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毒草 百花齐放,本来是说所有的花一齐的都开起来,是一句包括一切、毫无保留的 话,但现在有人提出意见,以为花里边有“毒草”,不应该放,这句话显然是不对 的。我们说凡是花都应放,不论毒草与否,不能以这个资格剥夺他的权利。毒草如 有花,应当一律开放,参加比赛,如毒草没有花,那就没得可放,不关他的毒不毒。 《本草纲目》中毒草列为一卷,共有四十七种,是乌头、附子之属,也有钩吻 即野葛,不曾看见过。大凡毒草的毒,都在花叶根实的一部分里,送进嘴里去吃了, 这才发生效力,光是眼睛看了会中毒的,如佛经里所说的“见毒”的东西,那是没 有。那末无论它是什么毒草,拿来瞧瞧,总是无妨的。那本草的四十七种里边,就 含有我们常见的射干即“花镜”的秋蝴蝶,羊踯躅即牛郎花,玉簪和凤仙花,至于 罂粟花,在李时珍时代还没有当作鸦片吸的缘故吧,不曾收入。北京人种毒草赏玩 的风气尤其盛,洋金花即风茄开白花,结果子如番茄,小孩误食中毒的事情常常见 到,还有夹竹桃据说落在水缸里药得死鱼,可是因为花太禣E 艳,至今盛行。由此 可见,想用毒草这字去限制它,往往做不到,而且愈是毒草,它的花也特别开得出 奇,如天南星的“独立一支枪”便是一例。 说毒草原不过是一种譬喻。植物上没有“见毒”,但文章 里是可以有的,不 良的思想寄托在文章上,一看就中了毒,也是可能的。思想有种种区别,有合理的, 有不合理的,发表出来给大家批评一下子,看出是非,至于辨别是非的责任,那主 要是在批评家身上了。现在如提倡“百花齐放”,却又嚷嚷有毒草不许放,好像预 先有自己承认是毒草,便不开放似的,天下有这种事么?既然齐放,也总得让它放 了出来,随后你再研究它一下子,下判语道这有问题,遂即展开讨论,如果大家以 为这花开得不好,那就算是不好。——开是开了,结果开得好不好是别一件事,这 样才与“百花齐放”的原则不相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