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凶手是他不会错了。 他看了一眼审讯室里趴着假寐的嫌疑人,翻了翻手上关于这件案子的卷宗,肯 定。 利丰稻,男,现年五十六岁,孤儿院小学毕业,未婚,抚有一子,本市某住宅 区垃圾回收工人。昨天被人发现破门闯进住宅区一女住户家,住宅区保安室的监视 录像机跟电梯的电子监视器里拍到在受害者死亡的那段时间他出现过,而受害者的 一位女性朋友,当时正好去女住户家,亲眼目睹他从朋友的家里冲了出来,与她擦 肩而过,随后进屋,便发现自己的朋友已经遇害,于是报警。 利丰稻成为了最大嫌疑人。 不过是个垃圾回收工人,与女住户素无关系,却出现在她家里,怎么想都很可 疑。而且,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者,生来对生活优越的人都抱着一种仇视心 理,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首先冒出的念头,也是如何从富人身上弄到钱。社会上相 当大一部分的犯罪,都是这样的悲剧。 他推门进了审讯室,坐到了利丰稻对面。 利丰稻缓缓地离开了桌子,竭力把自己稍微佝偻的身子坐直了。他的头发已经 花白,因为数天没有清洗的缘故,汗与尘、以及头屑结成了污垢,一块一块的,身 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也失去了原来的本色,脚上一双过时的解放鞋,鞋面破损得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他的脸上焦黑古黄,皱纹千沟万壑地蔓延着,眼睛里的枯褐的 瞳孔在已经发黄并充满血丝的眼白里混浊而无神。 从他坐下去开始,他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翻着一页又一页关于案子的卷宗, 而利丰稻,却不焦急,只静静地等他发问。 按照往常的经验,如果嫌疑人是无罪的,从被拘捕那一刻开始,就会详尽办法 解释事由,并竭力说服他人相信自己是无罪的,并对即将发生的审讯迫不及待地积 极配合,即使审讯员不说,嫌疑人也会神情激动地滔滔不绝说个不停。而利丰稻的 表现,看起来可是相当冷静。他不时地观察着利丰稻,发现利丰稻除了安静,还显 得有点不安,眼神里不时流露出恐惧暴露了他的心虚。 “你叫利丰稻?”他终于开口了。 “是,我叫利丰稻。”利丰稻点了一下头。 “你还有一个儿子?” “是,我还有一个儿子。” 典型的机械回答,将问题中的主体照搬,趁这短短的几秒梳理自己的思路与表 情,调整出最保险的答案。 狡猾。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就在本市D 住宅区的张秀丽女士被害现场,你为什么会 出现在那里?” “我——”利丰稻收回了放在桌子上的手,缩回去,放在左右两边的大腿上来 回摩挲着,脸色显得慌张。 “你认识张秀丽吗?”他没有顺着原来的问题问下去,提了另外一个问题。 利丰稻点点头,“有时候,我上门收垃圾的时候,她会把垃圾放到门口,我们 见过几次。” “所以,你从门缝里发现了张秀丽家装潢豪华,猜想她家想必会有大量现金跟 值钱的东西,于是就闯进她家里意欲行窃,结果却被张秀丽撞破,于是你财迷心窍, 把她给杀了,携带钱财逃离现场?” 张秀丽被发现遇害后,勘证人员到达现场,与张秀丽的朋友清查过后发现她的 几件首饰,跟钱包不见了。 “我,没,没有。”利丰稻急忙解释,“我是,收垃圾的时候,发现她家的门 是,虚,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我,一时好奇,就迈了进去,可,进去的时 候,她,她已经死了。我慌了,所以,所以就逃了。” “你撒谎。我们的证人指证,说她亲眼看到你从张秀丽的家跑出来的,当时你 身上还带着受害者的血迹,你怎么解释?”他厉声道,“还有,她也提到了,当时 你是拿着装满东西的垃圾袋逃走的,那里面装着的不是受害者的钱财是什么?张秀 丽家在四楼,那幢住宅楼有十层,还有六层的垃圾你都没有收走,你这么着急离开 又是什么原因?” “我——”利丰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我是,忽然想起来了,我要买给 儿子的生日礼物,没有准备,所以,就——” “等张秀丽衣服上的指纹,你那套工作服上的血迹以及现场留下的指纹鉴定结 果出来的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狡辩。”他冷哼了一声。 “指纹?啥,啥是指纹?”利丰稻似乎没明白过来,就像他不明白,住宅区的 监视器怎么会拍到自己的录像一般困惑。 “叔叔,你说你是侦探?” 项维站在公车站的站牌前面,看着上面的路线图的时候,一个穿着校服半大的 孩子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双手捧着一个金鱼缸,竭力仰起头想要看清楚他。 侦探这个职业,似乎无论在哪个时代,哪种场合下,都会引来旁人的注目。发 现候车的人均齐唰唰地把目光投到他身上的时候,项维有点尴尬地搔了搔头。 这个小鬼,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他跟委托人的谈话,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看着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项维不得不点点头:“啊。” “叔叔你真地跟柯南一样能破案吗?”小鬼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其貌不扬的项维。 最近的小鬼头们,是不是看侦探动画片太多了?不爽被拿来跟那个虚拟的永远 长不大的小丁点儿比的项维压下心里的一丝气恼,点点头。 “那么,我能请叔叔帮个忙吗?” 小鬼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吃了一惊:“怎么,小,小朋友,你是,是不是遇 上什么事情了?要真是的话,你应该去找,找警察叔叔。” “不,我才不相信警察,就是因为他们我才没有了爸爸。”小鬼头难过地低下 头去,盯着手里捧着的两元钱一个的微型鱼缸里慢悠悠地游着的两条热带鱼。 怎么回事?项维的好奇心总算是完全被激发出来了,追问。 没想到小鬼头却精得很,岔开了话题,看着不远处的那间麦当劳,“叔叔,我 饿了,你能先请我吃一顿吗?我们边吃边说,可以节省时间。” 项维哭笑不得地把小鬼头带到了麦当劳,叫了个儿童套餐以后,从狼吞虎咽的 小鬼头口里知道了个大概。 小孩名字叫利物浦,本市一间学校的四年纪学生。要是不说项维还以为利物浦 有个从事物流运输的ABC 父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洋气的名字。就在昨天晚上,在他 家出现的两个警察把他的父亲带走了。 “他们说爸爸是杀人嫌疑犯,我才不信。爸爸对我那么好,才不会杀人。”吃 饱了舔着嘴角的利物浦愤愤然地说,然后看着项维,“项叔叔你是侦探,所以你要 帮我的忙,把我爸爸从坏警察手里抢救回来。” 项维大概知道利物浦的爸爸是谁了,他从做警察的朋友口里听说了这桩命案。 死者是个叫张秀丽的职业女性,二十四岁,未婚,而被拘留的嫌疑犯是受害人 所在住宅区的垃圾回收工人利丰稻。看来利丰稻就是利物浦的爸爸了。 负责这件案子的是本市小有名气的警官,据说实力卓群,项维想这案件自己还 是别插手的好。 但看到利物浦那双狡黠带着机灵的眼睛里透出的焦虑,他又有点心软了。 似乎看出了项维的犹豫,利物浦把自己一直捧在手里的鱼缸推到了他眼前。 “?”项维一脸困惑地看看那个鱼缸,又看看利物浦。 “费用。电视上说,要请侦探的话,就必须给钱,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所以, 我先把鱼缸押给你,你把爸爸救出来了,我再把鱼缸赎回来。”说是这么说,利物 浦却死盯着被自己亲手推出去的鱼缸,一脸不舍得地盯着鱼缸里的鱼:一对只有三 厘米长的体色艳丽斑斓的观赏鱼,游动的时候像扇子扇动一样一摇一摆地。 项维看利物浦明明不舍得却要忍痛割爱的表情,笑了起来。 “笑,笑什么?”利物浦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给你了给你了,这就算是我 给你救爸爸的费用,你快去把爸爸救出来。” “我,我不要你的金鱼,我,我会想办法打听你爸爸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上 点忙吧。”项维把鱼缸推回给了利物浦,心里计算着自己留在这个城市的时间尚算 宽裕,多查一个案子应该不成问题。 他看着这个传闻中的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显得有点意外,当知道是为张秀丽 一案而来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他在所里做了这么多年,破过的大案小案无数,自己接手的案件,还从来没有 谁会横插一脚的。 虽然在心里这么不满,他还是把张秀丽一案的资料给了项维,他不信他办的案 子,会被人挑出纰漏,“怎么,大侦探怎么有空跑到我们城里来了?” “我,我听说在这里出现了那个制裁之手的线索,所,所以就追查过来了。” 制裁之手,是个连犯几桩命案的穷凶恶极的罪犯,真实姓名不详,根据每次作 案,现场都会留下用死者的血沾着塑胶手套的血手印,还有“制裁”两字而有了这 个代号。一个被作为一级通缉犯通缉多年却依然逍遥法外的凶手,居然自认为是在 实施对死者的制裁,真够狂妄,也够讽刺的。项维一直想找到他的下落,追了几年 也没有结果,这次听说这个城市有件杀人案件的手法很像是制裁之手所为,于是跟 了过来。 “制裁之手啊。”他也头痛地摇摇头,“这个深藏不露的杀人魔很狡猾,我们 也一直想捉拿他归案,可是那案件已经结了,证实了不过是个模仿犯罪,我也为不 知道上哪里去找能抓捕制裁之手的线索头疼呢,没想到却跳出这件杀人案,你怎么 会注意到这种小案子?不会是信不过我的能力吧?” “当然不,不是,我是,碰,碰巧认识了嫌疑人的儿子,所以来确认一下。” “你想帮利丰稻翻案?” “事情还没最后盖棺,盖棺定论吧?说什么翻案?”项维摇头,小心翼翼地想 着措辞,“因为可怜那,那小孩,就,就是他儿子没了爸爸,所以来关心一下。” “他儿子本来就没有爸爸。” “啊?” “利丰稻五十六岁的单身老头,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我查过了, 利物浦是他早年在垃圾回收站工作的时候,在垃圾场捡回来的弃婴,三岁以前还是 没登记的黑户人口,后来利物浦要上学了,利丰稻才想办法给利物浦报进了户口, 如果他是真凶,利物浦会被送回孤儿院,再另找收养他的家庭。” “这么快下结论?愿意收养孤儿,不正说明利丰稻,他,他本人并不像是那种 犯下谋杀的穷凶恶极之人吧?”项维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结巴地问。 “我看正是因为收养孤儿,所以才产生了杀人动机吧?一个只领一份微薄薪水 度日的单身老人,无亲无故地,靠什么养活一个孩子?穿衣吃饭上学,哪样不花钱? 据说利物浦上个学期的学费,还欠着学校的,这个学期的呢,也还没交上去。”他 皱着眉毛叹了口气,“你说他也真是的,自己的境况不好,还学什么别人领养儿子? 不自量力。这不,一出事,社会上的其他人就遭殃了。” 项维不予置否,淡淡地笑了笑,“哎,张秀丽出事的地点,还,还封闭着吧? 我能进去转一圈吗?” 他挥了挥手,表示请便。 张秀丽家一些重要的证物已经被带走了,保留下来的现场也在做了勘验取证后, 留下了当初案发现场的标记。 茶几旁边,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的地毯上圈画出的是张秀丽倒下的位置与姿势, 项维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资料,据说,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是张秀丽的朋友罗嘉馨, 她刚出电梯走出走廊便发现了带着赃物逃跑的利丰稻,眼看张秀丽家大门敞开,惊 讶地走进好朋友的家里,发现张秀丽头破血流地倒在了地上,而初步的检验报告证 实,张秀丽是在与人发生争执以后,撞在茶几角,撞破脑袋当场死亡的。警方的推 测是当晚利丰稻上门收垃圾,碰上张秀丽打开防盗门倒垃圾忘记掩门,以为房中无 人的利丰稻突生歹意,破门而入,结果却被留在屋里的张秀丽发现,两人在纠缠中 利丰稻蓄意或不小心把张秀丽摔在锋利的茶几角,于是张秀丽毙命。至于真相如何, 还得等最后的指纹化验结果出来,以及利丰稻的供认。 在居住管理处拿到的保安室与电梯里的录象带显示,当天张秀丽并没有出门, 在利丰稻罗嘉馨之前并没有人拜访过张秀丽,所以,杀害张秀丽的嫌疑人,不是利 丰稻便是罗嘉馨。鉴于罗嘉馨是第一报案人,而且是撞见利丰稻逃逸的目击证人, 而四楼电梯的录象带里显示,罗嘉馨发现现场报案的那个时段,利丰稻刚好从四楼 进电梯下楼,表情慌张,神色异常,再加上,他手里还提了个黑色的鼓涨起来的垃 圾塑料袋,至今利丰稻对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吞吐不清,怀疑他带走的便是从张秀 丽家里带走的首饰跟现金,所以在工作中擅离职守处理赃物,最关键的,是在他其 中一套工作服上发现了血迹,如果这些血迹检验出是张秀丽的,利丰稻便是真凶无 疑。 项维从厅里转进房间,再从房间走到茶几边蹲下去观察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视线在屋子里的欧派壁橱,宜家转柜,液晶电视,进口音箱等家具电视上一一巡过, 最后落在了电视座旁边的一个报纸架上,下面分栏摆放着的几份报纸因为没放好而 悬垂着,还有几份杂志掉落到了地上。 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把杂志拣了起来,放进最底下一栏的时候,瞥见里面 有一张目的地到伦敦的机票,随后弯腰把那几份报纸塞回去,没过半秒又把塞回去 的报纸抽了出来,上面有几处浸湿过的水渍,上面的墨字有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站起身,看着报纸架上最上层摆设着的一个精巧的小花樽里插着的凋谢的鲜花, 一碰,花瓣跟叶子都掉了下来,花樽前面是个装凉开水的圆形玻璃水瓶,水底沉着 水诟,玻璃壁上还粘着黑黑青青的脏东西。项维抓着把手把盛皿提了起来,看了看, 又放了回去。 他决定先去找罗嘉馨谈谈,才走到门口,便发现有个陌生的男人探进头来东张 西望。 “你是?” “你一定就是办理秀丽这个案子的警察官吧?你好,你好,我是秀丽的对象。” 男人尴尬地说着,手不停地摸着铁门门边儿。 “王,王显民是吧?”项维一下记起了死者张秀丽的家庭背景与人际关系,她 确实是有个未婚夫,案发后便通知了王显民,两人一年前已经订婚,并预计在即将 到来的下个月结婚,在婚礼前才失去未婚妻,这对男方来说无疑是个沉痛的打击, 所以在所里见到利丰稻的时候,王显民跟他大打出手,“我是个协助办案的侦探。 王先生你过来是?” “我没想到,不过是出趟差回来,事情就变成这样子,昨天出事以后就一直惦 记着秀丽,所以过来看看,顺便——”王显民在门外眷恋地看着屋子里的事物,一 怔,“暴缸了?” “什么?”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显民的眼眶红红的,“秀丽她,这样就走了,丢 下我一个,孤零零地还怎么能过日子?” “事情,已,已经发生了,节哀顺便,看开点。”项维关上门,跟恋恋不舍地 王显民一起进了电梯,“对了,你跟你未婚妻的朋友,罗嘉馨,熟吗?” “说实话,不太熟。”王显民摇了摇头,感慨,“我跟秀丽,工作的性质不太 一样,所以她有她的朋友圈子,我有我的朋友圈子。秀丽是个独立性很强的人,我 们约好了,就算是婚后,我们也不能干涉对方的交际跟工作。” “是吗?” “当然了,就比如,她喜欢听爵士音乐,我却喜欢听民乐,她喜欢去西餐厅, 我却喜欢下馆子,她喜欢猫,我喜欢狗,她喜欢看鸟,我却喜欢养鱼。”王显民哈 哈笑了起来,“了解我们的人,还以为我们喜好性格大相径庭,一定合不来,没想 到,我们走在一起八年,今年还准备把婚给结了,好好过日子,谁想到——”王显 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查清楚了利丰稻真是那个杀害了秀丽的混帐,一定不 能轻饶。” 项维同情地点点头,却想到了利物浦。 要利丰稻真是凶手,便意味着利物浦要失去爸爸,他该多难过? 罗嘉馨看着找上门来的项维,听他说明来历,把案发当天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 跟之前她的口供并无多大出入。 “我说,一定是那家伙干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秀丽家里?要不然他也不 会见到我便慌慌张张地逃了。”罗嘉馨肯定地说,“一定就是那个家伙。” “是吗?”项维搔了搔头,“你先,见见到了冲出来的利丰稻,然后进屋,发 现了死去的张秀丽,然后报报警,接着?” “我一看秀丽出事了,就想起那家伙了,于是一边拿我的手机报警,一边追了 出去,可是,等我追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到三楼了,我怕他逃走,所以从 后面的楼梯间冲了下去,可是我追到一楼的时候,那家伙早溜没影儿了,幸亏管理 处的保安说认识他,知道是垃圾回收工人,警察一来,我就把见到他的事情告诉他 们了,所以才能马上逮捕到那个家伙。” “楼梯?对了!每座电梯楼都会有备用楼梯。”项维想起什么似地点点头, “张秀丽的那幢住宅楼的楼梯间有装闭路电视吗?” 罗嘉馨摇摇头,“我听秀丽说,他们今年是打算装的,管理处正个各户人家筹 集资金呢。” 所以,只按照电梯与保安处的录象,并不能完全确定,案发当天张秀丽的访客, 并不止有罗嘉馨跟利丰稻,不能排除还有其他人从楼梯上去找过张秀丽的可能。 “你知道张秀丽,跟她未婚夫王显民,感情好吗?” “王显民?还好吧,他是秀丽的高中同学,他人挺不错的,对秀丽很好,就是 太没志气了一点。”罗嘉馨看项维不太明白,解释,“你知道,两个人的工作性质 完全不同,一个是世界排名50强以内的大公司,一个是无名私企的小职员,虽然说 除了工作,生活里还有许多其他事物,但对事业心很强的秀丽来说,工作是她的大 部分,而王显民这人似乎要求不太高,大男人的成天喜欢跟什么猫啊狗啊鱼为伴, 有时候看王显民不思进取,秀丽忍不住会发发牢骚,可他从来没当过一回事儿,秀 丽曾经恨铁不成钢地说,要不是看在已经走在多年的情分上,她早决定出国去了。” “出国?张秀丽有出国的打算?”项维问。 “对,秀丽的公司决定派她到英国总公司驻职,好几次都是因为考虑到王显民 所以推掉了,今年她似乎还在考虑中。”罗嘉馨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也是前天, 就是秀丽死前一天才从她口里听说的,总公司那边的经理很欣赏她,年年公司要推 荐人员到英国深造的时候,他不管秀丽推辞了多少次,都一定把她列为合适人选的 首位。所以,我还担心,要是今年秀丽决定去英国的话,我才不想送那对孔雀给她 呢。” “孔雀?”什么有钱人家会养孔雀? “对啊,王显民不是喜欢动物吗?她似乎也想着尝试去理解一下养动物的心情, 于是便跟我提到说要学着王显民一样养养宠物。所以她死的前一天我才会送她那对 孔雀的。要我说,秀丽对王显民可真是没得说了,要是我啊,早换人了。”罗嘉馨 撇了撇嘴。 项维哑然。 从案发现场收取到的指纹,以及在利丰稻身上发现的血迹的化验报告出来了: 张秀丽死亡现场曾经被人清理过,张秀丽的房间虽然狼籍,失窃首饰现金被毁坏的 保险箱也没找到任何人的指纹,可是,在张秀丽死去的时候所穿的衣物上,报纸架 上还有门把上,都发现了利丰稻的指纹,所以张秀丽死亡的那段时间,利丰稻确实 呆在现场,而他身上的血,也证实是属于张秀丽的。 所以,是利丰稻干的确认无疑,接下来,让他招供,找到失窃的财物便证据确 凿了。他看项维翻着那份化验报告,心想不信还有其他解释。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假设现场被,被利丰稻处理过,但他为什么却忘了处 理报纸架上与门把上的指纹呢?” “因为他忘了,或者是,时间不够了。受害人的好朋友正在赶来,比起在杀人 现场抓个正着,还不如先逃为妙。至于屋子里留下的指纹,他大可以找其他借口, 比如向受害者讨口水喝的时候留下的,不过他再怎么狡辩,他身上带着受害者的血 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他冷哼,“一定是利丰稻把受害人摔在茶几上的时候不小 心沾到的,所以这可以解释受害人身上有他的指纹,以及他带上的血迹。” “能能给我一点时间吗?”项维请求,“我想见见利丰稻。” 他充满敌意地看着项维,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好吧,姑且看你还能怎么办? 利丰稻看着搬过对面的凳子坐在自己身边的项维,显得惊惶:“你不是那个警 察?” “对,我不是,我,可以说,是你儿子委托过来的侦探。”项维示意利丰稻冷 静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浦?”利丰稻眨了眨眼,愈加困惑,“侦探?他哪来的钱请侦探?” “要是我没想错,他大概是想把自己的那对金鱼送给我做谢礼。” “那对鱼,是他的宝贝,他怎么会送给你?”利丰稻显得有点着急。 “对,看得出,他很宝贝他的鱼,喜欢得不得了。”项维想起那双淘气的眼睛, 笑了笑,“说要送给我的时候,很舍不得,所以我没要。” “那就好。”利丰稻放心地点点头。 “我想,利物浦也很喜欢你这个爸爸吧?否则他不会焦急到想要请侦探帮忙。 所以,利先生请你一定要实话实说,现在一切证据都对你不利,这么下去的话,你 很有可能会被控诉有杀人罪。若真是这样的话,利物溥想必很伤心吧?利物浦是个 孤儿,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家,有了爸爸,你也不想他再次失去爸爸吧?” 利丰稻眼圈一红,擤了一下鼻子。 “那么,你能告诉我,那天的真实情形吗?” “我,那天,就按往常的时间,上门收垃圾。走到四楼,她家门口提起垃圾袋 的时候,看到那门是开的。”利丰稻放在桌面的手,不停地搓着。 “于是,你进去了?” 利丰稻看了项维一眼,点点头:“我很奇怪,为什么平时紧闭的防盗门怎么会 开了,她,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所以就进,进去了。”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看到她躺在茶几边上,头上,还流,流着血,我,我没见过人流这么多血 的,一慌就,就走过去,把她,把她扶了起来。” “你把她扶起来了?” “是,扶起来后我叫了她两下,她没应我,于是,我就摸了摸她的鼻子,才知 道,原来她,她已经死了。”利丰稻紧张起来,搓着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害怕吧?要是我看到死人,我也会怕的。”项维在利丰稻握着的手上拍了 拍,“接着?” “接着,我就把她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赶紧,赶紧走了。”利丰稻满头大汗。 “就这样?” “就这样。”利丰稻的头垂了下去,不再开腔。 “你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从屋子里拿走吗?”项维在想,这无法解释为什么 报纸架上会出现利丰稻的指纹,以及目击证人所说的他离开的时候手里出现的那个 塑料袋,他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利丰稻摇摇头。 “你想清楚一点,也许你忘了,其实你慌张地时候不小心错手带走了什么东西?” 利丰稻依然摇头,不肯再说什么。 项维无奈,起身离开的时候,利丰稻才问:“阿浦他,还,好好吧?” 项维点头,“现在还好,以后可就难说了,利先生你也是孤儿吧?你尝试过失 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滋味吧?” 利丰稻歉疚地低下头去,又开始不停地搓起手来。 捧着鱼缸的利物浦看到项维找上门,先是一喜,然后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瘪着一 张苦瓜脸:“你没把我爸爸带回来?” “哈哈,没这么容易。”项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那项叔叔你可要快一点,明天是我的生日,爸爸答应会跟我一起过的,要是 你不把爸爸带回来,我还怎么过生日呢?”利物浦埋怨。 “是,我努力加油。”项维口里应着,在简陋木椅子上坐下,利物浦则把鱼缸 放在了一边,去洗了个缺了口的塑料杯子,从破旧的热水壶里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谢谢。”项维看看桌上放着已经凉了的一碗饭,以及一碟炒得又蔫又黄的青 菜,跟一碗花生米,问,“你还没吃饭?” 利物浦点点头,在桌子边上坐下,委屈地看着那些饭跟菜:“唉,都没胃口, 自己做得又不好,还是爸爸做的好吃。” “你还会做菜啊?厉害。”项维的心酸酸地,问,“那天,警察把你爸爸带走 那天,你有见到你爸爸带回来,或者是藏起过什么东西吗?” “才没有,我爸爸才不会藏什么东西。”利物浦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气鼓鼓地, “你怀疑我爸爸?” “不是,不过要洗清你爸爸的嫌疑,就必须弄清楚那天你爸爸都干了些什么。” “爸爸他什么也没干,他不过是给我去买生日礼物去了。”利物浦不满地翘起 了嘴,把那鱼缸推到了项维跟前,“看,这是那天爸爸给我带回来的礼物。” “就是这个?” 利物浦点点头,难过:“每年生日爸爸都会做长寿面跟煎蛋给我吃,可就是没 有礼物。我的同学都养了小动物,我也想养。爸爸知道了,于是就说今年生日会送 个小动物给我做伴的。”利物浦说着,把鱼缸紧紧地抱了起来,“这是爸爸送给我 的第一件生日礼物,爸爸那天是给我买生日礼物去了,爸爸才没干坏事。” “是吗?”项维盯着鱼缸里的鱼,想起罗嘉馨说,案发当天她看到利丰稻用黑 袋子装着一个什么逃跑的,也许,张秀丽家失窃的东西,确实不是利丰稻偷的,可 能是他发现张秀丽死后,怕有嫌疑于是惊慌中逃跑,但却不忘带走自己给儿子买的 礼物,才会被人误会了。 只是,鱼缸这么易碎,回收垃圾的工作又繁重,他把这样一份礼物随身带着, 似乎也没道理。 他看着那两条斑斓的鱼,其中一条渐渐沉了下去,侧翻着身子。 “啊,糟糕了,那条鱼又这样了。”利物浦焦急地叫了起来,“怎么办,它们 不会在爸爸回来之前就死掉吧?” “这个,是生病了吧?” “鱼生病了?那要怎么医好它呢?” 项维点了点太阳穴,他可不擅长养鱼,看利物浦一脸求助地看着自己,好不容 易想出了主意:“这样,我带你去给金鱼专家看看吧?” 利物浦赶紧点头。 项维带着利物浦到了十里河于市的一间观赏鱼专卖店,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鱼 缸里形形色色斑斓七彩的金鱼,两个人都大开眼界。问明白了两个人的来意,店主 热心地接过利物浦手里的鱼缸,看了一眼,“是刚挪缸吧?” 利物浦点点头,骄傲地说,“是我爸刚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难怪,这水质不太合适,这种鱼喜欢的是微碱性水质,我帮你换水吧,然后, 再教你回家怎么调配饲养水。” 店主利索地把缸里的水换了,再放进那两条鱼的时候,那两条鱼开始欢快地在 水里又游了起来,又问:“你给它们喂什么了?” “饭粒啊,它们那么小,只能吃饭粒吧?” “你偶尔也该买点活饵给它们吃。” “活饵?” “就是水蚯蚓啊,水蚤啊,面包虫啊之类的小虫,再不成人工合成的饵料也成, 你要买吗?”店主征询,利物浦则转过头仰望着项维,项维无可奈何,“买吧买吧, 这种金鱼喜欢吃什么你就给我们拿点什么。” “放心吧!孔雀适应性很强,是最容易饲养的一种热带淡水鱼了,食性也广, 只要多注意水质,很快就能繁殖后代了。”店主边回头拿饲料边答。 孔雀?项维心里一动,那利物浦则松了口气地点着头,“鱼鱼是叫孔雀啊,我 才知道。” “这些是活饵,这些是人工饵料,还有这种,把这个贴在鱼缸壁上,可以引诱 孔雀过来进食,你可以很好地观赏它们。”店主说着,把一些碎小的片粮放入水中, “孔雀鱼可是繁殖力最旺盛的观赏鱼之一,一个月产仔一次,你很快就会有很多很 多的孔雀鱼仔了,到时候,把这些片粮这样放下去,就观赏得到它们抢食的场景了, 你的鱼缸可是很快就不够用了,而且也没有铺沙,布置水藻跟水草,要不我换个大 的鱼缸给你,再帮你设置水景吧?” 项维看着店主把一点黑黑青青的像粉尘的东西贴到了缸壁,看着两条孔雀鱼游 过去争食,接过了店主手里的那包饵料,“这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人工饵料,现在你们的孔雀鱼不多,所以喂这种薄片饵 料就行了,投进去一开始会悬浮着,过一会儿能沉下去,到完全吸水后会软化,适 合上中下层的鱼进食;到孔雀鱼产下很多的鱼仔以后,想检查鱼群的成长状态,可 以用这种贴片饵料,这经常被粘贴到水族箱壁上,这样鱼就会成群聚集到前面来啄 食,那你就可以近距离地进行观察了。”店主推销着,“孔雀鱼可是能繁殖很多后 代的,你们的鱼缸太小了,现在不换缸,到鱼仔产出来暴缸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暴缸?” “对啊,就是养鱼的时候,因为疾病意外导致鱼缸里的鱼死亡,要是到时候鱼 仔产出来了,你们的鱼缸还这么小,一定会因为空间过小而水中缺氧导致暴缸,那 你们的孔雀鱼可就没生还的机会了,养鱼就该未雨绸缪,我帮你们选一个又大又实 用的鱼缸,怎么样?免费赠送细沙跟沉木,再给个折扣给你们,很优惠的。” 他看着利丰稻,把案件发生后调查到的所有资料摊开在了桌子上。 “张秀丽真不是你杀的?” 利丰稻点点头。 他对于利丰稻的顽固似乎早有觉悟了,也懒得说,只把化验报告扔到了他面前 :“你看看,上面是对你出现在案发现场,跟张秀丽有过身体接触的证据。你的指 纹,你身上的血迹,我们通过科学的验证,证明了你就是杀害张秀丽的凶手,你还 不认罪?” “我,我看不懂,不会看。”利丰稻看着报告上面的结果,摇头,“我是出现 在她家里,可是,我真的没杀她。”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张秀丽家?” “我看到——” “你看到门开了,于是你走进去,看到张秀丽已经死了?别再跟我说这一套, 如果你发现死人了,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逃跑?” “我,怕。” “你怕?我看你是心虚才对,你敢说,你没在张秀丽家拿走了东西?你离开的 时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你敢不敢老实交代?那是不是张秀丽放在房间里的首饰现 金?是不是从张秀丽身上抢到的钱包?” “不,不是的,我没有拿她的钱,没有拿她的首饰。” “还狡辩,那你说你带走的是什么?你敢说你发誓没动过张秀丽家里的东西吗?” 利丰稻嗫嚅着低下了头。 “果然,你不说,是因为你心虚。所有的证据都在说明你是有罪的,我们有人 证,也有物证,你就是那个凶手。”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还不坦白从宽吗? 杀人是要枪毙的。” 一听说到要枪毙,利丰稻的眉毛都跳了起来,整个人抖个不停,“不是的,我 真的没杀人,你们不能枪毙我,我还有儿子要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应该查 清楚——” “你还好意思说你儿子?你要真考虑到你儿子,你当初就不应该去偷盗,更不 应该杀人,你是个杀人凶手,根本不配做人家的父亲。”他气,“我们已经查得很 清楚了,是你,闯进张秀丽家行窃,被张秀丽发现,发生争执,你杀了张秀丽,然 后逃走,被人发现,最后被我们拘捕了。”最后他不耐烦地大手一挥,“你要说我 们是冤枉了你,你就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把当天夜里发生过什么,带走了什么,都 给我说出来,不得一丝隐瞒。” “我真的不是凶手,我要交代清楚了,你们就,就不会枪毙我吗?”利丰稻肉 跳心惊,看着脸色铁青的警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结巴地问,“要是,要是我 说出来,我拿走的东西,不,我交,我把我带走的东西交出来,你们会放我回去, 见我儿子吧?” “那得看你的交代是不是属实。”他看利丰稻口气软了下来,把二郎腿放了下 来,“说吧?你从张秀丽家偷到的东西,藏到哪里了?” “我是,是从她家带走了东西,可是不是钱,也不是什么首饰。”利丰稻迟疑 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是,鱼缸里的一双金鱼,我想着不值钱,所以就拿走 了。” “什么?” “是一双金鱼。我儿子的生日快到了,我答应了会准备一份礼物给他,他自小 就喜欢小动物。可是,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小动物好,那天,看到她家鱼 缸里的金鱼,就想,反正她也死了,那金鱼不就没人养了?于是我就顺手牵羊地把 它们拿走了。” “你胡扯什么?” “是真的。我这辈子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一想到死人了,我不救人却还去偷死 人的东西,就觉得自己很羞耻,而且,那金鱼我已经送给了我儿子了,阿浦他很喜 欢,我怕说出来,你们把金鱼要回去,阿浦会失望的。”利丰稻汗如雨下,“我以 为,你们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凶手的,到时候我就会没事了,可是,”利丰稻慌惧地 抓住了他的手腕,“警察同志,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我不是坏人,我真的没 杀人。” “我看你就是死不悔改。”他暴怒,把现场调查的文件打开,“你看看,现场 清点的证物跟资料,有哪一项是说,张秀丽是有养金鱼的?你说你带走了鱼,那鱼 缸呢?她家哪来的鱼缸?” “是真的,鱼缸就在她屋子里。” “就为了一双金鱼?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他把记笔录的钢笔气恼地 扔到了利丰稻脸上,笔尖戳到利丰稻的脸上在上面留下了墨痕,滚到了地上,“利 丰稻,你当我们都是你十岁的养子那么幼稚吗?” “我是真的只偷了一对金鱼,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真的没有杀人,警察同志, 我不可以坐牢的,更不可以被枪毙,我还有儿子,你可怜可怜我,我真的不知道是 谁杀了她,可是,绝对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利丰稻急得简直要嚎了出来。 他叫进笔录员,把桌上的资料文件全部收走了,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门口,临关 门前冷冷地扔了一句,“你啊,没救了,就等着坐牢杀头吧,你儿子有个死不悔改 的杀人犯爸爸,我可真替他可怜。” 利丰稻脸色惨白,后悔不迭,看着脚边滚落的钢笔,口中喃喃,“我,我真的 没杀人,我,我不是杀人犯爸爸,不是杀人犯爸爸,我,我不能做杀人犯爸爸,阿 浦。” 项维挂了手机,看着猴急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的利物浦,呛到般咳了起来,拍 了拍他的胸膛,“慢点,别急。” 利物浦看着刚换的大鱼缸里在铺着细沙的沉木水草间游弋的孔雀鱼,再看着项 维,“项叔叔,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就,就快了,我想,等,等一会儿我去一趟派出所,把你爸爸带回来。那你 就能跟你爸爸过生日了。” “真的?谢谢项叔叔。”利物浦高兴地笑了起来,看看眼前吃光的三四碟菜, 不好意思起来,“项叔叔你真好,又请我吃饭,又帮我买鱼缸,还帮我找回爸爸, 真的谢谢你。这世界上,除了爸爸,就项叔叔你对我最好了。” “我可,可没你爸爸那么好,你忘记了,我是要收收费的。”项维故意这么说 着,看利物浦抓腮挠耳地焦急,好笑,“说笑的,反正我最近不忙,所以,你,你 的案子就算是我的兴趣吧。” “是呢,我听说,做侦探的都很穷,因为老是没案子接,又收不到钱。”利物 浦松了口气,看项维哭笑不得地,又补充,“项叔叔你放心,我跟我爸也很穷,也 没钱,不过,我还是要付钱给你的,否则你也跟我一样,要饿肚子的。”利物浦认 真的想了想,看到一旁的餐巾,眼睛一亮,“叔叔你等等。” 说着,利物浦抽出了一张餐巾,摊开,然后从随身带着的书包里掏出了笔,认 真地在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然后郑重地交给了项维。 项维接过去一看,原来是张欠条,上面歪歪斜斜一笔一划地写了一行字:利物 浦今欠项叔叔救爸爸的钱——利物浦,然后是今天的日期。 利物浦搔着小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没钱,所以先欠着叔叔救爸爸的钱, 等我长大工作能挣钱了,项叔叔你就拿着这张欠单来找我吧,你要多少钱,我一定 都给你。” 项维笑了,用手在利物浦头上乱摸了一把。 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项维带着一个捧着鱼缸的小孩走了进来,忍不便皱起 了眉头:项维把这当成是什么地方了?居然带着凶手的孩子便自由出入。 项维让利物浦坐到休息室的椅子上,这才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今天是家长日?还带孩子进局子里。” “我想跟你说说他爸爸,就是利丰稻的那件案子。” “你发现了什么,说吧?” “我想利丰稻并没有说谎,张秀丽并不是他杀的,他不过是上门收垃圾的时候 凑巧碰上了案发现场,而且,他确实从张秀丽家带走了东西,不过不是金钱或者是 什么首饰,那些东西是真正的凶手拿走的,以便伪装成入室盗窃杀人事件。”项维 分析起案件,口若悬河地头头是道,完全没有了支支吾吾地口吃的毛病。 “你要跟我说,利丰稻从张秀丽家带走的,是一对金鱼?” “你怎么知道?” “刚才审讯的时候,利丰稻交代的。”他点着烟抽了一口,恼火,“金鱼?你 信吗?” “是没错,利丰稻在案发现场带走的,是一对孔雀鱼,那对孔雀鱼现在就在他 儿子手上的鱼缸里。” 他一怔,看了一眼专注地看着鱼缸里的孔雀鱼的利物浦:“开什么玩笑?张秀 丽她本人可是不喜欢小动物的,我们在现场也没发现养过鱼的迹象,证物里可也没 有发现鱼缸。” “是的,张秀丽确实没有养鱼,也没有鱼缸,可是,她的好朋友罗嘉馨,承认 在案发前一天送过一对孔雀鱼给张秀丽。而我估计张秀丽恐怕也没想着要长养这对 孔雀鱼,所以便暂时只把鱼安置在了那个水瓶里。” “那个,杂志架上的玻璃水瓶?” “是的,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杂志架上会留下利丰稻的指纹,那是他捞走水瓶 里的鱼的时候留下的。而我在现场,也发现了从水瓶里溅出来的水弄湿的报纸的水 渍融掉的墨字。而且,水瓶里还留下了一些残渣,我把那些残渣送到了专门经营观 赏鱼的专卖店,证实了是人工饵料,所以,那个水瓶就是张秀丽拿来养鱼的临时鱼 缸无疑。” “那你是说,利丰稻没有杀人的嫌疑?”他冷哼了一声,不太相信,“不是他 难道是罗嘉馨吗?当天拜访张秀丽的,可就只有他们两个。” “不,不是他们两个,真正的犯人应该另有其人。虽然留下来的记录只拍到利 丰稻与罗嘉馨,但别忘了,每一幢电梯楼都还有备用楼梯,张秀丽住的那幢楼的楼 梯间并没有安装监视摄像头,我想,肯定有人利用楼梯,上到张秀丽家里杀了他, 然后再从楼梯逃走的。” “这,也有可能。”他发觉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一点,渐渐不安起来,“可是, 会是谁呢?” “我怀疑是张秀丽的未婚夫王显民。昨天我去案发现场的时候,遇到过他,他 当时跟我说是惦记着张秀丽的案子于是上去转转,但他却跟我说了一个词,‘暴缸 ’。” “暴缸?” “是爱好水养观赏鱼的人的专语,意思是鱼缸里的鱼全死,我想那天他真正的 用意,是去看看张秀丽家的那对金鱼。他知道张秀丽养金鱼的事,而他本身也是个 观赏鱼爱好者,关心在张秀丽死后没人养的鱼所以他回了张秀丽的家。” “那又说明了什么?” “孔雀鱼是案发前一天罗嘉馨送给张秀丽,罗嘉馨也不知道张秀丽是用什么来 养鱼的,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证物里只记录着有水瓶,而没有鱼缸。我看过王显民 留下的口讯记录,他自称在案发前一天出差了,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案发当天也 没去见过张秀丽,那他为什么会知道孔雀鱼的事?他说暴缸,就是说,他知道张秀 丽用玻璃水瓶养鱼的事情。而你也是在利丰稻说出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吧? 但王显民在那之前就知道了,这说明,案发之前,他上过张秀丽家,见到了养在玻 璃水瓶里的孔雀鱼,所以才会以为那玻璃水瓶是鱼缸,在案发后误入现场的利丰稻 也发现了张秀丽用水瓶养金鱼,带走了那对孔雀鱼,所以你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没 有鱼的水瓶只是一般盛凉开水的水瓶,再加上你们了解到张秀丽不喜欢养小动物, 所以不会把水瓶跟鱼缸联系起来,如果张秀丽是利丰稻杀害的,在利丰稻逃逸后应 该没有人会知道水瓶就是鱼缸的事情,可王显民却知道这件只有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的人才知道、而我们也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所以他说他那天没见过张秀丽是在撒 谎。他在利丰稻到现场之前,就已经到过现场了,是他杀了张秀丽。” “动机呢?下个月他跟张秀丽就要结婚了,王显民没有杀人动机。” “有的。张秀丽的公司每一年都推荐她去英国的总公司,因为王显民,张秀丽 才没有去。而张秀丽一直以来对王显民的不思进取很不满,我想,今年她终于决定 放弃王显民而选择事业。” “空口无凭。” “在杂志架最下面那一层,我看到了张秀丽订的一张机票,是四天后飞往伦敦 的,张秀丽大概是毁了婚约,结束八年的感情关系,而王显民不甘心,于是才因爱 生恨吧?至于具体的细节,你可以逮捕了王显民再审讯。” “明白了,我就姑且相信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外面却传来了尖叫, 他跟项维都一怔,然后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审讯室,出事了。” “嫌疑人——” 嫌疑人?他一下想起了利丰稻,脸色大变,而项维早意识到了什么,比他更快 一步地跑到了审讯室,扒开那些警员,站在门口,一下震惊得脸都扭曲了。 看到他来,其他警员让了开来,他才看到,审讯室里,利丰稻趴倒在了地上, 一张满是皱纹憔悴的脸变成了黑紫色,脖子上的大动脉处戳进去的钢笔竖了起来, 血从钢笔与脖子接触的地方汩汩地流了出来,染红了脖子,蔓延到地上。 不!他铁青着脸,心里惊呼。 哐啷一声,后面传来了什么摔得粉碎的破裂声,他回头,看到了利丰稻的儿子, 瞪大了恐惧的眼睛,手里的鱼缸掉在了地上,水,沙,玻璃,还有水草水藻,散落 了一地,两条小小的孔雀鱼,在碎玻璃间跳动,被割破的身子,溅出点点红红的水 滴。 “爸爸——”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