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他一夜没有睡好,在冰冷的被子下面一动不动,眼睛充红,布满血丝,脑子里 却快速地转个不停。 那个女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真是可恶。 他没想过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竟然掌握着自己那个可怕的秘密。 太可怕了! 如果,那个女人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自己这一生就全毁了。怎么办? 他想了无数次,如何把那个该死的女人除去的方法,可是,不敢轻举妄动。 一,自己对这里的环境根本不熟悉,二,是让他最忌惮的,这里竟然还有位警 察。 该死,早知道,就不来这个穷渔村了。 他气恼兼后悔地,把身子转到左边,却一下弹坐了起来,用右手紧紧抓住了自 己的左边胳膊,却又很快地放开了。 他掀开被子,把睡衣脱了下来,露出了从手腕开始缠绕着包扎到肩膀的绷带, 绷带上面还留有暗色的血迹,有几处,因为刚才的碰撞渗出了新鲜的血。 该死,要不是那个女人,自己怎么可能受这样的伤呢? 他拉开抽屉,找到了一卷绷带跟剪刀,口手并用,把渗出血来的地方再加固了 一次,这才松了口气。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又来临了,可对于他来说,是另一个地狱 的开始。 他焦躁地捶了一下床板,却听到了外面车子开动的声音。 谁? 他一下扑到了窗边,看到了那辆吉普里坐着的女人。 看着车驶上村路,他有股冲动马上追上去。 可是,不行。自己就这么走了,后果很严重。 而且,她居然想离开这里?可能吗?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车子在冲天的火光中炸了开来。 她死了,果然死了,这下,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了。他松了口气,笑着,退回到 床边,躺下去,什么都不再想地睡死了过去。 “蕾蕾?!” 听到砰地一声,自己的那辆吉普车被炸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腾起到半空, 映红了即将黎明的天空,郑永浩失控地吼了出来,手紧紧抓住了扶廊,听得到陈旧 的木材被攥得咯咯响的声音。他想冲出去,腿却不听使唤地,软得很,身体的每个 细胞都在说不,抗拒着接受眼前刚发生的这一幕,就连在走廊对面,李捷飞走出来 了也没注意到。李捷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望见外面燃烧起来的车,脸色一变后便 冲下楼去。而被吵醒从三楼下来的黄伟文,才走下楼梯便看到了外面的火光,先是 一愣,然后冲下去站在他身边 “郑警官,发生什么——”看真切后惊恐:“那是谁的车子,出事了?”他注 意到郑永浩苍白惊慌的脸,“郑警官,谁出事了?” “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郑永浩却仿佛失去了意识,平时身为警察的干 练沉稳消失殆尽,黄伟文没再说什么,自己冲下楼去。 “郑叔叔?” “郑警官?” 楼上,小菊跟丁曼红在睡衣外面套上件外套便也急匆匆地冲了下来:“发生什 么事了?” 郑永浩一张脸血色全无,当看到两个女人脸上均露出恐惧的表情的时候,才猛 然醒悟过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天色渐渐全白,雨却依然细细毛毛地下着,被刚才的爆炸与大火惊动出来的渔 村里的人们,亦第一次,这么多天来,打着伞,披着雨衣或斗笠,从山下,坡那边, 纷纷露面,围在了那辆烧得只剩下残骸的车子旁,发出的恶臭跟焦味,混合着汽油 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 首先冲出来赶到现场的几个人,救火后留下了一脸一手的油渍跟黑尘。郑永浩 看着车子里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骸,心头一堵,痛的同时几乎便要干呕出来。 “郑警官,这是你的车子?”似乎是怕火一般,站得远远地黄伟文这么冲他喊。 是的,这是他的车子,可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爆炸了?自己开进来,停在车 库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为什么沈蕾今天一开,就出事了? 有人,在自己车子里动过手脚吗?他看到了正扒在碎裂的空窗前,往里面检查 着车子的李捷飞,骤然朝他扑了过去,把他摔倒在地上,冲着那张惊讶的脸便是一 拳:“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想杀死沈蕾,于是便在我的车子里做了手脚,是不是?” “郑警官——”李捷飞的辩解没来得及说出口,郑永浩的拳头便继续落了下去, 痛得李捷飞嗷嗷直叫,那边黄伟文跟陈师傅眼见不妙,赶紧上前把郑永浩从李捷飞 身上拉开了,那李捷飞才有了解释的机会,“郑警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别以为警 察就了不起了,这是你的车子,我为什么要在你的车子上动手脚?我要想害沈蕾, 也应该在她的车里做工夫才对。” “你——” “郑警官,他说得没错,而且,”黄伟文的脸色难看极了,“我想,我发现不 得了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比死人更严重,你说,蕾蕾她——”郑永浩的歉疚跟 悲伤一起涌上心头,语不成声,是他,让沈蕾驾驶自己的车离开的,所以,是他, 害死沈蕾的。 “不,郑警官,你先冷静,再看看,就在车子旁边——”黄伟文没有说下去, 只是指着车子旁边,从门边渗出血来滴到地上的泥地上,有一个鲜红的手印,因为 雨水滴下来的缘故,手印边缘变得湿溽而成锯齿状,手掌的血融着雨水,向下蔓延 出一滩红红的血水,流出一丝一丝的血线,再也辨认不出手印下面留下的“制裁” 两个字。 那是,制裁之手? “天!”撑着伞站在一边的小菊跟丁曼红,都缩成了一团,盯着那个血手印打 了个寒噤。 雨,倾盆地下了起来。 尚存着爆炸后的温度的车子,以及残骸,都冒出了浓浓的烟气,焦臭异常。明 白了有人出事死去以后,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村民们纷纷避雨散去,只有另一个人, 今天同样也要赶到张笑芬家的杨斌,亦撑着黑色的雨伞慢慢接近呆在雨中的他们。 车下那触目的手印,模糊了,融化在地上积起的雨水里,红得异常。 最先到达现场的是睡在一楼的陈师傅。可是,他却记不起来,接近这辆烧起来 的车子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这个手印。 “我记得,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是没见到这个血手印的。”李捷飞是到达现场的 住在张家的第二个人,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几个村人,现在,村人们知 道出事的,是张笑芬请回来的客人,都纷纷惟恐躲避不及地散走了,而他却不顾脸 上的伤,冒雨再次走到了被大雨浇熄了火的车子旁边,拆了门,把那具焦尸搬了出 去,钻进车去检查了一番:“是引擎出问题了,油缸的导油管也被弄破了,机油漏 了很多。” 原来是这么烧起来的。郑永浩黑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李捷飞。 为什么自己的车子的导油管会破裂?是谁干的?如果目标不是沈蕾,难道说, 是自己? 制裁之手。 他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真的,是制裁之手干的?如果,这一次的肇事者,真的是制裁之手,那么, 他是冲自己来的。为什么? 他想起了那封信。 我知道你的秘密—— 制裁之手杀的,都是他认为有罪的人,自己的秘密,不就是自己的罪过吗? 原来,制裁之手的目标是自己,不是沈蕾。 郑永浩握紧了拳头。雨水打湿的身体,衣服贴在了身上,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郑警官,死的人是沈蕾?”黄伟文撑着一把伞站了过来。 郑永浩很艰难地点点头。 “为什么李太太今天会驾你的车子出来呢?”众人朝他们辆围了过来,陈师傅 责怪地问。 “因为沈蕾她受到袭击,我害怕袭击她的人再下毒手,所以让她用我的车子离 开。”可没想到,这却反而害死了她。 “离开?”李捷飞摸了摸被郑永浩揍得青红肿痛的脸,冷笑,“郑警官你可是 正在调查许艳的死因,按照常识,在许艳死的那天,出现在现场的人都有嫌疑,现 在你却让沈蕾擅自离开,是不是太徇私了一点?” “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认定我就是袭击沈蕾的人,却没有证据,就凭你一面之 辞,在大家面前给我烙上了嫌疑人的印,现在,你的车子被炸了,很明显,那人是 冲着你来的,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先揍了一顿,我可是一肚子火的。”李捷 飞说着,逼近郑永浩,眼看要动手,被杨斌挡了下来,“原来你就是这么做警察的, 猪脑袋?我要是想杀害沈蕾,烧也应该是烧她的房间,我能未卜先知,预见她今天 早上会用你的车子离开吗?或者说,我洞察先知,明白你跟沈蕾有奸情,你这铁面 无私的警察会让出自己的车,让她先逃命吗?” “好了,李先生。别说了,这里有很多误会暂时查不清楚,大家都先冷静。” 陈师傅劝阻,拉开了怒气冲冲的李捷飞,“出了这样的事情,郑警官心里也不好受, 李先生你就体谅一下。” “体谅?我没这样的好良心。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警察了,何况他还是这么一个 熊样的警察。”李捷飞摔开陈师傅的手,抹了一把被雨水淋得湿漉漉,且伤口不停 地渗血的脸,“告诉你,郑永浩,我信不过你,你最好把我房间的备用钥匙拿出来。” “什么备用钥匙?”其他人一愣,陈师傅跟杨斌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也疑惑 地看着郑永浩,“郑警官,你拿了书房的备用钥匙?为什么?” “是许艳。我怀疑进入许艳房间的人,有她的房门钥匙,而沈蕾被袭击,也是 有人用钥匙开门——” “所以,你就把我们的钥匙也收了起来?”丁曼红不满地尖叫了起来,“那怎 么可以?郑警官,你拿他们的钥匙就好了,为什么还把我们女士房门钥匙拿走呢? 不可以。要是你担心我们的备用钥匙放在书房不安全的话,那也应该还给我们本人 才是。拿回来,我自己房门的钥匙我自己保管。”说着,丁曼红朝郑永浩伸出了手。 “丁小姐你居然还要那钥匙吗?”李捷飞冷眼看着郑永浩,“既然郑警官想要 我的房门钥匙,我也没意见,反正我没打算继续呆在这里。” “李先生?” “现在可是连续出了两条人命了,那个制裁之手也真真假假地出没在这里,这 么凶险的地方,我可没信心安然无恙地活着离开这里,雨一停我就离开。”李捷飞 说着,大步走回了屋子。 剩下的众人一下沉默起来。 “我觉得李先生说得没错,我看我也赶紧离开吧?”丁曼红脸色苍白地,喃喃 说道。 “这,这个,我也觉得,住在这里,太危险了,只是,现在离开的话,是不是 也不太好?”黄伟文小心翼翼地看看郑永浩,又看看丁曼红。 “怎么不太好了?” “首先其一,现在出了两条人命,不管事实如何,至少在洗清嫌疑之前不太好 离开,其二,无论是制裁之手是针对郑警官,还是沈蕾,总之是在车子里动过手脚, 如果他这么做的意图是阻止我们当中的谁离开的话,那任何人要离开,也许只会得 到同样的下场。”黄伟文说着,又瞥了那辆车一眼,显得有点疑惑。 “阿文,你是说,这一次,真的是制裁之手干的?”陈师傅讶异,看黄伟文点 头,望向郑永浩,“郑警官,你确定吗?” 郑永浩缓缓恩了一声。 “这,那么制裁之手要把你们留下?是为什么?”小菊浑身打了个寒战。 黄伟文搔了搔头,戒备地看了一眼郑永浩,然后望着灰蒙蒙的天,轻叹了一口 气。 丁曼红脸色凝重地,看着地上聚集的水洼里雨滴激起的涟漪发呆。 难得睡了这么一个质量好的回笼觉,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慢慢把双手 放了下来,缓缓动了动自己的左手,套上恤衣,走进了盥洗房,关上门,不一会儿 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再过了一会儿,他抹着明显清爽很多的脸走了出来,右手拍 了拍,啊地大口呼吸一声,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本来心情应该很好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居然停了,难得的天放 晴了,一向笼盖着的阴云转眼变得洁白,整个世界一下变得明朗起来,太阳,虽然 还只是惨灰的,可已经能预见未来的好天气。他的心在一刹便如放下了重担一般的 轻盈。 本该如此的,只是—— 他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门的女人,皱起了眉头。 “雨天哥哥,你现在才起来啊,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大事?不就是那女人死了吗?正好,她死了,他就没必要伤脑筋了。心里 他是这么偷笑着,可表面上,却演得一无所知。 “李太太驾车离开的时候,被烧死了,还有,李先生要离开,丁小姐也打算走 了。” 什么?他看着那张天真的脸,心里嘀咕:女人,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吗? “可是,郑警官说,现在出了两条人命,谁也不允许擅自离开。雨天哥哥,他 们还发现了,原来制裁之手真的在这里——”女人说着,伸手去挽他的胳膊,他却 一下把身子缩退到一边,女人疑惑的一怔,然后恍然:“雨天哥哥,我忘了,你的 手——” “知道就好。”他那张漂亮的脸一暗,刚要说什么,却看到爬上楼来的丁曼红, 于是赶紧住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丁小姐。” “恩哼?怎么,文先生现在才起啊,睡得可够死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 知道。”丁曼红瞟了他一眼,“现在村公所的人正在屋里盘问那件交通意外呢。” “交通意外?” “对,无凭无据的,总不能说是连环杀手干的吧?况且我们这儿不是还有郑警 官吗?他们似乎打算把事情交给郑警官就不管了。”丁曼红说着,把一串钥匙拎了 出来,“对了,郑警官把我们的备用钥匙还回来了,小菊,你的,还有嫂子的,这 是,文先生的。”丁曼红把一条钥匙递给了文雨天,等文雨天要接过去的时候又收 了起来,一手搭在文雨天的左边肩膀上,凑到他的耳朵边,低语:“文先生,要是 你的钥匙是我保管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文雨天瞥了一眼鼓起两腮瞪着自己的小菊,一阵尴尬,却没有忤逆丁曼红的意 思:“丁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恩哼,你是担心小菊反对吧?小菊,这样可不行哦,你虽然身为雨天的忠实 拥趸,可是没权干涉他的私人事务,即使是主人家也不行。”丁曼红说着,在两人 注视下把钥匙收了起来,“今天太早起了,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拜了一声,便 顾自走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雨天哥哥,你怎么可以把钥匙给那种女人?” “好了,小菊,一条钥匙而已,你要的话,我把自己的钥匙交给你保管怎么样?” “不行,你一定要把那女人的钥匙要回来,我不喜欢她有你的房门钥匙。”小 菊气愤地嚷了起来,“不然的话,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小菊?”文雨天一下厉声地制止她说出去。 “你怕吗?雨天哥哥?”小菊看着那张转瞬变得狰狞的脸,一脸狡诘,“你要 是害怕的话,就跟那女人划清界限,不要理她。” 文雨天死死地看着她。 “小菊,你在外头吗?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快来告诉我。”从张笑芬的房间里, 传出了苍老的声音,“小菊?小菊?” “哎,奶奶,我就来。”小菊甜甜地应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放到了文雨天的 左边胳膊上,“雨天哥哥,别忘了,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的,你要想我保守秘密, 就把你的钥匙拿回来,否则——”小菊踮起了脚尖,像刚才丁曼红做过的事情一样, 凑到了文雨天的耳朵边低声地说:“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文雨天脸色铁青,冷汗直冒。 该死,该死的女人。 文雨天看着她走到房门口,抬起下巴,冲里头丁曼红的房间点了点,把手里的 钥匙悬着晃了晃。他一脸不情愿地,走到了丁曼红的房门口,敲了敲门,直到里面 的人开了门,惊喜地要把他迎进去时,他才回头瞥了一眼那个房门的女人,看她露 出了满意的笑脸,这才走了进去,掩上了门。 “我就知道,你会来。”丁曼红晃着手里的钥匙,半躺在床上,看着进退两难 的男人,一笑,“怎么,呆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快过来,怕我吃了你吗?” 他原以为今天是个好的开始,可没想到,刚出房门,就陷入了两个女人的纠缠, 心里很是恼火,却不敢发作,聒着笑脸,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丁小姐,现在你 可是达到目的了,把钥匙还给我吧?” “恩哼,是呢,确实是这样。”丁曼红点点头,把钥匙递到他眼前,等他要抢 过去的时候,马上又缩了回去,笑:“呵呵,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文雨天,居然 对一个小丫头言听计从,很意外呢。要是被那些狂热的粉丝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 想?”丁曼红眼带诱惑地说着,随手抓起一个放在桌子上的鱼饰品,串到了钥匙上。 他把右手撑到了床上,半拥着丁曼红:“他们不会知道的,在这样偏僻的渔村, 除了这屋子里的人,没人知道我是谁。”他看着女人毫不怯怕的脸,叹了口气, “对于你,我也很听话,对吧?” “是,我知道,我才知道,你真听话。”丁曼红赞赏地说着,伸手在他脸上摸 了一把,然后捧着他那双脸,痴迷:“你的这张脸,真的很不错,难怪会吸引这么 多人喜欢你。” “我的身材也很不错,你想试试吗?”他讨好地问着,手尝试着从她开着的袖 口,探了进去。 她轻舒了一口气,坐起来,双手抱着他,环到他左手的右手使劲用力,他便蔫 了下来,“瞧,明明不在状态,还不老实?” 他一阵羞恼,却没发作,嗅着由她的发际传来的气味,许久才问:“接下来, 我们该怎么办?” “恩,本来我想当作什么事情也发生过离开这里的,可是,那个郑警官跟黄伟 文却不这么想,李捷飞也被他们强行留下来了,我再提出要走,似乎也太不合情理 了。”丁曼红困扰地蹙起了眉头,“我担心继续呆下去,可能真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那就太迟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担心也没用吧?”他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么急着离开, 我可不愿意。” “呵呵,雨天你这说的是反话对不对?”丁曼红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我知 道,其实你心里,恨不得马上离开我,恨不得从没见过我,对不对?” 他没作声。 “我就知道,是这样。”丁曼红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可是,很可惜呢,我就 是缠上你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呢?”他无可奈何。 “恩哼,再说吧!”她放开他,站了起来,唰地一声,把窗帘拉开了,外面明 晃晃的阳光一下照了进来,“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要去走走吗?错过太可惜了。” “不用了。”他没拿落在床上的钥匙,站了起来,视线穿过丁曼红的肩膀,看 到了窗外的阳光里,有个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而身后,有个大 一点的男孩子,扛着个稻草人,边走,边使劲过肩地甩着那个稻草人,这些天吸收 太多雨水的稻草人身上,洒溅出了许多水珠,在闪光中没入了空气里:“他们就是 嫂子要我们资助的孩子吗?” “好像是吧?我听陈师傅说,李太太,”丁曼红说到一半,改了口,“那个沈 蕾,已经答应资助两个孩子的学费了,可她现在死了,所以,那两个小孩应该又要 找其他出资人了。” “是吗?” “我说,雨天,不如你代替沈蕾资助那两个孩子吧?”丁曼红提议,“你是来 做善事的吧?大明星抚养两个贫困儿童上学,是可以炒作的头条新闻呢。你最近风 评不怎么好,借这个机会,改善一下形象怎么样?”看他犹豫,讥诮,“反正,害 他们失去了赞助人,你可是有责任的喔。” “哼,我看,责任最大的应该是你才对。还不如你承接那两个孩子的事来得合 适。”文雨天说着,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恩呵,养孩子可是麻烦的事情,我才不要。”丁曼红摇头,把帘子拉上了, “而且,要说责任,最大的应该是制裁之手才对。” “制裁之手?” “恩呵,不是吗?沈蕾出事的现场,留下了血手印,郑警官说,确定是那个制 裁之手留下的。”丁曼红说着,轻轻撞了一下文雨天:“干得真不赖啊!” “确实不赖。我还有点怀疑,做这件事情的人,说不定就是制裁之手本人,你 说是吗?”文雨天瞪着丁曼红,意有所指地说。 丁曼红望着窗外墙下冒上来的绿色叶片,笑而不语。 楼下屋子里,陈师傅正极力安慰着得知沈蕾的死讯后,马上赶过来的浪花跟小 虾米。 “陈伯伯,那个阿姨,真的死了吗?”浪花不敢相信地,焦急地问,“他们骗 人的是不是?阿姨怎么会死呢?阿姨要是死了,那浪花,浪花的学费怎么办?” “别急,嫂子请来的客人还有呢,阿姨是遭遇不幸,可她还有个丈夫,她答应 的事情,我找她丈夫谈谈,应该没事的。”陈师傅不确定地说,为难。 “要是他不肯呢?他不肯资助我上学了那该怎么办?我要再找其他叔叔阿姨吗?” 浪花抿着嘴,不安地说。 “怎么回事?”黄伟文跟李捷飞看着那个扒着一个稻草人的小男孩走进来,打 量着陈师傅跟前的浪花跟小虾米,奇怪,“这是村里的孩子?” “对,就是嫂子想让你们一帮一的孩子们。”陈师傅介绍完了,指着浪花跟小 虾米,“李太太原来已经答应资助浪花跟小虾米了,她一死,这事情就黄了。” “哦,是嘛!”黄伟文毫无主意地拉了拉头上的渔夫帽,看着李捷飞,“李先 生,你看,想不想资助一个?” “我可是制裁之手的最大嫌疑人,黄伟文你让我资助小孩,不怕我把他们做了?” 李捷飞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怒意,气冲冲地说。浪花跟小虾米感觉到他的敌意,一下 躲到了陈师傅背后,倒是二刚把稻草人往门口一扔,大咧咧地走了上前,一双老虎 眼瞪着他:“你吓唬人是不是?坏人,小心我的郑叔叔毙了你。” “他要敢再冤枉人,谁毙谁还不清楚呢。”李捷飞没好气地说着,指着自己脸 上的伤口,“看看,你见过乱打人的警察吗?” 二刚张大了眼睛,看了李捷飞的脸许久,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活该。” “你——”趁李捷飞发作之前,黄伟文哈哈干笑着打着圆场,“算了算了,就 这么一点伤,李先生你就别计较了,归根到底都是那个制裁之手害的,等抓到人了, 你再跟他发泄也不迟。” “这可是黄伟文你说的,你跟我抓到制裁之手以后,一定要跟他算这笔糊涂帐。” “我的郑叔叔呢?”二刚没理两个大男人,仰起头问陈师傅,“他在哪?” “二楼,上去就见到了。” 二刚兴冲冲地跑上楼,差点没跟下楼来的文雨天撞个正着。 “那孩子是谁?”文雨天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左手,望着二刚消失在楼梯转角, 问。 “是郑警官资助的孩子。”陈师傅说着,把浪花跟小虾米从身子后面推了出来, 看着客人们,“你们说,李太太死了,可孩子还是得资助的,你们看——” “要是李太太的丈夫不愿意的话,那就我来吧?”文雨天说着,走到沙发上坐 下,“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这事吗?” “谢,谢谢叔叔。”浪花看文雨天冲自己笑了笑,小脸涨得通红,牵着小虾米 的手给他鞠了个躬。 “别急啊,也许李先生愿意做你们的资助人,那小妹妹现在就谢我可是太早了。” 文雨天笑着摆摆手。 “对吧?浪花,我都说了,会找到人的,你发什么愁啊,先回去吧!” “好,陈伯伯。”浪花瞅了一眼文雨天,脸依然红红的,“我,我们等二刚下 来一起走。” “也成,那你跟小虾米先在这呆着,渴了饿了自己找东西吃,都放屋里了。我 就先忙活去了。”陈师傅说着,钻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儿便见他离开了院子,从车 库开着辆小面包车载着杨斌离开了。 “今天出了这么大件事,陈师傅该忙的活计都没开始做吧?这下可好了,不知 道能不能按时吃上午饭呢!”黄伟文说着,也伸着懒腰坐到了文雨天身边,“文先 生你今天睡得真迟啊,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文雨天点点头,“我听小菊说了,真遗憾。” “亏文先生还能睡得着呢,我一听那个声音,又听到郑警官大喊,就马上惊醒 过来了。”黄伟文回想着今天早上的经过,叹了口气,“可李先生你比我更快呢, 我一出大门就看到你跑在我前面。” “可谁也没陈师傅快,我赶到那里的时候,陈师傅跟几个村里人都开始救火了。” 李捷飞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 “哎,怎么你那个时候会没发现有那个血手印呢?就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黄 伟文不解地摇着头。 “我怎么知道?当时天可还是暗着的,又下着雨,大家心情都很慌乱,忙着救 火,于是就都没在意吧?但陈师傅说了,当时他记得是没有那个血手印的。”李捷 飞不以为然,“要是我发现了是谁留下手印,我当场就能把他给逮着了。特别是留 手印在沈蕾房里的人,非教训教训不可。” 文雨天额头的神经不自觉地一跳,也开腔,“可是,不管怎么说,沈蕾最终还 是被制裁之手杀死了,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在她房里留下手印的人,其实原来就 是制裁之手呢?” “那怎么解释前后两个不同的手印呢?” “也许在房中留下手印的时候,制裁之手并没想要真的杀了沈蕾,只是个警告, 而后来,第二次车子失事,才是真正的杀着。” “但是,车子可不是沈蕾的。这样说不通。”黄伟文摇头,“出事之后,血手 印的出现太蹊跷了。也许是之前袭击沈蕾的人看到沈蕾死了,于是像第一次一样, 嫁祸给制裁之手。” “你的意思是说,在混乱中,有谁趁机留下了血手印,会是谁呢?”文雨天警 惕地问。 “不知道,不过可能是我们里面的某个人吧?毕竟,郑警官不是说了么?袭击 沈蕾的人当时并没有离开屋子,所以,只能是呆在屋子里的人了,郑警官之所以坚 持不让我们当中的人离开,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他可是打好了如意算盘的,让自己的情人脱离危险,可没想到自己也成了目 标,结果呢,救人却变成了害人。”李捷飞说着,又是冷哼,“这就是警察作风啊!” 是他害死了她的。 他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盯着地上的那个红手印,失魂落魄。 留在现场的那个手印,是制裁之手没错。 他是想审判自己吧?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他抱着头,手指插进了凌乱的头发里,垂着头,心中又气又怒。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车子,所以想以那种方式杀了自己。 可是,沈蕾却阴差阳错地,代替了自己开动了那辆吉普,于是,沈蕾死了,自 己却还活着。 自己明明是想要救她的。他抹了一把脸,想起了在死前一刻,在自己怀中的缠 绵,直到现在,他还闻得到她的体香,可她,却已经不在了。 天杀的。他竭力控制着情绪,要自己冷静。 他能确定制裁之手在自己的车子里动了手脚,目标是他也没错。但死的是沈蕾, 不是目标的他,那为什么血手印还是出现了? 那个血手印真的是制裁之手留下的?为什么?难道制裁之手没发现自己杀错了 目标,于是错误地留下了手印?还是像黄伟文说的那样,跟之前出现的手印一样, 也是之前那个模仿犯留下的?制裁之手杀害自己的陷阱,误杀了沈蕾,刚好让袭击 沈蕾的人达成了目的,为了混淆视线,于是干脆地加上了血手印? 陈师傅说,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没发现血手印,但大家却都看到了那个血手印, 虽然被雨水淋湿了,模糊得看不出了,但那确实是血手印无疑。这当中,哪个地方 不对劲呢? 郑永浩竭力回想着,当时大家都忙于救火,即使血手印一开始就出现在现场, 在混乱中也有可能被脚履踩掉,被泼洒出来的水融掉,再加上细雨,没可能会留下 尚分辨得出来的血印才对,所以,应该是火熄灭以后,有人偷偷沾了沈蕾的血,把 手印留下来的。 是谁?当时留下来的人,都有谁?一张一张脸,在郑永浩脑海里掠过:陈师傅, 李捷飞,黄伟文,小菊,丁曼红,还有杨斌,再加上自己,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嫂 子跟文雨天,这屋子里的人都到齐了。是谁?这些人当中,谁是袭击沈蕾的人?或 者,还隐藏着制裁之手吗? “郑叔叔!”门口,一个男孩的身影掠了进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郑叔叔,你的脸真难看,没问题吗?” “什么?”他不明白那个男孩在说什么。 “他们都说,郑叔叔你是警察啊,所以在抓坏人,你现在看起来一点力气也没 有,能抓得住坏蛋吗?”男孩关心地说着,伸手摸他的脸,他却触电一样逃离开了, 男孩显得有点失望,嘟着嘴,看了他许久,终于转身离开了,临了,特别嘱咐了一 句:“郑叔叔,你可千万别死啊!” 死?不会死的,要是没有抓住害死沈蕾的人,要是没有抓住制裁之手,自己绝 对不能死。 他强打精神站了起来,开始巡视着沈蕾的房间,期翼着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眼光一路在衣橱,床上,被单,书桌看过去,而后落到了床头柜旁边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里有很黑的灰烬,似乎是烧过什么留下的,他弯下腰,桶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些烧焦零散的尘灰,他把手伸进那些灰烬里,摸了一番,终于摸到了点什么, 抓了起来,一看,被灰弄黑的巴掌里,捏着的是一个被弄黑钥匙扣,扣上是条银色 小鱼,常见的渔村特产,还有是一张拇指大小的碎片,纸张吗?他一下疑惑起来, 捏起来,碎片比普通的纸要厚,他把桌面的杯子打开盖子,把碎片扔进去,倒了些 冷开水,等浞去表面的黑尘后,露出了碎片原来的真面目,是什么东西的一角? 他从水里捞起它,忽然觉得它很熟悉,想起什么似的,从外衣内兜里掏出了两 个信封,一个写着许艳的名字,一个写着自己的名字的信封,他把信封摊在桌上, 然后把那一角放到了信封角上,刚刚好。 沈蕾,曾经烧过一个这样的信封吗?那信封里的信——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信封里那封信上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哼,真没劲。”二刚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地从楼梯逐级挪下来,在客人们眼 前站定了。 “见过你郑叔叔了?他还好吧?”坐在沙发里正逗着小虾米的黄伟文,看他一 脸丧气,问。 “好,反正死不了。”二刚闷声闷气地应着,无精打采地走到门口,看着自己 扔在院子里的稻草人,飞起一脚踢到了一边。 “哎,小子,撒什么野呢?”坐在院子里李捷飞,看着几乎要散架的稻草人, 站起来把稻草人拣了起来,检查着扎好,“好好一个稻草人,倒是被你糟蹋了。” “你喜欢,送给你。”二刚翻了翻白眼,冲站在一边的浪花喊,“走了!” “这小子,牛个什么劲儿?”李捷飞愤然。 “哈,他心情不好吧?”黄伟文牵着小虾米出了院子,递给了浪花。 “心情不好也不能拿稻草人撒气啊。”李捷飞似乎对二刚印象不好,几乎是用 吓唬的口吻严厉地说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蛮横,长大还得了。” 二刚瞪着李捷飞,气鼓鼓地,“什么什么,那是我的稻草人,我要打他就打他, 要踢他就踢他,怎么样怎么样?稻草人又不是人,不怕疼,大不了散了再做过。” “这小子,牛个什么劲儿?”李捷飞愤然。 “哈,他心情不好吧?”黄伟文牵着小虾米出了院子,递给了浪花。 “心情不好也不能拿稻草人撒气啊。”李捷飞似乎对二刚印象不好,几乎是用 吓唬的口吻严厉地说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蛮横,长大还得了。” 二刚瞪着李捷飞,气鼓鼓地,“什么什么,那是我的稻草人,我要打他就打他, 要踢他就踢他,怎么样怎么样?稻草人又不是人,不怕疼,大不了散了再做过。” “才不是呢,老师讲的童话里,稻草人都是人,会动的。”一直憋着没做声的 浪花小声地说。 “小女生,小样儿,闭嘴。”二刚冲浪花喊了一声,看每个大人都拿异样的眼 光看着自己,气冲冲地撒着脚丫跑了出去。浪花看小虾米见二刚一跑,自己也趔趄 地追了上去,赶紧牵着他告别离开了。 看着三个孩子陆续离开,李捷飞皱起了眉头,“真是,嫂子这次让我们资助的 孩子,要都是这样,我可不喜欢。” “李先生是喜欢乖巧的小孩吧?”黄伟文呵呵笑了起来,“我觉得二刚那样也 不错,很有活力。” “不管是乖巧还是有活力,最重要的是有上进心才对,要是花了工夫结果培养 得一事无成,那就浪费了我们的心血了。”同样坐在院子里的文雨天说着,站了起 来,“陈师傅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今天没吃早餐,现在都能把一头牛给吞了。” “厨房里还剩有一些蛋糕甜点吧?今天早上陈师傅留下的,我看李先生只吃了 碗热粥,都没动过。”黄伟文说。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又被人冤枉,当然没胃口了。”李捷飞的脸难得地尴尬 起来,还没说什么,远远地,一阵汽车疾驰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快地接近,经过院 子门口,过去了车库,众人正纳闷,早有急促的脚步朝门口过来了,那人冲进门口, 才发现原来是个陌生的男人,穿着西装,领带却歪到了一边,本该整齐的头发也凌 乱地往脑后飞起,看男人的脸色却是焦虑非常,李捷飞跟文雨天都不由自主地站了 起来,黄伟文是把身子缩了缩,将那顶渔夫帽又往下拉了拉。 “蕾蕾呢?蕾蕾在哪?”男人抓着前头的李捷飞,追问。 “蕾蕾?”李捷飞一怔,然后明白过来,“你是说沈蕾?你是,沈蕾的丈夫?” 沈蕾的丈夫?文雨天脸色一变,不易察觉地退后了几步,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是的,我听说蕾蕾出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蕾的丈夫,李易杰没等 到李捷飞的回答,一眼瞥见了从屋里出来的郑永浩,急步走了过去,“郑先生,我 妻子她出事了?什么事?” 郑永浩看着李易杰,痛苦与内疚同时涌了上来,他该怎么跟他说呢?郑永浩看 看其他低头无语的三个男人,把李易杰领进了书房。 “真是有趣,同一个女人的丈夫跟情夫,你们觉得他们会谈些什么呢?”李捷 飞恶意地笑了笑,问文雨天跟黄伟文。 黄伟文摇摇头,文雨天则摸了摸脊梁,“这我们哪会知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文先生你似乎也曾经表露过对沈蕾感兴趣呢,现在她死 了,有点可惜吧?”李捷飞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存心的,“啊, 我想起来了,文先生第一次爆出特大绯闻,就是跟做邻居的有夫之妇搞外遇啊,看 来你是对别人的女人有种特别的嗜好吧?” “李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了?就凭我文雨天的名号,怎么会看上那个有夫之妇呢?” 文雨天在两人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起来。 “看你最近的娱乐新闻,确实是这样。跟你文雨天扯上关系的,不是娱乐圈的 美女,就是时装界的模特,个个熠熠星辉啊!”李捷飞站起来,把刚才扎好的稻草 人提了起来,在院子里的花圃里,选着位置,“做男人能做到你这种地步,真是值 了。” “李先生就爱说笑。”文雨天不知道这是恭维,还是讽刺,亦含含糊糊地说道。 “可是,一向表现得不近女色的文雨天忽然绯闻满天飞,是你的炒作手段,还 是真有其事?”黄伟文奇怪地问,文雨天不予置答,“不管是出于哪一种目的,现 在看来,你的不利传闻已经是传开了,都是负面影响啊!” “所以,我暂时避避风头来了。” “哎,我看过你的很多作品,还记得,当年好像是跟一个什么新人一起出道的, 那家伙已经泯然众人矣了,可文先生你还是娱乐圈的长青树,当年挖掘你的人,真 是慧眼独到。”李捷飞已经把稻草人插到了靠近院子门口左边围墙的花田旁,回头 冲文雨天竖起了拇指。 “李先生你怎么把稻草人插门口去了?那稻草人可是保护农田的,你没把它插 到农田里,也该插进花田里。” “黄伟文你不知道,我老家那可有个说法,像这些做出来像人形的东西,比如 泥人,木偶,纸人之类的,不能把它们放到有生灵的地方,太久了,可是会吸收灵 气,容易招来妖孽。”李捷飞半真半假地说,“我们扎的稻草人,都不许让孩子们 对它们乱来,特别是像刚才那男孩那样的行为,肯定会被家长们骂上一顿。稻草人 可是农田的保护人,到秋收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很敬重地把稻草人拿起来,给它们 举行葬礼。” “葬礼?” “对,就是把全村的稻草人都聚集到一个地方,然后一起烧了。”李捷飞点点 头,“就怕它们在农田里吸收了地气跟人气,成精了。小时候我妈就跟我说过,插 在高粱地的稻草人,会变成红脸大汉,插在油菜田里的稻草人,会变成黄衣女人, 插在棉花地里的稻草人,会变成胖呼呼的婴儿,要是不小心插在坟头——”李捷飞 忽然不说了。 “啊,坟头,我想起来了,插在坟头的稻草人的故事。”黄伟文似乎这才想起 了什么似地,一下变得神秘兮兮地,看看李捷飞,又看看文雨天,“我也听说过稻 草人的这个传说,是说一个人要是不小心把稻草人插在坟头,就会变成地下埋的那 个人吧?” “哈,原来你也听说过啊。”李捷飞因为葫芦里卖的关子被人看穿而显得有点 尴尬,“邪门吧?我们村子里有个人不小心把稻草人插在他死去的爷爷坟前,当天 晚上农忙回来弄走那稻草人的时候就发觉稻草人居然长得跟他爷爷一模一样了。” “是吗?还说得跟真的似的。”黄伟文哈哈笑了起来,盯着文雨天,即使察觉 到他表现得不安而惶恐也没移开半寸,直到大门外面传来了车开近的声音,才转头 看着陈师傅出去的那辆面包车开了回来,在院门口停了下来,车门开了,陈师傅跟 杨斌都跳下车来,陈师傅朝他们扬起了戴着手套的手,“哎,阿文,李先生,文先 生,能帮忙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厨房么?” “好啊!”黄伟文看着杨斌抬下的一袋大米,下意识地卷起了衣袖,刚要走过 去,却见李捷飞也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右手胳膊上的创可贴,“李先生,你手 受伤了,就别搬了吧。有我跟文先生就够了。是吧?文雨天?” 文雨天窘迫地一笑,站着没动。 “黄伟文,你也不想想文雨天是何许人也,哪干得惯粗重活呢。”李捷飞灵活 地抡了抡自己的右胳膊,再活动了一下肘关节,“没事,我身体硬着呢。” “真的?”黄伟文似乎不太相信。 “你不信?来来来,我用这伤手跟你扳手腕比比,看看谁的劲儿大?”李捷飞 把右手手肘竖到了石桌上,看黄伟文犹豫,怂恿,“哎,年轻小伙子,别这么婆妈, 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干劲冲天的,一听说要比谁力气大,马上赤膀子就上,来啊!” 黄伟文笑了,把渔夫帽摘了下来,走到石桌边,把左手放了上去:“这可是你 要比的,弄伤你了可别怪我。” “谁怕谁?来。一,二,好咧。” 陈师傅跟杨斌搬着东西从两人身边经过,摇着头无可奈何,“要真等你们比完 了,我跟阿斌可都搬完了,还要你们帮忙干嘛呢!”说着,把一袋子荸荠往旁边的 文雨天手上一放,“文先生,你帮我把这荸荠先拿进去吧!” 文雨天没有提防,双手一接,眉头一皱,便撤开了左手,那袋子没扎稳口的荸 荠便一个一个滚落到了地上,看得陈师傅直叫:“哎,文先生,你怎么,怎么没抓 稳啊,快快,把它们都拣起来,今天中午煲汤要用呢!” 文雨天脸色一白,看旁边掰着手关的黄伟文跟李捷飞都注意到自己,弯下腰去 赶紧把荸荠一个一个拣了起来,然后单用右手提进了厨房,再没有出来。 “哎?”黄伟文看文雨天看得愣了神,一时忘了手上用力,被李捷飞啪地一声 压在了桌上,“哎,不算不算,我分心了。” “什么分心不分心的,愿赌服输啊!阿文。”李捷飞得意地拍了拍黄伟文光滑 的胳膊,“看看,养得白白净净的,却是个孱弱书生,没劲儿,我去搬东西了。” 黄伟文揉着自己酸麻的手,晃了晃腕关节,小跑到车边的时候,李捷飞早抱着 一袋子面粉下来了,于是爬上车去,走到最里面,抱起了一箱子跳下车,途中遇到 陈师傅冲他叫:“阿文,你把那箱提子拿进厨房,跟其他水果都洗了,拿出去给大 伙吃吧?” “好。”他进了厨房,把箱子里的青提子都拿了出来,瞥到角落里压扁叠起来 的纸箱,于是,如法炮制地把那装提子的箱子也压扁了,底朝上地抓着放到了那叠 纸箱上,看到那个箱子底下原来粘着一条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又黑又细的线,他顺 手把那线扯了起来,才发现那条线居然黏糊糊地,不知道被什么染过,他下意识地 拿到鼻子下嗅了嗅,腥腥地臭。 “阿文,阿文。黄伟文。”外头有人大声叫了起来,又急又气。 “来了来了。” 找他的居然是郑永浩。看着郑永号明显被人揍了一拳的嘴角,黄伟文不知道要 替他痛还是替他哭。 “郑警官,你找我?什么事?” “少废话,跟我过来。” 黄伟文跟着郑永浩一进书房,郑永浩便把门给锁上了,然后一屁股坐到桌上, 抽出一支烟,吧嗒吧嗒地猛抽几口,才抬头用瞪圆的眼睛看着他:“老实交代,你 到这里后,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什么奇怪的东西?”黄伟文的脸渐渐地发青,手慢慢地便握了起来。 “比如说,信什么的?”郑永浩看黄伟文慌乱起来,眼神闪烁,忍不住喝了一 声,“黄伟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快说,你是不是收过一封信?信 里面说了些什么?” “郑警官,你怎么知道我收过一封信?难道说,写那封信给我的,是你——” “什么屁话,谁有那个闲工夫给你写告密信。你的信在哪里?拿过来。” “既然不是郑警官你写的,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收到过告密信?”黄伟文的语调 充满了惊奇,“难道说,郑警官也收到了那样的信?” 郑永浩没吭声,吧嗒吧嗒把烟抽到烟屁股,拧熄在书桌上的烟灰缸里。 “郑警官你可是警察,你居然,也收到那样的信?”黄伟文难以置信,摇头, “怎么可能,郑警官怎么会有——”他没说完,郑永浩便朝他低吼了一声“闭嘴” 打断了他的话,但黄伟文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郑警官,你的秘密是什么?” “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屁。”郑永浩狠狠地咬牙,把黄伟文提了起来,“你的 信,拿给我看看。” “凭什么?” “别以为我稀罕看你的信。我对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黄伟文是谁啊?”郑永 浩放了黄伟文,转身对着书桌后的那副孔子图又点了一支烟,“三个月前。花城某 汽配公司的车库发现两具尸体,死者一为公司经理,死者二为经理朋友之子,据查 两名死者生前均遭受殴打,捆绑后浸入汽车有机洗涤液中被残忍杀害,疑为当时就 职的清洁工所为,直到案发到现在,清洁工仍行踪不明,要是我没记错,那位清洁 工的名字就是黄伟文,报纸上还有张照片,我可是清楚认得是你这样子的。所以,” 郑永浩回过头来,看着似乎在瑟瑟发抖的黄伟文,“所以不用看,我也猜得到信里 面说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黄伟文苦笑。 “我想证明一个事实,需要你的那封信来做肯定。”郑永浩的眼光狠不能把黄 伟文整个儿吞下去,“你还记得许艳死的时候,你发现的那个信封吗?” 黄伟文点点头,“我当然记得,在我收到那封信以后,我马上就想起了许艳收 的那个空信封,于是怀疑会不会许艳生前也看到了里面的内容,然后把信处理掉了。” 黄伟文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对折起来的信封,把里面的信抽了出来,递给了郑永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跟许艳,不,现在加上你,都有这么一个共通点了。” “还有沈蕾——” “真的?” 没理会黄伟文的惊讶,郑永浩展开了那封信,当看到第一行的时候,脸色一下 凝重得可怕。 我知道你的秘密—— 果然,一样的文头。 “如果,沈蕾也收到这么一封信的话——”黄伟文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往上嗖嗖 地冒,“假设许艳确实地收到过这封信,而沈蕾也收到了这封信,我也收到了,郑 警官也是。事情有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就不简单了。现在许艳死了, 沈蕾也死了,接下来——”黄伟文的声调都变了,望着终于把自己的信读完的郑永 浩,“郑警官,事情要坏了。” “是的,要坏了。”郑永浩说着,把黄伟文的信收了起来,“你的信,先交给 我保管。” “郑警官你要抓我吗?” “哼。”郑永浩冷眼看了黄伟文一下,把信揣进上衣兜,“这个迟点再说,现 在制裁之手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收到过信的两个人都死了,那么,同样收到信的你 跟我,都会是制裁之手的目标。即使我不捉你,制裁之手应该也会杀了你的。” “是吗?我可不怕制裁之手。”黄伟文显然松了口气,笑了笑,“要知道,我 虽然不知道郑警官的秘密,但知道如果郑警官跟黄伟文一样,都被制裁之手知道了 什么,那你背后一定有个什么阴谋,所以,大家彼此彼此,不是吗?” 郑永浩身体一僵。 “我呢,不怕制裁之手,可是怕死,也许我跟郑警官可以合作,先把制裁之手 抓了,再来考虑处理我们的事情怎么样?”黄伟文提议。 “那么,这个你怎么看?” “先说沈蕾,一开始便有人袭击过她,那么巧的现场也出现了假的手印,可接 着真的手印便出现在她死亡现场了,车子是你的,制裁之手的目标原本是你,只是 沈蕾做了替死鬼,不,也不能说是替死鬼,因为现在看来其实她也是制裁之手的目 标,也许制裁之手将错就错,反正是自己要杀的人,死的人是沈蕾还是你,对他来 说并无区别,而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所以,血手印,也可能是真的制裁之手留下 的。” “之前的那个假手印怎么解释?” “这里除了制裁之手,还有其他人把沈蕾当成是目标了,于是想杀了她后嫁祸 给制裁之手。” “那么死亡现场的血手印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其他人干的?” “也有可能,也就是说沈蕾死亡现场的血手印可能是制裁之手的,也可能是袭 击她的人干的,但按照现场来看,不管哪一方,都可能是我们当中的人。” “说了一通废话,还是回到了原点。”郑永浩摆了摆手,“那么许艳的死呢?” “许艳的死太诡异了。不仅投毒,甚至还把她的腿故意缝成那样,很明显,杀 她的人不是跟她有很大的冤仇,就是心理变态。”黄伟文对发现许艳的一幕还历历 在目,擦了擦冷汗,“更离奇的是,随后她的尸体就不翼而飞了。现场同样也留下 了与沈蕾受袭现场类似的红手印,恐怕杀许艳的人,也想把罪行嫁祸到制裁之手身 上。” “有可能袭击沈蕾的人,与杀许艳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黄伟文一愣,然后摇头,“这,我倒没想过。只是两人都收到了那样的信——” 说到这里,黄伟文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凛,“郑警官,你说,死去的许艳,沈蕾收 到过这样的信,我跟你也收到了这样的信,其他人,会不会同样收到了这么一封信 呢?” 郑永浩夹着烟,忘了吸。 “制裁之手是根据他对目标的审判,认为他们是有罪的,才处以私刑杀害目标, 如果,收到这些信的人,都是他的目标,那么——”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是制裁之手审判有罪的对象。”郑永浩被燃到手指的烟 烧痛,赶紧把烟头扔了。 “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制裁之手杀戮的目标?”黄伟文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谁?居然想到把我们聚集到一块儿?打算把这里当成是屠杀场吗?” 郑永浩眼皮急遽地跳动起来:如果,制裁之手是故意把他们引诱到这里来的, 那么,有能力这么做的人,是—— 张笑芬看着郑永浩跟黄伟文走进房间,从被子里挪了挪身体,想要挣起来,一 旁的小菊慌忙扶着她坐稳了。 “嫂子,我们有点事找你谈谈。”郑永浩说着,随手拉过两张椅子,一张递给 了黄伟文,自己则坐到了床边。 “什么事?”张笑芬虽然人老眼花,也看出了两个男人脸上事关重大的神色, 把放在床头的老花镜戴上,冲小菊点点头,“小菊,你先出去。” “哎,奶奶。”小菊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太妙的气息,乖乖地点着头,经过窗 台的时候把那台沙沙作响的收录机拿了起来,“奶奶,我拿下去给陈师傅修修看吧?” “怎么,我上次没能修好吗?”郑永浩问。 “恩,郑叔——警官,还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收不清节目,放磁带的时候, 经常跳键,播音老是漏掉到录音那一档,很麻烦。”小菊应着,提着录音机走出去, 带上了门。 “是沈蕾的事情吧?我都听小菊说了,唉,你说,她怎么就——”张笑芬可惜 地摇着头,老花镜下的眼睑垂了下去,然后又抬了上去,“我说,永浩,她坐的不 是你的车子吗?你一个公安的车,怎么就出事了呢?你平时怎么检修保养车子的?” “嫂子,我们,这事情咱先放一边,我们还有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比死人还急还重要的?”张笑芬不满地生气了,“亏你还是警察, 居然连这样的事情也查不出来。” “嫂子,我们不废话,就直说了,这一次,你请过来给村子扶贫的客人,都是 哪找来的?” “客人?你是说,你,还有那位,那位——”张笑芬叫不上黄伟文的名字,直 到黄伟文赔笑着介绍了自己,“对,这位黄小伙子,都哪来的?我怎么知道呢?” “人不是你请回来的?” “是啊,我跟那谁,就是我家老许当年的弟兄他们说,村子太穷了,能不能为 村子招揽一两个好心人,愿意出资赞助村子里的孩子上学就好了,要是能发发善心, 看看这里有什么搞头的,开发一下,也能帮到村子里的这些人家,是吧?于是,他 们就介绍你们来了。每年我都这么跟他们说说,每年也都会来几位客人,你啊,不 是最清楚吗?” 郑永浩点点头。 他知道张笑芬搞扶贫,是因为听到局里的领导说上面的老许部长的遗孀希望有 能力的人可以帮帮她村子里的贫困儿童,前几次局里都有其他同事来了,今年这个 时候他正休假,又从项维那边知道这个村子正是制裁之手可能出现的地方,于是马 上请缨来了。也就是说,来这个村子的人是随机,自愿的,根本不会针对谁,或者 是强制性地必须当场,那制裁之手怎么会请到这些客人? “嫂子,那你给我的邀请函?” “嗳,你们来之前不是打电话过来确定嘛,那个时候,小菊就帮忙接你们的电 话,记下你们的姓名,地址,再做了邀请函给你们寄过去了。好歹你们也是来做善 心的事情,这样做也体面一点,也算尊敬你们,是不?” 郑永浩转头看着旁边的人:“黄伟文,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吗?”黄伟文挠了挠鼻子,“是,恩,也是刚好听说了张奶奶找人到村子 里资助的事情,于是打电话给小菊,问明白了情况,决定为这个村子的孩子做点事 情,于是就答应过来了,在那以后收到了邀请函,于是就过来了。” “是吗?”郑永浩明显不信任黄伟文,“嫂子,能把当时小菊记下的客人资料 给我看看吗?” “哦,当然可以,就看小菊有没有留下来,你找她问问吧?”张笑芬一脸纳闷, “怎么要客人的资料?是出什么篓子了?” “没有,嫂子,只是打算看看,有点事情不太明白。”郑永浩不想跟张笑芬透 露太多,叫上黄伟文去找小菊,黄伟文刚掩上门,就问,“郑警官,你说,那个张 笑芬有没有可能?” “什么可能?” “制裁之手啊。” “怎么可能?”郑永浩摇摇头,“嫂子她长年卧病在床,几乎失去了行走能力, 你觉得她一个老人家能像制裁之手那么身轻如燕体壮如牛地到处乱窜做案吗?” “如果,她是有帮手又另当别论吧?” 郑永浩一愣。 “凭张笑芬的身份,有渠道知道那些制裁之手认为有罪的那些人的背景跟资料 吧?也许她早看透了我的秘密,还有你的秘密,只是不说而已。这家里住了四个人, 陈师傅,杨斌,跟小菊。客人们打电话过来,不是小菊接的吗?她在一边知道了客 人的姓名身份,于是便通过关系确定了像我们这样有不得了的秘密的客人,借此制 定邀请函,否则的话,有老部长那几位重量级的弟兄说了话,为能巴结上他们的人 可不会就区区我们这几个人吧?你看我,一个清洁工人,怎么也会有这么荣幸呢?” 黄伟文看郑永浩的脸难看起来,也没打住话头,“所以,张笑芬负责选定目标,小 菊负责邀请客人,而陈师傅跟杨斌便负责下手,制裁之手也许是个团体。是吧?” “真是大胆的设想,你有证据吗?”郑永浩问,看黄伟文摇头,使劲给他后头 来了一脑勺,“就会漫无边际的乱推,设想也要有点证据才是。如果张笑芬他们真 是制裁之手,那我问你,许艳的死是怎么回事?嫂子能把她唯一相依为命的孙侄女 杀了吗?动机呢?” “没找到。”黄伟文尴尬地搔了搔头。 “那就别编得这么不靠谱。” 他把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缠着绷带的胳膊,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坐到了床 上,没有受伤的手拉开抽屉,把药箱拿了出来,然后把缠上的绷带松开,扯下一半 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他警惕地停了下来,谁? “雨天哥哥,是我,小菊,开门。” 他松了一半的气,恼怒地把绷带扔到了地上,呆着没动。 “雨天哥哥,别不理我啊,开门,雨天哥哥。” ———— “雨天哥哥,我知道你在房里,你再不出来,我就——” “你就什么?” 门猛然开了,小菊生气的脸变得灿烂,进门便把门锁上了,“雨天哥哥,你是 生我的气了吗?” “哪敢呢!”他继续坐回到床上,把没有换下的绷带拉了下来,露出了一手的 割伤。 “你要换绷带吗?我帮你。”小菊不由分说地把药箱的药酒拿了出来,用棉棒 细细地在伤口上涂抹,看他皱起了眉头,心疼,“雨天哥哥你就不应该乱来的,看, 这么多伤口,要是你的影迷知道了,一定死缠着问你是怎么弄伤的。” “恩。”他没有跟这女人说话的欲望。 “可是,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你受伤的,所以雨天哥哥你放心。” 他想起了今天倒泻了那袋子荸荠的事,眼神一暗。 小菊绷带拿了出来,抽起,小心翼翼地给他缠上,“今天那个郑警官查李太太 的事情查得可紧了,都找奶奶去了解你们的情况了。” “我们?” “对,就是请过来的客人们的情况,我才把记录下来的客人资料交给了他,看 样子,他是铁心要找出是谁杀害了李太太的。”小菊看文雨天紧张起来,笑了, “不过雨天哥哥你放心,他们查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 “客人的资料是我记录的呀,所以我把雨天哥哥你的资料抽走了。” “为什么?”他脸色大变。 “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你的资料,于是就不会知道——” “你记录的我的资料里,有什么会让人怀疑的?” 小菊看着他变得可怕的脸,一下束手无策起来。 “你说,我的资料里,有什么可疑的?” 小菊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他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晃,“既然什么也没有,那就是说我没什 么可引人怀疑的,但你居然把我的资料抽了出来,每个人的资料都在,独有我的却 不见了,那你是不是会觉得奇怪?” 小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慌张起来:“我,我不知道,雨天哥哥,我,没想到 这点——” “你。”他凑到她的耳边,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说,“你他妈地给我放回去, 把我的资料放回去,听到没有?” “是,对,对不起,雨天哥哥,我,我现在就去。”小菊顾不上肩膀被他抓得 疼痛,急匆匆地马上跑了出去。 该死,女人。 真该死。 他一脚踢翻了刚才她坐的椅子,心里咒骂着。 是的,都是因为这些混帐的女人,所以才害得自己接连几日寝食难安的,来这 么个鬼村子度个假也不得安宁。 他把房门锁死了,换上睡衣,钻进了被窝。 管他的,无论那女人威胁什么,明天,一定想个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能 离开这里,她就对自己无可奈何了。 他心里谋划着,把床头的手机拿了起来,关了手机扔回去,一边的电话却响了 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 经纪人,还是—— 他迟疑了一下,抓起了听筒:“这是文雨天,哪位?” “我。”电话里一阵沙沙响,咔哒哒后停顿了一会儿后,传出的是个陌生的沙 哑的声音。 “你是谁?”他心里恼火,大半夜的,谁知道电话那头的“我”是谁? “你忘了,我。” “开什么玩笑?”他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听对方这么推搪不清,一下把电话挂 了,没想到刚放下话筒不到三秒,铃声又响了,他就任由它这么响着,以为对方最 终会挂掉,没想到铃声却一直持续着,他憋着一肚子火地对着话筒低吼起来,“你 到底是谁?” “是我。”咔哒咔哒的讯号声里,那个沙哑的陌生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 “我就在窗外,你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谁了!”声音嘿嘿地笑了起来,让他寒 毛竖起。 “你在窗外,你也是这里的客人?难道你是——”文雨天一下想起了今天回来 的那位李先生,心虚地边说,边走到窗口边,朝外面望出去:窗外是前门的院子, 并没什么人。“我没看到你,你——”文雨天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院子里, 正对着自己窗户的那堵由长青藤编制成的外墙前面,那片蔷薇花地边,原来站着一 个人,在昏暗的屋外灯光下,看不清面容,“那是你吗?我见到你了。” “对,那是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怎么记得你是谁呢?”文雨天觉得好笑,又觉得那人无聊,大半夜来电就 为了跟自己猜“我是谁”的游戏吗?是哪个影迷的恶作剧? “我是——” 听到那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他一瞬如掉入冰窖般冰僵了,他看着花地旁边的 那个人缓缓地动了,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话筒猛然掉了下去,他一下踉跄退后着 摔在了地上,那是谁?那是谁? 不可能的,那家伙怎么可能在这里? 自己,是不是被那女人吓得意识不清了? 他以为自己犯糊涂了,电话里却传来了阴森森地笑声:“我爬上来了,我爬上 来了,文雨天,我爬上来找你来了!” 他竭力让自己的心脏控制速度,吞了几口唾沫,颤着手,大着胆子把耳朵凑到 了听筒旁边:“你是谁?别吓人了,我们这里可是有个警察,你要敢再乱来,我让 郑警官抓你。” “警察,好啊,文雨天,叫警察来吧?我们一起,去见警察。”听筒里的声音 阴阳怪气地说着,文雨天噤言。 “你不敢吗?文雨天,那么,我自己去找警察,去找警察。”嘿嘿地,又一串 阴笑冒了出来。 他恐惧着爬到了窗边,看到花地边的那个人,朝屋子前门走了过去,手脚僵硬 得,机械地一抬一举。 那家伙是要去找警察?去找郑永浩吗? 不行,那家伙。不能让那家伙找警察。他瞬间把恐惧与畏缩扔到了一边,用最 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间,下了楼梯,扑到了二楼郑永浩的房间门口,不顾后果地敲起 了门:“郑警官,郑警官。” 门很快地打开了,露出一张睡眠不足憔悴的脸:“是你,什么事?” “郑警官,刚刚有没有——”他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有没有人找过他?如果 他问起是谁找,自己怎么答。 “对,对了,我刚才,看到有人,在院子里。觉得有点可疑——”看到活人的 脸,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是的,那家伙,绝对不可能出现在 这里的,他求证似地把手伸出走廊,指向院子里。 “院子里有人?” 他看着他警惕地快步走到了廊前,探出身子,自己却不敢望过去。“哪里有人? 是谁?”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他分辨着,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只瞥了院中一 眼,便飞快地挪开了视线:“就是刚才——”那家伙居然还在院子里?怎么可能? 他看着那个人影,一下傻了眼。 “文雨天你是不是看错了,那是个稻草人吧!” 稻草人?他一怔,极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朝下面望过去,虽然从郑永浩房间前 的走廊望不全院子另一边,但还是勉强看清了,那花地边上插着的是个稻草人,也 许是自己住在三楼,在阴暗中看起来十足是个活人,但在二楼,看得真切,是个稻 草人没错。 怎么会?这是今天那个孩子留下的稻草人?他记得是被人插到了门口边上的, 什么时候被搬到那里去了?不对,为什么自己会看到稻草人动了?如果真是稻草人, 应该不会动才对。还有那个电话。 黄伟文说,稻草人要不小心插在坟头,会变成地下埋的那个人。汗流浃背地, 他眼前掠过远方的家中,院子里那丛花卉的影子,忍不住擦了擦汗。不,不对,是 自己胡思乱想而已,那家伙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借此威胁恐吓自己。 那个女人。他咬牙切齿地,眼睛冒出了火花。 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相应的,自己不也知道她的秘密吗?害怕自己说出她的 秘密,于是才想用这样的方法恐吓自己? 郑永浩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疑窦重生:“文雨天,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没有。”他看着郑永浩惊奇的眼神看到了自己不整的衣裳一边露 出的扎着绷带的肩膀,猛然拉好了睡袍,匆匆离开。 该死,这下,又一次出纰露了。 从小菊手上拿到的当初客人们来电征询村子情况的资料,不过是放在书房电话 旁边的一迭便笺纸,大没有巴掌宽,一张一个客人的记录,郑永浩跟黄伟文都查阅 完了,无法说明什么内容。因为无非是客人们的姓名,地址,联络电话号码,甚至 连职业与来电日期也没缺少记录,比如说,在里面黄伟文的致电,小菊只记录下了 姓名,以及一个电话号码,而郑永浩自己的,因为跟张笑芬认识,更是写了个潦草 的郑叔叔,其他什么也没了。 反而是小菊本人的行为更让他们觉得有点意外,他们还没查完那迭便笺纸,小 菊便又过来了,神情慌张地,说自己把某个客人的便笺纸给拉下了,给他们送过来, 是文雨天的。上面有文雨天详细的家庭地址,固定电话跟移动手机号码,还有来电 时间,考虑到小菊非常喜欢文雨天,对于在之前偷偷藏起文雨天的资料,或许在他 来之前两人还有了不少的交流,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奇怪的是文雨天的资料是便 笺纸上的第一张,他们拿到的时候便发现被人撕去了一页,看留下来痕迹很新,刚 开始也没在意,而小菊先隐瞒便笺纸的去向,接着又忽然拿了出来,小菊当时那让 人放心不下的表情,仿佛有什么秘密,深怕被他们识穿似的。 郑永浩想到小菊躲躲闪闪的神情,不由得便想起了昨天半夜,文雨天叫醒自己 的情形,“阿文,你有没有发觉,那个大明星的手来的时候是已经受伤的?” 黄伟文正把一张一张便笺纸撕下,挑选出出现在这里的客人们的原始资料,听 到郑永浩这么一说,也想起什么,抬起头来:“没太察觉,也许是吧?你什么时候 注意到了?” “昨天大半夜的,他好像在院子里发现了什么人似的,于是找过我。” “人?有人在院子里?是制裁之手吗?”黄伟文马上警觉地问。 “不太像,是他看错了吧?我看院子里可就只有个稻草人,鬼影也没见着。” 郑永浩摇摇头,“你说,我怎么总觉得这大明星的举动透着一股子诡异。该不会是 在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吧?” “怎么个转移法?” “他的手受伤了,我们似乎都不知道这回事情吧,他也没说,而在蕾——沈蕾 意外的那天早上,除了行动不便的嫂子,这屋子的所有人都出现在现场,就只有他, 竟然还浑然不知地睡得踏实,是不是特悬乎?”郑永浩继续说着,“然后呢,我们 要客人的资料,他的那张却被小菊例外地收起来了,当天夜里,他就跟我说他在院 子里见着别人了,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我昨天夜里想过了,直觉得他是在设计什么。” 黄伟文皱了皱眉毛:“设计什么?” “不在场证明。在沈蕾现场出现的血手印,最不可能留下手印的就是他了,这 个证明好像是他故意设计出来的一样,否则,为什么他不跟大伙儿一样,出现在那 里?”郑永浩最终下了结论,“我想,袭击沈蕾的是不是不是李捷飞,而是他?沈 蕾受袭的时候他有小菊佐证的不在场证明,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小菊在帮他圆谎, 他见袭击不成,于是就在我车子上动了手脚,烧死了沈蕾?” “说不通,第一,他怎么知道你在那天早上让沈蕾离开?” “也许他那天早上又去找沈蕾麻烦了,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于是事先做了手 脚。” “他那个时候去房间找沈蕾,怎么会偷听到你——”黄伟文看郑永浩难看的脸 色,恍然大悟,“咳,所以他在你车上动了手脚后,又偷偷回到房间,闭门不出, 于是便没了嫌疑。可是,现场的血手印,又是谁留下的?” “我怀疑,也许是小菊。” “小菊?你居然怀疑她?” “因为小菊喜欢文雨天,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她竟然偷偷藏起了他的资料, 虽然后来归还了,但还是让我很在意,我觉得这丫头有什么是瞒着我的。要是她为 了偏袒文雨天,帮了一次让他脱离了袭击沈蕾的嫌疑,那么偷偷在现场留下那个血 手印混淆我们的视线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文雨天为什么要杀沈蕾?动机是什么?” “也许——”郑永浩很不情愿地说,“也许,跟沈蕾的秘密有关。” 黄伟文半信半疑,“沈蕾的秘密是什么?你有尝试跟她丈夫问过吗?” 郑永浩下意识地摸了摸还淤红的嘴角,闷闷地摇了摇头。从书房走出来,他一 眼瞥到了李捷飞正在客厅坐着,把他那条受伤的胳膊露了出来。 听到门响,李捷飞回头,看了一眼郑永浩,别有用意地抬高了下巴,用受伤的 胳膊挥了挥,“怎么,在大家面前还没争够,要再来一次?” 郑永浩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楼去。 李捷飞看着郑永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拍了拍自己受伤的胳膊,轻松释然 地笑了起来。 现场的那个血手印,当真是小菊留下的?黄伟文离开书房的时候,依然还是不 大相信。他听张笑芬提起过,小菊全名洪小菊,原来是村子里的一名孤儿,据说刚 出生便父母双亡,后来被送到外地一户洪姓夫妇收养,在张笑芬还走得动的时候, 在外地偶然遇见了她,那个时候洪姓夫妇已经离婚,丈夫带着他们大女儿去了大城 市闯荡,而妻子则一直抚养着领养回来的洪小菊,没有血缘关系的两母女过得甚为 艰苦,于是张笑芬便又把洪小菊带回了她的出生地,就是这个渔村,一住就到现在。 小菊举目无亲,可以说最亲的就是张笑芬了,所以对张笑芬是好得没话说,反 过来,张笑芬一个人住在这条村子里,亲戚朋友都在外地,在许艳搬回来之前,也 是孤家寡人一个,两个年龄悬殊毫无关系的女人,反而成为了最亲的人,张笑芬对 小菊简直就如同是对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小菊对文雨天有意思,瞎子都看得出,可是,这么一个纯朴的女人,会为了一 个男人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还真让他难以相信。不管是杀人,还是帮凶,毕竟都 是罪责难逃的恶行。 黄伟文看到客厅里坐着的李易杰,把自己的渔夫帽戴上了,拉低了帽沿,匆忙 往后院闪了出去。 那个人,果然就是那个人没错。没想到,他居然也出现在这里,他居然就是那 个死去的沈蕾的丈夫。 制裁之手,也把他的情况摸清楚了?那个人也是他的目标吗?那个人的秘密, 制裁之手也知道?他那个人,果然也是该死的? 自己没错。黄伟文一阵激动,还没走进后院,便听工具房前面传来了低低地咆 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如果再敢乱来,我就不客气了!”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啊?我干了什么?” “装吧,你就装,别忘了,我是知道你的秘密的。” “你知道我的秘密?”声音惊奇地变得尖锐,然后像唱不上高音的歌唱家,骤 然断了声。 “你才意识到吗?所以,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否则,你知道后果。” 黄伟文才把耳朵伸前一点,那从客厅通到院子里的门口又走出了一个人,看到 他鬼鬼祟祟的,大声喝了起来,“阿文,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黄伟文赶紧站直了身体,绷紧了,前面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一 下敛声下去,李捷飞看看工具房那边,再看看黄伟文,“阿文,你在搞什么鬼?” “没有,我听到他们在吵架,所以,不好意思走出去。”黄伟文尴尬地说。 “是吗?”李捷飞走到工具房前,再冲黄伟文喊,“哪里有人呢?阿文你自己 过来看看。” 黄伟文惊讶地走过去,才发现果然没人,李捷飞推了推工具房的门,发现没锁 上,于是推开了,开了灯,见灯忽忽闪闪地,又熄了,“没人是吧?这灯怎么坏了, 该找陈师傅来修修了。” 黄伟文低着头,抓了抓自己的渔夫帽,他没听错的,刚才那个声音,一个是文 雨天的,至于另一个女人,是—— 黄伟文低下头去望着地上的目光一下停滞了,就在工具房前的水洼里,有一张 被泥水染黄的纸,他慢慢蹲了下去,看清楚那是一张对半折起的信纸,信上的字迹 已经模糊了,但没被水染没却即将浸下去的开头一行,还是有几个正在融去的字, 辨认得出来: 我知道你的秘密—— 那个秘密的秘字,已经去掉了一半,剩下“禾”一边。 这是,谁的信? “阿文,你在看什么?”李捷飞也注意到了那个水洼,那封信,黄伟文看到他 的脸上,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了跟自己相似的惊奇跟恐慌。 看他的反应,也许,自己的推测是对的,来这里的客人们,都收到了那样一封 有威胁意识的信。 我知道你的秘密—— 黄伟文想起了自己那封,已经被郑永浩收缴上去的信,忍不住擦了擦冷汗直冒 的额头。 他从窗口看着自己刚才从院子里,正对着自己窗口的花地搬动回原来院子门口 边上的稻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回好了,再不会有什么午夜惊魂了。 他关上了窗口,拉上了帘子,转过身,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顶渔夫帽飘 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才放下的石头猛然又提到了喉咙:“你——” “因为门没锁,所以我就进来了,你不会介意吧?”渔夫帽笑着,把帽子摘下, 放到了一边。 “你找我有事吗?”他想起了不久才发生的一场争执,知道他亦是在场者之一, 脑海里警铃声大作。 “有。”渔夫帽笑了,竖起耳朵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你的秘密。” “什么?”他几乎要失控地想撕喊起来,秘密,自己的秘密,怎么到这个地方 来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秘密? “是的,我知道你的秘密。”渔夫帽点头。 一刹那,他几乎有从窗台撞出去,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念头。恐吓,要挟, 这些知道自己秘密的人,给自己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灾祸,他已经深陷泥 潭了,若再这么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万劫不复。不,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了,他已 经没有退路了,“你想让我干什么?” “哈,哈,果然是你。”渔夫帽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已经把你认出来了, 你是清道夫,对不对?” “清道夫?” “对,清道夫。你这次的目标是谁?让我猜猜,一定是那个沈蕾,对吧?”渔 夫帽侃侃而谈,“你在沈蕾房间本来可以杀了她的,可惜,郑警官在你杀死她之前 赶到,你不得不破窗而逃,于是才弄伤了你的胳膊。随后在郑警官召集我们验证事 发时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你让小菊做了假证明。第二次找沈蕾的时候,刚好撞破 她跟郑警官鸾凤和鸣,于是知道了沈蕾会离开的消息,先一步在郑警官的车子上做 了手脚,接着,砰的一声,车烧了起来,你的第十二个目标,也完成了。哈哈,为 了转移视线,你的好朋友于是在现场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盖上了他的公章,对吧? 真是很好的掩护,他在哪里?你说过,只要认出你来了,你便会让我见他的。” “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好朋友,谁?他是谁?” “制裁之手。他在哪里?就藏在你的房间里吗?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渔夫帽 说着,在房间里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制裁之手?你在胡说什么?”他没有想到这个渔夫帽识破了自己的秘密,还 清楚刚做过的事,脸色大变。 “你忘了?是你邀请我过来的,大家不都是同行吗?”渔夫帽嘿嘿笑了起来, “还有制裁之手也是。我就是那个阿文,黄伟文,我们之前已经在聊天室交谈过了 吧?我真没想过清道夫居然是你这个大明星文雨天,初次见面,你好,清道夫。能 让我见见制裁之手吗?” “疯了,简直是疯了。我不是什么清道夫,也不认识什么制裁之手。”文雨天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手把柜子上的台灯操了起来,“你,黄伟文,你究竟是什么 人?为什么你要见制裁之手?清道夫又是谁?” “文雨天,开诚布公吧?我只向你说过我的秘密,所以,你才会给那么一封信 给我吧?不,是你,还是制裁之手?来这里的客人们,都是你与制裁之手的目标吗?” 渔夫帽显得暴躁起来,“所以,客人们都收到了跟我一样的信。这是什么意思?你 想说,我也是你跟制裁之手的目标?或者是考验我的手段?” “你——” “你们要想杀我?”渔夫帽忽然杀气腾腾地,“没那么容易。别忘了,我,你, 还有制裁之手都是一丘之貉。要是你们胆敢对我下手的话,我也不会客气的。你们 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 “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张 张嘴,却口干舌燥,“我——”他该说些什么?原来,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个深藏 不露的恐怖角色,平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演技也实在太好了。要是,被他知道了 自己现在发现了他的秘密,会怎么样? “还有,我也有我的目标,所以,你们下手之前,最好看清楚一点,别杀错人 了。否则——”渔夫帽重新回到了寸板头上,“我不会放过你,或者是制裁之手的。” “陈师傅!” 一楼紧挨书房旁边的房间,被小菊打开了。 “陈师傅,你在吗?我来拿奶奶的收录机了,你修好了吗?”小菊朝厨房那边 叫了几声,没有回答,刚要关上门,却看到了放在桌面的那台收录机,于是快步走 进去,拿起来,拉出天线,调了几个频道,发现收听得很清晰,于是拿了出去。小 跑着上楼,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了下来,习惯地便朝一边他的房间望了一眼,刚好见 到一个男人从他房间出来:“阿文?” “小菊。”黄伟文压了压自己的渔夫帽,笑了,“怎么,陈师傅把嫂子的收录 机修好了?” “对。奶奶吵着要听收音,我只好赶快把它拿回来了。”小菊看着黄伟大文走 到最里头,正对着丁曼红的房间的另一边一扇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心里奇怪,这 个阿文,找文雨天有什么事?疑惑着,她轻轻走到了文雨天的房间门前,尝试着推 了推,没栓上的门露出了一条缝:里面那个文雨天,浑身的生气像被人抽走了一般, 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犹如散架的尸体。一点不像那个在人们面前永远焕发神彩的明 星。 黄伟文对文雨天做过什么?她担心地想着,不知不觉地便走了进去,“雨天哥 哥。” 文雨天猛然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却没站稳,腿一软便跌回 到椅子上,向后的重心让他连同椅子一起向后栽了下去,摔在了硬邦邦冷冰冰的地 上,疼得他裂嘴大呼。 “雨天哥哥,你没事吧?”小菊赶紧把收录机扔了,扑过去趴在文雨天身边, 把他扶了起来。 “我——”文雨天看到小菊,气不打一处来,“我没事,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地。” 说着粗暴地推开了小菊。 小菊委屈地坐在地上,看着文雨天支起身子,赶紧了爬起来把椅子扶起来,推 到了他身后,“雨天哥哥,是不是那个阿文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你怎么知道?”文雨天刚要坐下,马上又惶恐地站了起来。 “我刚才看着他离开的。”小菊小心翼翼地问,“雨天哥哥,他是不是发现什 么了?” “什么发现什么?我有什么好被他发现的?”文雨天如冻馁的白菜,又寒又蔫。 “是他跟我一样,知道了雨天哥哥的秘密吗?” ———— “别怕,雨天哥哥,我会帮你对付他的,我不会让他把雨天哥哥你的秘密泄露 出去的。”小菊看着文雨天没半点血色的脸,心疼的安慰,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手, 反而被他抓住了,握在了手心。 “小菊。”一刹那,他的心动摇起来了。这个女人,可靠吗?他渐渐冷静了下 来,梳理着凌乱的思绪,将小菊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脸上,用那双眼睛深情地看着她 :“小菊,告诉我,如果我出事了,你会替我报仇吗?” “雨天哥哥,你不会出事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小菊慌张地说着,却被 文雨天用竖起的一个食指压在了唇上。 “不要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也不要把你答应我的事告诉别人,明白吗?” 小菊看文雨天郑重其事,点点头。 “沈蕾不是我杀的,绝对不是。”他顿了顿,才道,“她是那个制裁之手干掉 的。” 他依然睡不着。 他以为那个女人死了,自己就有好日子过了,可谁料,原来灾难还在后头。 他张大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脑海里一片茫然。 杀死沈蕾的,真的是制裁之手吗? 是因为他没能成功,于是制裁之手亲自动手了,如果是这样—— 他越发觉得被窝里发寒。电话铃声这个时候却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他猛然想起了昨天的那通电话。 只有制裁之手才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这个电话,也是他打来的? 窗外的那个家伙,是他的同伙,叫什么,清道夫的? 他掀了被子,慢慢站起来,抓起话筒的同时,探出身子,把帘子拉开一条缝, 望向窗外:果然,那个被他移走的稻草人,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那一定是个 人,是人假扮的,就是那个清道夫装的。 “嘿嘿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想起来了吗?”似乎是配合着电话里的阴笑, 窗外,那个人影,慢慢动了起来,头缓缓地望向他这边,他看到了那张仰起的脸, 却原来是个白森森的骷髅。 他一下拉上了帘子,啪地一声盖了电话,又惊又惧地跌坐在椅子上,而后,又 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合上帘子的窗口。 怎么办?这样下去,也许,自己的下场,就跟那个女人一样了。 不,不能够让他们得逞。自己还有大好的前景,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毁了自己。 两年前的那件事情没有暴露自己,这一次也一样,自己会想出办法来的。度过了这 一劫,自己还是那个风光的大明星。 当机立断地,他抓起了听筒。 “我要见你。”他没有理会电话那头戏谑地讥讽,毫无商量口吻地道:“你过 来见我,就在我房间里。你胆敢不来,我就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说完,他不等 电话那头的人有什么回答的机会,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他一下把听筒晾了起来,然后,轻轻走到窗口, 拉开一角,看到外面那个稻草人,不动了,静静地站在花地边。 哼。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随手把窗台上的一部收录机打开了,听到有磁带沙 沙地滚动,传出走调的乐曲的时候,把它放到了听筒边上。接着从抽屉里掏出了那 把剪刀,抽出了长长的一截绷带,剪了下来,然后抓在手里绷紧了拉了拉,走到了 门边。 该来了。 张家的这幢屋子静悄悄地,久雨放晴后却没有驱散走浓浓的水雾,烟气湿湿地 萦绕在屋顶上面,围聚在窗口。 她看了一眼拉开帘子,望得到外面黑深深的夜幕的窗户,咳了一声:“小菊, 怎么还没好吗?” “是,奶奶,我这就去。”小菊怔怔地,把听筒缓缓地放下来,“奶奶,那, 我出去一下,您先等等。” “快去快回啊!” “好的,奶奶。”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了屋顶,雾气散了,凝聚在树上的叶子上的露珠,闪 着太阳的光辉,透视着清晰的脉络缓缓动着,在一阵急促地叫声中受惊般滴答落到 了地上。 “小菊,小菊。” 屋子里,楼梯上传来了苍老的叫唤身。 “小菊,小菊,你去哪儿了?” “什么事情啊,怎么今天也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安生觉了?”同一层楼的丁 曼红,第一个打开了门,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只披着睡袍便走到了张笑芬的房间, 敲敲门,进去了,“嫂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阿红啊,那个小菊,平时我醒来的时候她都在这候着。可昨天晚上,我 让她去拿让老陈修好的录音机给我,我可是等了好久,人都睡过去了,今天早上, 早过了帮我涑洗的时间了,她还没来,我打电话给她也没人接,她是不是不在她房 间了?” “是这样,嫂子,你别叫了,我现在帮你去看看。”丁曼红退了出来,走到隔 壁小菊的房间,敲了敲门,叫了两声,没见屋子里有动静,于是推开门,房里的床 上却是空的。她一下愣住了,复把门关上,看到走廊那头的黄伟文也起来了,经过 那个文雨天门前,停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张笑芬的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小 菊不在房里吗?” 她摇摇头。 “我下去把小菊找上来。”黄伟文打着呵欠,转身下了楼。 住在二楼的三个客人,也被张笑芬的叫喊吵醒了,郑永浩黑着眼圈,抓着一杯 热气腾腾的开水站在楼梯口往肚子里灌,看着黄伟文从楼梯上下来:“怎么了?嫂 子是找小菊吗?” 黄伟文点点头,“她不在房里,是下楼去帮陈师傅了吧?”两人边说边走下了 一楼,却看到陈师傅早站在楼梯口,仰面看着他们,“没有啊,我今天一大早都没 见过小菊,平时的话她应该帮我准备早点才是。” “那她跑哪儿去了?”郑永浩跟黄伟文对视了一眼,敏感得直觉不对劲。 这个屋子里的人,已经发生太多的事情了,该不会是,小菊也出事了吧? “斌哥哥,阿姨的丈夫,我们要叫叔叔吗?”屋子外头,传来了浪花二刚他们 的谈话声。 “对。李先生说他会按沈阿姨的意思资助你们两个,所以,你们今天也要好好 表现。”杨斌昨天把沈蕾答应资助浪花跟小虾米的事情告诉了李易杰,李易杰愿意 遵从妻子的意思,让杨斌安排今天跟两个小孩见面。 “啊,看,阿斌,那是我的稻草人——”二刚的声音嘎然而止,骇然,“我的 妈啊,怎么稻草人流出血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郑永浩,黄伟文与陈师傅一起冲出了屋子,首先看到的却不 是那个稻草人,而是稻草人禾杆的身上那个鲜红的血手印,以及地上那血红的“制 裁”。 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都被攫取般停止了,许久,才把视线转到了稻草人身上 :枯萎干黄的禾杆扎成的人形,不,应该说是遵照着藏在不多的稻杆里的人的形体, 在用稻杆一束一束围着扎了起来,姿势是跪在地上的,手被固定着伸了出来,沾血 的手指在稻叶里若隐若现,看不见稻草人里的那张脸,因为那人的头,被浓密的稻 禾密密地编织在里面。只有一个银色的东西,在稻草人身边散落的稻草间泛着寒光。 是条项链。 “小菊?不会是小菊吧?”陈师傅忽然颤抖着叫了起来,丧失了走上前去的勇 气。 一边的杨斌,紧紧地抱着小虾米,让他偏过头去,浪花则躲在了他身后,紧紧 扒着他的身体,而二刚,大胆地慢慢走了过去,被黄伟文拦了下来。屋子里,察觉 到发生了什么的李捷飞,丁曼红跟李易杰,亦远远地在门口望向了这边。大家,都 看着郑永浩,走到了那个稻草人身边,动手,把那个人脸上的稻草扒了下来。 “小菊?小菊?”站在郑永浩身后的陈师傅失色地喊,“是小菊?小菊?” 花地附近的泥土已经染成了深色,稻草人旁边的几株植物的花跟叶子上,都溅 上了鲜艳的红色,就连露珠,也旋转着一丝一丝的红彩。郑永浩死死地盯着稻草下 面那张苍白的脸,咬得嘴唇渗出了血也不自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