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入夜,江希文在听音乐,是嘉碧琼唱的,人已去,心犹在。 月光下,那片坟岗分外冷清,这个角落,城市已经没有人能记起,除非它被 地产商看中了。那些年代久远死去的人都成了骷髅,无名尸在现代统统火化变成 肥料,无人供奉。 鬼火围绕着白昭宁,他不害怕,富贵险中求。 刘思远等候多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残雪未融,覆盖着枯草,他在车里听着 黄梅戏,他喜欢用瘦长的手指打拍子,等货的时候听。白色警车停下来,车上的 白昭宁,还带着一个人,尸房的管理员红日升,两人干搭档很久了,二八分成, 当然后者是二。 " 今天的新鲜货,你不用验了。" 白昭宁一脸漠然,一边把车的后盖打开, 费青龙刚被从冷库拿出来,血已经冻住了,脸色青黑,两只眼睛睁开一线大小, 嘴巴微张,舌头僵硬,据说这样的人死得不甘心。两腿之间的裤子已经结冰,如 仔细看是黄色的,人在恐惧到极点会尿失禁,英雄狗熊都是如此。 即使如此,刘思远还是走过去看了看,随意掀开费青龙杂乱的头发,看见了 后脑勺那个小血洞。 后备箱打开,尸体塞进去," 砰" 的一声关上,吵醒了熟睡的冬鸟," 哇啦 哇啦" 地飞。一切的罪恶都是这样心安理得。 白昭宁的口里哈着白气,跺着脚,老婆被自己下了安眠药在床上发梦呢。 " 这次满意吧。今天晚上就走吗?" " 明天,天气冷,不容易坏。" 刘思远面无表情地上了车,然后掩饰不住内 心的喜悦,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得了个极品,身体强壮。红日升在车上拿着自己 的两万块也是喜出望外,这下小孩的学费不愁了。白昭宁也松了一口气,妈的, 总算能存点私房钱给杨梅买她喜欢的貂皮大衣了。这小娘们,花钱比自己狠得多, 打人也是,上次只不过早泄了一下,打得小弟弟快残废,当男人真不容易。 就在这个冷清的夜晚,江希凡接到了李云儿的电话。幸好有那个电话,否则 在窗外爬的那个红血脸女人就要进来了,一身冷汗,听到李云儿的声音,反而安 全。 " 怎么了?还不睡觉?" 江希凡打开灯,眯着眼睛,看墙上的灯。 " 我害怕。" 李云儿卷了卷被子,窗外有车灯,刘思远回来了,半夜出去, 已经见惯不怪了。 本来江希凡想说" 我比你更害怕" ,但又没说了,因为那样十分的没有面子, 劝道:" 怕,我就陪你聊天。" " 老师,你知道吗?我好矛盾的。" 李云儿的声音非常苦恼。 这让江希凡的心理得到了强烈满足,原来当老师有那么大的好处,声音不免 又温柔了很多。这个孩子,和别的女人真的不一样,那么没有心计,脑子烧坏了, 真可怜。原来,她也有心事,她也会矛盾,她画画那么好,她的头发虽然红了点, 但发质也算不错,还有她的吻,一点色情含义都没有,顿时江希凡坚硬的心上立 即铺上一层软垫子," 云儿,说出来,老师会帮助你的,至少,我是你的朋友, 至少,你可以将你的矛盾说出来,我的意见,你可以参考……" " 真的吗?" 李云儿苦恼地挠挠头发。 " 真的。" 江希凡的声音轻轻的,羽毛飘在蓝天。 " 那我说了哦,是这样的,我很想上洗手间,但我又不想起床,继续睡着又 更想去,但我还是不想起来。" 李云儿苦恼极了," 老师,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 如果江希凡有血可吐的话,已经吐完了。 最后,李云儿一边和自己的白马王子说话,一边睡着了,很香,幸福的口水 在枕头上蔓延。而江希凡一夜无眠,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眼睛黑黑的一圈,李云儿 问他:" 老师,你昨天晚上一定没休息好。我猜对了吗?" 吃早餐的时候,刘思远告别,对李爱书说道:" 哥,我先走了。过些日子来 探望你们,还有嫂子,还有云儿,保重。" 李爱书送到门口,刘思远道:" 下次的费用,我会尽快打到你账上的。" 江希文次日出院,大家一起到医院去接,李云儿也去了,嚼着口香糖,吐着 小泡泡,有时候也把口香糖反扣在舌头上,用牙齿去吸,弄得" 啪啪" 作响,因 为她觉得有时候太无聊了。 中午在外面吃饭,江希凡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她,非亲非故,但又有说不出 的好感,也许是因为她画画有天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鬼知道呢。好吧,好 吧,我就是有点喜欢她,他妈的喜欢一个人还要解释那么多为什么干什么,我又 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包括司机老胡一共是七个人,吃的是印度菜,江希文说要大开吃界,好吧好 吧,玛莎拉咖喱鸡、玛莎拉咖喱虾、玛莎拉咖喱羊肉……咖啡色的牛腩,黄色的 羊肉,鸡块是绿色的--上面浇菠菜汁。方芬芬没有吃过,满嘴的咖喱味让她不习 惯,再上来又是印度烧烤,茶是印度香料茶,立顿红茶加上牛奶,加上玛莎拉咖 喱一起煮。 " 神秘的味道,最上等的玛沙拉咖喱。" 李云儿大快朵颐,一边抓着Martabark 飞饼,香蕉味,薄又脆。 在一旁等候的店主笑了,他只有听到客人的这样的评价才会满意地离开。 方芬芬很尴尬,她有点想吐,这个菜是什么味道,但也学着李云儿的样子, 拿手去抓那些有点恶心的东西,拿饼蘸着,放入嘴里。 谁说李云儿傻了,聪明得要命。江希凡在心里笑着。聪明得要命就是傻,傻 得要命就是聪明。最残缺的最完美,完美的极点就是残缺,爱完就恨,恨完继续 爱。对不起后迎接下一个对不起,亲爱的亲爱的,先生你妈贵姓,小姐你在哪里 见过,让我忘记,让我怀念,让我和你分离,让我们发世界上最美好的誓言,再 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将它们粗暴地捅破后抛弃,让我冰冻让我旋转,我恍惚着看你 重生,回来,我的爱,我不是回来,因我从未从你心里离开。 刘思远喜欢住在乡下,没那么多人打搅。修行,哪怕是邪恶的修行,都是需 要安静的环境。 费青龙浮在大缸的红色液体里,没有死,他只是僵硬了。子弹没有打进去, 开了一个缺口,开窍。红日升选了最准最可靠的枪手,子弹是特制的。 做坏事,要注意细节。 刘思远看着缓缓旋转的费青龙,突然停止了咒语,额头冒汗,双手发抖。费 青龙的嘴慢慢地越张越大,到耳朵了,嘴角裂开。他体内是什么?轻微的哭声从 费青龙的喉咙里发出来。难道是…… 怪婴哭的声音像夜半饿极了的猫。 刘思远喜滋滋地看着笼子里的怪婴,拔了牙齿的小兽仍然嚣张不已,一脚踢 过去,笼子滚了几圈,在墙角停下来,那小倒霉鬼吓了一跳,老实极了,丢了几 块肉过去,迅速捧着吃起来。 费青龙返过神来,嘴巴痛,怎么会这么痛,这是地狱,还是人间,总之,不 是天堂,魔鬼为何生得人模样。 身上滚烫,刘思远从柜子里拿出药粉,在费青龙嘴的四周胡乱涂了一些,药 粉很苦,苦得无法形容,苦啊,苦啊,有苦却说不出。费青龙的嗓子喊不出来, 又闭上眼睛睡死过去。再醒来时,身边有两个人,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头发也是 白的,手里拿着长长的针,那是用来缝嘴的,嘴皮扯过来,戳进去,抽线,再来, 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