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江希凡愣了。 于是上课,画画给别人看,然后让别人跟着自己画,江希凡曾经说如果不是 天才,最好先模仿比自己好的东西。 李云儿坐最后一排,最近她有点尿频,一节课要上七次厕所,据她说是性生 活过于频繁,江希凡希望她表达得不那么直接,李云儿说是《家庭医生》上写的, 因为插的次数多了,尿尿地方的肌肉会变得松弛。其实是放狗屁,她最近吃东西 太咸猛喝饮料罢了。 下课铃响的前三分钟,李云儿从厕所回来,和江希凡的目光相遇。 " 同学们,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江希凡看了看角落里的家伙,那家伙一脸 得意的坏笑。 所有的女同学一脸紧张,是不是江帅哥从此以后不教美术系了。这些紧张的 女同学,还包括数学系和中文系以及隔壁学校来旁听的女同学,她们对绘画一窍 不通,她们是来YY的。 " 我,现在爱上了一个人,她就是李云儿。我期待她也一直爱我。希望得到 大家的祝福。 " 江希凡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所有人听见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教室炸开了锅," 啊啊啊" 的声音响成一片,所有的 目光都朝李云儿身上望去。李云儿忍住笑,但忍不住了就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 狂笑。原来,我们一直想,一直想,白天也想,晚上也想的事情,只要去想,就 终究有实现的一天。 下课铃响,这是江希凡最勇敢的一节课,也是李云儿得到的最珍贵的生日礼 物。 回屋,李云儿还在回味,呆呆地转过脸来对在厨房炒菜的江希凡说:" 可以 把当时说的那句话再说一次吗?" 江希凡摇摇头,嘴巴伸过去吻了她一下," 等你明年过生日吧。" " 那万一明年我死了呢。" 李云儿舔了舔嘴巴。 江希凡" 咚" 的一声把菜板往地上一扔," 哐当哐当" ,碗里的鸡蛋掉在地 上,稀里糊涂的一摊,那些尖锐的瓷片,犹如我们美丽而脆弱的爱情。 " 不准!以后不准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死,要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 江希凡激动极了,说到" 不准" 的" 不" 字的时候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 李云儿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凶我。" 江希凡倒是先流泪了,抱着她,那一头黑色柔软的头发覆盖着他的脸," 你 知道吗?你不能死的,我会保护你的。" 李云儿点点头,趴在江希凡肩膀上想,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于是赶紧 道:" 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江希文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读方芬芬的日记,有几个错别字,错得很可爱。 很多人要死去了,我们才加倍记得她的好处,原先丰润鲜活的一个肉体,现 在是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骨灰,烧的时候,她疼吗?她会喊吗?可谁又能听见, 一个小小的青瓷罐子就能容纳她的一生,而窗外的桃树已经没有了桃花,只有些 绿色的细长的叶子,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方芬芬再也不可能在树下出现,明年开 的桃花,已经不是今年的那一朵。泪光中,方芬芬仿佛向他走来,等清晰的时候, 她却不见。不知是牺牲品还是祭祀品,我们无奈,我们自以为是地来改变命运, 结果如何,空尘里,暗黑的无形手指将肉体连着的肉体撕裂开来,从此永不相见, 谁能装作无所谓,除非他是那个看着深渊的神仙。 日记里有一段,大概是刚进江家不久写的: 我觉得这家人都好有钱,阿姨的名牌衣服穿一次就不穿了,希文对我很好, 我是上辈子积福才认识他,虽然我很想青龙,但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像希文 对我那么好,现在我不用担心吃穿,也没有人会赶我出去,真像在做梦。我很笨, 什么也不懂,不懂看阿姨的脸色。她对我好像很好,但如果是我一个人的时候, 她就会对我说我抢走了她的儿子,迟早要杀了我。我不好说什么,默默忍受吧, 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以后就把这里当作是我的家吧,谁知道有了小孩以后会 不会好一点呢? 江希文读着,那种心底涌出来的内疚淹没了整个身体,失去方芬芬,比失去 嘉碧琼更难过,也许因为她太命苦。当初如果自己不那么自私,她和她的费青龙 应该早已经结婚了,他们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活得那么痛苦。应该爱的没有爱, 应该恨的恨不起来,这样的人生,犹如盲人在无尽的黑夜前行,怎么走,都没有 光明。 爱一个人,真是这么困难的事情?非要山崩地裂你死我活?简单的东西,其 实是最奢侈的。 天气倒好,夏天露了小脸,太阳让天空变得温暖,不忘照射大地,普及众生, 总有些阴暗的角落是照不到的,比如我的心。 江希文一夜没睡,眼睛通红。花园里的铁冬青,冬天挂的红果已经凋落,米 白色小花散发淡淡香气,要等到来年冬天才有漂亮的红果,等得到那时候吗,庸 人自扰,命却不由人。 独自在树下的石板凳上坐下,园丁和司机老胡在不远处下象棋,争论不休。 老胡说:" 不能悔棋,输了就输了。" 园丁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声音大得惊人," 你这人,这么认真干什么,又 不是在赌命。" 有的人输得起,有的人却是输不起。 江希文叹了口气,白洁正在煮咖啡,香气飘荡,忘记什么时候喜欢喝她煮的 咖啡,但记得很小的时候白洁的手臂环抱着自己,不寒冷不寂寞,说故事给自己 听。那不是爱却又是爱的一种,她说要我爱她一辈子,我却只想爱她一次。于是 想到一个电影叫《妈妈再爱我一次》。 打了电话给江希凡,叛逆的弟弟不知道是否能保住他的女人,天知道吧,以 后也不再关心。哀莫大于心死,那些曾经的希望已经被现实的绝望碾碎成粉末。 江希凡的电话是李云儿接的,说正在洗手间冲凉呢,有什么事可以转告? 江希文木讷地说了句" 没什么,想和他说句话" 。 李云儿睡衣身上一裹,直接冲进洗手间,在莲蓬头下洗澡的江希凡转身面对 李云儿,也不忘本能地遮住几乎遮不住的一团黑毛毛,看清楚是李云儿,又放开, 径直走过来,浑身上下都是水滴。 " 你哥哥找你说话呢,我估计是急事。" 李云儿咽了咽口水,无论什么时候, 她都喜欢看江希凡洗澡,他的皮肤很好,一个疙瘩都没有。 江希凡把右手放在李云儿睡衣上擦了擦泡沫,接过电话," 什么事,哥。" 江希文的声音有些小," 没什么,希望你们好好的。" 江希凡停顿了三秒," 你也别太当回事,等我回家和爸妈说让你搬出来住吧, 过去的事情,让它们过去。" 李云儿又在那使劲挠头发,因为听不明白。即使把头发弄得很垂很柔顺,这 乱抓头发的毛病一点没有改,江希凡一边打电话,一边用另一只手阻止了她这一 不良习惯。 "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江希凡重复着这句话,抬头看天空,没有一只飞鸟, 没有一片白云,只有空洞的,无边际的遥远,天有多大,大到什么地步,天空以 外的是什么。 " 别想太多了,啊!" 江希凡一声叫。 李云儿抓头发动作被阻止后心有不甘,趁江希凡打电话之机,用手去抓他敏 感处,她的右手捏住江希凡的左边耳朵。 " 怎么了?" 江希文问。 " 那家伙在闹我呢,不和你聊了,保重。" 江希凡放下电话,剥开李云儿的 睡衣,一阵肆虐伴随着讪笑,这个澡反正是白洗了,又得洗一次,真是浪费生活 用水。 江希文挂了电话,咖啡的香气越来越浓。像是一个信号,吸引人往屋子里走 去。 江鼎盛不在,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有意不在,他喜欢工作,工作用的精力太 多,床上的精力就太少,自知有愧,知难而退。 白洁在上楼前给了江希文一个眼神,那是怎样的企盼和留恋。 江希文看着那壶咖啡,只要一小杯,就能让人忘记烦恼,到达情欲的巅峰。 多么珍贵又繁琐的配方,竟然让化验师目瞪口呆。我们迷恋的究竟是肉体带 来的安全感,还是寂寞带来的犯罪感。上天给了我生命,我却甘心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