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翼而飞 朱斯亮报的警,而来的,是之前见过的张文冰。 “真是奇怪呀,朱医生。”张文冰看看杂乱的陶记木公,随手抽出一张椅子在 朱斯亮眼前坐了下来,“之前你不是叫我查那个瘾君子林祖荫吗?结果回去一忙活, 才发现那个林祖荫失踪几天了,而他工作的地方,没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赵 文冰说着,注意观察着朱斯亮的表情,“而现在呢,你跟陶成大报警,又说有人失 踪了,丢的人是陶成材?朱医生,我看你不像是来这里旅游的吧?先是惹了一个不 知道哪条道上的人泼你一身血,丢你到巷子里凉快凉快,接着你就发现这个林祖荫 家藏毒品,再来,就是这个陶成材又失踪了。你说,这些事儿,你怎么解释?” “我说过,要是我有需求的话,会向你求助的。”朱斯亮之前虽然不愿意惊动 警方,是因为他觉得打草惊蛇只会让蛇藏得更深。可现在看来,蛇要是不动,那真 相只会暴露,到那个时候,蛇即使藏起来了,也会被揪出来,蛇也嗅到了危险,所 以才会有血衣女人跟血巷的把戏出现,目的是警告自己,逼他放弃。若自己再继续 这样查下去的话,把蛇逼急了,恐怕会被蛇反咬一口,极大可能会像阿桃一样,遭 人灭口。朱斯亮虽然对追查幕后人感兴趣,但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视同儿戏,再加 上陶成材是凶是吉还不明了,有警方插手,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震慑作用, 幕后的人一有所忌惮,对自己,或是对陶成材下手也不会这么轻率。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把我儿子救出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白头人送 黑头人呐。”陶伯又是忧虑又是气愤:“要知道是哪个崽仔干的,我绝不饶他。要 杀要剐,他可以冲着我老陶来,就是别动我儿子。” “那么,你们是知道陶成材失踪的原因?谁要杀他?”张文冰马上察觉到了关 键所在。 朱斯亮跟陶伯对视了一眼,然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张文冰听说出意外的何洪镜其实半年前就死去的推论,一直摇头,“不可能, 我在庆云镇这么久,可从没听说过有这回事情的。你想要我相信,成,证据呢?” 朱斯亮早料到张文冰会这么说,推了推眼镜想了想,最终决定:“我们去一趟 何洪镜家,我把东西放在那了。” “可以。” 陶伯要跟他们一起去,朱斯亮却摇摇头,“陶伯,你不看店了?” “啥?你们没看到吗?我这陶记,就因为用了那看坟木做了几件家具,这些天 什么女人啊,地狱的谣传宣扬开来后,这生意都跑了,就怕沾惹上我这个得罪了女 鬼的老头。今天我回店里一看,咳,店也砸了。现在你又说,我儿子快没了,我还 守着这个店做么子用啊?还是赶紧把我成材找回来吧!” “只要找到害死何洪镜的人,无论是躲着还是被抓了,小陶师傅的下落都会明 了的。陶伯,麻烦你先去查查半年前何洪镜的事,何洪镜家由我跟张警察去得了。” 朱斯亮决定。 “也,也成。那你们快去快回,有什么事儿,咱回这陶记商量。”陶伯点头。 当朱斯亮带着张文冰来到何洪镜家的时候,却在院子里看到阿汉坐在树下的椅 子上,围着白色的布袍,正由一个人帮他洗头。那人不是别人,却是阿桃的母亲, 林来英。她看到朱斯亮与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出现,显然一怔。而阿汉见到朱斯亮, 眼睛放光,刚要站起来,回头看到林来英的眼神,又惶恐地坐了回去,僵硬的身体 直梆梆地,想看又不敢看他们。 “你是——,何洪镜的妻子?”在朱斯亮解释之前,张文冰率先便发问起来, “正好,我们有事情找你跟你儿子。” “不,不不,警察同志,你搞错了!”林来英满是泡沫的手离开了阿汉的头发, 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对,张警察,他是何洪镜的儿子没错,但她是,是何洪镜的邻居。”朱 斯亮已经听说了林来英跟何洪镜早年的事情,心里同情这个女人,也慌忙帮她解围。 “对,我是洪,我是何师傅的邻居。”林来英说着,依然看着张文冰,显得有 点紧张地,让阿汉离开椅子蹲下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替他清洗起来,边洗,边对 他们尴尬地笑:“你们知道,何师傅死了,阿汉只剩下孤身一人,又有点,有点不 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大家邻居一场,我就,就不时来看看他,帮帮他也好。” 说话间,那阿汉的寸板头就冲得干干净净了。林来英用毛巾把阿汉的头擦干, 不解地看着张文冰:“警察同志,你这是,来找阿汉?有事么?是阿汉,做错什么 了?”没等张文冰回答,又自顾自给阿汉辩解起来:“要阿汉真做了什么,那也, 那也是无心的。阿汉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我们不是来找他的,他也没惹什么麻烦。”张文冰使了使眼色,“这位大婶, 你要没什么事,先回你家吧?” “哎,好。”林来英应着,把毛巾塞到阿汉手上紧紧的握了一下,带着满怀狐 疑走了。朱斯亮这才拉过阿汉:“阿汉,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秘密吗?” 一直畏怯地不知道看哪里的阿汉,看了门口一眼,再看了一眼穿着警服的张文 冰一眼,摇摇头。 “你让开一点。”朱斯亮让阿汉离开那树远一点,然后对张文冰说了一句, “你先等一下。”然后便一跃攀上了树上,找到之前放东西的树丫,摸了一番,身 体便僵住了。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树下的张文冰看朱斯亮的神情不对劲,大声喊。 朱斯亮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其他别的,舒了口气,然后跳了树来:“东西被人拿 走了。” “什么?”张文冰嚷了起来,“你可别开玩笑。” “树上的东西被人拿走的话,不正说明有人害怕我查出何洪镜的真正死因吗?” “不管如何,你要是拿不出证明何洪镜死亡时间矛盾的证据,我可不会帮你。” “你问过我为什么那天夜里会被人打晕扔在巷子里吧?我现在告诉你,那个人 拿走的记事本,记录的就是这一连串意外现场的事情。而且,我想他本来的目的, 也是我在这里发现的东西。”朱斯亮得意地笑了笑,“还记得吧?就是那只手表。” “所以,你所以会被袭击,也是因为你追查何洪镜的死因?”张文冰当然记得 令自己生疑的血巷抢劫事件,“好吧,姑且相信你,可是,手表已经不见了,能证 实何洪镜死亡时间有疑点的证据丢了,你想怎么办?” “阿汉。”朱斯亮站到了惶恐不安地阿汉面前,半弯下了身子,“你还记得是 谁把我放在树上的东西拿走的?” 阿汉使劲摇头,眼睛流露出恐惧。 “阿汉?”朱斯亮察觉到阿汉的不安,那一边的张文冰刚走到阿汉旁边,那阿 汉便赶紧蹲下去抱着头往后缩。 “喂,你——”张文冰的呵斥才说了个开头,朱斯亮便打断了她的话,“张警 官,我想我们还是回陶记再说。” “他不是应该认得那个拿走证据的人吧?他要是说出来了,我们不就好办了?” “阿汉要是能说的话,自然会说出来。可是,他连我上次跟他说的话都不记得 了,恐怕也不记得究竟是谁来过了。”朱斯亮把阿汉的情况跟张文冰说了一遍,那 张文冰才作罢。 陶伯早等在了陶记木公,一见朱斯亮与张文冰,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了解到的 情况说了一遍。让朱斯亮感到意外的,是半年前,一开始提议让何洪镜外出公干, 转调职务的,正是何洪镜本人。 这便让朱斯亮再次困惑起来。以他的猜想,派何洪镜出外的人便是杀害他的嫌 疑人。嫌疑者假借工作外派,即使杀了何洪镜后,盛林家具厂的人以及认识何洪镜 的人在长时间不见何洪镜,也不会生疑。可如果是何洪镜自己提出要出外的话,那 么事情就有点棘手了。也许是知道了他会离开庆云的人在那之后杀害了他,那嫌疑 人的范围又扩大了。 “这么想想,可也不对劲。”陶伯也显得很惊奇:“我听人说那家伙是被调任 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什么意思?” “啥啥意思?你想想,那家伙可是盛林的大师傅。离了他,那盛林的家具该咋 办?万一出事了,什么工艺不对之类的,找谁去?他的长处不都在这方面嘛!”陶 伯解释:“我们木工师傅,从小拜师学艺,擅长的就是咋做家具,搞业务那套活, 根本做不来吧?看看我这陶记,那业务还是我那崽子负责的。那家伙就算是自大, 以为自己做得来,那盛林的人咋也不会想想?根本说不通嘛!” “确实如此。”朱斯亮也点头,何洪镜是个对以自己的手艺为傲的人,为什么 他会放弃大师傅的职位改去跑业务?外派工作不仅连他最自豪的木工工艺用不上, 还必须离开庆云,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知道何洪镜为什么会想做业务吗?” 陶伯摇头:“盛林的人对这件事都觉得有点奇怪,那家伙提出的时候,似乎很 多人都很不理解呢!可是,那家伙在盛林也教出了一批学徒,说不定他们能挑大梁 了,而他本人大师傅做腻了,想换换环境也合情合理。” “以你对何洪镜的理解,陶伯你觉得他会情愿跑业务也不做木工吗?” 陶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而且,如果说他离开后,盛林里有能胜任的木工师傅,我想赵主任也不会三 番两次邀请你去担当大师傅了吧?”朱斯亮分析,“恐怕盛林里的人,应该也不会 赞成他的做法,可为什么何洪镜竟然会一反常态地坚持要离开庆云镇工作呢?” “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离开吧?”张文冰也道,“要不是工作上的 事,就是生活上的事了。一个业务知识简直是一片空白的大师傅,盛林还能允许他 代表工厂继续工作下去,若其中没有猫腻,就说明盛林其实对他还是很照顾的。” “那是当然,那厂子可是他也有份的,怎么也得照顾。”陶伯撇了撇嘴,下巴 上几根稀疏的胡子翘了起来。 “生活上的事?”朱斯亮想起了何洪镜明显显得有点复杂的私生活,看了一眼 陶伯,却发现陶伯在这个时候沉默了起来。 “比如说,你刚才跟我说的,他跟他老婆,他之前的情人和他情人的丈夫,还 有他们的什么儿子女儿的事情,其中还有他跟陶伯的纠纷。”张文冰看着陶伯,毫 不客气地说,“你们说杀害何洪镜的人,难道不会在这些人当中吗?” “你这娃子,说什么呢?”听张文冰说自己有嫌疑,陶伯的一双眼珠子瞪得比 铜锣还圆:“你去街上问问,我陶成大是那种人吗?” “我是就事论事,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要是你没做的话,怕什么我说呢?” 张文冰却不退缩,转而问朱斯亮,“今天我们在何家见到女人,叫什么林来英的, 就是他的情人,是不是也有嫌疑?” “你是说?” “当年何洪镜始乱终弃,林来英这女人就对他没半点怨气?还有,她居然对何 洪镜与另外一个女人生的一个白痴儿子感情这么好,也就是说,她可以进入何家而 不被那白痴儿子怀疑,说不定那证据就是这女人拿走的。” “喂,你这女人,看你外表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说话,那是阿汉,不是什么 白痴。”陶伯一脸怒气地瞪着张文冰。 “我说了,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也来就事论事。没错,阿汉是脑子有点问题,但那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 生下来就是那个样子的,他更不想被人称作白痴。就算你现在是帮他父亲查找真相, 那又有啥了不起?阿汉可是他父亲母亲的宝,能让你这么乱叫唤的吗?还有,别什 么这女人来那女人去的,你不也是女人?” “哎,哎,我说,陶伯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话?我这警察是帮你追查你儿子的下 落来的,对我你就这态度?” “什么态度?警察就了不起了?屁,啥事也查不出个正经样儿,就知道嘴巴上 损人,就你这态度,我还瞧不上你。” “要你瞧得上?我管你瞧得上瞧不上?告诉你,我这是在给你办案子,别尽扯 些有的没的。” “就你这斤两,我可不指上喽。是人都知道,你们警察揩油最在行,躲懒最擅 长,真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你们比一般人逃得还快,真指望你们还不如把自己老 命豁出去了自己干。”陶伯越说越气,也忘了儿子还丢在外头了,嗤笑一声上下打 量了张文冰一回:“看你这鼻子冲上天又只能对我们指手画脚的女娃子,大概也就 是局子里的次等品。” “你——”张文冰一张俏脸气得通红:“陶成大,你还想不想找回你儿子?” “好了,好了,先别吵了。”朱斯亮在一边想了又想,对张文冰摇头:“不可 能是林来英。” “为什么不可能是她?”张文冰再受一次打击,面子上下不来。 “首先,死去的人当中有她的女儿阿桃,除非你认为她对她女儿也铁石心肠。 其次,如果杀何洪镜的是林来英,她不是盛林的人,怎么可能在何洪镜死后帮盛林 拉业务?若是她无法制造何洪镜还活着的假象的话,就应该不会是凶手。”朱斯亮 说着,望向陶伯:“我听说阿汉每个月都会收到何洪镜给他的生活费,你能查到是 谁寄给他的吗?” “咳,我查过了。阿汉的生活费并不是寄回来的,而是盛林的财务每个月在那 家伙给阿汉开的银行卡上打进去的,就是说,阿汉每个月从盛林得到的钱,一部分 是他做杂工赚的工资,另一部分是从那家伙的工资上扒拉一部分的生活费。”陶伯 故意冷淡张文冰,热情地对朱斯亮说,“好像是那家伙跟胡厂长的协议。” “是吗?”还以为能根据这条线多少摸到一点什么,却没想到就这么断了, “那么,在何洪镜离开庆云以后,就没有一次与阿汉接触过的信息吗?比如说,寄 回来的信,打回来的电话什么的?” “你也知道阿汉那人,即使是有人冒充了何洪镜寄了东西,或者是打了电话回 来,他那脑性,能记得清楚吗?” 朱斯亮为难了,却看到张文冰眼睛喷火地看着自己,一愣:“怎么了?” “你们,还让不让我查案了?”张文冰窝了一肚子火,却又无从发泄,恶狠狠 地剜了陶伯一眼,“那么,我们先从盛林厂子里的人开始调查,看看在何洪镜离开 庆云后,有谁知道他跟盛林的人联系过的。”确实,既然那人在何洪镜死后还冒充 他帮盛林拓展业务,接的定单应该也不在少数,所以,一定会留下联络的信息。也 许这是查到背后那个黑手的线索最佳的途径。朱斯亮点头,“那就麻烦张警官了。” 张文冰戴上大盖帽气呼呼地便往外走,那陶伯却胆怯地叫了一声,犹犹豫豫地 说了半句,“那我那崽,不,我那儿子?” “放心。你儿子活着,我一定找回来给你看,要是他死了,我也会把他的尸体 给你老人家抗回来。”没好气的张文冰扔下硬棒棒的这句话走了,陶伯松了一口气 的同时又嚷了起来:“哎,你,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不是咒我崽子吗?你——” 陶伯追到门口,看张文冰已经没了影儿,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你看,这女娃, 真犟。” 朱斯亮笑了笑,问:“何洪镜是什么时候离开庆云的?” “半年前,约莫是二三月份的样子吧?具体的时间得找盛林的人才明白。”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