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女现形 忙碌一天又是一无所获的朱斯亮回到了富民旅馆,却见到苏展一个人坐在餐厅 手里翻开一份报纸,犹豫了一下,于是走了过去:“怎么,今天不见那位,钟导游?” “你也说他是导游,自然有他的工作。怎么可能整天陪着我呢?”苏展不慌不 忙地把报纸合了起来放到一边,看着朱斯亮坐下,“你今天,也去调查那些意外的 事了?” “可惜,没什么发现。”朱斯亮推了推眼镜,看着那份6 月20日的G 市日报, 摇摇头。 “我,有点担心。”苏展不安地盯着自己合拢的双手,“你说,这世上,真的 不会有冤魂存在吧?” “你一天就瞎想这些毫无根据的事情?”朱斯亮想取笑她一番,看苏展露出真 实的忧虑,打消了这个念头,想了想,认真地说,“你要是真的害怕,那就回G 市 吧?” “回G 市?” “对,那张电脑桌就不要了,回了G 市,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朱斯亮说 着,为了让苏展安心开起了玩笑,“若那意外是有人捣鬼,我想应该也不会追到G 市,如果是鬼作祟呢,你都不要那张电脑桌了,我看周家的鬼也不会计较了吧?” “不,不。”苏展似乎是受到什么刺激,视线一下从自己的手上移开了,“事 情没有解决的话,即使回去也会让我很困扰的。” “是因为幻觉?” 苏展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心理医生解决这个问题。” 苏展一怔,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不应该是心理问题。我觉得,肯定是 那张电脑桌引起的。”苏展说着,反问,“你也曾经说过,你是在买了那张椅子之 后,也出现过幻觉的?你的那种幻觉真的消失了吗?” 朱斯亮没想到苏展会质问自己这个问题,觉得有点尴尬:“确实,最近我没见 到过有什么幻觉了。” “真的吗?那你出现过的幻觉是什么?”苏展看朱斯亮不敢回答,追问:“你 真的忘记了吗?” 朱斯亮没敢看苏展,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望着外面的行人,许久才答:“怎么 可能忘记得了?那是我一生中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 苏展倒抽了一口冷气,挺直了身体,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是什么?” 朱斯亮为难地搔了搔头,“那件事算是个人隐私,我可以不答吗?” 苏展失望地缩回椅子里,沉默不语。 “确实,我们三个人在使用陶记木公的家具的时候出现了幻觉,这件事情有点 奇怪。可是,从陶伯跟陶成材的表现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家具会出现幻觉,我 们应该也没跟他们说过这件事情吧?但在我们的家具放在陶记木公这段时间,却没 听他们提起他们也出现过幻觉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使用会出现幻觉,而他们在摆放 着家具的地方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呢?”朱斯亮百思不得其解,“这么说来的话,又 总有点让人纳闷的地方。” “也许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只有使用的人才会出现幻觉?” “那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陶记木公的家具会出现可怕的幻觉?传出去之后 只会损害陶记的声誉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苏展显得慌乱起来,“家具的材料问题。是 看坟树的主人,因为我们擅自用了她的看坟树做成的家具,所以报复我们吗?” 朱斯亮苦笑,“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若我们使用陶记木公的家具出现幻觉其实 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的话,那么我怀疑,陶记的家具只是个幌子,这背后一定隐瞒 着另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我不知道,所以才在寻找答案。” 餐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朱斯亮与苏展不适宜在这个公开场合针对这个问题继 续谈下去,于是停止了对话。 很快,餐厅里便坐满了吃晚饭的人。最后进来的人是个戴着草帽的老伯,身后 跟着两个一高一瘦的年轻人。他们看到餐厅里已经没有位置后,停在了门口。走不 是,进也不是。 罗经理这个时候走到了他们面前,跟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罗经理便领着 他们走到了朱斯亮与苏展坐的这一桌:“不好意思,苏小姐,朱医生,能跟我们的 王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一起坐吗?” 朱斯亮早认出了是平远山花圃的王师傅,点点头,欣然地腾出了三个位置: “王师傅下班了?” 王师傅没说话,点点头,闷声不语地坐到了苏展身边,他的两个徒弟也顺次坐 了下来,其中一个年轻人把菜单递给了王师傅,王师傅随意看了看,然后瞟了朱斯 亮一眼,指着其中一个菜式,低声问了一句身边的徒弟,“这叫啥?”朱斯亮看得 真切,王师傅看中的那道菜式上,写着“招牌酱鸭”。他的徒弟低声给他说了一声, 王师傅点点头,然后指了另一道“元宝肘子”,又问他的徒弟,如此这般,王师傅 的徒弟给他解释了四五道菜以后,王师傅才点了一道菜,然后便把菜单推回给两个 徒弟,轻声吩咐“你们一人点一个,再加个汤。” 朱斯亮看着师徒三人点菜,在心里却记起了在阿桃出事的现场,最近的除了那 个观日古寺,接着便是花圃了,不知道当天他们看到了什么,或者注意到什么没有。 这么想着,朱斯亮便尝试着寒暄起来:“这些个日子,庆云镇可不太平啊,是 天气的缘故吧?人们居然这么大意,发生了这么多意外,你们那花圃,距离最近一 次意外发生的地方也不远吧?” 听朱斯亮明显有所指的问话,王师傅头也没抬,而他的两个徒弟,莫名其妙地 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个脑袋又凑在一起研究那菜单上的其余菜式。 朱斯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注意着自己的苏展,重新说开了另一个话 题,“今天我在山上看到了你们的实验田,那花好像开得挺茂盛的,应该差不多可 以移植回花圃了吧?” 师徒三人的视线一下都聚集到了他身上,其中一个嘀咕了一声,“你去过师傅 的实验田了?” “啊,没有,没有,只是在花圃后面的山道上远远地望了一眼。”朱斯亮赶紧 解释,“要不是赵叔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你们的实验田。” “赵叔?”王师傅破天荒地开了口。 “对,赵家鸡场的赵叔。”朱斯亮点点头。 “哦。是赵侄子。”王师傅也点点头,神情第一次缓和了下来,“他给你介绍 那花了?” “是,闲聊了几句。他说王师傅种花的手艺在庆云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朱斯亮投其所好,继续说赵庆吉的事,心里猜这王师傅大概爱吃赵家鸡场的鸡,顺 带着就喜欢赵庆吉。 “啥,啥子第一哦,他才是庆云镇的大花匠。”王师傅听赵叔这么夸奖自己, 僵硬的脸上竟然有了笑容,依然有点生涩地,朝朱斯亮笑了笑,“他不是取笑我吧? 我这点东西,还是,还是他教的。” “王师傅,你太谦虚了。”朱斯亮听说过赵庆吉养鸡厉害,可没听说过赵庆吉 养花厉害,不大相信地摇头。 “嘿,我说,你还不信?”王师傅有点急了,“那个,庆云的花圃,你们也去 过吧?”见朱斯亮和苏展都点头,才继续说到:“那花圃,本来就我一个平时种点 杂花的老汉啊,怎么能弄周全?是赵侄子给我出的主意,请了两个徒弟,现在花圃 里面的那些花,一开始还都是他教我种的。” “真的?”朱斯亮没想到赵庆吉还留了一手。 “当然了,我一个乡下人家,哪认得那么多花?都是赵侄子见多识广,去外面 的世界多了,比我们这些庄稼人眼界高多了,无论什么花,买本什么种花的书啊, 光盘什么的,看两下子就都会了。”王师傅的话匣子一打开,活跃了许多,“哪像 我们啊,睁眼瞎,连路边的花叫什么也认不出来,还什么学名啊,别称之类的,唉, 要不是他手把手教着我学,还真不知道世界上的花还有这么多咧。就现在,那实验 田里的花,还都是赵侄子从外边弄的新品种,看着可漂亮了,移植到花圃里,肯定 吸引死人了。” “但现在打理的花圃还是王师傅你吧?要不是王师傅本事,能把花圃弄得漂漂 亮亮的吗?”朱斯亮的一句漂亮话让王师傅心花怒放,让他的两个徒弟多叫了几个 菜,一定要请朱斯亮吃一顿饭。 “赵侄子以前啊,都少上平远山,现在开了个鸡场,呆在庆云的时间就长喽, 我们时常地,也会一起交流交流,那个,叫啥,叫养,养花心得。”王师傅谈兴正 浓,乐呵呵地给朱斯亮夹菜,“上个周日,就是有女娃子出事那天,还给我们送过 新鲜鸡肉上去,看了那现场啊,还把他吓得一跳一跳的,真难为他了。” “是吗?赵叔以前是做什么的?” “跟小钟一样做导游啊。本来他是想做木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改变了主意, 出去两年,考了个导游证,听说天南地北的飞,可逍遥喽。前几年庆云开发了旅游 路线,他就回来了。本以为他是干回老本行,却办起了鸡场。嘿哟,就是那个时候, 他看我孤苦伶仃的,平时也就是养养花打发时间,于是就提议让我上平远山开个花 圃。” “哦,是这样。”朱斯亮看了一眼苏展,点点头,表示明白。 到最后临走的时候,王师傅还另外打包带走了几个菜,朱斯亮看着罗经理跟招 待员把菜装好,好奇地问:“怎么,你们还要带这些上花圃吃吗?” “是我远房的亲戚,说是今晚到这看看我,所以我们三就休个假。一年到头也 没好好休息过,这次趁机放松放松。” “那花圃呢?” “没事儿,他俩每天轮流上去给那花浇次水就中了,那旅游区的人会帮我们看 着。” 目送师徒三人离开,朱斯亮也要离席,看苏展却依然坐着没动,视线一直留在 门口,“怎么?在等人?钟导游?” 苏展瞟了一眼朱斯亮,没有做声。 “那,我先上去了。不妨碍你们。” 苏展等到这天夜里十点,餐厅打烊了,也没见钟岁安露面。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吗?苏展失望地回到302 室,即使在沐浴 的时候,还在担心钟岁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展轻轻带上了浴室的人,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随手刚抓起才拿上来的G 市日 报,却又把手缩了回去,看着那一大摞堆积起来的报纸,不由地觉得心头气闷,夜 风却从窗户那边吹了进来,吹乱了发丝,苏展走到了窗边,刚想舒口气,那气只到 半口却硬生生地憋在了鼻腔里,眼珠子一下便瞪大了,四肢变得僵硬,手里的玻璃 杯一下摔到地上,因为破裂发出了清脆的“啪啦”声。 隔壁303 房间的朱斯亮,正抓着那个记录了资料的记事本看着,听到这声以为 发生了什么事情,马上出门敲响了302 的房门,不见苏展前来应门,一急之下,朱 斯亮干脆把门撞开冲了进去,看到苏展呆呆地站在窗口边,奔到了她身边:“苏展, 你没——事吧?” 朱斯亮的话到后面,已经变了腔调,眼镜一下滑落到了鼻翼上——他明白为什 么苏展会这种反应,也看到了,让苏展变了脸色的东西:就在对着苏展窗口的盛林 家具厂厂楼里的某个阴暗的房间敞开的大门里,悬空飘着一个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 女人。 不,那白衣已经不能称为是穿了,衣服上面已经从四肢、胸膛,脖子割裂开来, 流出的血染红了伤口,好像是受过了千刀万剐,女人的脸也已经被鲜红的血涂抹得 辨认不出五官,但一双冷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展和朱斯亮,仿佛他们便是害她遭 受如此大罪的恶人。更让人惊骇的是那双半断半连的脚下,被血覆盖的地面,唯一 留下的空白,是写得歪歪斜斜的两个大字与一个感叹号:“还我!” “这——”从初始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朱斯亮,第一时间转身冲了出去,冲到 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罗经理带着保安从电梯里出来,应该是从楼梯的监视屏幕看 到他撞门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赶过来的,朱斯亮一把将正要关上的电梯扒住,然后 指着苏展的门让他们赶紧进去,自己便搭电梯下到一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 盛林家具厂。 因为今天赵庆吉带朱斯亮来过,他一说急事情,那门卫便放他入厂,找到那座 厂楼,蹬蹬蹬地上了三楼。三楼的房间每一间都灯火通明,他隔着窗户找到了那间 打开后门便看得到了对面的站着苏展的那个房间,却一下愣住了,这房间跟其他房 间一样光亮,白得耀眼的灯光下有几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在给一个两个门的 乳白色的衣橱上漆,看到一个陌生人忽然闯了进来,都吓了一跳,朱斯亮没理会他 们诧异的眼神,奔到后门,却依然什么也没有,他远远地望到对面失神落魄的苏展, 还有站在她旁边的惊讶地张大嘴巴的罗经理与保安。 那么,果然是这间房没错吗?可是,为什么什么也没有?那女人呢?还有满地 的血,哪去了?朱斯亮又折回了房里,在衣橱的半身镜里看到自己那张铁青的脸, 马上又冲了出去。 也许,那女人在隔壁,或者是,在四楼?朱斯亮一口气查遍了三楼的每一个房 间,甚至上了四楼,找遍了每一间房,却依然找不到那个悬挂着女人的房间,最后, 他不得不又下了三楼,回到了最初认定的那个房间,苏展那边的窗口已经没人了, 朱斯亮看着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三个工人,有气无力地问:“这房间,是做什么用 的?” 那三个工人面面相觑,“你没看到我们在做啥吗?漆色啊,就是给这些东西上 色漆。” “你们,一直都在这?” “你来之前我们都在这,怎么啦?”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站出来看着朱斯亮, “你又是谁?是我们厂的?我们这是在连夜赶工呢,外行人跑进来做啥子?”说着 便对朱斯亮推推搡搡起来,“出去出去,别妨碍我们开工。” “就是,好端端要我们临时回来加班加点,别让时间给这小子浪费了。”另外 两个工人见朱斯亮不是盛林的人,也凶了起来,“老子还赶着回去睡回笼觉呢,大 半夜的叫人起来,什么世界。” 朱斯亮退出了那间房,浑身汗淋淋的,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冷战:还真是活见鬼 了。 回到富民旅馆,却看到罗经理跟那保安,还有苏展都已经下了楼来,不仅如此, 还有两三位穿着睡衣的男女,看样子都是富民旅馆的客人,就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 坐着,站着,看到朱斯亮回来,那罗经理跟保安一下便站了起来,其他人也涌了上 来,“怎,怎么样?那,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罗经理跟那个保安进了302 房以后,他们也亲眼看到了那间房里的女 人,而其他几位,也是凑巧发现了那女人,可很快的,那个房间的忽然一下变得漆 黑,等灯再亮起来的时候,那女人、字什么的都不见了,出现的是三个盛林的工人, 随后朱斯亮便也跑进了那个房间。 也就是说,刚才进的那个房间,果然是那女人出现的房间?朱斯亮只能确定这 一点。 坐在沙发上死死看着朱斯亮的苏展,发现朱斯亮什么也没查到,嘴唇颤抖了一 下,蹦出了一个让人直冒冷汗的字眼儿:“鬼。” “鬼?”其他人一下都静了下来,吃惊地望向苏展。 “苏展你别胡说,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朱斯亮一步抢到了苏展面前,“这个 时候说这种话,只会引起恐慌,你知道吗?” “不是鬼的话,她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呢?”苏展只觉得浑身发冷, 双手抱紧的肩膀蜷缩起来,眼神涣散:“一定是她,她来了,她找我,报仇来了。” 不知道内情的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畏缩地拉开了跟这两个人的距离。事 情发生在自己旅馆,罗经理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她,她是谁?” 苏展茫然地看了一眼罗经理,又低下头去,喃喃,“不,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的错。这不应该,是我的错。” “苏展。”朱斯亮没想到苏展这么脆弱,一点惊吓也没能承受得住,刚想扶她 上房间,却被那些人围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什么女鬼报仇啊?刚才那 个女人,是你们害的吗?” 朱斯亮觉得既好气又好笑:“那女人怎么会是我们害的?” “既然不是的话,为什么她要说什么报仇的话?” “那是我们在陶记买的家具,是周家的看坟树做的。” “周家的看坟树?那是啥玩意儿?”不是本地人的客人们,依然迷糊,那罗经 理跟保安却一下遇见瘟疫般弹开了,“你们,你们居然敢用看坟木做的家具?不, 不,陶伯,怎么敢,怎么敢拿周家的看坟树做家具?” 因为太过震惊,罗经理的言辞有点无伦起来。 “是啊,我,我也听说周家的看坟树前些日子被雷劈断了,可没想到,竟然有 人敢,敢拿那看坟树做家具的。”保安也脸色煞白。 找到知情人的客人们转而围着罗经理和保安问了起来,而朱斯亮就趁这个当儿, 扶着苏展进了电梯。 看苏展慢慢走进房间,朱斯亮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吧?” 苏展头也没回地,只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倒在了床上,爬进了被窝里,用被 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朱斯亮摇摇头,又叮嘱了一句:“我看你也别多想,明天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刚把门带上,却发现那锁还是坏的,于是用轻轻地推开门,随手把茶几上最上面的 那份报纸抓了起来,然后折叠了几下,夹着门把门关好了,回房间找到客房维修部 让他们赶紧上来修锁。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