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门打开时,所有人都在看着方芬芬,以及牵着她手的那个江希文,音乐正在 流动,但气氛好像已经凝固。 "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去接个朋友。" 江希文走到白洁面前," 我送她上 楼,等下下来陪大家。" 每一秒钟对于方芬芬来说都像裸体在闹市行走,她的鞋子已经很旧,毛衣是 老式的圆领,略有点短,但裤子又很长,几乎可以拖到地上,没有化妆,没有精 神,胆怯的像只小母鸡哆嗦地站在笼子里。 上了楼,关上门,那是间很大的房间,江希文说道:" 你等我半个小时,我 马上回来。我得和他们解释一下我迟到的原因,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方芬芬点头,除了他,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江希凡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推开门准备问他事情,却见一 个女人坐在他床上,带女人回来很正常,可是这个女人实在不像需要带回来上床 的女人,太土了!老哥的品位现在真是惨不忍睹,就是惨到连打赌的兴趣都没有 了。没准是新来的女佣,肯定是的,地上还有行李呢,行李袋还是那种花花绿绿 的编织袋。 江希凡的头发披着遮了半个脸,皮肤白得厉害,穿的是白洁的兔毛长睡衣, 自己的没有带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去买。 他刚想说" 你是新来的佣人吧" ,方芬芬用了两秒的判断后,先问了:" 你 是江希文的妹妹吧?" " 你说什么?" 江希凡最恨人家说的就是这句话。 " 你再说一次!" 江希凡缓缓地走近,无名怒火上升,小宇宙熊熊燃烧。 方芬芬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刚才猜错了,原来是个男的。 " 对不起……我以为。" " 要不要我脱下裤子让你看看。" 江希凡蔑视道," 想得美啊,你。" 方芬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人怎么是这样的。 正尴尬,江希文上来,介绍道:" 芬芬,这是我弟弟江希凡,他刚从法国回 来,可能说话会让你觉得失礼一些。" " 你说什么?" 江希凡知道哥哥在门外听见了。 " 她是我的朋友,暂时就住这里。希望你礼貌些,给我点面子。" 江希文意 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每个人都有求人的时候,别忘了。" 江希凡这才松了松绷紧的脸,对方芬芬说:" 一切请便,我哥人挺好,别骗 他。" 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宴会在进行。方芬芬的到来并未影响大家聚会的心情,没有人谈论她,大家 都在忙着应酬,时代已经不同,灰姑娘每天都有诞生,水晶鞋供不应求,青蛙王 子只要有钱,照样招美女喜欢。江鼎盛和白洁不得不提到方芬芬,刚才进来的一 身土气的女孩子。 " 你说说你的看法。" 白洁端着高脚杯,向远处的熟人致意。 " 没什么不好的啊,只要儿子喜欢的是女人。" 江鼎盛看了看身边的白洁。 " 干杯,亲爱的。" 白洁如释重负,嘉碧琼的死,让江希文此后的私生活一 片空白,所以,只要是他带回来的,都是无条件通过,何况,那女孩看起来很纯, 傻傻的样子,一点心机都没有,更好。不用门当户对,自己家已经足够有钱,干 什么要找那所谓的名媛,动不动一抬手就是要这个要那个。 江希凡一肚子的火,跑到厨房,搞了几块蛋糕来吃,拎着几听啤酒回到房间, 嘴角又是一丝坏笑,不知道是否在笑那个拿到卡片的空姐,还是在笑被他反锁在 屋子里的那一男一女。 " 你去陪你的朋友吧,我在这里很好的。" 方芬芬其实心里很怕,这房间太 大了,不习惯。 " 没关系,我陪你一会再下去。" 江希文离他很近,快凑到鼻子了。 方芬芬往后挪了挪," 你弟弟生得可真俊啊。" 江希文抽了一口气," 你最好不要惹他,也不要说他生得好看,尤其是不要 说他像女孩子,他从小就是爱打架的人,我爸有一次教训他,他觉得不服气,飞 起来就是一脚朝我爸的肚子上踢去。" " 啊?你爸爸真可怜。" 方芬芬感慨道,还好刚才江希文回来得快。 " 还好,我弟当时只有五岁,刚上一年级。我爸把他扔到屋外的草地上不要 他了,谁知道他真的跑了,我妈在垃圾站把找他回来的。" 江希文回忆着往事, 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满脸怒容的小朋友,挥舞着拳头,动不动就要PK的小东西, 现在,就在自己的隔壁,人生真是一场梦。 " 哦。难怪现在脾气那么不好。" 方芬芬点点头。 " 好吧,你先坐会儿,我再下去一次就可以不用陪他们了。" 江希文走到门 口,一拧锁,不动了,从外面锁住了。这家伙,二十多年了,还是这么喜欢玩同 样的花样。偏偏手机不在身边,只有扯开嗓子喊" 开门啊,开门啊" 。大家都在 楼下的客厅忙碌,佣人们也在客厅,江希文恨不得跳下去才好,楼下的音乐很吵, 几个男女在草地上摇摇摆摆地跳舞。 十二点以后,安静了,终于有人发现饿得饥肠辘辘的江希文和昏昏欲睡的方 芬芬。我的王子,原来是被人欺负的。方芬芬笑了,滑入浴缸,看着那些泡泡, 只希望自己的美好将来不是泡泡,一股水柱冲上来,温暖的暗涌。这是我的生活 吗?几个小时前还在火车站等着挤车,几个小时后在硕大的浴缸里像只脱胎的鱼, 旁边还有一个和蔼的女佣拿着浴袍等待着身体的参与,方芬芬拽了拽自己的头发, 有点痛,没错,是真的,明天早晨不用大清早的起来摘菜叶子了。 当那舒服如云朵般的被子被江希文盖在自己身上时,一切又像在做梦,那是 属于她的一个安静的房间,没有人打扰,周围都很安静。江希文吻了吻她的额头, " 一切,等明天再说。好好睡觉。" 关了灯,江希文走到白洁房间,他们在等着他详细的解释。还没有开口,江 鼎盛说:" 这姑娘不错啊,是农村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 是的,她舅舅刚去世,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我想留她在家里,她做的菜 我很喜欢吃。" 江希文征求着他们的意见。 白洁微笑着," 你喜欢就可以了,农村的没有什么不好,家里并没有你想的 那么多规矩。去睡吧,明天我开车出去带她买衣服。" " 谢谢你们。" 江希文原本以为要说服一番,谁知道一切如此顺利,真是谢 天谢地。 " 怎么感谢啊?" 白洁看着江希文," 是不是送我一个孙子比较实际一点? " " 嘿嘿。" 江希文当作没听见," 晚安。" 毕竟是认床,方芬芬翻来翻去,睡不安稳。费青龙怎么办,他在哪里,回工 地了吗?想着想着,睡着了。在江家的第一个梦,很奇怪,江希文吻她,给自己 穿上一件漂亮的衣服,衣服上突然生出一双翅膀,然后带自己去了电影院。突然, 费青龙出现了,抱着自己,很紧,有四滴热热的眼泪落在自己胳膊上。" 我们结 婚吧。" 搞不清楚在梦里是谁说的这句话。 她倒是睡得安稳,费青龙却一夜未眠,反复地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 寒夜里,枕边人已不在。 就这样放弃?被自己活埋?他妈的江希文这么有钱,想要什么女人要不到, 跟老子争啥,想到邓益明,感慨不已,又想到方芬芬抱着江希文那表情,心里一 刺痛,想吃饭,吃不下,想睡觉,睡不着,想念你,你不在,这些让人伤神,于 是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就告辞了,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却没有熟悉的人,看了也是伤心。 方芬芬起来的时候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周围有个人在等自己醒来,是个女 的,伺候自己穿衣服的。 " 我自己来。" 方芬芬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 衣服暂时穿自己的,吃早餐的时候方芬芬非常地紧张,深怕做错了什么,一 句话也不敢说,也怕别人问她什么。 江鼎盛见状,也有点不忍,昨天听江希文说了这女孩的遭遇,十分同情,看 见她那可怜的样子,自己又没有女儿,心里一软,语气也分外柔软," 你别客气, 当这是自己家里好了。" 这么一说,方芬芬的眼泪掉了下来,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可惜自己……想起 费青龙,他现在在哪里,身上有钱花吗,天气这么冷…… 白洁对女佣道:" 到楼上把希凡叫下来。" 话音刚落,江希凡已经出现,睡衣仍然是那件,眼睛好像还没睁开,头发有 点乱。白洁说道:" 你吃点早餐再睡吧,孩子。" " 不要。" 江希凡扭了扭头,走到方芬芬面前," 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不 知道你是我哥的女朋友。" 白洁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既然起床,就别去睡了。你爸等下和你去学校, 联系好了,R 大国际金融MBA ,你当个插班生吧。" " 不去。" 江希凡转过身。 江鼎盛道:" 如果还可以在学校教美术呢?你考虑一下,换衣服,吃完早餐 我们就出发吧。" 江希文说," 那你们买衣服我就不去了,我帮爸当司机。" 白洁哼哼了两声," 要你们两个儿子有什么用,都不理我。" 江希凡凑过来,吻了吻白洁的脸," 购物愉快。" 这下她就没有牢骚了。 司机老胡派给白洁,因为他可以帮忙提东西。两个女人做头发,他就在车里 打瞌睡,但窗户开了点缝隙,否则会闷死。 方芬芬的头发被造型师打理着,师傅是韩国人,笑起来有点像Rain,身边带 着个翻译,哇啦哇啦地说着。店里也有美容师,白洁做脸的时候,方芬芬被一个 化妆师在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衣服在商场里就换了,方芬芬不知道多少钱,标 签在买单的时候就被取下来,自己站在试衣间脱下衣服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耻辱 感,难以解释。我们期待什么,等期待的东西来临,速度奇快,辉煌如烟花一闪, 剩下的是彻骨的冷清。 再上车时,司机老胡忍不住多看了方芬芬两眼,女人,还是要穿漂亮衣服, 还是要化点妆,还是要擦点香水,还是要把头发弄得有型,最好,还有一门手艺 更好,无论是绣花,写小说,当裁缝,还是做饭、做菜、煮咖啡,或是修鞋,做 包子,帮男人打飞机,怎样都不会饿死。 天气很冷,车里很暖和,方芬芬看路边乞讨的四肢都成了肉球的残疾小孩, 打开车门,给了一块钱。刚上车,一个凶巴巴的男人走过来,拿走碗里的一块钱, 然后继续蹲在附近。那残疾人是他租来的。 善良人的愿望总是被现实嘲弄,除非视而不见。 费青龙双手无聊地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他的口袋,只有三 十三块。他的脸上,还是那种有些幼稚的绝望。 找到老乡家里,租的房子,八个人一间,没有床,打地铺。 " 我要杀了他。" 费青龙抬头看天,阴霾四处扩散,最近正是适合杀人的天 气。 这个上午,R 大MBA 班多了一个学生,和那些有赚钱天分的人在一起;R 大 美术系即将多一位老师,和那些有艺术天分的人在一起。 李云儿在和一帮同学郊游,今天班长过生日,又没课,于是约到湖边烧烤, 顺便写生,当然主要还是烧烤。貌似普通的一天,其实,每一天都不普通。平淡 的日子就如一幅旧画,有人喜欢就珍藏,有人不喜欢就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