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行动 雷恩先生朝着我勾勾指头,“佩辛斯,你可以帮我一个大忙。”我赶快跑到他 身边,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请帮我打电话给布鲁诺州长,我的残疾——”他笑着 碰碰自己的耳朵,当然,他完全聋了,只能仰赖读唇术与外界沟通。 我拨了个长途电话到奥尔巴尼的州长官邸,心跳加速地等着。 老绅士看起来若有所思,“凯瑟小姐,你在医生办公室看到尸体时,没碰他的 手腕吧?” “没有。” “你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血斑吗?” “是的。” “无论是佛西特医生死前或死后,你始终都没碰过他吗?” “看在老天分上,没有!” 他点点头微笑着,此时接线生接通了电话,“布鲁诺州长吗?”我问,放心地 喘了一口长气,接下来我被迫等待半打秘书重复转述我的姓名,终于——“我是佩 辛斯·萨姆,替哲瑞·雷恩先生说话!请稍等一下……雷恩先生,你想告诉州长什 么事?” “告诉他这个案子找到答案了,他必须马上赶来里兹。告诉他,我们找到一个 全新的、毫无瑕疵的证据,可以证明阿伦·得奥完全是无辜的。” 我转达了他的意思——佩蒂·萨姆,这个大人物的代言人——然后听到电话线 彼端传来喘气的声音。我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话筒里听到州长喘气的。“我马 上赶来!你们在哪里?” “在缪尔神父家,布鲁诺州长,就在阿冈昆监狱围墙外头。” 挂上电话时,我看到雷恩先生跌坐在一张椅子里,“佩辛斯,好女孩,帮忙照 顾凯瑟小姐休息一下。神父,你不介意吧?”然后他闭上眼睛,安详地微笑,“现 在我们该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于是我们等待,等了八小时。 到了九点钟,离死刑执行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一辆黑色的大轿车驶来,两侧有 四个骑摩托车的州警护送,停在缪水神父家门外,布鲁诺州长一胜疲惫,神情冷漠、 焦虑地下了车,匆匆爬上台阶。我们都在门廊等他,那儿只有两盏昏黄的灯泡。 缪尔神父被雷恩先生一遍又一遍地耳提面命,要他小心不要在言行间泄漏行动 计划之后,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当然,他必须去死刑囚室,从神父离家前两个老人间的谈话看来,我猜想,他 会告诉阿伦·得奥要保持希望。 芬妮·凯瑟梳洗、休息、用餐过后,安静地坐在门廊上,完全是一个双眼发红 焦虑不堪的孤单老女人。我们百味杂陈地见证了这场历史性聚会。州长紧张、直率、 跳动不安的姿态有如一只小马;而芬妮·凯瑟则显得害怕而温驯,雷恩先生在一旁 安静观看。 我们听着他们谈话的内容,凯瑟又重新说了一次她的故事,州长一再仔细询问 关于佛西特医生临终前说的话,不过她的说法还是跟之前说过的一样。 谈话结束后,布鲁诺擦擦额上的汗水坐下:“好啦,雷恩先生,你又来了,现 代默林(默林,中世纪传说中的魔术师和预言家,亚瑟王的助手。)再度创造奇迹 ……我们马上赶去监狱,阻止这件可怕的事情吧。” “噢,不,”老绅士温和地说,“不,布鲁诺!这件案子必须运用非预期心理, 突破凶手的心防,因为你知道,我还没有实际的证据。” “那么你知道谁是杀掉他们两兄弟的凶手了?”布鲁诺州长慢吞吞地问。 “是的,”老绅士向我们道歉,和布鲁诺侧长退到门廊的角落,谈了好一会儿。 布鲁带先生一直点头,他们谈完重新加入我们时,两人脸色都很凝重。 “凯瑟小姐,”州长明快地说,“请你待在这儿,由我的州警负责保护。巡官, 萨姆小姐,我猜你们希望加入我们的行动。雷恩先生和我刚刚同意进行一个行动. 这个计划相当冒险,但非常必要。现在——我们等吧。” 于是我们再度等待。 离十一点还有半个小时之际,我们静静地离开缪尔神父家,留在房子里的是四 位穿着制服的高大年轻人,包围着憔悴疲倦的芬妮·凯瑟。 我们这支安静的队伍迈开大步,走向阿冈昆监狱的大门,四周一片黑暗,只有 监狱里的灯如怪物的眼睛射向夜空。 接下来恐怖的半小时我将永生难忘,我不知道州长和雷恩先生有什么打算,只 是满心害怕会有什么差错。然而当我们走过拱门,进入庭院,一切都变魔法似地顺 利极了。 州长亲自出马让值勤的警卫紧张起来,他的权威自然是无可置疑的,我们马上 就获准进入,到了死刑室外的方院,已经可以看到死刑囚室的灯光,感受到灰色水 泥墙内匆忙准备的不样气氛。四室里没有声音,警卫们一个个都神情紧张,动作十 分不安。 州长严格下令警卫们留在我们身边,不准把我们出现的事情告诉其他监狱职员。 众人毫无疑问他遵从了,虽然我瞥见几个好奇的眼神……于是我们静静站在灯火通 明的庭院里的黑暗角落等待着。 我手表上的分针缓缓爬动着,父亲不断闷声地喃喃自语。 从雷恩先生脸上紧绷的表情我明白了,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要等到 死刑执行前的最后一分钟,再展开行动。当然,由于州长的出现,得奥的危险已经 减到最小,但我还是无法释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逐渐接近最后一刻,我愈 来愈无法忍受,想尖叫抗议,疯狂地穿过庭院,冲进眼前那栋庞大的建筑…… 离十一点剩一分钟,州长全身一紧,高声对警卫说了些话,然后就我们死命往 前跑,闪电般穿过庭院,来到死亡之屋。我们冲进死刑犯的囚室区时刚好十一点整。 如命运一般冷酷,布鲁诺州长扫开两名警卫,打开死刑室的门,时间是十一点零一 分。 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冲进死刑室时,里面那一张张极度惊恐的脸。我们好像一群 野蛮人亵渎某个现代维斯太贞女庙的圣殿一般,或者是一群非利士俗人践踏圣人祭 坛。那种景象——我的记忆是一张张片段的实体幻灯画面,每个瞬间都仿佛是一生 的缩影,在那永恒的时刻,每个脸部表情、每个手的移动或仅仅是点点头,都在时 空中凝结不动。 我激动得陷入半窒息状态,以至于忘了这个景象在以往的死刑执行历史中,可 能是史无前例的,我们创造了刑事史上最戏剧化的一刻。 我看着每个人和每样东西。电椅上坐着阿伦·得奥那个可怜虫,他的双眼紧闭, 一个警卫在绑他的脚,另一个绑他的上身,第三个绑手臂,第四个震惊得暂停下给 阿伦·得奥眼上蒙布条的动作。四个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张着嘴目瞪口呆。马格 纳斯典狱长站在离电椅数英尺的地方,手上拿着表,定定地纹丝不动。另外三个警 卫旁边站着缪尔神父,他激动得快昏倒了,靠在其中一个的身上。至于其他人,有 三个显然是法庭派来的官员,还有十二个证人。其中我赫然发现伊莱修·克莱吓呆 的脸,才一下想起杰里米跟我提过。还有两个监狱医生,死刑执行官站在小房间里, 左手忙着操作一些机器设备…… 州长厉声道:“典狱长,停止执行!” 阿伦·得奥睁开眼睛,几乎是微微有些吃惊。他脸上消失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讯 号、一股生气重新点燃舞台上静止的演员。四个围绕电椅的警卫一脸困惑,扭过头 探询他看着典狱长。典狱长眨眨眼,呆若木鸡地瞪着手上的表。缪尔神父无言地轻 喊一声,苍白的脸颊涌上一股血色。其他人张大嘴巴面面相觑,响起一阵议论的嗡 嗡声,随即嘎然而止。马格纳斯典狱长上前一步:“可是——” 哲瑞·雷恩迅速地说:“典狱长,阿伦·得奥是无辜的。我们得到新的证词, 可以完全赦免他因谋杀而被判决的罪名。州长……”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我敢说在以往的法律悲剧中绝对是史无前例。通常,死刑 室一旦接到行政当局暂缓执行的命令,死刑犯会被立刻送回囚室,证人和其他出席 者也会立即解散,一切到此结束。但这次非常特殊,一切都计划得丝毫不差,现在 我已非常清楚,揭发行动必须在死刑执行室进行了。但州长和雷恩先生究竟想借着 这段通俗剧的情节达成什么目的…… 我想,每个人都吓得不敢抗议,而如果任何在场官员质疑这个过程的适当性, 布鲁诺州长昂然的大下巴会让他们保持沉默的……当老绅士静静地走到电椅一侧, 站在那个刚从死神手上抢救下来、畏缩着动也不动的小老头旁边开始说话时,大家 都忘了一切。他一开口,全场就陷入一片教堂般的死寂。 简洁、迅速,而且其解说理论之清晰透彻,远远不是我能力所及,哲瑞·雷恩 从佛西特参议员谋杀案的原始推理开始说起,说明惯用左手的阿伦·得奥不可能是 行凶的人,而且真正的凶手是惯用右手的人。 “因此,”老绅士以他充满感情且个人战栗的声音说,“我们可以合理的假设, 原本应该使用右手的凶手是故意用左手,好让侦查的人认为阿伦·得奥是凶手。换 句话说,凶手是想用一个阿伦·得奥没有犯的罪,去‘陷害’阿伦·得奥。” “现在请各位注意,为了陷害阿伦·得奥,凶手必须知道阿伦·得奥的什么特 点?从事实来看,有以下三件事情:第一,他必须知道得奥在进入阿冈昆监狱服刑 ‘之后’,右手瘫痪失能,现在只能使用左手。第二,他知道,在谋杀那天晚上, 得奥确实打算拜访佛西特参议员;因而他也知道,得奥那天会正式出狱。第三,他 知道得奥有谋杀佛西特参议员的假设性动机。” “现在我们照顺序一一讨论,”老绅士流畅地继续讲下去,“谁可能会知道得 奥在阿冈昆监狱里右手瘫痪的事?马格纳斯典狱长告诉过我们,得奥在过去服刑的 十二年间,从来没有信件,也没有访客。更有甚者,他也从来没有透过正规管道寄 信出去。至于监狱图书馆助理员塔柏的非法走私信件管道,得奥也只使用过一次: 寄给佛西特参议员的勒索信,那封信的内容我们已经知道,里面并没有提到他的手 臂。再者,得奥在十年前右臂瘫痪,直到正式出狱前,其间从来没有走出过监狱围 墙。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确,曾有一个外面的人,在这段或间进监狱看过 得奥,就是佛西特参议员本人,他曾参观监狱的木器部——那次机会让得奥认出参 议员。但依据证词,我们也同时有理由相信,参议员并没有认出得奥,而且他既然 在面对一大群犯人时没注意到得奥,也不太可能还记得他的右臂有问题。所以我们 可以略去这个可能性。”雷恩先生匆匆一笑,“换句话说,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可以 假设,唯一可能知道得奥右臂瘫痪的人,是‘某个和监狱有关的人’——同狱犯人、 模范囚犯、职员或者在阿冈昆监狱工作的普通百姓。” 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死刑室里一片死寂。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我都已经知 道,或许没那么清楚,不过我已经推出大致的方向。而且我也明白,接下来会有什 么样的结论。其他人都一动也不动,两脚好像嵌在脚下的地板里生了根。 “还有另一个可能的解释,”雷恩先生继续说,“这个知道得奥在阿冈昆监狱 里变成左撇子,因而陷害得奥的人,是从监狱里的共犯那儿得知这件事及其他有关 得奥的消息。” “以上两个解释有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呢?我将会说明,陷害得奥的人本身 就和阿冈昆监狱有关,这个理论较为有力,也才是正确的答案。” “紧接着,佛西特参议员遇害时,他的桌上有五个封好的信封,其中一个提供 了显著的线索,这一点如果不是透过佩辛斯·萨姆小姐,我就无法得知,她以照相 般惊人复制的能力,向我报告了第一桩谋杀案。那个信封上头有回纹针的印痕—— 不,让我说得更精确一点,不是一个印痕,而是‘两个’。在信封正面上,两端各 有一个清楚的印痕,一个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然而,信封被检察官打开之后, 里面却只发现‘一个’回纹钉!可是一个回纹针怎么可能会在同一个信封正面上, 留下对称的两个印痕呢?”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老绅士倾身向前,遮住了阿伦·得奥依然静静坐在电椅上 的身影。“我来告诉各位这是怎么回事。参议员的秘书卡迈克尔,曾经看到他的雇 主匆忙把附件插入信封,然后同样匆忙地封上。然后,依照常理判断,参议员在压 住信封盖封缄时,在一边留下了一个回纹钉的印子,可是,我们却在不同的地方发 现两个印痕。这只可能有一个解释。”他暂停片刻,“有人打开过信封,拿出里面 的附件,然后在放回去的时候,一时不慎把附件翻了过来,使得附件的位置和原来 的正好相反。然后,重新封上信封,再次压住袋益时,里面的回纹针又印出一个痕 迹,但这次是出现在信封正面的另一边,因为这次回纹钉的位置,和原来的完全不 同。” “那么,打开那个信封的会是谁?”老绅士口齿清晰地说下去,“就我们所知, 只有两个可能的人选:一个是参议员本人;另一个就是卡迈克尔在谋杀发生期间, 所看到那个独自进出房子的访客——前面已经证明过,这位访客一定是凶手,同时 他还烧了一封信,留下我们事后在壁炉里发现的那些灰烬。” “会不会是参议员在卡迈克尔离去之后、访客送来之前,自己把信封又拆开呢? 我承认,理论上有可能,但我们也必须遵循一般的可能性分析。我问你:为什么他 要把自己的信重新打开?改正错误吗?但信上并没有做任何修 正;所有信件内容都和副本完全相同。是为了想再看一次自己口述后打字的内 容吗?胡扯!他桌上就有副本可以看了。” “这些不提,参议员要是真想打开信封,他也会干脆撕开,再换一个新的信封 就是了,尤其是因为他告诉过卡迈克尔,这些信次日早上要寄出去。但是信封显然 没换过,上头有两个回纹针印痕。如果是新的信封,上头只会有一个印痕,因此信 封不但是被打开过,而且还是原来已经封线的那个信封,怎么会这样?书桌旁边有 个电咖啡壶,谋杀发生过后还是温的,于是很明显(在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说明信封 如何打开的情况之下),那封信是用蒸汽熏软了之后打开的。啊,现在我们就碰到 了问题的核心了!佛西特参议员有必 要用蒸汽把自己要寄的信熏软打开吗?” 在场的所有人频频点头,显然大家都被这位老绅士的推理紧紧吸引住了,他微 微一笑,继续往下说。 “如果佛西特参议员没有打开信封,那么就一定是他的访客打开的,这个访客 是在谋杀期间,唯一进入并离开那幢房子的人。” “那么,信封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住访客的目光——前面已经说过,那个访客就 是凶手——并驱使他违反一切谨慎的原则,在谋杀现场打开信封?信封上写着要寄 给阿冈昆监狱的典狱长,而且注明里面附上一份‘阿冈昆升迁案’的档案。请注意: 这一点极其重要。” 我瞥了伊莱修·克莱一眼,他的面色如土,正用颤抖的手指抚着下巴。 “根据我们已经推测出来的两个可能性,各位应当还记得:第一个比较有力的 假设是,凶手与监狱有直接的关联;第二个比较无力的假设是,凶手和监狱无关。 可是他有一个在监狱里的共犯,可以提供他所有需要的资讯。现在,假设用第二个 可能性,即凶手和监狱无关,而是在监狱里有个通风报信的人,是什么样的兴趣, 会促使他打开一封关于阿冈昆监狱‘升迁建议’的信?如果他不是监狱里的人,他 本人无论如何不会有兴趣。或许你会问,那替他在监狱里通风报信的人看呢?但凶 手为什么要操心呢?如果他的共犯升迁对凶手本人并没有影响;如果他的共犯不升 迁,凶手也毫无损失。于是我们可以说,这个姑且假设为监狱外的人,完全不可能 会去打开信封。” “啊,可是凶手的确打开了信封!因此,我们比较有力的那个可能性一定会成 立——一般来说,一个会对阿冈昆升迁案感兴趣,并探究其内容的那个人,我敢说, 一定和监狱有直接相关。”他停下来,脸上罩了一层黑影,“事实上,等我告诉你 谁是凶手,你就会发现一些原因,比我刚刚所指出的更有趣。无论如何,现在,我 应该说,以一般原则而言,凶手是监狱里的人。” “从第一桩命案的事实还可导出一个推论,据我从马格纳斯典狱长那儿所得知, 监狱的例行时间表非常严格,比方说,警卫的排班都很固定,从不变更。我们已经 证明凶手是阿冈昆监狱里的人,他在什么时候谋杀佛西特参议员?在晚上。因此, 无论他在监狱里担任什么职位,显然都不是晚班人员,否则他不可能在晚上离开监 狱跑到佛西特参议员家里来行凶。因此他要不是白天班的人员,就是上班时间没有 特定限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素,当我推导到其他的发展时,请各位要记住这些 要素。”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声音愈显尖锐,脸上也镂刻着冷酷的线条,他的眼光逡 巡室内,我看到几个证人坐在硬长椅上微微瑟缩了一下。洪亮而带着回音的声调, 明亮眩目的灯光,电椅和坐在上头动也不动的囚犯,穿着制服的警卫……我无法苛 责他们产生不安的感觉,因为我自己也汗毛直竖…… “而现在,”老绅士清晰而急促地又开了口,“谈到第二桩凶案,可以确定这 两件案子是相连的:同一个小箱子的第二截盒子,得奥与两件案子都有牵涉,两个 被害人之间有血缘关系……现在,得奥在第一极谋杀案是无辜的,那么姑且假设, 他在第二桩案子里也是无辜的;既然他在第一件案子中是被陷害的,那么第二桩也 同样是被陷害的。我们能证实吗?是的,得奥从没收到过艾拉·佛西特医生叫他星 期三从阿冈昆监狱脱逃的信,不过得奥确实收到过一张纸条,伪造成佛西特给他的, 指示他在星期四脱逃。这表示,很简单,有人从中拦截佛西特原来那张纸条(这张 纸条我们已经在谋杀案现场发现了),而且把另一张纸条送给得奥,指示他星期四 脱逃。这个拦截纸条的人——也就是一开始让得奥成为凶手邪恶行为代罪羔羊的人 ——是谁?换句话说,谁陷害了得奥?” “那么我们得到了什么呢?我们证实先前的结论——凶手是监狱里的人——是 正确的。拦截纸条是一个很有力的推测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某个‘监狱里的人’亲 自操作的,他知道监狱里的秘密通信系统,把佛西特的纸条拦截下来,然后换成自 己伪造的纸条。” “但是,各位,现在我们要面对破案最重要的关键,为什么凶手要把得奥脱逃 的时间,从星期三改成星期四?因为凶手打算把谋杀艾拉·佛西特医生的罪名栽赃 给得奥,而由于得奥在艾拉·佛西特的谋杀案中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必然——记 住这一点——在得奥脱逃的那天晚上,有时间可以杀佛西特!如果凶手把脱逃的时 间从星期三改成星期四,就说明他自己没办法在星期三杀害佛西特医生,但可以在 星期四!”哲瑞·雷恩瘦削的脸上一紧,食指挥舞着,“哈,你会问,他为什么没 时间?从第一桩谋杀害我们得知,他不是夜班人员,因此‘任何’一个晚上他都有 时间去犯案,除了星期三晚上。唯一可能的答案是,”他挺直身子,停顿了一下, “监狱里某些非惯常的工作,让凶手星期三晚上没有空!但艾拉·佛西特遇害之前 的那个星期三晚上,监狱里有什么事?会有什么非惯常工作,使得一个在监狱服务、 平常晚上有空的人走不开?我告诉各位,这个案子关乎心脏和大脑,结论就像自然 法则一样永恒不移。在那个星期三晚上,就在这个可怕万分的死刑室里,举行了一 场电刑,死刑犯的名字是史卡西。我还要告诉各位,结论就像最后审判日一般牢不 可破:杀害佛西特兄弟的凶手,必然是出席史卡西电刑的某个人!” 室内仿佛太空般一片静寂,我不敢喘气、不敢转头、不敢移动我的眼睛。没有 人敢稍微动一动。在老绅士灼灼的目光下,我们看起来一定都像是蜡像博物馆的作 品,他站在电椅旁,滔滔不绝,一个字又一个字,说明罪案的情节,和一个在劫难 逃的悲剧。 “让我一一列举,”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毫不激动,冰冷得有如钟乳石,“这 位凶手的必要资格——从两桩谋杀案的事实中,凶手所描绘出来的种种限制,清晰 得就像是凶手本人镂刻在时光的磐石上。 “第一,凶手是右撇子。 “第二,他和阿冈昆监狱有关系。 “第三,他不是夜班人员。 “第四,他出席了史卡西的电刑。” 全场再度陷入一片沉默,这回的沉默仿佛有形的物体震颤着,可以触摸感知。 老绅士微笑,突然开口继续道,“各位,我知道你们的感觉很震撼,特别是因 为那些曾出席史卡西电刑,而且和阿冈昆监狱有关的人,今天又出现在这个特殊的 房间里!因为我从马格纳斯典狱长那儿得知,阿冈昆监狱执行电刑的人员,从来没 更换过。” 有位警卫像吓坏的小孩一样,发出一个轻微而空洞的嘶喊,每个人都不约而同 地望向他,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哲瑞·雷恩身上。 “那么,”老绅士缓缓道,“我们就一个一个消去可能的人选。谁出席了史卡 西的电刑?记住,凶手必须符合前面我所列举出来的四个资格。……法律所规定的 ‘十二名成年的良好公民’死刑证人,”他对着长椅上一个个僵直的身影说:“你 们无须害怕,根据以上的定义,你们都与监狱无关。你们是市民证人,不符合第二 条资格,必须从可能人选中剔除。” 有个坐在长椅第二排的人长长吁了口气,还有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按 了按汗湿的额头。 “三位依法必须监督死刑的法院职员,也可以排除在外,理由同上。” 那三个人双脚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七位监狱警卫,”哲瑞·雷恩先生如梦般继续讲着,“如果我没误解典狱长 的意思, 可以假设, 在场的也同样是出席史卡西电刑的那七位,”他暂停一下, “出局!你们都是晚班人员——因为你们都在执行死刑的时候值勤,也就是固定值 晚班——这显然抵触了第三条资格。因此,你们都不是凶手。 一名警卫惊骇地嘟哝了几句,气氛愈来愈紧张,简直令人无法忍受,激昂的情 绪几乎一触即发。我偷偷瞥了父亲一眼,他的脖子涨得发红,好像快中风似的。州 长像雕像般静静站着。缪尔神父眼神茫然。马格纳斯典狱长则毫无声息。 “死刑执行官,”冷静而坚决的声音继续扬起,“出局!我在史卡西的电刑上 看过他——幸好我参加了那场电刑——当时他用‘左手’按了两次开关,可是根据 第一条资格,凶手是右撇子。” 我闭上眼睛,狂乱的心跳声震着耳膜。老绅士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忽然 再度响起,充塞回荡在死刑室内。 “两位医生依法必须出席,以确定电刑犯确实死亡。我原先无法将你们排除在 外,”他对着那两个携带黑色手提包、动也不动的医生说,“这个问题我本来无法 找出破解之道。但是今天芬妮·凯瑟提供了一个线索,确定将你们剔除出去,请容 我稍加解释。” “把谋杀佛西特医生的罪名栽赃给得奥的凶手知道,在他行凶稍后,越狱的得 奥也会去医生的办公室。因此他离去之前,必须非常确定受害人已经死亡、不能说 话、也不会告诉得奥或者任何不速之客真正凶手的名字。在佛西特参议员谋杀案中, 也是同样的道理,凶手刺了参议员两刀,第一刀已经致命,但他又刺了第二刀,就 是为了以防万一。” “在佛西特医生的手腕上,我们发现了三个手指的血印,当然,凶手在杀害死 者之后,检查他的脉搏。为什么?显然地,他想确定被害人已经死了。但请注意这 个显著的事实!”他的声音如雷霆乍响,“尽管凶手曾检查过被害人的脉搏,但凶 手离去之后,被害人还活着。芬妮·凯瑟稍后抵达现场,看到佛西特医生还能动, 而且听到他证明得奥是无辜的,虽然他还来不及说出凶手的名字就死了……你会问, 这件事为什么能让出席史卡西电刑,而且今天晚上也在场的两位医生,从凶手人选 中剔除?原因是这样的。” “假设其中一位医生是凶手,谋杀是发生在‘医生的办公室’,尸体几英尺之 外的书桌上,有被害人的医药工具箱——有各种医药工具,比方说,听诊器。没错, 如果光靠把脉,即使是一个医生,也可能无法察觉到濒死病人极细微的生命现象; 但一名医生身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手边就有各种必需的工具,他又一定要确定被害 人是否死亡,我敢说,他非确定不可!借助于听诊器,一个医生就可以轻易测试出 被害人死亡与否……” “因此我们可以说,既然一个医生手边有各种器具,可以确定被害人的死亡, 所以他离开现场时,绝对不会让被害人活着。他会检查出被害人一息尚存,再刺上 一刀,消灭所有生命迹象。可是凶手却没有这么做,因此凶手不是医生,这两位监 狱医师就可以排除在外了。” 我紧张得几乎要尖叫出来了,父亲紧握的大拳头上青筋浮现,眼前的众人都脸 色苍白,宛如一张张面具。 “至于缪尔神父,”哲瑞·雷恩声音低沉地继续说,“谋杀佛西特兄弟的凶手 是同一个人,可是佛西特医生是在十一点多遇害的。那天晚上,从十点开始,神父 都和我待在他家门廊上,不可能执行这个谋杀。因此,他也不可能谋杀佛西特参议 员。” 我眼前那些苍白的脸孔,罩上一片游移的红色暗影,我听到震撼心灵的声音说, “这个房间的二十七个人之中,只有一个是谋杀佛西特兄弟的凶手,我们已经消去 了二十六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他……喂,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萨姆,别让他 开枪!” 房间里爆出尖叫、呼喊、嘶吼、挣扎。那个人成了风暴的中心,现在正被父亲 钢铁般的双手紧紧抓住。那个脸孔扭曲成青紫色,双眼燃烧着疯狂的光芒的人,是 马格纳斯典狱长。 ------------------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