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相互欺瞒的政治交易 轴心条约的签订,好像使希特勒拿到了冒险发动战争的许可证似的。次日,信 心十足的元首便把高级军官召至总理府内的书房。他解释说,解决德国经济问题的 方法与德国和波兰的分歧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泽根本不是争执的目标。这是我们 向东扩大生存空间的问题,也是取得食品供应和解决波兰的争端的问题。 因此,波兰必须被消灭。我们不能重复捷克事件。我们的任务是孤立波兰。只 有在西方不参战的情况下,对波兰一役才能告捷。因此,他把发布进攻令的最后权 力保留在自己手中。 希特勒预言要与英法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故争。我们可轻易逃避战争的想法是危 险的,不会有这种可能性。我们必须破釜沉舟,这不再是什么正义和非正义的问题, 而是关系到八千万人的生死存亡的问题。基本的目标是让英国屈服。我们不会被迫 进行战争,但是,我们无法避免一场战争。 不进行战争,德国不能再作为一个大国继续下去。只有东方无穷无尽的资源才 能拯救帝国。另一个选择,即与西方将就下去,却包含着各种风险,而这是不能接 受的。如果他向世界暴露真相那末德国的威信和力量就会像泄气的气球,很快消失。 在贝格霍夫休息的希特勒在探讨与东方达成交易的可能性。对英国在莫斯科谈 判一事使他坐立不安。假若他们先行与布尔什维克签订了协定,那该怎么办?果真 如此,德国入侵波兰时,斯大林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他必须搞清楚。5 月26 日, 里宾特洛甫向舒伦堡发出指示,要他通知莫洛托夫,如果希特勒能得到保证,即苏 联已在事实上放弃了反对德国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如同斯大林在最近的讲演中表明 的那样),那末德国将放弃其先前反对共产国际的政策。如果作到了这点,那末, 考虑使德苏的政治与外交关系平稳而正常的时刻便到了。 希特勒是愿意延长其生存空间的梦想的。他要舒伦堡说服莫洛托夫,让他相信 德国根本无意扩张至乌克兰。对新近签订的《钢铁条约》,俄国人也用不着恐惧, 因为它完全是针对英法两国的。舒伦堡又进一步获得指示,要他向莫洛托夫说明, 如希特勒认为有必要对波兰动武,苏联也不会遭难。再者,与德国签约要更加实用 得多,这一建议是诱人的。因为,在外交辞令后边,还明明白白地邀请苏联去瓜分 波兰。英法两国不能或不会及时援救波兰的论点,对斯大林那样一个实用主义者说 来,也是有吸引力的。 元首发电给舒伦堡。指示他一定要与苏联进行谈判,建议恢复与俄国人进行的 经济谈判。然而,斯大林的疑心超过了希特勒的疑心。到6 月底,由于未取得重大 成果,希特勒便下令中止谈判。 斯大林所追求与西方达成协议方面,并不比希特勒更有所进展。在伦敦,由于 克里姆林宫不愿认真谈判,哈利法克斯勋爵已忍无可忍。他向迈斯基抱怨说,什么 都说不行,这并不是谈判。它酷似纳粹对待国际问题的方法。苏联于6 月29 日通 过《真理报》题为《英美政府不愿在平等的基础上与苏联签订条约》的文章作了回 答。苏联迟疑的真正原因是怀疑英国的目标是将它卷进对希特勒的一场战争中去。 与此同时,希特勒整个夏季都躲在贝格霍夫,既不在外交界抛头露面,也不发 表重要的演说,这段的沉默也许是其自身拿不定主意,当然也许与其信念有关,大 部分问题,你若不管它,他们便自行解决了。不管属何种情况,他都不可能做出更 能使对手混乱的事情来。这是个被动消极的季节。他耐心地倾听着墨索里尼写来的 书信,墨索里尼说,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又说他们两国都需要和平。“要到1943 年后战争的努力才会有最大的胜利前景。” 墨索里尼不大愿意参与欧战时。希特勒自己的意图还是孤立波兰,把战争限制 在局部。至于如何做到这点,他并不需要听一个意大利人的高见。 在他的几个副官看来,他明显地轻松多了。他于7 月中旬下山,在慕尼黑作了 短暂的停留,在国家歌剧院观看了专场为他演出的《汤好色》歌剧。 一星期后,他到了白莱特,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瓦格纳音乐节。每次演出他都邀 请他中学时期的朋友库比席克前来观看,但直到8 月3 日,他们才相见。库比席克 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库比席克有点不好意思地拿出一叠印有元首照片的明信片, 想让希特勒签名,以便带回奥地利去分发给朋友。希特勒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在每 张明信片上签名,库比席克则在旁小心翼翼地将墨迹一一弄干。之后,希特勒便领 库比席克到花园瞻仰瓦格纳之墓。 身为元首肩负重任的希特勒私生活已难得有趣,给爱娃·勃劳恩的时间也很少。 直到1939 年年初她才住进总理府内的卧室。她睡在兴登堡生前的卧室里。至内的 主要饰物是一幅俾斯麦的大像。元首有令,窗帘永不准拉开。 这间忧郁寡欢的卧室可与元首的书房相通。但他却要她通过佣人专用门进出他 的房间。 他们虽然过着夫妇生活,但两人都尽力跟工作人员打哑谜,说他们不过是好友 而已。她叫他我的元首,但久而久之她用得习惯了,在私下里也这样称呼他。知道 他们的隐私的人越来越多。魏德曼上尉被解职前,一天早晨,魏德曼到元首房里去 送急电,惊奇地发现爱娃的小巧玲珑的维也纳鞋竟呆在元首的皮鞋旁边。 在贝希斯特加登爱娃的住房很舒适,与元首的紧紧相连,每逢重要客人来访, 她便被关在屋里,这是她最难熬的时刻。她渴望能见到霍尔蒂海军上将、胡佛总统、 罗马尼亚国王卡洛尔·阿加·汗和其他要员。然而,她却像孩子一样被关在房里。 有一次,她求希特勒让她见见温莎公爵夫人,因为她们俩人有许多共同之处,却遭 到希特勒的拒绝。这是最令她难过的。但她也明白,来自全世界的伟大人物都敬重 他的情人。 里宾特洛甫恢复与阿斯塔霍夫的谈判。谈判结果虽然令外长高兴,但彼得·克 莱斯特却警告他勿让斯大林看出德国急于求成。他们应该等待,也许用不了半年, 便可达成令双方满意的协议。里宾洛特甫笑了。两星期内他们便可签约,他对克莱 斯特劝他要有耐心的忠告置之不理。为了急于完成条约以对付英国,里宾特洛甫命 令舒伦堡再次会见莫洛托夫,并建议认真进行政治会谈。这次会晤于8 月3 日举行。 德国大使报告说,此次会谈所得的印象是,苏联决心与英美两国签约,如果他们能 完全满足苏联的愿望的话。肯定这正是莫洛托夫所希望散布的。他与斯大林两人均 注意到了威廉大街的焦急情绪,他们一方面在引诱德国,另一方面又牵着英国的鼻 子走。 到此时,希特勒已比里宾特洛甫还焦急了,因为他为波兰战役所定的截止日期 只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他要得到斯大林保证苏联红军将不予干涉。就在这节骨 眼上,波兰出现了一次危机。但泽的纳粹通知波兰海关官员说,他们已无法尽正常 的职责。波兰政府愤怒地要求取消命令,但泽自由市参议院总裁也愤怒地否认曾发 出过这样的命令,说波兰是在寻找借口,威胁但泽。柏林警告华沙,它若再向但泽 发出最后通牒,此事必然会使德波关系更加紧张。原来是一场小小的风波,现却被 弄成了严重危机。德国若出面干涉,波兰将视之为侵略。 受控制的德国报纸已在大喊大叫。正当戈培尔在大喊大叫时,外交部却以较低 的调子发动攻势。里宾特洛甫的经济专家尤利乌斯·施努尔向阿斯塔霍夫保证,德 国在波兰的利益真是非常有限的。它与苏联的任何一种利益都不发生冲突,但我们 必需知道是些什么利益。 希特勒无进攻英法两国的愿望,并无罗曼蒂克的热情,没有当盟主的胃口。不 在西方寻求什么,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在东方,他可要放开手脚干,必须为德国 搞到足够的小麦。为取得木材,他也需要在欧洲外搞个殖民地。 他一再重申,若在东方得到自由,他将高高兴兴地与英国签订条约,保 证英国的所有属地。显然,希特勒是想将这项保证转给伦敦,他心里想的全是 如何反对俄国。如果西方竟笨到连这点也不懂,那末,我便只好与俄国人达成协议, 先将西方砸碎,然后再倾全力反对苏联。我需要乌克兰,我们不会像在上次大战那 样被征服。 英国已通过张伯伦的一名高级顾问,向希特勒提出一项秘密建议。在这次密谈 中,威尔逊说,首相准备建议与元首结盟,为期25 年。它的内容将包括给帝国提 供经济好处和在适当的时候分期归还德国的殖民地作为报答,希特勒必须保证不再 在欧洲采取侵略行动。 赫塞将此建议发回外交部后不久,他便带着威尔逊用打字机打好的文件飞返德 国。里宾特洛甫虽然对此印象深刻,但也不知如何才能让希特勒相信,此事需认真 对待。 希特勒听到此提案时十分高兴,这是多时以来未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毕生的 梦想,即与强大的大英帝国结盟,就要实现了!但几乎就在同时,他又心存恐惧, 指责威尔逊设圈套,使波兰人免受应得的鞭鞑。 赫塞便被令在萨尔茨堡的一家旅馆里与里宾特洛甫见面。外长呆呆地看着写字 台,足有十分钟,然后才抬头阴郁地对赫塞说:“我刚从元首那里来”,他说, “不幸的是,他不准备讨论张伯伦的建议。”他指威尔逊的建议。“他的意图完全 不同。张伯伦的建议不会被抛掉。到时我们再提它。”他指示赫塞立即飞返伦敦, 并把耳朵放灵点儿。“元首意在玩险牌。他能否成功,这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不 想与英国开战。危险严重时要及时递个信号给我们。” 希特勒对斯大林迟迟不愿达成协议之举深感忧虑。有报告说,不久前,一英法 联合代表团到了莫斯科,与苏联人举行的成功的谈判即将结束。这又加剧了他的疑 虑。实际上,俄国人并无心进行谈判,因为他们怀疑盟国是在玩弄他们。英法这个 代表团,本可以在一天内抵达莫斯科的,结果却花了6 天时间:当谈判最终走上正 轨时,英国人又似乎没有心思建立共同防御纳粹的战线,苏联主动提出,它将提供 136 个师,而英国只愿出11 个机械化师和5 个步兵师。 希特勒急不可耐,未再深思熟虑就令里宾特洛甫立刻与莫洛托达成谅解。这样, 他便把事态发展的步伐的主动权交给了对手。斯大林立刻抓住了这个有利时机。他 通过莫洛托夫之口回答说,在签订政治协议前,必须首先签订经济协议。里宾特洛 甫以再次请求舒伦堡速办作为回答,并指出,经济协议的第一个阶段业已结束。他 的指示几乎是歇斯底里的。他说,下一次与莫洛托夫的会谈必须为早日实现本人的 俄国之行作出努力,并恰当地反对俄国人可能提出来的新的反对意见。在这方面, 你必须牢记这个决定性的事实,德波之公开冲突极可能早日发生,对我立刻访问莫 洛托夫具有最强烈的兴趣。 斯大林明白,每拖延一小时,对希特勒而言都是痛苦的。他令莫洛托夫在下次 与舒伦堡会谈时,与通常一样,采取拖延战术。这样,尽管舒伦堡一再恳求采取行 动,外交委员莫洛托夫依然逐点进行冗长的辩论。但是,在舒伦堡走后半小时,苏 联人突然改变其战术,莫洛托夫又想把舒伦堡请回克里姆林宫。在向舒伦堡表示歉 意、不该为他带来诸多不便后,莫洛托夫说,他刚被授权将一份互不侵犯的条约草 案交给他,并将在莫斯科接待里宾特洛甫先生。当然,他并未解释说,英法苏之军 事谈判已陷入僵局,斯大林已失去了对西方的所有耐心。也许,他历来就有意与希 特勒结伙,只是把与英法之谈判作为一种手段,以便从希特勒那里得到更有利的条 件。 俄国人还是小心谨慎地从事。莫洛托夫告诉舒伦堡,只有在他们的经济协定签 字后一星期,他才能接待里宾特洛甫。希特勒想必曾带着复杂的心情阅读舒伦堡的 报告,对可能签订这份条约表示高兴,对斯大林坚持先签经济协定表示愤慨。这比 讹诈好不了多少,但希特勒又没有别的法子。这份经济协定匆匆于凌晨2 时签订。 根据这个协定,德国将贷给苏联2 亿马克的商品贷款,利息为5 厘,以购买机床和 工业设备。军用物资光学仪器和装甲板,也可得到供应。苏联将用原料偿还这一贷 款。 希特勒曾用计战胜了奥地利和捷克,这一回却是斯大林胜了他。莫洛托夫建议 他等待一周,他是不能等待的。他草拟了一份给斯大林的电报,以私人名义于8 月 20 日下午4 时35 分发出。在电报中,他对德苏协定的签订,重新安排德苏关系 的第一个步骤表示欢迎。他也接受了苏联提出的互不侵犯条约草案,虽然内中有几 个问题需尽快得到澄清。然后,他便提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说,由于德波之间的紧 张局势已变得不可容忍,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的速度便极端重要了。危机可在任何一 天发生。 在舒伦堡将电报交给克里姆林宫后两小时,斯大林将他召回克里姆林宫,亲自 向他作出回答,他希望这份条约将成为他们的政治关系已发生决定性转折的标志。 我们两国人民需要彼此建立和平关系。他同意于8 月23 日会见里宾特洛甫。 20 日一整天,希特勒一直在贝格霍夫的大厅里一声不响地来回踱步,焦急地 等待着莫斯科的消息。他脸上的表情之可怕,使谁也不敢打扰他。他期望这一条约 能很快签订,他已将小型母舰派往大西洋等命,21 艘U 型潜艇也在英伦三岛沿岸 摆好了进攻的架势。 进晚餐时希特勒收到一封电报。读完电报后,他脸色通红,两眼空虚地望着窗 外。猛然间,他双拳猛击台面,连玻璃都嘎嘎作响。“到手了!”他高喊着,声音 中充满了感情。“到手了!”喊完,他一屁股坐回原位。谁也不敢问一声,继续默 默进餐。 喝完咖啡后,希特勒以和谐悦耳的语调告诉客人们,德国正与俄国签订互不侵 犯条约。希特勒领大家进了地下室的小型电影院,观看斯大林检阅红军的大型阅兵 游行。元首议论说,多么幸运啊,如此强大的军队已被中和了。 从表面上看,希特勒与斯大林是最不可能成为盟友的。他们怎么可能有共同之 处呢?其实,他们有许多相似之处。一个佩服彼得大帝,一个把自己看作是腓特烈 大帝的继承人。两人都主张使用暴力,同是极权主义者。两者都相信,只要目的正 确,便什么手段均可使用。两国都以国家和进步的名义,使非正义的东西变成神圣。 多时以来,希特勒就佩服斯大林,把他看成是世界历史上非凡人物之一。 一次,他对一群亲信说,他与苏联领导人有许多共同之处,因为两人都出身下 层阶级。内中有人不同意元首将自己与先前的银行劫贼相提并论时,他回答说,如 斯大林真的抢过银行,他也不是为了填腰包,而是为党、为运动。 你不能把那看成是抢银行。 斯大林和希特勒都觉得有把握利用对方。这两个独裁者都错了,但在1939 年 那个忙碌紧张的夏天,没有一个大国不是在某种错误观念指导下运动的。欧洲是互 不相信、互相欺骗和两面手法。即使在里宾特洛甫准备动身前往莫斯科时,斯大林 仍未完全放弃结成英法苏三国军事同盟以反对希特勒的希望。当英国人半心半意地 搞这一条约时,他们还秘密地邀请戈林前往英国。 无论何处,一国背着一国在暗地里与另一国搞交易,嘴里不是喊着真诚这个陈 词滥调就是满嘴恐吓威胁。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