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卡希尔准时到达将军贸易公司,公司的盾形徽章表明了公司曾经有过的辉煌, 至少曾经给皇家提供过东西。她在户外的几张桌子中挑了一个靠后的桌子坐了下来。 早晨的阳光没那么强烈,很柔和,空气中还带着湿气。杂色石纹呢大衣外面再套一 件雨衣让她觉得很惬意。她要了杯咖啡,边喝边等霍特克斯。这时一只小鸟突然飞 到桌子上没有盖盖子的褐糖杯上,这使等待不那么无聊。她看看表,霍特克斯在20 分钟前就应该到了。 她决定再等10分钟。时针刚指向9点半,他就穿过商店朝她坐 的桌子走来。他很高,脸上棱角分明,头顶的头发早已经掉光,于是他就把周围的 头发留长,然后梳到中间,第一眼看上去总是让人吃惊不已——她心里想:戴维他 这样可不像猪,而像鸭子——有点像鸭屁股。他穿着双排扣的颜色很鲜的运动茄克, 口袋上还有些装饰,灰色的休闲裤,一双褐色沙漠靴,白领蓝衬衫,和一条栗色丝 制领带。在他的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破烂的鼓鼓囊囊的皮制公文包。一件同样破烂 的军用防水短上衣吊在他的肩上。 “卡希尔小姐。”他伸出手。看上去他的精神很好,微笑时露出的黄牙太醒目 了,卡希尔一眼就看见了,她还注意到他的指甲特别长,该剪了。 “霍特克斯先生。”她也伸出了手。 “对不起,路上因为堵车才晚到了。你已经要了咖啡,很好。” 卡希尔收敛了笑容,看着他悠闲地坐到铺着黄垫子的白色金属椅上。“不太冷 吗?”他问,“要不坐到里面去?” “哦,不了,我喜欢待在外面。” “那随你吧。”他朝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小姐很快走到他身边, 他要了咖啡和馅饼。小姐走后,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手指在下巴下弯成一个弓形。 他说:“哦,我俩现在都在这儿,可以谈谈巴里·迈耶的事。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 事情,真希望她能坐在这儿。你说你们是朋友?” “是的,关系非常好。” “她从未提起过你,但我觉得像巴里那样的人会有许多朋友,至少有许多熟人。” “我们是好朋友。”卡希尔特别强调了朋友二字,并不喜欢他的推论。 “哦,当然。那现在你想和我谈什么?” “你和巴里的关系,在她死之前的那个晚上她做了些什么,诸如此类的能让我 弄明白这件事的一切。” “弄明白?弄明白什么?这个可怜的女人死于冠状动脉血栓症,当然,她这个 年龄得这个病似乎有些早,但谁能预料自己未来的生活呢?” 卡希尔不断提醒她自己在调查迈耶一事时所扮演的“正式”角色。她是迈耶的 一个悲伤的朋友,而不是调查者,她应当在调查过程中慢慢地、温和地表现出来, “我和巴里的母亲对此事都很关心。我们曾经联系过,她希望我能找出真相好…… 好让她心里好过些。我马上就要去华盛顿看她。” “那你对一个大活人又做了些什么,卡希尔小姐?我知道那不是一个英国式的 问题,更像你们美国人在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但我很好奇。” “我在布达佩斯的美国驻匈牙利大使馆工作。” “布达佩斯!我还没去过那个地方,那儿真的像听说的那么黑暗和残酷吗?” “根本不是。那是个很美的城市。” “到处都是士兵和红星。” “这些年他们淡化了这样的背景。在巴里死前的那天晚上你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是的,在多切斯特。尽管有很多阿拉伯人,可那儿的厨师还是伦敦最好的。” “我不知道。” “你一定想让我带你去吧。今晚怎样?” “不行,谢谢。那天晚上巴里的情绪怎么样?她说了、做了什么?她看上去是 不是有些不舒服?” “她非常健康,卡希尔小姐。我可以叫你科列特吗?当然你可以叫我马克。” “当然可以,”她笑了起来,“你可以叫我科列特。你说她看上去很健康?她 高兴吗?” “就是这样。我的意思是,毕竟,那天晚上我们建立起一种伙伴关系。她很高 兴。” “你在电话中提到你们成了合伙人。我与巴里华盛顿的公司工作的戴维·哈伯 勒通了电话,他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戴维·哈伯勒。我不喜欢草率地评价一个人,但我得承认,他不是我喜欢的 那种人。坦白他说,他是拴在巴里脖子上的一块大石头,我早就告诉她了。” “我喜欢戴维。从巴里的角度来看,我很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戴维,对他那 么尊敬。” “巴里不仅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还是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卡希尔突然想起哈伯勒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对霍特克斯说:“马克,你知道巴 里的想法和这一想法对戴维·哈伯勒意味着什么吗?” “不,”他放声大笑,又露出了他的黄牙,“哦,如果她死了,他就可以管理 华盛顿的公司,这纯属一派胡言。那不过是扔在他面前的一块骨头。既然公司…… 整个公司……都交给了我,哈伯勒先生的前途与那一张毫无价值的纸片一点关系都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和巴里达成的协议比以前的任何合约都在先。”他装模作样的笑了笑, 两只手又在下巴下弯成一个弓形。女服务员把咖啡和馅饼端了上来,他举起自己的 杯于,“为这位美丽、能干、可爱的女人,为巴里·迈耶给我们留下的回忆,还有 为你,她的好朋友,科列特·卡希尔小姐干杯。”他喝了几口咖啡,然后问:“你 今天晚上真没空儿吗?多切斯特有非常棒的歌舞助兴,那儿的厨师做得一手好菜。 真的没空吗?”他把头抬得高高的,浓密的眉毛竖起老高。 “真的,谢谢,你和巴里那天晚上签了合同?” “是的。” “我可以看……看……也许我不应该看的,但是……” “恐怕这阵儿给你看对我来说并不合适。你怀疑我了吗?” “根本没有。我只是想了解她死前的所有事情。第二天早晨你和她一起去了机 场吗?” “没有。” “我只想……” “我把巴里送回饭店,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是坐出租车吗?” “是的,天哪,我觉得你的兴趣早已超过了一个好朋友应该有的关心。” 卡希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饭店的门房也说过同样的话。原谅我。这是我多 年以来问那些丢失护照的美国游客而形成的职业习惯。” “那是你在大使馆的工作吗?” “还做些别的事。哦,马克,这份工作干起来很愉快。” “而且很长见识,我相信。我不久就到华盛顿去打点一下公司的事。你在哪儿 住?” “我和我妈妈住,她住在郊外。” “太好了,我到那儿会给你打电话的。” “为什么不通过戴维·哈伯勒与我联系呢?我会和他在一起待很长时间。” “哦,我觉得我把脚伸进了一只硕大的嘴巴里。” “不会。”她站了起来,“谢谢。” 他也站了起来和她握握手。这时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姐拿过来的账单。“我 来付钱。”卡希尔说,她知道这正是霍特克斯想让她说的。 “哦,不,那样会……” “行了,我来付。或许我们在华盛顿还可以见面。” “希望如此。” 说完,霍特克斯就走了。卡希尔则到这家大商店去转了转,给她母亲买了非常 漂亮的餐具垫,给她侄子买了一本书。然后就朝饭店走去。在饭店的转角处,她给 为巴里验尸的几位医生打了电话,这些医生的名字是她走之前雷德·萨瑟兰告诉她 的。结果只找到了一个叫威拉德·海姆斯的医生。她对这位医生说她是巴里·迈耶 的好朋友,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个面。 “为什么?”他问。他听上去很年轻。 “仅仅是为了让我和她母亲安心。” “哦,卡希尔小姐,你知道我除了和那些指定的官员外,不能随便和人谈起验 尸结果。”卡希尔想,是皮克尔工厂的官员吧。她说:“我知道,海姆斯医生。但 是,如果你告诉我当时验尸的情况、你自己真实的反应、她看上去怎么样之类的事 情,我也并不会感到很意外。” “不,卡希尔小姐,那样会出问题的。谢谢你打电话过来。” 卡希尔立即说道:“我很想知道在她脸上发现的那块玻璃是为了什么。” “请再说一遍?” 以前阅读一些案子的卷宗时,卡希尔注意到两方都曾使用过氰酸来“终止”特 工的使命。证据之一是用微小的镀银玻璃管里面放上氰酸,然后吹到受害人的脸上, “海姆斯医生,她脸上有玻璃。” 她一直都在猜测,但心里却非常的痛苦。海姆斯医生立刻反问:“谁告诉你有 关玻璃的事?” 这正中卡希尔的下怀,“就在她在机场死后没几分钟,她的一个朋友——也是 我的朋友——看见的。”她说。 “我不知道她身边还有一个朋友。” “你也在机场吗?” “不,她被送到诊所,然后……” “海姆斯医生,我将很感激你能给我一个与你谈话的机会,我想巴里的母亲也 会很感激你的。”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断了,带着起伏不定的心情走到落地窗前的一个小桌子边, 坐了上去,然后在一张浅黄色的饭店专用信纸上写下了一串名字: 知道巴里为中央情报局携带材料的人 贾森·托克尔 斯坦利·波捷夫斯基 雷德·萨瑟兰 科列特·卡希尔 兰利的人 威拉德·海姆斯医生 马克·霍特克斯??? 戴维·哈伯勒??? 巴里的母亲??? 埃里克·爱德华??? 佐尔坦·雷蒂??? 克格勃??? 别人??? 她的男朋友——她公司里的人——匈牙利情报站的人——世界。 她斜眼看了一眼她写的东西,然后把它撕成碎片,用打火机烧成了灰。又走到 电话旁,给饭店的值班经理打了个电话,说她明天早晨就走。 “希望你在这里住得愉快。”经理说。 “哦,当然,非常愉快,这里的每一点都如迈耶小姐说的那样好。”卡希尔夸 张地恭维道。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