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皮女鬼的复仇 莫善言,人如其名,彻底贯彻了沉默是金这句话,许明不问,她绝不会主动开 口说什么,而且对于许明提出的问题,一般只用“是的”,“没错”,“对”等肯 定否定短句回答,最长的一句不会超过五个字,这简短得近似敷衍的态度,让许明 从她口中得不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许明无奈:“你觉得冯致远,就是冯老师,会 自杀吗?” 莫善言没有半点迟疑:“不会。” 最后离开的时候,莫善言跟许明他们一块下了办公楼,坐上车要离开时,许明 又把车窗打开,问刚好经过车门的莫善言一句:“平时冯老师,喝酒吗?” 莫善言一愣,看着许明在开动的警车里伸出头看着自己等自己的答案,缓缓摇 摇头,又点点头。直到警车在校道拐了个弯消失不见的时候,才轻轻叹了口气,眼 眸立刻便红了起来。冯叔叔(这是莫善言私底下对冯老师的称呼)的死讯,在周末 当天她便知道了,到今天,她还是无法接受,冯致远竟然会选择自杀了结自己的生 命。而刚才与警官对话,毫无疑问,他们对冯叔叔是否自杀,还存有疑问。所以莫 善言相信,冯致远绝对不会是自杀那么简单,那么,是谁在加害他的呢? 莫善言想得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回到宿舍一下趴倒在床上。没过多久,睡 在莫善言上铺的利晓丹打饭回来,捧着两个饭盒,一个递给了莫善言,看她不接便 放到了书桌上,自己打开另一个便坐在莫善言的床沿边,边吃边问:“善言,凌主 任找你去,是不是问那个负心人的事?” “负心人?”莫善言用一只手撑起了头苦笑。 冯致远在二楼教室上吊的事,在这两三天内传遍了学校,每个人对这个老师的 死法都有各自的说法,传得最喧嚣的一个谣言,就是说冯致远是曾经出现在同一个 教室里的那个剥皮女鬼的情人,那个死后成为剥皮女鬼的女人是被冯致远凌辱致死 的,所以才会把他吊死在那里。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经在 剥皮女鬼出现那天夜晚,看到冯致远跟一个神秘女人在一起,还听到那个女人哀怨 的哭声。莫善言也听说过剥皮女鬼这件事,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在一个风雨交 加的夜晚,G 大的几个学生偶然经过美术系的教学楼,见到吊起来的剥皮削肉只剩 下骨头的女人。而那剥皮女鬼出现的教室,刚好就是冯致远吊死的教室,虽说是巧 合,但能把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在一起,莫善言不得不佩服某些同学想象 力的丰富。也许冯致远并没有人们表面看地那么善良,但是说冯致远会跟女人有私 情,莫善言绝对不会相信。她想起了远在清蒙山村里的冯家婶子,心里又是一暗: 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冯致远都死了,丢下婶子一家该怎么办? “其实,那个冯老师,究竟是不是被那个,”利晓丹看着莫善言爬起来慢吞吞 地打开饭盒抓起筷子拨拉了几下,推了推她的胳膊,“那个冯老师不会是真的被剥 皮女鬼害死的吧?” “你信么?”莫善言嘴里吃着午饭,味如嚼腊。 “说信吗?似乎也不怎么合理,我没上过冯老师的选修课,不过听师兄师弟说 他人还是挺好的,最起码当初他肯垫付你的学费就看得出来他人坏不到哪里去。” 利晓丹说得唾沫横飞,“说不信么?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前一个剥皮 女鬼后一个他,就偏都死在那间教室,再说他的为人怎么样我也没亲眼见过,不过 像他这样外表老实巴交的人要是一肚子坏主意的话,我们也忒难分辩得出来是吧?” “吃饭吧你。”莫善言一把将饭盒里的一大块肉放到了利晓丹的饭盒里,外带 剜了她一眼。 “是是。我说你的老乡你心里不痛快了是不是?”利晓丹点着头,嘴巴却没个 消停,“要是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就知道还有比我说得更难听的,八卦添油再加醋, 这时代流行。指不定哪天冯老师就凭空有了个私生子了,还是跟剥皮女鬼生的,浑 身上下没皮没肉,都是骨头,刚好跟生物系李教授拿来演示的骷髅架凑成一双儿。” 两个星期后,警察局里对冯致远的死下了正式的结论:自杀。而同时,他死去 的那间教室也重新对学生使用,解除封闭后的第一堂美术课,是萧南教授的雕刻学, 竟然有许多没有选修这门课程的外系学生凑热闹地跑了进来。他们对曾经死过人的 屋子,表现出来的不是畏惧害怕,反而是兴奋刺激,再加上传得纷纷扬扬的剥皮女 鬼女事件,让许多大胆的学生对这间屋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下这间教室在G 大 学里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地方。 萧南看到这么多人围在室内室外,心里颇有点得意,但当铃声响起的时候,还 是喝令那些不用上课的学生离开,看着学生们纷纷坐下将各自要用的画架与椅子往 前搬动准备上课,却有人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萧南听到口里甚是不悦:“那位同学, 上课时间注意一下言行举止。” 那不满声马上低了下去,却引来不少人侧目,就在骂人的同学前面的莫善言也 不由得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却看到那个同学抬起的椅子上面不知道被谁弄得沾了沙 尘,隐约还有些微干透的泥浆,间中还有如波浪般的纹路,像是某种鞋底的纹印, 就好像是被人踩过一样。 那位同学看莫善言也注意到了椅子的脏污,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对象,“最近的 清洁大婶一定很闲是吧?这么脏的椅子也懒得擦擦,叫我们怎么坐?” 莫善言看看自己这张干净的椅子,把它递给了那个同学:“我跟你换吧?” “那怎么好意思?” “我有带纸巾,擦干净就好了。”不由分说地,莫善言将自己的椅子放到一边, 把那张脏的椅子夺到手里,那同学也不推辞,抓起莫善言的椅子就搬到了前面,莫 善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包纸巾,刚要将椅子上的尘浆抹去,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片,这才蹲下细细地把那些沙尘浆末都扫进了空出来的纸巾袋子里,装进了背包。 这一整节课,莫善言都心不在蔫的,萧南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将手机 翻来转去,盯着刚才拍下的椅子上的泥浆印,若有所思,直到下课,同学们都纷纷 离开了,莫善言这才缓缓站起来走到走廊,却看到萧南夹着个公文包匆匆从办公楼 走出来。想起萧南是冯致远第一报案人,莫善言起了要找他问一问的念头,于是赶 紧跑下楼去,正要叫住他,校道边一直停着的一辆小轿车窗摇了下来,探出个头来 朝萧南招了招手,萧南便三步作两步地走到了轿车前面,鞠躬哈腰得谈得热乎,最 后坐进了轿车。轿车里的人莫善言认得,是G 市的一位企业家潘世连,据说有收藏 艺术品的癖好,而萧南是G 市小有名气的雕刻家,其作品也颇受业内人士关注,最 近学校盛传潘连世看上了萧老师的一件艺术品,想出大价钱买下,这样看来,流言 似乎是真的。莫善言叹了口气,要知道更多冯致远自杀的内情,也许得找那个许警 官。 许明正开车接儿子小志放学回家,当经过G 大的时候停了下来,G 大校门口早 有一个年轻人靠墙等了许久,看到那辆熟悉的轿车,才双手枕着脑袋晃悠晃悠地走 了上去,弯下腰去的时候正好车窗也摇了下来,他便冲里面早凑到窗边的小志摆了 摆手,捏着他的脸蛋,话却是冲许明说的:“哥,你怎么这么迟啊,我还以为你把 我忘了,让我好等。” “上车再说。”许净,许明的弟弟,G 大法律系的学生,冲小志做了个鬼脸, 乖乖地上了车,把扑到自己身上的小志一把抱住,嬉弄了一会儿,才问:“哥,我 们学校那个冯老师的案子,是你负责的?” “一开始是,后来因为发生了另外一个案子,所以这案子转给了老李,怎么了?” 许明边开车,边从后视瞥了弟弟一眼。 “现在学校里传得可真够悬乎的,都说他得罪过那个曾经出现在吊死的那间教 室的剥皮女鬼,结果被剥皮女鬼寻仇致死,他真的是自杀么?” “我听老李说,从他老家清蒙查实的情况,冯致远的妻子要做手术,而他的两 个儿子上学也急需钱,曾经打电话跟冯致远吵着要钱,但冯致远拿不出这笔钱,也 许因为这样一时想不开便自己了断了。”许明说着,单手握着方向盘点了一支烟狠 狠地抽了一口,然后马上又按熄在车头上放着的烟灰缸里,“局里的人也调查过冯 致远的学生,同事,发现他上吊前一天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才下了自杀的 结论,不过,”许明又从烟盒咬了一根香烟出来,但看到后视镜里的儿子,把香烟 放到了一边,“不过我总是觉得这案子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许明脑海里忆起的 是冯致远家橱柜里那一罐一罐的茶叶,以及亮着的插座的电源灯,还有刚洗干净的 衣物,“阿净,你不是对查案很有兴趣吗?不如你把冯致远的案子再重新查一遍。” “哥你既然对冯致远的死有疑问,怎么自己不查下去?”许净捏了捏小志的脸 蛋,问。 “还记得那件碎尸案吗?” 许净当然知道,G 市碎尸案曾经轰动一时,三年前,从G 市某家庭院发现了一 具不明身份的腐烂尸体,被人残忍地分成了六部分埋在花土中,G 市警察局查了一 年,查出被害者是四年前由家人报案失踪人员,但凶手是谁却始终没有查清楚,两 年前,再从一市民庭院发现了第二具被人砍成六部分的腐烂男尸,同样是报备在案 的失踪人口,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但按照手法与细节,推断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老哥,你别跟我说,G 市又出现了第三具尸体?” 许明点点头,“种种迹象表明,这三件案子,应该是同一人所为。杀害的对象 都在G 市,很有可能这凶手至今还隐藏在G 市,上级领导很重视这件连环杀人案, 叫我们集中人手,务必要侦破这桩案子。” “这样吗?”许净又将双手枕在了后脑勺,靠在车椅背上,然后耸耸肩膀, “反正暑假也快到了,也没什么事做,就看看吧。” “G 大有一个跟冯致远同乡的学生,你认识吗?” “谁?” “莫善言。 “没听说过。” 莫善言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最后只剩下下午的雕刻 学了,只要这个下午一过,这个学期就算是过完了,原本她是打算像往常一样留在 G 市再找份兼职的,但是,她接到来自清蒙的电话,是冯致远的妻子兰婶子的电话, 这个时候莫善言才知道冯致远的弟弟冯致富已经到G 市将他哥哥的遗体领走了,兰 婶子希望她能将冯致远的遗物整理好带回清蒙,想想也是,清蒙离G 市这么远,冯 婶子要照顾两个还小的儿子,似乎不怎么方便离开,于是莫善言只好答应了。将近 两个月的假期,先回家半个月,顺便整理好冯叔叔的遗物,再回来G 市打打零工, 莫善言都计划好了。 “莫同学,试题很难吗?”抱着一大迭试卷掩上门的温老师看莫善言叹气,关 心地问。 “不是,应该是终于松了口气了。”莫善言冲温老师笑了笑。 温老师是美术系的大美人,性格也好,不仅在G 大教师中很得人心,在学生中 也颇受欢迎,而她开的课程,也是系里选修人数最多的,莫善言也喜欢温老师,更 让她觉得佩服的是温老师的一手好画,出自其手下的花卉图,每每好评如潮。莫善 言不是美术系的,却选修了许多美术系的公共课,说不定是受教授写实主义绘画的 冯致远的影响。 就比如说下午要考的雕刻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这么浓厚的兴趣。等着考 试的钟声响起的莫善言,无聊地转着手里的钢笔,瞥见身边有个男生坐了下来,冲 自己笑了笑,她才想起来这个男生同样是萧南的得意弟子,也是冯致远自杀案的第 一发现人,莫善言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你是罗远鸿同学?” 罗远鸿也认得莫善言,因为他在这个学期的上萧南的公共课经常见到她,点点 头。 “冯老师死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发现的?”见罗远鸿再次点头,莫善言又问: “当时,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 罗远鸿摇摇头,疑惑地看着莫善言:“冯老师的死不是以自杀结案了吗?要是 有奇怪的事,警察应该查得出来才对。” 莫善言笑了笑,才要说什么,那铃声却乍然响了起来,考生们都纷纷坐到座位 上,而萧南随后也精神奕奕地大步迈了进来,“萧老师今天真是好气色。” “那是当然。那个有钱人,就是潘世连,不久前老师的一个雕刻作品获得了G 市雕刻大赛冠军,于是他重金买了回去,萧老师发了。”罗远鸿得意地低声跟莫善 言报料。 “什么雕刻品?”莫善言从那天潘世连来接萧南就猜到了,没什么兴趣随口接 了一句。 “是一个,”罗远鸿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下,改口,“是一个女人的石膏半 身像,我从来没见过雕刻得这么生动的人物,太神奇了,萧老师果然是了不起。” 罗远鸿说着,真心钦佩地冲派发考卷的萧南笑。这个时候莫善言的注意力早落到了 卷子上,对于罗远鸿的话敷衍地答了句什么自己也忘了。 两天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与行李的莫善言才来到了G 大的职工宿舍,走进了 冯致远的住处。看来兰婶子早跟学校打过了招呼,莫善言很轻易地便得到了冯致远 宿舍的钥匙,看着安静得过分的屋子,莫善言伸了伸双手,决定先从卧室开始收拾。 本来她已经想好了,衣物,书籍以及电器之类的,只要打好包,叫快递公司上门收 件就好了,不过清蒙那么偏远,根本没有快递公司送件上门,所以只好到邮递公司 托运。至于无法带回去的家私,当作是二手商品折价卖了,剩下的股票存折之类贵 重的东西,则由自己随身携带回去给婶子了。 计划是简单的,做起来却复杂多了。幸好冯致远的东西并不多,卖的卖,打包 的打包之后,便只剩下书房里的书籍以及作画工具了。莫善言之前就打算把书房里 的东西全部留下来,这应该是冯致远生前最看重的东西,她决定要把这些东西都寄 回去留给他的两个儿子,一是作为纪念,二来,冯致远一生热爱绘画,大概也希望 将来自己的儿子能走上绘画这条路,这些便是最好的启蒙。莫善言把最后的一本书 放到纸箱里,继续收拾凌乱的画具,将弯下腰清理书桌脚边一箱子用过没用过的画 纸的时候,瞥到窗帘收拢的一角露出了发黄的纸,爬过去抽出来一看,竟然是卷成 一团的一米长的一张画纸,莫善言摸过画纸的手上沾满了黑尘,莫善言毫不迟疑地 把画纸展了开来,原来是张草图,用黑色的碳笔勾的线,虽然因为有些时间以及湿 气的关系晕了开来,但还是看得真切,这是张人体草图。 莫善言正要细看,前厅的门被人敲了敲,她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那人大概 是看到空空的屋子以及装箱好的东西感到意外,叫了一声:“有人吗?” 莫善言应了一声,把画收了起来,塞到角落里,这才走到前厅,看到一个陌生 的年轻人正打量着屋子,一愣,她想不到还会有人到冯致远的屋里来。那年轻人看 着灰头灰脸的莫善言也是一愣,而后马上友好地伸出右手:“你一定是莫善言同学 吧?我叫许净,是许明许警官的弟弟,也是G 大的学生。” “你好。”莫善言说着,将左手握了上去,到分开的时候,看着转眼变脏的许 净的手,略带歉意:“我正在帮冯老师收拾遗物,所以——” “没关系,我也是顺便过来看看。”许净拍了拍手,他早就打算过来在查看一 下冯致远的住处,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听说莫善言来了给冯致远收拾屋子,当即赶 了过来。莫善言猜许净肯定不会是冯致远的学生,既然他是许警官的弟弟,那么, 就是为了冯致远的死来的。也就是说,冯致远的死,还有疑点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