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上,陈海柳等人来到了虹门大酒店8208房间。这次张大伟走在最前面并且亲 自按响了门铃。 于婷打开房门,看到眼前的三人,她的神态平静,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现。 “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拦在门外?”张大伟板起脸说道,语气甚是威严。 “不,怎么会……”于婷拘谨地捋了捋头发,看得出来,她对公公生前的这个 密友还是颇有几分敬畏之心的。 “那我们就好好的谈一谈吧。”张大伟说完,便带着两个年轻人径直走进了屋 内。 这是一间设施豪华的套房,外间的会客厅内摆放着宽敞的沙发。见张大伟等人 均已坐下,于婷也只好无奈地在主座相陪了。 “我们就不用兜圈子了,直话直说。”张大伟逼视着于婷的双眼,“孟少强还 没有死,我想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于婷躲开了张大伟的目光,然后略带轻视地看着陈海柳,淡淡说了句:“你还 没有满足我的要求。你今天来不会得到任何收获的。” 陈海柳早已猜到了于婷会有的态度,也想好了反击的方法。见对方把话题引了 过来,她便冷冷地一笑:“呵呵,是吗?你什么也不想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 写那封匿名信给我呢?照我看来,现在最担心一无所获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于婷似被触到了心底的隐秘要害,双目蓦地收缩了一下。 张大伟正色道:“我已经收到了孟少强留下的继承权指定文书。你该明白,如 果事态没有什么改变,等孟建云被处决之后,所有的财产就会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韩 国人获得。从法律上来说,你和这些财产将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是你们这样认为而已。”于婷故作姿态地笑了笑,“事情也许会有出人意 料的变化呢?” “是孟少强给了你一些承诺吧?如果你相信这些承诺,又何必故意留下线索, 好让我们查访到表象背后的阴谋?”陈海柳说到这里,眼神中的锐意慢慢转化成了 一种理解和同情,“好了,让我们都说实话吧,我理解你心中所想,因为我们都是 女人。无论你再美丽,再骄傲,女人终究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你以前和孟少强感情 很好,可你们分开也将近一年了吧?在这一年中,会有很多你并不知道的事情在发 生。你仍然愿意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吗?你该知道,孟少强已经 开始不信任你,否则他就不会立下那份文书,夺走你的遗产继承权。” 于婷愣住了,对方的这番话显然是让她颇有感触,良久之后,她才苦笑了一下 :“可是你为什么不从另外一个角度为我想一想呢?难道我就可以把所有的赌注都 押在孟建云身上吗?” 陈海柳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这次谈话的气氛正在向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着。 在得到同伴的暗示和首肯之后,陈海柳决定抛出己方谈判的最终砝码:“我们知道 你为什么想见孟建云,我们也可以帮助你安排这件事情——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们 一个条件。” 于婷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你们说吧。” “在见过孟建云之后,你必须帮助我们抓住孟少强。” 于婷认真地看着陈海柳:“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已经在帮助你们了。” 陈海柳歪了歪脑袋,然后又看看身旁的同伴,不明所以。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必要在孟少强生死的问题上遮遮掩掩了。” 于婷坦然地说道,“孟少强确实还活着,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和你们一样, 自从他去年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什么?”陈海柳惊讶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于婷“嗤”地冷笑一声:“我明白你们怎么想的,你们肯定以为我和孟少强一 起策划了这起阴谋。你们错了,我对整件事情的所知少得可怜。自从孟少强走后, 我便无法联系上他,但他会时常给我打电话,询问家族中的一些情况。出事的前一 天,他也给我打了电话,但只是向我交待了两件事情。” “哪两件事?” “第一,当他和孟建云在屋中交谈的时候,他要我在楼外守着,保证不让任何 人去打搅他们;第二,他交待我要尽快促成尸体的火化。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说。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是怎么设计的那场骗局,又是怎么从楼里逃出 来的。” “那他整容了,你也不知道?” “整容?”于婷愕然地张大了嘴,似乎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陈海柳三人面面相觑,可是看于婷的模样又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海柳又问道:“那他后来又给你打过电话吗?” 于婷点点头:“只有一次。他告诉我,自己还活着,并且就在我身边不远处。 他还告诉了我关于那份继承文书的事情,他说很快他便能得到所有的遗产,然后他 就会把我一起接到韩国去。” “你是在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才给我写的匿名信?” “是的。”于婷忽然咬了咬牙,眼中流露出恨恨的神情,“我讨厌他这么对我, 什么都瞒着我,我不喜欢被人愚弄的感觉。” 陈海柳苦笑了一下,显得极度的失望:“那就是说,你不仅不知道整容之后的 孟少强现在是什么模样,而且也无法联系上他?” 于婷耸了耸肩膀:“是的——如果他确实整过容的话。”看到陈海柳三人一筹 莫展的样子,她忽然又笑了:“不过我有办法让他来联系我。” “什么办法?” “既然他离我不远,那他一定在监视着我。如果他发现我去监狱和孟建云会面, 他一定会主动和我联系的。所以我说,我已经在帮你们了。”说完这些话,于婷扫 视着坐在她对面的三个人,神色间竟有些洋洋的自得。 于婷如愿获得了和孟建云单独会面的机会,按照她的要求,在近二十分钟的过 程中,包括狱警在内的其他人都是在探访室外等待的。他们只能通过敞开的屋门远 远看着交谈者的神情和动作,借此揣摩双方的谈话内容。 孟建云在于婷面前显得既兴奋又拘谨,于婷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一番 简单的寒暄之后,于婷显然成了这场会话中的主导者,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足有十分 钟的时间,似乎在向对方讲述或者解释着一些事情。孟建云听得很认真,只是偶尔 会带着极为惊讶的神情插上一两句话。 于婷的讲述完成之后,在两人间出现了一段沉默的时间。孟建云低着头,像是 在思考什么,于婷则一直看着对方,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而目光却又非常自信。 “她开出自己的条件了,正在等孟建云的回答。”在门外观望的陈海柳轻声分 析了一句,站在她身边的张奕飞无声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孟建云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两三分钟之后他便抬眼看着于婷,并且点 了点头。 于婷的脸色立刻舒展开来,她微笑着从自己的提包中拿出一叠文件和一支笔, 摆在了孟建云的面前。 孟建云拿起笔,简单地翻阅了一下那些文件,然后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料想该 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当这一切都完成之后,于婷把文件收好,然后她带着一种大 功告成的愉快感觉离开了探访室。两名狱警随即走入屋中,将孟建云重新带回了监 房。 “你让他签了什么?”没往走出多久,陈海柳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了起来。 “上诉书啊,不是你们叫我拿给他签的吗?”于婷一边泰然自若地回答着,一 边从提包中将那份上诉书取出来,递到了陈海柳的手中,“你们应该感谢我。如果 我不是我告诉孟建云一些东西,他是不会在上诉书上签字的。” 陈海柳把上诉书翻到最后的签名处,用眼睛简单地扫了扫,然后她“哼”了一 声,又冷冷地说道:“不要和我们耍什么花样,于婷女士!孟建云一共签了两份文 件。我们虽然站在门外,但却看得非常清楚。请你把那一份文件也拿出来吧。” 被对手戳穿了把戏,于婷却丝毫没有显出尴尬,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吧。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给你们看看也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你们会不会 忌妒呢?” 伴着这话语,于婷将另一份文件也从包中取了出来。陈海柳接过那份文件,只 见上面写着: 〖财产转让协议 本人孟建云,自愿将从父亲孟国富处所得的全部遗产与于婷女士分享。即本人 与于婷女士各获得该遗产百分之五十的份额。本协议自签字之日起有效,并且永不 得反悔。 协议人签字:孟建云 时间:2006年2 月11日〗 “你让他把一半的财产转让给你?你这么做真是……”陈海柳话说到一半,却 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心中的情绪。 “你想说卑鄙,是吗?”于婷帮她接下了这个词,然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你真不该这么想。这个协议是很公平的。如果我不帮他,孟建云不但得不到一分 钱的遗产,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陈海柳看看身旁的张奕飞,两人都显得有些无奈。 于婷见到对方的神情,反而更加来了兴致,又接着说道:“对了,也许我该告 诉你们,我和孟建云先生之间,还有一个口头的协议。” “口头协议?”陈海柳瞪着于婷,不知道这个女人还要搞出些什么名堂。 “我已经答应了孟建云先生的求婚,也许用不了多久,所有的遗产都会属于我 支配呢。” “无耻!”陈海柳终于按捺不住,愤然斥责道,“难道在你的眼睛里,感情就 是如此的廉价吗?” 张奕飞见两个女人越说越不对劲,连忙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他轻轻拉了陈海 柳一把:“好了好了,于婷女士和孟建云私人问题,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必要去 干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冤案澄清,保证遗产的归属确实与孟国富先生的遗愿 相符。”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于婷:“我们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想要的目 的也达到了。接下来,你必须帮助我们抓住孟少强。” “你们放心吧。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的这张财产转让协议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孟少强很快就会和我联系的,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于婷一边说,一边抬头往远方四下扫了一圈。陈海柳和张奕飞也不由自主地跟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孟少强,那个所有阴谋的策划者,自始至终不见其形的神秘人 物,难道此时真的就在不远处监控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吗? 可是他又究竟藏在哪儿呢? 正如于婷所料,离开监狱后的第二天,孟少强便和她取得了联系。得知消息的 陈海柳和张奕飞立刻赶到了虹门大酒店。 按照原先的安排,如果孟少强给于婷打来电话,于婷将使用手机的录音功能把 对话的整个过程录下来,以作为戳穿对方阴谋的证据。然而狡猾的孟少强显然已经 意识到了什么,他并没有打来电话。 “这是我一个小时之前收到的,里面的东西你们自己看看吧。”于婷一边说, 一边把一封EMS 快件扔到俩人面前。 陈海柳打开了快件,里面除了一封信之外,还有一张酒店中使用的卡式钥匙。 信件是电脑打印稿,上面的内容如下: “我知道你昨天和孟建云见面了,看来我们之间需要好好的谈一次。鉴于你新 交了几个朋友,我显然不能再给你打电话了。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保证我 们不受打扰地进行一次会谈。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误会,但是相信我,这次会面之 后,我们所有的误会便能够消除了。 在昨天的龙州日报上,我刊登了一条招聘广告,招聘对象是二十五至三十五岁 的青年男子。这份工作对他们的要求很低,但是待遇却很高,相信届时会有很多人 前来应聘的。 我已经租下了望角大酒店三层的会议室作为应聘地点,应聘过程将从明天上午 九点开始,而考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我最亲爱的妻子。 下面是我的要求: 第一、你应该在明天上午八点四十分左右来到望角大酒店的三楼,此时会有很 多应聘者已经在会议室外等着你。你把准备好的排号条发给他们,让他们按照排号 的顺序进行面试。 第二、上述准备工作做完后,你可以进入会议室。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有一叠问 卷,你就按照问卷上的内容对面试者进行提问和记录。 第三、面试从九点正式开始,每一个面试者进入会议室后,你必须要求他把门 锁好。 第四、每个人的面试时间是五分钟,不能多,也不能少。前一个人面试完成之 后,出门叫下一个人进来。 第五、请不要在明早之前进入会议室,也不要带任何电子设备进入会议室,如 果你违反了这一条,我会立即发觉。 要求就是这些。当你做到这些要求之后,你会发现其中的一个面试者就是我。 我们可以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进行一次交谈。“ 在仔细地研究了这封信件之后,陈海柳看着于婷严肃地说道:“我们是可以逮 住他的,但一定需要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几乎能肯定孟少强已经整容,所以要想在 大批的应聘者之中认出他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当他进入会议室之后,一定会向你表 明身份。这个时候只要你大声呼喊,发出信号,我们立刻冲进去,就可以将孟少强 抓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婷摇摇头:“孟少强已经认识你们,只要你们在,他就一定不会出现。” “我们当然不会去的。”张奕飞说道,“我会安排两个人混在应聘者中。这两 个人是谁,到时候连你都不会知道。” 陈海柳看看张奕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孟少强以为这样安排便会万无一 失,他也太小看我们了……” “不,他并不是小看你们。”于婷忽然苦笑一下,“他只是算准了我。” 陈海柳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于婷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他认为我深爱着他,只要我们见了面,我是狠 不下心叫别人来抓他的。” 听对方这么一说,陈海柳不禁担忧了起来:“那你会怎么办?你不会真的把他 放走吧?这可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 “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张奕飞看着于婷,语气中透出一丝诱导的意味, “你不会让那张财产转让文书变成一张废纸的,是吗?” 张奕飞的话显然起了效果,于婷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错,我是深爱着孟少强,但我一定要把那些财产抓在自己手里,一定要!” 她最终非常决断地说了这么一句。 来日上午,一切按照计划开始进行。 于婷于八点四十分来到了望角大酒店三层,在会议室的门口已经聚了五六十名 青年男子,他们虽然容貌各异,但身高胖瘦却都和孟少强仿佛,这当然不是巧合, 在《龙州日报》的招聘启示上,对应聘者的身高和体重都有着相应的限制要求。 于婷不动声色地给这些男子分发了排号条,然后她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九点钟,第一个应聘者进入了会议室,“面试”正式开始。 张奕飞找来了两个手下混迹在门外等待的人群中,按照约定,只要孟少强在会 议室中亮明身份,于婷便会立刻向他们发出信号。这两个人都是有一定身手的,制 服一个孟少强应该是不成问题。 张奕飞和陈海柳则躲藏在四楼的一间客房中,通过手机随时和那两个手下保持 着联系。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等着孟少强上钩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沿着众人预想的方向去发展。接近中午的时候,张奕飞接到 了手下的电话,电话中传来的声音非常沮丧:“行动失败了。” 张奕飞和陈海柳二人连忙赶到了楼下,只见那些应聘的男子都已散去,只剩下 那两个手下还尴尬地站在会议室的门口。 “怎么搞的?”张奕飞皱眉责问道。 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小伙子无奈地冲会议室内撇了撇嘴:“从九点到现在,进进 出出快有四十人了吧,可是于小姐却一直都没有发信号。五分钟前,她忽然走出来, 宣布上午的面试到此结束,于是剩下的人也都散光了。我们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 说,只是让我叫你们下来。” 听到这里,陈海柳已是面沉似水,她一把推开会议室的门扎了进去,张奕飞也 顾不得再和手下说些什么,紧跟在陈海柳的身后。 会议室内只有于婷一人,她怔怔地坐在面试官的大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根女士 香烟,烟头上的灰烬却已燃得老长。 “孟少强到底来没来?”陈海柳等不及走到于婷的身边,便已急匆匆地问道。 于婷蓦然抬起头,似乎从恍然的情绪中被惊醒,她看了看陈海柳和张奕飞,然 后将手中的半截香烟在烟灰缸中掐灭,同时淡淡地说道:“他来了,但是我没有发 信号,我让他在这张文书上签了字,然后把他放走了。” “什么?”陈海柳既失望又气愤。在于婷面前的会议桌上果然摊着一张纸,纸 上的内容虽然一时间看不分明,但末尾处大大的签名却异常醒目:孟少强。 陈海柳将那张纸拿到手中,却见上面写着: 〖继承权指定文书 本人孟少强,现指定我的妻子于婷为本人的合法继承人。即本人死后,名下的 所有财产将由于婷获得。 本文书于本人签字之日起生效,同时本人于此日前签署的同类文书就此作废。 本人签字:孟少强 2005年12月21日〗 文书的主体内容都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只在签名栏和日期栏留下了相应的钢 笔字,从字体上来看,正是出自孟少强的手笔。 见到这份文书,陈海柳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她指着于婷的鼻子,咬牙怒斥: “你……你简直是太卑鄙了!” “怎么了?”张奕飞看到陈海柳如此激动,诧异地接过文书看了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她利用了我们,她根本就不想帮我们抓住孟少强,她只是用 孟建云的财产转让文书为筹码,逼孟少强重新指定了自己的继承权。这个贪心不足 的女人,她一心要得到所有的遗产!”由于过度气愤,陈海柳说这些话的时候,胸 口一直在剧烈地起伏着。 张奕飞看完文书上的内容,也明白了陈海柳的意思。的确,只要于婷手持这份 文书,那么所谓的韩国人“金明伊”便自动失去了孟少强继承人的身份,按现在的 局势发展下去,于婷终将获得全部的遗产。 张奕飞注视着于婷的眼睛,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于婷女士,我现在非常失望。 我失望并不是因为没能抓住孟少强,而是因为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甚至可以说是 愚蠢的选择。你以为逼孟少强写下这份文书,你便可以获得所有的遗产吗?只要孟 建云一死,能够制裁孟少强的所有罪证都消失了,他完全可以再立一份文书,将你 的继承权再次剥夺。这份文书的标记日期可以被设定成22日、23日乃至24日,这场 游戏最终的控制权始终会在孟少强的手里。” 于婷一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直到张奕飞把话说完,她才“哼”地冷 笑了一声,说道:“这些情况我当然清楚。我可没有那么傻,只是这位陈小姐把我 想成那么傻而已。这份文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思,而你们却应该好好保管着它, 因为这就是孟少强仍然活着的证据。” “证据?”陈海柳稍稍冷静了一些,可她还是不明白于婷的意思,“这能算什 么证据?这上面虽然有孟少强的签名,可文书的日期却是12月21日,案发之前。” “你应该好好的看看那张纸,这并不是普通的打印纸。”于婷的神色既得意, 又略带着一丝讥讽。 陈海柳顾不上和她斗气,从张奕飞手中抢过了那张纸,凑在眼前细细地观察起 来。很快她便发现了一些名堂:“这的确不是普通的纸,在纸面上有一些淡淡的背 景花纹,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你用高倍的放大镜去看,你会发现这些花纹是由非常微小的文字组成的。 这些文字摘自12月26日的《龙州日报》,内容正是与度假村血案相关的新闻报道。” “是吗?”经于婷这么一提醒,陈海柳立刻明白了过来,“文字的内容可以证 明,这些花纹是在血案发生后印在纸上的。嗯,孟少强的签名覆盖在了其中的一些 花纹上,这又可以证明他是在花纹印制之后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两点联系 在一起,不错,可以证明孟少强在血案发生后仍然活着!” “我帮你们搞到了孟少强假死的证据,现在可以证明孟建云是无辜的,我也能 够如愿获得那百分之五十的财产。”于婷顿了片刻,又说道:“但我不会帮你们去 抓住孟少强,因为我爱他,爱得全心全意,爱得疯狂之极。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他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计划,没有我帮助你们,你们是不可能击败他的。” “你爱他?”陈海柳不屑地“嗤”了一声,“可是你却在谋划着和另一个男人 结婚。我看你真正爱的,还是那些巨额的遗产吧?” 于婷久久凝视着陈海柳的眼睛,最终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种爱……你不会 明白的——虽然我那么希望你能明白,但很可惜,你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 经过专家的鉴定,留在那张文书上的签名确实是出自孟少强的亲笔。有了这个 关键的证据,再加上于婷的证言以及陈海柳对前因后果的合理猜测,孟建云的上诉 获得了成功,二审宣判他无罪,并且当庭释放。 对孟少强的搜捕仍在进行中,但始终没有什么收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人知道孟少强整容后的样子。警方介入之后,于婷不得不配合技术人员绘出了一张 肖像,但谁能保证这张肖像的真实性呢? 只要于婷不希望孟少强被捕,也许便真的没有人能够抓住他了。 一个多月之后,陈海柳接到了于婷的电话,对方邀请她到市中心的一个茶馆中 聚一聚。 “我看就不必了吧。”陈海柳淡淡地回绝了,她对这个女人始终没有任何的好 感。 “我明天就要离开中国了,你真的不想再和我见一面吗?”于婷沉默了片刻, 又补充道:“还有一个人也很想见你呢。” “谁?” 电话那头的于婷似乎轻声笑了一下:“那个被你从死牢中救出来的人。” “孟建云?”陈海柳犹豫了片刻,终于回答道,“好吧,我来。” 让孟建云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和于婷混在一起,陈海柳真是觉得有些不放 心。所以她应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去看一眼,看看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 样的状况。 当陈海柳赶到茶馆包间的时候,孟建云和于婷已经在安坐等待了,略微有些出 乎意料的是,张奕飞正坐在这两个人的对面。 “请坐吧。”孟建云指了指张奕飞旁边的空座,“嗯……我能活下来,得好好 谢谢你们两位。”他仍然是一口土里土气的苏北口音,说话的时候缩着脖子,一副 见不了世面的拘谨模样。 陈海柳在张奕飞身旁坐下,却听于婷接着说道:“我和孟先生已经办好了去韩 国的移民,明天就要离开了。” “是吗?这么快?”陈海柳一边说,一边和张奕飞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孟建云此时拿出一个金属匣子放在了茶案上,他挠了挠头皮,问:“你们认识 这个东西吗?” 张奕飞微微皱起眉头:“好像是个……电子发射器?” “是的,还是张先生见多识广。”孟建云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东西的信号 很强烈。周围的电子设备都会受到它的干扰,所以现在,这个包间里如果有手机啊, 窃听器啊什么的,通通都不管用了。” 陈海柳奇怪地看了孟建云一眼:“你拿这个东西出来干什么?” “我得保证我们之间的这次交谈是绝对私密的。”孟建云摊了摊手,“其实我 个人并不愿意进行这次交谈。可是我的夫人认为你们误解了她,这使得她很难受, 既然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我愿意满足她的心愿,把一些事情对你们澄清一下。” “你指的是?”陈海柳有些被搞糊涂了。 “你们不理解我和我夫人之间的爱情。你们认为她这样的女子不可能爱上我, 她只是在利用我。”孟建云的目光缓缓地在陈海柳和张奕飞身上扫过,然后他又突 然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但是你们错了,因为我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话音埔落,孟建云慢慢抬起了头,他的腰杆挺直了,皱巴巴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同时在他的眼神中,开始焕发出一些奕奕夺目的光彩。 在短短的一瞬之间,这个男人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 气质,这气质中充满了智慧和威严。 就在陈海柳还是满头雾水的时候,张奕飞已经惊讶地叫出了声:“孟少强,你 就是孟少强!” 经张奕飞这么一提醒,陈海柳恍然大悟:的确,眼前这个男子气质和神态,活 脱脱便是自己见过的照片上的孟少强! 男人也并不否认张奕飞的猜测,不过他又微微笑了笑:“孟少强只是我以前的 名字,现在我的合法身份是孟建云。” “你……”陈海柳愕然怔了半晌,“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我们报警吗?” “报警?”孟少强挑了挑眉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会相信你们呢?你们 有任何证据吗?正是你们两人推翻了警方的结论,现在你们又去告诉警察我是有罪 的,你就不怕把他们气出毛病来吗?” “我们会找到证据的。”张奕飞被孟少强嚣张的样子激怒了,他死死地瞪着对 方,“我不会让你们逍遥法外。” 孟少强和张奕飞对视了片刻,然后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 :“你们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现在是晚上七点,明天早上十点,我们就会在上海 机场搭乘飞往韩国汉城的班机。” “我们该走了。”于婷挽起丈夫的胳膊,用几乎痴迷的目光看着对方,“现在 他们才明白我和你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狱中的时候,你是如此的信任我, 将性命完全交给我来掌握。而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什么金钱、遗产, 我全都不在乎,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愿帮你去做任何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再不 会有谁能像你一样拥有我全部的崇拜和爱恋。” 孟少强赞许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做得非常好。”然后他 又看看对面的张奕飞和陈海柳:“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你们二位对我的帮助。好了, 时间不早,我们确实得走了。” 说完这些话,夫妇二人起身向包厢外走去,在出门的一瞬间,孟少强如魔术般 再次蜕换了全身的气质,他又变成了那个木讷猥琐的孟建云。 在这个过程中,张奕飞和陈海柳都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很难摆脱那种突如其 来的愕然情绪。直到孟少强二人离开了包间,陈海柳才想起什么,不甘心地站起身 :“不行,我们得跟着他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 说话间,陈海柳便要往包间外冲去,身旁的张奕飞却忽然一抬手,攥住了她的 手腕,摇头说道:“没有用的,就算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一直跟到明天上午, 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那怎么办?是我把他从死牢里救了出来……”想到这一点,陈海柳禁不住又 羞又气又急,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不要着急,现在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们去做,很多重要的事情!看着我的眼 睛,你必须冷静下来……”张奕飞的目光中展现出一种奇妙的魅力,在这目光的注 视下,陈海柳心中的茫然渐渐地消失了,伴随着信心和勇气的重聚,她也注视着对 方,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上海国际机场,早晨九点。 孟少强和于婷在候机厅内等待着,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将登上飞往韩国汉城的 国际航班。 “我会获得所有的遗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一定会的。“ 看到父亲拟定的遗嘱后,孟少强便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话。 他不仅要获得所有的遗产,而且要以合法的身份,不留任何后患地享用这笔遗 产。所以他用近一年的时间策划并实施了这个完美的阴谋。 他去韩国整了容,相应的手术并不困难,因为他和孟建云本来就是同胞兄弟, 骨骼和脸形的轮廓都是相似的。 孟少强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模仿孟建云的举止和神态,为了学习早已淡忘的苏北 农村口音,他还特意到当地居住了三个多月,这次经历还使得他像农村人一样有了 粗糙和微黑的皮肤。当他再次回到龙州的时候,他已经能够随意地在孟少强和孟建 云之间切换自己的身份,他首先秘密约见了于婷,连最相知的妻子都未能辨明他的 真身,孟少强对实施后面的计划有了充足的信心。 孟少强把所有的策划都告诉了于婷,然后他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展开了 正式行动。他留下了很多“线索”,目的就是要引导后来的探访者找到孟少强偷换 尸体的方法。陈海柳对这一过程的所有推测都在沿着他的设计而进行。 事实上,陈海柳所想到的那套作案方法太复杂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相比之 下,孟少强在现实中所做的事情非常简单:他直接打死了孟建云,然后互换了双方 的衣服。 至此,孟少强已经化身成了孟建云。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送入死 囚的牢笼中。孟少强非常配合警方的调查,他承认自己具有强烈的杀害“大哥”的 动机和欲望,这成了定罪的关键。由于案件进展得极为顺利,谁也没有怀疑死者的 身份。在于婷的要求下,尸体很快被火化,能证明死者确为兄弟二人之一的唯一证 据就此消失了。 孟少强的后顾之忧也随之解除,接下来他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洗清”自己 的冤屈。为到达这个目的,他设计了于婷的“反水”,当然,于婷需要表现出一个 合乎逻辑的倒戈理由,于是那张事先安排好的继承权指定文书便发挥了作用。任何 人都会由这张文书联想到:原本恩爱的夫妻二人在巨额财产面前互不信任,他们的 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 于是于婷顺理成章地加入到了追查“孟少强”的队伍中。她的核心任务是提供 一份证据,孟少强仍然存活的证据。 孟少强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案发之前,他模仿孟建云的笔迹签了一份 “财产转让文书”。当于婷前往监狱和孟少强单独会面的时候,她把这张文书藏在 提包里——这是一个即将用到的道具。 监狱探访室中,在陈海柳等人的眼皮底下,于婷让孟少强签了两个文件。一份 是上诉书,签的名字是“孟建云”,一份是后来出现的“继承权指定文书”,签的 名字是“孟少强”。 面对陈海柳的质疑,于婷展示了“财产转让文书”,前者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 在这件事上采用了调包的手法。 于婷现在持有孟少强签名的“继承权指定文书”,也就是可以证明孟少强仍然 存活的证据。她导演了在望角大酒店的那场戏,把这个证据抛了出去,谁能想到, 这份文书竟是孟少强在监狱中签署的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波澜了。孟少强在二审中被释放,然后他以孟建云的 身份领走了全部的遗产。似乎是为了那些财产,于婷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唯一的瑕疵在于:于婷觉得自 己神圣的爱情蒙受了误解,同为女人的陈海柳屡屡用那种鄙夷和不屑的目光看着自 己,这让她尤其难以容忍。 于是有了昨晚发生的那一幕,极度自信的孟少强认为,即使他将事实说出,在 短短的一个晚上,陈海柳二人也不可能找到相应的证据,而只要他踏上那趟国际航 班,一切便都结束了。 这种自信使得情况在最后关头再次发生了变化。 正在等候登机的孟少强看到几个警察向他走了过来,走在前面带路的正是张奕 飞和陈海柳。 领头的警官向孟少强敬了个礼,然后出示了一张拘留证:“对不起,孟先生。 警方现在怀疑你们和一桩凶杀案有关,请你们到警局配合调查。” “呵。”孟少强不动声色地冷笑着,“我现在是具有外籍身份的韩国公民,你 们没有权力羁留我,除非你们掌握着确实的犯罪证据。” “你在办理移民手续时,用的是孟建云的身份,现在我们怀疑你的这个身份是 假冒的,所以,你的韩国国籍并不合法。”警官很有礼貌地解释道。 孟少强皱起了眉头:“你们凭什么这么怀疑?” “我们调阅了你在办理移民手续时签署的文件,然后和孟建云以前的文字记录 进行了对比。”张奕飞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份鉴定结论书,“根据技术人员的鉴定, 这些文字并不是出于一个人的手笔。” “孟建云以前的文字记录?这不可能!”于婷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大声地反驳 了一句。 “你觉得不可能?因为孟建云在孟家留下的所有文字记录都被你销毁了?可是 我们到了苏北农村,在孟建云的家乡找到了他的笔迹,呵呵,这一点,你们没有想 到吧?”陈海柳一边说,一边逼视着于婷的眼睛,对方慌乱的神情让她觉得非常解 气。 孟少强眼中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这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夜之间?” “只凭我们俩的力量当然不可能,但是我们有龙州刑警队的协助,还有苏北当 地的公安,省厅的技术专家,昨天晚上,很多人为此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张奕 飞颇为感慨地说道。 孟少强脸上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又镇定下来:“不,你在骗我。 警方根本没有理由相信你们。” “可是我并不需要让警方相信我。”张奕飞淡淡地答了一句。 “那你怎么能够调动这么多的警力?”孟少强瞪视着对方,“我知道你的底细, 你只不过是你叔叔所开公司里的一个小职员。你叔叔曾经向孟家推荐过你,我当时 连见你一面的兴趣都没有!” “也许你真该见一见的。”站在孟少强对面的这个男子此时显得极为感慨,他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你那天见了张奕飞,你就该知道我并不是那 个人。” “你到底是谁?”孟少强的声音终于有些绝望了。 “我是罗飞,龙州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罗飞。”男子直视着孟少强的目光, 郑重而又威严地说道。 “好了,罗警官,我现在要你说实话。如果那天你没有看见孟少强现出自己的 真实身份,那么,当我一个人去报警的时候,警方会相信我的话吗?”陈海柳很严 肃地向罗飞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们现在正悠闲地坐在那个茶馆包间中,在同样的地 点感受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气氛。 “不会的。”罗飞摇了摇头,坦然回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件事情都 太离奇了。警方不可能花那么大的力气去求证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更何况你 已经让我们警方丢了一次脸,警员们对你多少都有些牢骚呢。” 陈海柳撇了撇嘴:“那就是说,我们最后能够逮着孟少强的尾巴完全是出于意 外罗?他做梦也想不到,当时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居然会是刑警队的队长。” “虽然有些丢脸,但确实就是这样的。”罗飞尴尬地笑了一下,“必须承认, 孟少强的确策划比且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阴谋,我被他打败了。” “哈,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这一点。”陈海柳开心地笑了起来,带着些 幸灾乐祸的味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非常骄傲,死要面子的人呢。” 罗飞做了个委屈的表情:“怎么会呢,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总是拿着架子,不肯接受我的采访啊。”陈海柳故作气恼地说道, “比如说这次吧,开始你不便代表警方,所以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这可以理解。可 是二审之后,案子看起来已经结束了,你还不坦白,不是看不起人是什么呢?” “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职业习惯。”罗飞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我时常要在 外面侦查案件,从这个角度来说,认识我的人越少越好。” “好吧,我接受你的解释,这次还真是你的习惯挽回了局面呢。”陈海柳想了 想,忽然又语锋一转,“不过鉴于你欺骗了我,你必须接受我的惩罚。” 罗飞一愣:“什么惩罚?” “我也会骗你一次的……具体的方法我还没有想到,不过,你就等着吧。”说 完这些话,陈海柳狡黠地一笑,两颊如花,俏皮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