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兆初现 面积逾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庆云镇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年平均日照时数为1499。 7 小时,年平均气温19。6 摄氏度,年均降雨量1522毫米,这给庆云镇带来了丰富 的光、热、雨资源。镇上土地总面积358 。65万亩,其中林木面积占了200 万亩, 森林覆盖率达69。5%,活立木蓄积量500 万立方米,盛产杉、松、杂木和毛竹等适 合于制作家具的原木,除此以外,在镇上还见存活的古树名木,比如银杏、榕树、 红豆杉、含笑等,更是做珍品家具的最好选择。而也因为如此,境内存在着许多未 经人工开发的自然风景,由庆云镇特别扶持建立起来的风光景点,一年一年地吸引 着大都市的人们前来探险游玩。 苏展来过这里给盛林家具厂验过厂,再次来这里便轻车熟路了,很轻易地找到 了那间陶记木公。 陶记木公是间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家具作坊,主人是当地的一对陶姓父子。苏展 一走进那间地上满是木屑,刨花的作坊,便看到自己快递过来的电脑桌放在了一边, 上面的条形码兼包箱带还好好的,似乎原封未动,而陶伯跟他的儿子陶成材,正把 一堆一块一块的木件组装起来,而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的,还有另一个男人,看着陶 氏父子忙活,弯腰把脚边一个打开的箱子里的一块横木拿了出来:“陶伯,这就是 经常会掉下来的木条。” 看起来,这似乎又是一个来陶记木公退货的客人。 陶伯先将那张办公椅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接过那根横木,让儿子抓来 两粒木塞两粒螺丝,,放到脚梁上的接口,啪地一声就接了上去,而后摇了摇椅子 :“这不是好了吗?” “问题是,过了一段时间,这块东西又会掉了下来,陶伯你还是帮我看看吧?” 来陶记木公退货的人不放心地摇着头请求。 “哦,是吗?那先搁在我这儿一阵吧?要是真有你说的问题,我再帮你修修看 看,或者换上另一张也成。”陶伯不紧不慢地说着的当儿,看到了苏展,“哦,苏 小姐,你也来了?” 苏展笑了笑,刚要说什么,那陶伯却回过头去指着地上那个大纸箱,“你上次 在我们这儿看中的那张电脑桌,出什么事了?” 苏展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将事情说了一遍,听到苏展所说的背板永远也装不稳, 那男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凑上前来说,“这不就跟我的椅子一模一样吗?” “有这事儿?”那陶伯挠了挠下巴,“最近我的手艺真退步得这么严重吗?是 我人老了,不中用了?” “爸,你说什么呢?”陶成材早跳到了那个纸箱旁边,扯下绳索,拿起刀子把 上面的封箱胶带割了开来,“这点小瑕疵,找出原因补救过来还不是小事一桩。” “你这崽仔知道什么?做出来的家具要是无法组装起来,那是严重的不合格, 你问问苏小姐,要是家具厂的产品大货生产的时候,检验出这么多不合规格的产品, 还给不给放货?” “怎么多了,不就是三件么?按照样品挑验,还没达到验货不过关的程度。” 陶成材分辩。 “什么验货过不过关的?我这不是家具厂,而是作坊,你见过谁家的作坊出了 事儿还这么有理的?”陶伯说着,将一双手套冲自己的儿子扔了过去,“所以说你 就是崽仔,学艺不精还敢吹牛。” 苏展知道,在庆云镇,陶记木公的木工活是出了名的。镇上的人们有时候嫌弃 家具厂批量生产出来的产品种类太过单调,而工艺又无法达到自己的要求,所以都 喜欢请陶伯定制家具。外地来这儿观光的旅客,也有不少喜欢陶伯慢工细活做出来 的讲究的家具的,于是也会在陶记木公挑选他们称心如意的家具,而自己也是因为 这样,才买了那张电脑桌的,可是,现在听陶伯说,除了自己的电脑桌,跟眼前的 这张椅子,似乎还有一件有瑕疵的家具,这么看来,是陶伯的盛名其实不符,还是 其它的原因? “陶伯,还有其它人的家具也出了问题吗?” “啊,是个小伙子的,叫什么孙胜的。他上个月在我这邮购了一个柜子,两天 前退回到我这店里,说什么柜子的门怎么也装不上,让我帮忙看看。” 苏展也看到了,就在自己快第过来的散开的电脑桌部件旁边,放了一个大约30X30X40CM 带着黑色轮子的工具柜。 “这小伙子说自从用了这个柜子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经常会见到他死去的未 婚妻的脸。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做梦,但能见到他的未婚妻,他虽说是还感觉良好, 不过柜子的门总是掉下来也不是办法,所以就找我帮他修理一下。” 幻觉?苏展心里差点惊呼了出来,那个叫孙胜的人,也出现了幻觉?这不是跟 自己一样吗? “陶伯,他人呢?” “这小伙子把柜子放到这儿,人就溜出去了。说什么反正也来到这里了,不去 参观游玩一番就白来了。我看小伙子刚失去了未婚妻,心情也挺难过的,所以就让 他三天后再回来取柜子。你认识他吗?”陶伯奇怪。 “不,不认识,只是随口问问。”苏展笑了笑,心里却觉得隐隐地有种不安。 那个孙胜是什么人?他也是在陶记木公买了一件总也装不好的家具?也会出现 奇怪的幻觉?苏展下意识地,便把视线投到了那个客人脸上,发现他也是皱着眉头 稍显诧异地看着自己,很快地又把视线移到了开始组装自己的那张电脑桌的陶成材 身上,“陶伯,什么时候可以解决呢?” “你这电脑桌,跟他们的一样,也是装上后过一段时间就会掉下来吧?那我也 得放上一放,所以,你们留下电话号码就可以先回去,我们会打电话给你们的。” 苏展在庆云镇的一间叫富民的旅馆住了下来。上一次她来验厂的时候,公司就 是在这间旅馆为她定的房间,这里离盛林家具厂不远,住着还觉得不错,而旅馆的 女招待,一个叫阿桃的当地人,再次看到苏展的时候有点喜出望外:“苏姐,你这 次不是来盛林验厂的吧?验货吗?” 苏展微微一笑,“我是来观光的。”她不想把刚才看到的事说出去,若是被人 知道陶记木公的家具有瑕疵,也许会损害陶伯父子的名声。 “是吗?那苏姐你趁下次验货的时候来观光就好了,何必要自己破费呢?”阿 桃殷情地给苏展登记,然后给了苏展一条磁卡钥匙,“就上次那一间吧?302 ,住 过一次了,比较有亲切感。” “麻烦你了!”苏展接过钥匙,道过谢,刚要离开,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 钱包拿了一百块递给了阿桃,“对了,你能每天帮我订一份G 市日报么?”看阿桃 乐意地点头把钱接了过去,这才提着轻便的旅行袋上楼去。 这天夜里,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的苏展,依然梦见了那双腿,那从断口处流下 的血,越来越多,流到地上,宛如是一片水潭,而其中却空着一排排的脚印,仿佛 是刻在水潭面上的图案,密密集集的,每一个足印印下之后,便被另一个足印所带 来的血迹所覆盖,周而复始。 被莫名的恐惧惊醒的苏展,张开眼睛,看到窗外风过的痕迹:不像是夏季应有 的阴风,猛烈地刮着窗外那株老槐树的树冠,槐枝被吹得西歪东倒地,摩擦的树叶 间传来呼呼声,好像是谁的哀鸣。 听着这奇怪的风声树曳,苏展却安下心来:至少,这样证明其实那双腿,还有 那些血潭,是假的虚像。迷迷糊糊睡过去的苏展,直到听到外面惊慌的喧哗,才再 次睁开了眼睛,发觉天早已经大亮。 她推开窗子,看到昨天夜里看到的那棵老槐树下,有不少人带着惶恐的神色在 议论个不停,隐约听到什么死人的字眼。苏展的右眼皮跳了跳,她飞快地走下楼去, 刚好见到坐在前台呆了一般的阿桃,于是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看 阿桃像是没有反应一般,于是推了推她的胳膊。 被苏展一推,阿桃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苏姐,早。” “这是怎么回事?”苏展用下巴示意店里门外那群不安的人们。 “出事了,盛林家具厂的机器,锯死了一个人。” “什么?”苏展惊得声调提高了半个八拍。 “是个外地人,叫孙胜。” 孙胜,不就是那个退货到陶记木公的人吗?那个柜子的主人,他怎么会发生了 这种意外? 庆云镇盛林家具厂的厂房内,拉上的工作都已经停了下来,工人们大多数围在 了出事的机床边上,而在办公室没有下来的职工们,也把脑袋探出了窗户看热闹。 就连厂门口的铁门外,也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人们。苏展这个时候也在人群当中,现 在能入厂的地方,只是剩下门卫保安室,而几个身材魁梧的保安,早背着手站着守 在了门口,但眼睛还是不时地往厂里出事的地方瞄,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很关心里面 正在发生的事。 苏展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走到了保安室门口,那些保安立刻瞪直地眼睛齐唰 唰地都盯着她,而坐在室里的一个男人看有人意图闯进来,生气地嚷了起来:“做 什么?做什么?都报警了闲杂人等还凑什么热闹?”等看清楚是苏展的时候,本来 绷直的脸一下软了下来,先是涨得红红的,然后一片苍白,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哟,是苏技术员,什么风把你吹回庆云镇了?” “李师傅,我听说你们家具厂的机器出事了,是真的吗?” “这,这是意外!”盛林家具的车间主管李师傅结巴地解释,“是有个工人, 操作不当,所以才出的意外,跟机器没关系,一点关系,也,也没有。” 所谓验厂,是常说的第二方或第三方审核,一般是客户对意中的委托加工的工 厂(供货商),自己审核或者委托公证行对其进行某项或者多项联合的审核,内容 包括产品开发,技术支持,机器设备,职工厂房等,以达到全面了解其供货商的现 状。而涉及到出口商品的,还包括要求达到国际规定水准,针对不同出口国家,要 求通过不同的认证。简单地说,就是出口到某国的产品,必须符合某国的标准,并 将验厂结果上传至指定的面向世界的具名网站。若审核中发现工厂(供货商)不符 合生产要求,一般会责令其持续改善,以最终达到期望。而苏展,正是盛林家具厂 最大的客户委托验厂的第三方公证行的代表。意识到如果让苏展认定,并不是操作 的问题,而是机器设备本身出事的话,那么验厂结果极有可能不过关,则家具厂无 法获得承接客户出口家具的生产的资格,这对盛林意味着什么,李师傅心里很清楚, 所以,他见到忽然出现的苏展,才这么惊惶。 “那么,我可以去现场看看吗?看是人为操作的失误,还是机器本身存在风险?” 苏展何尝不会明白李师傅心里在担心什么,更进一步提出请求。 “这,你,你先等等。”李师傅把头缩了回去,然后抓起电话,看来是跟谁请 示,很快地,他又重新走出门口,一改惶恐,笑咪咪地让保安让出了一条路:“苏 技术员,我们赵主任说,正好请苏技术员协助我们重检机器,所以——” 于是,苏展在其它看热闹的人们的视线下走进了盛林家具厂,而这其中,有一 个人,更对苏展的这一行为充满好奇与不满,他就是昨天苏展在陶记木公遇到的那 个男人。看着苏展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厂房里绿化带中美人蕉后面的车间里,他若有 所思地托起了下巴。 这里是家具厂专门负责裁板的车间,即将木料裁割成产品所设定的规格的地方。 死者孙胜的尸体仰趴着瘫在了精密开料锯的锯下:血沾在了锯上,孙胜的脖子被锯 开了一半,好象是被扭断了的木偶的头,歪到了一边,从大动脉喷射出的血,从机 器上流到了地面。在场的人的叙述,似乎是操作这台机器的工人,清早回来上班的 时候,因为没有注意到当时孙胜就在锯前,结果接通了电源试机的时候,那孙胜登 即丧命。 苏展站在人群前面,忍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刚要上前去检查机器事故,一个 寸平头的老男人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苏技术员,现在这是事故现场,在警察来 之前,可不能破坏了。”这男人正是盛林家具厂的品质部主任赵永禄,就是他让李 师傅给苏展放的行。 苏展这才作罢。 可是,孙胜不是到陶记木公修理那个柜子的吗?他来盛林家具厂做什么?苏展 正心中纳闷,旁边一个人冷不防说了一句“他是被蛇咬的。”引起了她的注意。是 个穿著深蓝色工人服的年轻人,眉清目秀,其它人眼睹惨烈的尸首都有点不忍卒看 的惊恐与悲悯,但他对死人的事似乎很平常一般,面不改色地看着死去的孙胜。苏 展忍不住问:“蛇?” “是的,蛇。”穿著深蓝色工人服的年轻人盯着尸体上被锯得血肉模糊的脖颈, 旁若无人地喃喃,“绿湖里的蛇,咬了他的脖子。蛇跑出来了,他把大蛇引出来了。” 苏展脚底升起了一股寒意,眼光下意识地转到孙胜被锯断的脖子上,血肉模糊 的筋骨,哪里看得出有蛇咬过的痕迹?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