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胜缉凶 张开眼,穿着病号服的朱斯亮才发现自己又一次成为了庆云医院的病号。 病床边上的椅子上坐着的是一身警服的张文冰,忙里忙外的居然是陶伯跟,陶 成材? “小陶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朱斯亮要坐起来,被张文冰用手按着,“别动别动,还没查清楚你这人有什么 毛病呢!” “有什么毛病,我怕血。就这毛病。”朱斯亮拿开张文冰的手,坐起来奇怪地 看着陶成材,再看看陶伯:“陶伯,你找到小陶师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哎,就昨天,正要告诉你呢。”陶伯看着脸色明显不太好,人瘦下一圈去的 儿子,心疼,“朱医生你是猜对了,这崽仔真的就是,看见了赵庆吉那家伙把阿桃 推下山崖,赵庆吉又发现了他,所以想杀他灭口,这崽子好不容易逃脱,于是就藏 起来了,也不敢告诉我一声,你看,都在外面藏那么多天了,人也瘦了,精神也不 好了,天杀的。”陶伯说着,伸手去拉陶成材,陶成材却黑着脸,摔开父亲的手一 屁股坐在了病床上,陶伯看自己的担心没被儿子当回事儿,显是很气愤地嚷了起来, “你崽仔,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这态度?” 朱斯亮看看憔悴的陶成材,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香,全然 没了之前见到他的机灵劲,朱斯亮拍拍他的肩膀:“小陶师傅,你精神看起来不大 好,这又没你的什么事,先回去休息吧!” 陶成材张着那浮肿有黑眼圈的眼看了朱斯亮一眼,迟疑着,再看张文冰也点头, 而父亲却在嚷:“听到没有崽子,朱医生叫你回家去,去,回去睡个回笼觉,别顶 着张碜人的脸吓人。”于是他慢慢站起来走出病房,顺手掩上门的时候看了朱斯亮 一眼,朱斯亮朝他点点头,转而问:“赵庆吉怎么样了?” “你不是没见着吧?他跳下了那罂粟花地,当场死亡。还便宜了他。”张文冰 说着,没好气到剜了朱斯亮一眼,“你也是,怎么就倒在花圃了?我们以为赵庆吉 自裁前行凶把你也杀了。” “都说了,我没事。就是晕,我怕血,所以一见血就犯晕。” “怕血?怕血怎么做医生?你这人还真奇怪。” 朱斯亮没理会张文冰的冷嘲热讽,看着陶伯:“陶伯,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 “说说看。” “那白皮松做的家具,会引发幻觉的原因我明白了,可是,家具的那部分怎么 老是会装不上呢?我想来想去没想明白。” “哈哈,说来惭愧,那都是我崽子做的好事。”陶伯显得不好意思,“你知道, 我们小作坊,用的是手工,不是机器,有偏差在所难免,都是工艺问题,那装不上 的木板,是我崽子裁割的时候,规格裁小了,于是上漆涂腊的时候,那崽子特意涂 厚了几层来填补那点偏差,然后用偏长的木塞弥补组装后可能出现的细缝。可是呢, 用的白蜡,似乎又是他进货的时候听信广告买进的次货,不耐热也不经用,于是在 使用过程中,接触高温的白蜡融退,每融退一次就意味着木板又变小一次,而单靠 木塞是装不稳这些家具部件的,于是就出现了永远装不上的部件,也就有永远装不 上的家具了。看起来很神秘,其实却很简单吧?” 朱斯亮跟张文冰都点起头来恍然大悟,“一开始我还真在想,世界上是不是真 有这么诡异的家具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啊,还有,陶伯,我看过你上漆,也是手工的?”朱斯亮看陶伯点头,再问, “那么,一般工厂里是怎么上漆的?也是手工的吗?” “你说的是上色漆吧?工厂里上漆可不能手工上,那么多产品,可累死人了。 他们一般是喷漆。” “怎么喷?” “在专门漆色的房里应该有吊置装备吧?他们把家具吊起来在房里,这样用喷 漆给家具上漆,边转边漆,做出来的家具颜色就被漆上去了。不过要是掌握不好, 那家具的颜色就深浅不一,所以还是手工上出来的色漆要漂亮得多。” “吊起来?你是说,把整个家具都吊起来,悬挂在房里面这样子?” “对。” 朱斯亮从床上爬了下来,拉上了帘子。 “喂,你干嘛呢?”张文冰与陶伯面面相觑。 “穿衣服,一会去找下一个嫌疑人。” “还有嫌疑人?这不是赵庆吉一个人的事?还有嫌疑人?我猜猜,是林来英吗?” 朱斯亮唰地把帘子拉开,看着张文冰。 对朱斯亮来说,几进几出,田心子巷已经不再陌生,可是,惟独今天,迈在甬 道上的脚步缓慢得如同灌了铅,似乎沉重得抬也抬不起来。 到分岔口,没有去何洪镜家,而是到了阿桃家。他这是第二次到阿桃家了,第 一次是阿桃出殡,这一次呢?朱斯亮感觉到一股无奈。扶里看朱斯亮走进自家院子, 先是一愣,随后看到跟在他后面的张文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张文冰 摆摆手,让他退到了一边。朱斯亮跨进屋子的时候,林来英还正往饭桌端上最后一 道菜,回身看朱斯亮这位不速之客出现在自己家,显是惊讶,朱斯亮分辨不出,她 那说不清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害怕,还是歉疚。 朱斯亮就坐在饭桌前,然后对林来英做了个请坐的姿势,林来英犹豫了许久, 看看门口,最终还是坐了下去,“朱医生,找我有事?” “你应该明白我找你是什么事?”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什么事呢?” “我放在阿汉家院子里那棵树上的东西,是你拿的吧?” “谁说的?” “阿汉说的。” “阿汉说的话你也信?” “可是有人跟阿汉说,不能把她拿走了树上的东西的事情说出去,否则他就会 被警察逮捕,这么说的人用意何在呢?如果不是作贼心虚,不回去动我放在树上的 东西,也不会这么威胁阿汉吧?”朱斯亮问,“当时我回来找那件东西,刚好张文 冰警官跟我在一起,那一天阿汉的神情相当害怕,而且什么也不敢说,也是因为你 之前对他说过这样一番话吧?因为你知道,我察觉到了何洪镜的死很奇怪,而且从 阿汉嘴里套到了关于手表的事情,于是以为我在树上藏起来的就是手表,于是想把 它毁灭掉,对吧?可惜,我放的只是用几张废纸揉成的纸团,你不仅一无所获,反 而因此露出了狐狸尾巴。” “你说,你继续说,可是别忘了,单凭阿汉的话而没证据,你所说的一切都是 污蔑。”林来英没半点恐惧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以为把赵庆吉抓起来能完事了就错了。如果你一早想好脱身的话,就 不应该在故布迷阵的时候,弄血衣女人这一出戏。那出戏,恰好让我确定了,无论 你们在掩盖什么,其中必定有一个同伙,是女性。是赵庆吉,林祖荫跟你的杰作吧? 当天我找到家具厂的那间房的时候,屋子里只有被叫来加班比我早到一点的漆色工 人,听说他们的工作是给一个双门衣橱上漆,上漆的时候必须把衣橱悬吊起来,刚 好,那个衣橱还有半身镜,你们利用的,就是那面镜子吧?反射原理,把你装扮成 的血衣女人映入镜子里,而房间对面的,富民旅馆的苏展,包括我,罗经理,还有 其他在场的人都见到了悬挂起来的女人。” “为什么你认定那个女人是我?而不是其他别的女人,比如说,赵庆吉的女人?” “不可能,首先,第一,你跟林祖荫的关系,让我认为你是那个女人的嫌疑最 大,再加上盛林的人应该知道你跟厂长的亲戚关系吧?所以你能很方便的出入盛林 家具厂,而孙胜的死,我猜也是你利用这点方便,跟赵庆吉,林祖荫一起把孙胜从 会议室骗到了其他地方非法拘扣了他,折磨到第二天才制造的机器意外,第二,是 你们弄巧成拙的周家坟墓女鬼传说,听说过周家女儿的故事,她不过是位可怜人, 所以即使是怀着怨愤死去,人们每年还会在她的坟墓前祭拜,可是,在你们口中, 周家女却成为了肆意报复的凶残女鬼,是什么人最有可能亵渎利用死者?我想是对 周家不满的人了,当然这不是清朝跟周家结怨的人,而是周家的后代得罪的人。庆 云里反感周家的,最严重的也许是你吧?因为周淑贤抢走你当年的情人,抛弃了肚 子里已经怀着孩子的你。所以你恨周淑贤,当然也连带着恨周家的一切,至于那位 清朝的死人,你当然不会存在怜悯或敬畏之心了。” “这都是你想当然而已。”林来英原本正常的脸苍白起来,“这样子的话,庆 云镇每个不喜欢周家的人都有可能了。” “不,还有第三点,杀死何洪镜的动机你也最充分,我只是一直想不透为什么 你仇恨何洪镜到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话,为什么在他背叛的当年不做,而是在几年 后才合伙跟人杀了他呢?当我查到赵庆吉在偷偷栽种罂粟的时候,我就明白过来了。 何洪镜死了以后,什么人能最成功地冒充他还活着的假相?还有,伪称是经由他手 联系到的业务通过电函回来的邮件,是谁最有可能知道何洪镜的这一切?当然是他 的旧情人了。因为周淑贤死了,我想他跟你的关系也许一度僵硬,但在他妻子死后, 他也许忽然想起你的好来了,再加上阿桃还是他亲生女儿,于是你们的关系又渐渐 好转过来了吧?而你要利用盛林偷伐树木后的林地,控制一个在盛林里的老臣子, 当然对你们的事业有帮助,说不定他还因此被你利用过,对吧?如果是林祖荫,或 者是有过节的赵庆吉,我想何洪镜不会那么信任他们,而你们,也不会在他死后, 就快速地得到了他工作上的相关资料,或者是,在他死之前,他就没有避讳地全告 诉过你。” “你,说够了吗?”林来英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说够了便请你离开。” “不,还没有。还有一个问题,”朱斯亮也显得激动起来,“关于阿桃。” 林来英的脸忽然煞白了起来。 “即使你再怎么恨何洪镜,可是,阿桃是你的女儿,你就那么狠心?因为她察 觉到自己亲身父亲的死有古怪,你就杀了她?连扶里,对他养了十几年的养女也有 感情,也不希望她死,而你身为母亲,竟然痛下杀手?” “不,我,我没有杀她,没有。”林来英忽然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我没有 想过要害阿桃的,是赵庆吉那禽兽害的,是他要杀阿桃灭口的,我一开始根本不知 道,阿桃她,上了平远山,去了伐木场的水沼,她,我不知道她,她居然想起了半 年前的事了,她一直都不知道的,她不应该想起来的。” “半前的事?阿桃想起来的半年前的事是什么?” “是——”一怔之下,林来英的泪珠掉在下巴,她回过神来,飞快地抹去了, 稍微平静了下来,“我不知道,阿桃曾经跟我提过一下,可是我记不太清楚了,所 以我以为她是记起了半年前的事吧?”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是赵庆吉杀了你女儿呢?” 林来英缄言不语。 “你不说没关系。回派出所再说吧?”朱斯亮一脸轻松,“对了,你说没证据, 其实我们是有的。” 林来英看着朱斯亮。 “你不知道吗?在网上发送邮件的话,会留下记录的,你是使用何洪镜的身份 跟邮箱跟客户联系的吧?因为最近才事情败露,你们也许还侥幸能走私最后一趟, 没来得及处理那些资料档案吧?而且,做这些勾当的人,为以防万一,是不是都会 把重要的文件备份,以保自己将来的安全,或者以此作为跟对方谈判的筹码呢?电 子商务当中,邮件就是证据,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吧?现在你的证据,也将成为我们 的证据了。只要我们查查你家里的电脑,或者是你在庆云上网的记录,就能发现事 实的真相了,不是吗?” 林来英猛然醒悟,当她想冲进书房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张文冰早她一步把她堵 了下来,然后抱出了林来英的电脑主机。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不太明白。”朱斯亮看着张文冰把林来英拷起来,问, “林祖荫跟胡长河,就是你弟弟跟你姐夫,是怎么会死的?” “你不是很聪明吗?”林来英没有回答,瞪了他一眼,跟着张文冰走出家门, 却看到了满脸伤痛站在院子里望着自己的扶里,她不由地低下头。 “来,来英。”平时对林来英素来呼呼喝喝的扶里,一脸懊恼,“是,是因为 我对你,对你,不够好吗?是我没用,所以——” “跟你无关,是我不甘心。我,恨他,为了几个臭钱,就可以放弃我们母女俩, 可是,到头来,我也栽在了这几个臭钱上。”林来英飞快地走出了让她不安而窒息 的院子,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滴一滴的泪痕。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