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事件的伪真相 虽然在逼问凌一峰后,莫善言已经隐隐猜到了实情,但许净从警察局带来的消 息,还是让她再次感到意外。 一年前的5 月16日,柳叶眉与冯致远设下剥皮女鬼行为艺术的那一天,凌一峰 收到了柳叶眉的电话,电话里说希望在校的最后一天见他最后一面,并同时会完成 在学术交流会上,承诺给凌一峰交上的习作:论超写实主义与实验艺术相结合的影 响,也就是说,在G 大传得纷纷扬扬的剥皮女鬼,其实是一次先锋的艺术尝试—— 也不过是柳叶眉在冯致远的帮助下完成的一次实验而已。 凌一峰是G 大美术系超写实主义的倡导者,同时也是实验艺术系的教师,但他 没有想到的是,柳叶眉最后交给自己的,居然是这样一份答卷。柳叶眉并没有在电 话里说明,所以当见到美术系的教室里出现几可乱真的剥皮女鬼的时候,与偶然闯 进来的G 大学生一样,他也吓懵了,不自觉地跟吓坏的学生一样落荒而逃,随后想 起了柳叶眉的电话,再次回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女鬼的踪影,而柳叶眉也没有出 现,打她手机也没人接,于是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的凌一峰也没有多追究。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剥皮女鬼不过是另一场灾祸的序幕。 没过多久,柳叶眉的失踪的消息便传开了,这个时候凌一峰才意识到不妙。但 更不妙的事情还在后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冯致远把他叫了出去,跟他说自己一 直都知道柳叶眉与他的事,并怀疑柳叶眉的死跟他有关系,凌一峰百般争辩也没有 用。冯致远甚至拿出了柳叶眉的化验单,证明柳叶眉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凌一峰 从来没听柳叶眉提起过,自然不信。 冯致远威胁要将柳叶眉与他的事宣扬开去,凌一峰自然苦苦哀求。他正值壮年, 事业还在蒸蒸日上,还有望成为美术系的主任后往上爬,如果与自己的学生有染的 消息泄露出去,不仅不得人心,也许连保住工作的机会也没有。而冯致远提出的缄 口沉默的条件,是以金钱做交换,凌一峰自然答应了。 然而,与平时所表现出来的老实本份不同,凌一峰察觉原来冯致远是个极其贪 婪的家伙,他开口索要金钱的次数越来越多,金额也越来越大,有苦却不敢说出来。 眼看大笔大笔的钱落入冯致远手中,明白这是个敲诈的无底洞的凌一峰毫无办法, 在三个月前的5 月 16 日,喝得烂醉的冯致远约了凌一峰在美术系那间柳叶眉曾经 上演过剥皮女鬼的教室见面,以为冯致远又要向自己拿钱的凌一峰敢怒不敢言地如 时到场,但一见面冯致远便破口大骂凌一峰是杀人凶手,并且将敲诈的砝码大幅提 高。 有口说不清的凌一峰意识到,只要冯致远活着,自己就永远被他要挟。而现在 他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以后势必更加肆无忌惮,而自己又无法求得清白。于是, 走投无路的凌一峰决定除去后患,趁着冯致远神志不清,他悄悄溜出去找了实验用 的绳索与手套。因为他察觉到他们所在的那个教室,向来被传为剥皮女鬼出没的鬼 房,而刚好今天也是5 月16日,打算借剥皮女鬼遮人眼目的凌一峰把迷迷糊糊的冯 致远搬上了的高脚椅,把他的头塞进了一早打好结挂上去的绳套里,再蹬掉了支撑 着冯致远的后,凌一峰慌忙把自己踩过的高脚椅擦干净塞到了那些没有动过的椅子 里,溜出了教学楼却没敢回去,在教学楼的角落里守了一夜,直到第一个目击者, 罗远鸿惊叫着掏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确认没有破绽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可是,他在慌乱的时候,却没把那张高脚椅上的脚印擦干净,所以你才察觉 到其实冯老师死的时候,还有第二个人存在,而这样的话,也许他的死就不是单纯 的自杀这么简单。”许净看了一眼莫善言,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你们甚至查出 了叶眉的情人原来竟然是凌一峰。” “不对,如果温柔老师不是恰巧在那天在剥皮女鬼的现场见过凌一峰,如果温 柔老师不是杀害柳师姐的凶手,如果柳师姐的面具不是浮上湖面被萧教授发现,我 们不会知道原来温柔老师就是碎尸案的凶手,也不会知道柳师姐的孩子是凌主任的, 说到底,也许是柳师姐冥冥中的安排。”莫善言注意到许净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你去查柳师姐的时候,一点线索也没发现吗?” 许净苦笑了一声,摇头,“叶眉一点也没有跟家里,或者是她的朋友提过凌一 峰的事,她掩盖得密密实实的,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是怀孕那么大的事,也只是 自己一个人承受下来,她的家人怀疑她失踪报了案到学校查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一度以为那家伙因为这件事自觉没有脸面回家,跟男人私奔了。后来时间长了都没 联系,才确实接受了失踪的事实,谁曾想——” “现在既然凶手找到了,你也该放心了吧?” “也不能说是放心,毕竟,叶眉是死了,只能说难受,又宽慰。”许净的眼睛 红了起来。 “真遗憾呢!”莫善言想说什么,发觉不是自己该说的时机,连忙又收敛了。 从发现了柳叶眉的面具开始,以及许净对查找杀害柳叶眉的凶手异常热情,她就隐 隐猜到了,许净对柳叶眉,应该怀有比对一般同学,比对哥哥的妻子的妹妹,更深 一层的感情,但许净不说,她也就没必要说破。 “你也一样吧?冯老师的死终于查清楚了。虽然,对你来说,知道冯老师并非 如你所想得那么善良,有点残忍,但至少真相明白了,你也可以松一口气了。”许 净想到了远在清蒙的冯致远的家里,那些豪华的奢侈品,原来这些都是这么来的。 莫善言点点头,心里却依然有个疙瘩长在心里:发现柳叶眉的面具推测她的死 讯是在5 月16日之前,为什么直到5 月16日夜冯致远才跳出来指责凌一峰是杀人凶 手?据自己所得知的,只有在清蒙的时候,冯致远才偶尔喝上几盅酒,但在G 大G 市,即使是外出应酬,或是参加学生聚会,自己是从来没见过他喝酒的,他对学生 说是喝酒伤身,品茶涤心,所以家里放了很多茶叶,却惟独没有酒,这也是许明警 官问自己冯致远有没有喝酒的习惯的时候,自己摇头又点头的原因。但在5 月 16 日冯致远居然一反常态地酗酒,是因为他的心情实在糟糕到了极点吗?如果说是柳 叶眉的死所致,照推测应该在发现她的面具的时候心情更极度恶劣。而即使,假定 他的心情确实糟糕,那么,这个心情恶劣到喝得烂醉一见凌一峰便破口大骂的人, 怎么还会有心情将自己换下的衣服洗干净?更奇怪的是,自己进入到的冯致远的电 子邮箱里,除了G 大的工作邮箱,其余私人邮箱里的所有邮件,几乎被删除得一空 ——除了那个博客附带的邮箱里唯一一封带有三个附件的邮件。同时拥有几个电子 邮箱的人,没有谁会在正常情况下这样做吧?但这就像是他知道会有人要查自己的 邮箱,事先做好了防备工作,这不让人觉得奇怪吗?更让莫善言在意的,是5 月16 日这个日子。在面具出现,推测到柳叶眉的死以后,若冯致远认定凌一峰是凶手, 他有理由报警,考虑到报警也许会暴露自己勒索的恶行,即使是要以此为砝码要挟 凌一峰提供更大量的金钱,他完全可以马上质问并逼迫凌一峰,可是,冯致远并没 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5 月16日这样一个微妙的日子,这不也是很耐人寻味吗? 疑惑重重的莫善言,想起清蒙的兰婶子,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再报一次冯致 远的死讯,那许净却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说起来,我哥还觉得有一点奇怪。” 莫善言一怔。 “凌一峰说,他把冯老师的头塞到绳套里的时候,冯老师的意识已经迷糊。可 是,再怎么说,在窒息的一刹那,即使是睡过去的人,也会因为难受也有所惊觉而 挣扎一番,更何况冯老师不过是喝得烂醉,未必没有一点察觉,但从验尸报告显示, 却一丝挣扎的伤痕也没有,全身上下的伤口,只有脖子上那一道勒痕,难怪会被误 认为是自杀。” 不知道为什么,莫善言莫名地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地,新学期又来临了。G 大各个院系的老师在新的学期里的公开选修课, 其课名与开课时间也贴在了公告栏。在琳琅的课程里,不少人会发觉,美术系往年 都有公开课程安排的老师,少了三位。这也难怪,G 市的新闻,最近轰动的头条, 无外乎困扰了人们与警方多年的碎尸案的凶手竟然会是本市G 大的一位美术老师, 而同属于美术系的冯老师自杀案,竟然也是死于美术系主任手上。 莫善言仰头望着一张张课程安排表,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是以往,她的选修课的第一名额,绝对会是冯致远的公开课,可是眼下,连 第二选择的温柔老师的课也没有了,该选些什么呢? 莫善言的手,不经意地便触到了兜里的手机。 虽然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可是,对冯致远的死,她心里还是有难以释怀的伤 痛。冯致远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消息,她并没有打电话告知兰婶子。她犹豫的理 由,竟然是害怕。特别是最近一次,跟许净见面的时候,知道李警察在当初,并没 有主张烧了确实死因尚未查明的冯致远的尸体——这不合规矩,而冯致远的弟弟冯 致富,执意孤行,不听劝阻地将冯致远烧成了灰。这种反常的行为,刚好印证了她 内心的不安。 她还记得,冯致富跟兰婶子吵架之后,曾经抱怨,兰婶子还有他哥留下的东西, 而他什么都没有。冯致远的遗物,包括存折,社保卡等值钱的物品,不都是自己打 包收拾回去的吗?从那些东西来看,冯致远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冯致富所说的 留下的那些东西,是指那些遗物吗?如果不是,冯致远还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的? 自己没有发现的话,也就是说,冯致远死的那段时间,或者是在冯致远生前,东西 恰好被留在G 市的冯致富带走了。那会是什么呢? 冯致远会向凌一峰勒索,是因为金钱。兰婶子的虚荣爱富,两个儿子沉重的学 费,冯致远的动机完全成立。 也许,冯致富所说的那些东西,是一大笔金钱,或者是,价值一大笔钱的东西。 联想到冯致富惟恐不及地把自己哥哥的尸体火化,莫善言的心忍不住地急剧跳了起 来。 但愿,我是想错了。莫善言祈祷。却冷不防手机便响起了彩铃。莫善言吓了一 跳,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兰婶子家的电话号码! 犹豫了半晌,莫善言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接听键。 “善言妹子,你有见过我家二叔吗?”兰婶子的语气里,焦急而又带点欣喜。 “兰婶子,我在学校呢,怎么会见到二叔呢?他来G 市了?干什么呢?” “哎,善言妹子你不知道,我家汉子被人杀的事,听说了吧?” “恩。听说了,在我们这是大新闻。兰婶子,你别难过——” “难受劲早过去了,婶子没事。那个挨千刀的,就该坐大牢。”兰婶子丝毫没 悲伤的心情,反而有点沾沾自喜,“那些警察同志真行,这样也把这个凶手逮着了。 不然,你二叔他也拿不到我家汉子的一笔钱。” “钱?” “对,你叔他给我们留下的一笔钱。二叔他跟我提过,要是一个叫什么山峰的 人被抓起来了,那么我们就可以拿到他大哥留给我和两伢子的钱了。你二叔是拿钱 去了,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等二叔拿了钱,让妹子你帮忙置办一点文具衣服什 么地给他送回来,你知道,开学了,两小鬼要的东西可多咧,你二叔他又没文化, 他买我不放心,而且,妹子你还能帮我挑几件衣服,要时髦,新的,叫什么,IN一 点的,你二叔咋会知道这么多呢——” 兰婶子还说了什么,莫善言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木然地看着前面人群汹涌的公 告栏上那些课程表。 有什么钱,一定是要凌一峰被缉拿归案后,冯致富才可以拿到手的? 冯致富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莫善言,吓了一跳,“莫,莫家妹子,你, 你怎么——” “是兰婶子告诉我的。”莫善言看着冯致富,“你和冯老师,有事儿瞒着我, 对吧?” “这,这——”冯致富一个激灵,刚想把在手里的一张纸收起来,却被莫善言 眼明手快地抢了过去:是一张支票,一张保险公司的支票,支票金额赫然是三十万 元。 莫善言的心口猛然一痛,倒吸了一口气。 看莫善言神色不对,冯致富搔着头憨笑了两声,“莫家妹子,我哥说,那个主 任被抓了以后,要是你没过问,这事儿就算结了,可是要是你找我,就让我,把这 个给你。”冯致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了莫善言面前,“妹子,把那 张东西给我,我就把大哥的这个东西给你。” 莫善言看着冯致富手里的信封,正在迟疑,冯致富早一把将支票抽了回去,然 后将信封塞到了莫善言的手里,急匆匆地走远了。 莫善言撕开了封口,抽出了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展开,慢慢地看了下去 :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