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咔叽”一声,什么东西掉了。 又来了!听到声音的苏展有点心惊胆跳地,停下了在键盘上敲打的手指,脚在 地上轻轻一撑,坐着的椅子便旋转着远离了电脑桌,她附下身去,看到了电脑桌的 背板的一端,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两粒木塞儿。 苏展盯着那块实木,听到了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声音。 果然。跟前几次一样,苏展看到了隐隐地有一层透明的东西从实木剥离了出来, 一开始像是云气,渐渐地有了具体的形状,是一双腿!一双膝盖以下的腿,皮肤看 起来很光滑细致,没有赘肉的小腿肚,优美的曲线顺着脚踝一直到光着的白皙的脚 丫,很快,白皙便被鲜红所代替——看不到的切口不停地流淌着血,顺着小腿肚流 下脚踝,一些直接流到了地面,一些覆盖了脚面后,也滑落到地面上。那双腿似乎 是感觉不到疼痛般,朝左朝右各走了一步,接着毫不犹豫地朝门口的方向走去,走 过的地方沾满了红色的血迹,血迹中间是一双空的脚印。 附下身去的苏展死死看着那些红得触目的血液中的空脚印,许久才铁青着脸把 眼睛的焦距移到那双脚上,这个时候那双腿已经走出门外,左脚翘了起来,轻巧地 用大脚趾勾着门边,把门带上了,她清楚地看到那没有被血覆盖的脚底后跟上,有 一颗黑色的痣。 “啪!”地一声,门关上的声音让苏展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炙热的风从窗口吹 进来,掠过苏展身上的时候却异常躁热。苏展绷得僵直的身体湿漉漉地宛如刚从水 里爬出来,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要将那块木板镶上去,手将要触到它的时候却 停了下来,她放弃了。 苏展原来的电脑桌坏了,这是她出差的时候,在一间叫做陶记木公的家具作坊 里挑选的新的桌子。苏展是一家外资公证行的检验人员,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实验室, 除非被公司派出去验厂。半个月前,她被派去A 省一个叫做庆云的小镇给一家叫盛 林家具的工厂验证生产资格,工作之余在镇上发现了那间陶记木公,在那里发现了 这张设计得很新颖的折叠式电脑桌。桌子展开的时候可以做双人书桌。除了台面是 黑色钢化玻璃,其它部位都是自然色泽的木材,本来苏展是很喜欢这张电脑桌的, 不过,自从发现这张电脑桌的背板无论怎么装也装不牢靠,并且还会像刚才那样, 令自己看到有点莫名其妙的幻觉的时候,苏展的心里就开始发毛了。 她从实验室偷偷带回了工具,把检验家具的每一个步骤走了一遍,重新给电脑 桌做了一次检查。可是,自己做的检验报告显示,无论是重量,尺寸,稳定性,甚 至湿度,都很正常。木料是那种材质轻脆的白皮松,表面还留有树皮斑驳的美丽纹 理,凑近的时候还闻得到一股好味道的馨香,所以苏展很喜欢。 不过喜欢归喜欢,虽然只看到一双半截的腿,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但 苏展却越来越恐惧,有谁家的电脑桌的背板会无论如何也装不上?又有谁家的电脑 桌会冒出这样诡异的半条腿? 苏展问了那间陶记木公的主人,这张电脑桌的制作者,陶伯(当然没有提看到 幻觉的事,苏展怕他拿自己当精神失常的病人),却问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 苏展打算干脆把这诡异的电脑桌给扔了,可是,对于自己看到的幻象,她无法放下 心来。 心有余悸的苏展重新坐到椅子上,对着计算机里打开的网页,却半天没回过神 来。这些天她脑海里一直冒出那双流着血的断腿,心乱如麻。即使在夜里,也常常 看到那双腿从自己的一个梦,走到另一个梦,留下一串串带着血滴的脚印。 看着那双腿苏展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激烈地跳个不停。 啪咔,天花板上的灯都亮了,室内犹如白昼,穿著白色大褂,系着白色口罩, 戴着白色手套的一个人,走到了灯光下那张白色的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睡过去的人, 脸却看不真切。那双手从旁边的金属盘子里拿起了一支针筒,蹲到床边,撸起床上 那个人的手臂上的袖子,找准了静脉,把针刺了进去,直到针筒里的液体完全打了 进去,那双手才扔了针筒,转而抓起了一把铮亮的手术刀,趴到那人身边,慢慢割 开了那人的衣服。 周围都很安静,只有纤维发出的嘶嘶声,以及慢慢跳动的心脏声。 很快,衣服被割开了,露出了覆盖在下面的肉体——白皙,富有弹性。手停了 下来,刀尖停在了锁骨之间,稍一用力,便划开一道小口子,再顺势直线划下,到 肚脐眼处止,而划线所到之处,仅见一线红痕。刀再次回到了锁骨之间,这一次, 不再是轻轻地,而是猛地插了下去,然后,按之前划出的那条线的轨迹,用力地割 了下去。 顺着那条线,血珠蹦射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大褂,白色手套。 他把刀放到一边,用手使劲,掰开了打开的胸腔,露出了里面血汪汪热呼呼的 内脏。 啊~ ,他陶醉地低吼了一声,而后,颤巍巍地用手,点着那些器官一件一件地 数了起来,“上心房、下心室,左二尖瓣、右三尖瓣,——”数了两遍,确定没有 遗漏,他将刀又拿了起来,依然喃喃有语地,把脏器一件一件地如收获果实般摘了 下来。 血,从被打开的身体里大量地流了出来,湿溽了床上的人,湿溽了他被割裂的 衣服,湿溽了身下的床单,仿佛是洁白的床上,开出了一朵大大的血红血红的鲜花。 “朱医生,朱医生?” 他慢慢地睁开眼,看到了天花板上那呼呼转个不停的吊扇。 原来是自己打了个盹儿。可是,这个盹儿,怎么如此漫长呢?擦去额上的大汗,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手猛然僵住了,盯着手心,仿佛还看得到刚才沾染上的鲜血。 “朱医生?朱医生在不在?”外面的声音越来响亮,还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焦虑。 他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却踩到了一个硬东西上,他低下头, 看到的是一块木板。他的眼睛移到了刚才打盹儿坐的椅子上。 那张简朴却又显得别致的椅子,固定四条腿的横梁,背后的一根,不知道什么 时候,掉下来了。 某条车水马龙的小巷,炙热的阳光晒得地面几乎看得到冒出的热气。巷子旁边 的一间理发店里,仅有的一位客人软趴趴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是 惬意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天气太热所致,空气里带来一股慵懒的气味,而孙胜的神情也有点恍惚。 他用冷水擦了擦脸,将毛巾挂在一边,然后才用细毛刷沾水在肥皂上打着旋儿,直 到起了泡泡,这才用毛刷在客人的下巴上均匀地涂抹起来。等客人刚冒茬的胡须都 覆盖在了肥皂泡下,他才抓起了一把剔须刀,从耳垂下的腮帮开始,轻轻地刮了起 来。 孙胜在这条巷子里经营这间理发店已经有三年了,做的都是熟客的生意——上 门光顾的都是街坊邻居,很少有外来的客人。而现在的这个客人,就是偶然的一位。 触到硬硬的胡须,锋利的刀锋一下便将它们淹没了。孙胜看着转眼便粘着白色 的肥皂沫以及黑色的胡须渣的刀,不其然地便想到了他的未婚妻。当她整个人浸沫 在那间鱼塘里的时候,黑色的头发散开在大群大群的鱼呼吸的时候冒出的白色水沫 当中,就像自己现在看到的情景一样。 孙胜抬起头,看着依然平躺着的客人安详的面容,眼也没眨一下。 他的面孔,怎么跟自己的未婚妻这么像?不,不对,这不就是未婚妻的那张脸 吗? 孙胜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胜的手忽然一歪,刀便往下巴的大动脉割了下去—— “哎哟,你这人是怎么帮人刮胡须的?”客人捂着下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看看被下巴流出来的血染红的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孙胜顾不上拣掉在地上的刀,慌忙站了起来,“对不起,刚才我走神了,所以 一时没在意,真是对不起。” “这是什么理发店。”客人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孙胜看着不停前后摆动个不 停的门,听到自己身后咔拉一声响,回过头,发现是前不久才买进的那个木柜子, 门居然无端地歪到了一边,露出了松动的螺丝。 这不是自己在庆云镇买的那个实木柜子吗?陶记木公的东西,质量有这么差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