分钟,转回房间,拿了一千块," 够了吗?不要说扣工资, 算我的吧。" 费青龙点了点,有些感激或难以置信。方芬芬也去取钱。钱,钱,钱,出了 事,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就是钱了。 邓益明整夜没睡,叫了狗儿到自己屋里,地上还有斑斑血迹,凝固了,这是 曾经鲜活温存的证据,邓小虎被拍死的那张床,床单和被子已经拿去当证物。开 着灯,仿佛可以听到娘俩的对话,若有若无。 " 我一定要搞清楚咋回事。" 邓益明对狗儿说。 狗儿低头,呜呜地哭。 " 我不哭了,你还哭,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邓益明看着他,天色渐亮,要 等方芬芬赶回来,再埋黄苏丝。 " 公安局的人在查,我咋知道。" 狗儿的头更低了。 " 你对得起你蔡姨娘、虎子弟不?" 邓益明知道他知道,因为他欲言又止的 表情。 狗儿又哭了," 我一看那阵势就是刘思远干的,只有他才干得出这种事。" " 他为啥这么干?" 邓益明半信半疑。 " 我不知道,这回我是真不知道。" 狗儿跑出去了," 邓爹,如果我死了, 让我和小虎子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