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个场景弥漫着的孤独感触动了我,在那一瞬间,我多么希望我知道这位老人 的名字啊。然后,几乎与此同时,满怀着悲伤,我却又为这个愿望感到后悔。我感 觉似乎这样的想法会破坏我们之间的灵犀——好像,就在那个空空如也的房间里, 那位老人正在低声诉说着一个从未向人提及的故事,正在向我讲述一些我宁愿不去 听的事情。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十一月一个寒冷又阴沉的早晨,太阳被薄雾般的 云遮住了,光线十分昏暗。这时,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当室友把电话递给我的时 候,我正在准备早餐,炉上煮着咖啡,锅里煎着两个蛋。电话里满是静电的噪音。 “巴里?巴里,是你吗?” “是的……哪位?” “喂,巴里……我是简婶婶。我在内罗毕。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你是?” “我是简婶婶。听着,巴里,你爸爸死了。他出车祸死了。喂?听得清吗?我 说,你爸爸死了。巴里,打电话给你在波士顿的叔叔,告诉他这件事。我不能再说 了,好了,巴里,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就这样,电话挂掉了,我跌坐在沙发上,任凭锅里的蛋烧焦,凝望着石灰墙上 的裂缝,试图衡量自己的损失。 直到我的父亲去世,之前,对我来说,父亲更多的还是一个虚构的存在,仿佛 不仅仅是个普通的男人,但又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1963年,我还只是一个两岁的 孩子,他就离开了夏威夷回肯尼亚了。因此,作为小孩子的我,只能通过母亲和外 祖父母讲过的关于他的故事来了解父亲。他们都有各自偏爱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因 为讲过无数遍而无懈可击地通顺。现在我仍能回想起那些场景。晚饭后,外祖父斜 靠在他那把旧式椅子上,啜着威士忌,用从烟盒上撕下的玻璃纸剔着牙,讲述我父 亲因为一个烟斗而几乎将一个人扔下大风口的故事…… “是这样,你妈妈和你爸爸决定带那个朋友参观一下这个岛。所以他们就开车 前往大风口,巴拉克一路上几乎都开错了边——” 母亲对我解释道:“你爸爸可算不上一个好司机,他习惯英国人的驾车方式, 靠左边开车,而且如果你提出什么异议的话,他就会生气地嘲弄美国人的驾车规则 ——” “好了,这个时候他们到了目的地,下了车,站在栏杆内欣赏风景。巴拉克用 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烟斗抽着烟,用烟管指点着所有的景点,活像一个航行 在大海中的船长——” “你爸爸非常喜欢这个烟斗,”母亲再次打断了外祖父的话。“他学习的时候, 整晚都要用这个烟斗抽烟,有时候还——” “瞧你,安,你是要自己讲还是让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对不起,爸爸。你继续讲吧。” “不管怎样,他那位倒霉的朋友——他也是一个非洲学生,是吧?他刚刚来到 这里。这个倒霉的家伙肯定是被巴拉克拿烟斗的样子吸引住了,于是他问,能不能 也让他抽一下。你爸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小伙子抽第一口烟的时候, 就被呛到了,他不停地咳嗽。由于咳得太厉害了,烟斗从他手中滑落,掉到了栏杆 外,落在了一百英尺深的悬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