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橄榄枝(上) 在1973 年,或者说是在“十月战争”前夕,很难看出阿拉法特的巴勒斯坦解 放运动有什么前途。 作为一个能够发起反对以色列的重要军事行动的组织,已经完结了。恐怖组织 机构也被关闭了,尽管极端分子小组还在继续从事其恐怖主义活动。 在慕尼黑事件后,阿拉法特开始努力说服那些转向恐怖行为的法塔赫成员,并 取得进展,他指出恐怖活动的作用是反生产性的,严重地削弱对巴勒斯坦事业的支 持。在喀土穆屠杀之后,阿拉法特的这一论点获得阿布·伊亚德的支持。也需要指 出,当以色列人消灭了在贝鲁特的两位黑九月组织领导人之后,他们增强了阿拉法 特一方的力量。这样,在走向十月战争进程中,巴解组织主席的军事战略完全是防 御性的。当以色列人加强他们反对在黎巴嫩的巴勒斯坦人的战争时,在阿拉法特指 挥下的阿拉伯反以色列组织成员们只有一个目标——生存。 以色列领导人向他们自己的人民和世界介绍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他们说,在 1972 年6 月,阿拉法特从莫斯科归来,得到苏联将开始向巴解组织直接运送武器 弹药的许诺——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冲突。以后,以色列领导人说,苏联第一批装运 的货物确实到达,证明巴解组织正在准备进行一场新的进攻,苏联现在已经公开站 在那些竭力要毁灭犹太国及其人民的人的一边了。 事实真相是,阿拉法特当时正在努力改善他的防御能力,而以色列领导人则认 为他们大概只需几个星期、至多几个月,就可以以军事手段消灭巴解组织,不管他 们公开怎么说。 对巴解组织方面发生的情况,沙菲克·胡特向我提供了有价值的看法,并得到 阿拉法特本人的证实。沙菲克是巴解组织在贝鲁特和黎巴嫩的首席代表。他说: “1973 年4 月10 日在贝鲁特发生事件后,整个城市的人民举行罢工。黎巴嫩人 民并不是为我们的3 位领导人被害而抗议。他们抗议的是,以色列人竟毫无阻挡地 能够长驱直入首都,并且得以任意胡作非为长达几个小时。因此,贝鲁特人民对弗 朗吉亚总统说:‘你到底准备采取什么措施以阻止以色列人再次进犯?我们必须防 卫!’当轮到我们会见总统时,我们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你将如何保护在难民营 和其他地方的巴勒斯坦人民?’“弗朗吉亚对我们十分坦率。他说:‘瞧,首先, 你们巴勒斯坦人不是被邀请来到这里的。第二,我不能做任何事情保护你们。’我 们被怔住了。 接着总统说:‘如果你们决定依靠你们自己的手段保护你们的人民,我不能说 不行——但是不要指望我。’这真正是他对我们说的。‘不要指望我。保 护你们自己。’这就是阿拉法特为什么去莫斯科说服苏联领导人出售一些武器 给我们。此后发生的事情是令人悲痛地不可避免的。我们越是改善保卫我们人民的 手段以反对以色列的和以色列在黎巴嫩的基督教同盟者的攻击,以色列人和他们的 同盟者对我们的进攻就越加升级。”一直到1982 年夏天,这种升级没有停止。当 时,以色列入侵黎巴嫩,多路进入贝鲁特,采取最野蛮的军事手段,企图一劳永逸 地消灭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正是这一次,暴露了苏联人究竟准备在多大程度上使巴 勒斯坦人能保卫自己。 哈尼·哈桑说:“我愿意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也许还需要保密,但是, 我认为这对你了解实情很有用。当我们在1982 年即将面临以色列人进攻时,也当 我们亲爱的阿拉伯兄弟拒绝给我们反坦克武器以延缓预料中的以色列进逼时,我们 派阿布·瓦利德去莫斯科,执行一项特别的绝密使命。他带了一张1 亿美元的保兑 支票。我们想购买一些苏制火箭推进武器,使我们得以袭击以色列城市。我们的意 图是想对以色列人说:“瞧,我们的火箭武器已安置在适当的方位上。它们只是为 了防御目的,但是,如果你们要进入贝鲁特,我们就要发射。苏联人在对他说‘不 行’之前,连情况都没让阿布·瓦利德说完。” 然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在1972 年时的处境,不同于它在1982 年时的处境。 如果它在被约旦逐出至“十月战争”这段期间,不能成功地依靠军事手段生存下来, 巴解组织将失去一切。但是,“十月战争”在巴解组织的命运中是一个转折点。它 给了阿拉法特他曾经长期寻求的运用政治手段继续进行斗争的自由。 关于战争本身,阿拉法特和他的同事们有许多问题确有证据,但仍要求能得到 答案。根据他们知道的关于阿拉伯一方发生的实际情况,他们深信,“十月战争” 如果不是得到基辛格的鼓励,也是得到他的同意的。基辛格在“十月战争”前两星 期被任命为国务卿。按照这一论述,基辛格的目的是给不妥协的以色列人一次教训, 以便使他有机会和力量,将其意志强加于和平进程,主要意图的迫使以色列分阶段 地退还埃及足够的领土,诱使萨达特的犹太国单独媾和。 基辛格十分清楚,一旦埃及真正卷入和平进程,那么阿拉伯一以色列全面冲突 的危险,加上它造成的对西方利益的威胁,都将消失。如果用这种方法能使埃及中 立,美国在对以色列施加压力使之从约旦河西岸和戈兰高地撤退的问题上就无需担 忧。不管巴勒斯坦人和其他阿拉伯人多么反对以色列对这些阿拉伯土地的继续占领, 没有埃及参加,他们就不能发动战争。反转过来,这意味着约旦、叙利亚和黎巴嫩 要在两者之中选择其一:要么按照以色列和美国的条件言和,这些条件明确要求阿 拉伯国家拒绝巴勒斯坦的合法要求;要么生活在没有和平和随时遭受进攻威胁之下, 包括以色列人任何时候随心所欲发起的攻击。这就是基辛格战略的实质;在十月战 争前夜,可以这样说,以色列的不妥协是实现这一战略的障碍。 基辛格曾经卷入同萨达特密使及通过他自己私下渠道同萨达特本人进行的多次 高层秘密谈判,今天这已是有案可查的事。尼克松政府对以色列在涉及埃及问题上 的不妥协而一致愤怒,这也是有案可查的事。在给基辛格的一份备忘录上,尼克松 加了以下的批注:“停止迎合以色列不妥协立场的时候已经到了。我们过去的行动 使他们认为,不论他们如何无理,我们都将和他们站在一起。”①尽管基辛格断言 美国及其情报机构并不知道埃及和叙利亚人将在10 月6 日进攻以色列,似是,在 阿拉伯方面这也是有案可查的事,基辛格其时正在给萨达特传送秘密信息,内容是 军事形势的稍许加热将得到华盛顿的赞赏。 果尔达·梅厄是第一个向我介绍这一看法的人,基辛格赞同萨达特的战争努力。 她是在我和她最后一次私人谈话中透露此事的。这次谈话恰在1979年11 月她患癌 症逝世前的几个星期时进行的。我们这次最后交谈的地点是在特拉维夫郊区她的十 分朴素住宅中的起居室。果尔达在长期政治生涯中有一位自己最好的朋友和特别助 手,她是一位机智的、美妙的妇女,名叫卢·基① 亨利·基辛格《动荡年代》 (韦登菲尔德和尼科尔森和米歇尔·约瑟夫,伦敦,1982 年),第212 页。 德。果尔达去世前三年,卢曾对我许诺,当果尔达弥留之际,将约我前去。 卢没有忘记并实现了她的诺言。 在我和果尔达最后一次谈话过程中,有一位第三者在场。他是应我之邀而去的。 他想会见果尔达,可以这么说,我为他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 反过来,他也为我服务——他是我们的见证人——虽然当时我未有意这么说。 我同果尔达的谈话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在谈话过程中,我们第个人抽了两包香 烟。果尔达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极为详细地叙述了“十月战争”以及为什么以色 列人感到吃惊。 在她开头叙述这场战争时,果尔达告诉我,她是如何婉言拒绝非正式顾问团会 议上的意见的。这次会议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这一房间里举行,其时达扬建议以色 列应“放弃”苏伊士运河沿岸的前线阵地以避免更多的以色列人丧生。果尔达对我 说:“我对我的同事们说:‘放弃,放弃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在希伯莱语里这个词 是毫无意义的!’然后我去盥洗室呕吐了。” 果尔达还告诉我,她是如何在电话上经常“恳求”尼克松着手用空运战斗机和 坦克来接替在战争开始几小时内以色列所损失的那些武器装备。在她生动地讲完这 些电话谈话后,我问她,她是否怀疑基辛格阻碍了她的请求。 她回答说:“我敢肯定那就是真正发生的事情。那也是我坚持要亲自前去华盛 顿的原因之一。” 我问果尔达,如果他曾经信任过基辛格,那么她在多大程度上信任他。 她给了我两个回答。第一个回答是无声的。她把右手举到她齐眼睛的地方,然 后用姆指和食指弯成一个圆圈。但它不是一个完整的零,因为她的姆指和食指没有 合拢。接着她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当基辛格在以色列时,我的内阁同事们经 常叫他亨利,并拍拍他的背以示亲密。他也拍拍他们的背,并直呼他们的名字。我 不允许发展这种关系。我总是坚持他应称呼我梅厄夫人或总理夫人。而我也经常称 呼他国务卿先生或基辛格博士:”果尔达笑了,“我常常跟我的同事们说,对这样 的一个人用直呼名字的做法是错误的。” 当果尔达结束了她对“十月战争”又长又详尽的介绍后,我向她提出,从这里 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是,亨利·基辛格实际上利用萨达特使以色列人进行一场有限 战争,为的是给以色列人一次教训,以便使他按他的条件开始一项和平计划。除此 之外,果尔达对我所谈的内容明显含义是,基辛格好歹应对扣留有价值的美国情报 负有责任,这些情报将能使以色列情报机构得出正确的结论。 果尔达没有片刻思考就立即回答说:“这就是我所相信的。这就是我们所相信 的。但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对我们自己,也不能这 么说。” 至于巴勒斯坦方面,由于他们享有同费萨尔国王极其良好关系,一些法塔赫领 导人、特别是哈拉德·哈桑十分清楚阿拉伯方面在“十月战争”前的长时间内所发 生的真实情况。按照他们的观察,故事在1972 年6 月开始,当时萨达特把苏联人 驱逐出埃及。 美国那时的官方态度是美国感到吃惊。但是,如果萨达特可以信任,那么某些 美国人不仅知道他企图对苏联人作些什么,而且曾经答应在他作了以后将给他报偿。 哈拉德·哈桑说:“在所有阿拉伯领导人当中,对萨达特的行动没有一个人比 费萨尔更感到高兴。沙特人一直在力劝他离开苏联人一段时候,以便激发美国人认 真地卷入和平进程。但是,由于萨达特表面上没有和美国人达成任何一项交易,费 萨尔非常生气。换句话说,萨达特已经为美国人做了大大有利的事,但是他却没有 要求得到任何回报。因此,费萨尔要求我向萨达特提出一些问题。 “我会见了萨达特,引用费萨尔所言,我说了以下的话:‘为什么你白白赶走 苏联人?没有代价,美国人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而以色列人也决不会给你任何东 西,如果不在事先谈好作为回报的大价饯。因此,为什么你干事而不要代价?” “萨达特的回答是这样的:‘你告诉费萨尔,他不了解正在发生的事详细的情 况。你也告诉费萨尔,由于我赶走了苏联人,我已从美国人那里得到一些非常特别 的承诺,他们会帮助我们。’” “这也许是萨达特在夸张,也许是他在事实上就没有得到美国任何特别的承诺。 但是,在当时环境下,毫无疑问,某些美国人曾经给萨达特以充分理由相信,他如 果驱逐了苏联人将会得到报偿。在这一事情的来龙去脉中,必须记住,基辛格通过 他的私人渠道,已经同萨达特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进行信件交往。” 在他决定逐出苏联人之后的几个星期里,萨达特发现,他的美国朋友要么是不 愿意,要么是不能够实现他们的确切的或者暗示的许诺。他发现美国不愿意向以色 列施加某种压力,而这种压力对迫使他们按照联合国242 号决议撤出被占领土是必 需的。萨达特随后就开始同苏联修补篱笆。到11 月,他再次从苏联购买武器。萨 达特同时又前往沙特阿拉伯同费萨尔会谈。 哈拉德继续说:“萨达特告诉费萨尔,他得出一个结论,美国人很不严肃,中 东僵局只能靠另一次战争来打破。然后,萨达特说,他想带领阿拉伯人进行一场生 死攸关的战争,把以色列推回到1967 年的边界。正如费萨尔本人告诉我的,他于 是说:‘萨达特兄弟,你是严肃的吗?’“萨达特坚持他是严肃的。他向费萨尔要 求三件事以使长期战争成为可能:提供足够的小麦以供应他的人民;对他的工业和 军事设施保证零部件;保证石油供应。当时埃及仍然在进口石油。除此之外,萨达 特还说,他需要一项保证,即费萨尔将利用石油武器反对美国人和其他支撑以色列 战争努力的西方国家。 “费萨尔告诉萨达特,他愿意给予他要求的所有帮助,甚至更多一些,但有一 个条件。费萨尔说:‘条件是你应该长期战斗,你不要打了几天就要求停火。你必 须进行不少于三个月的战斗。’萨达特说他接受费萨尔的条件。 “基于萨达特的诺言,费萨尔于是十分认真地开始进行全面战争努力。 我不认为应该由我来揭示费萨尔战略的细节,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萨达特所 允诺进行的战争是要把整个穆斯林世界都卷入进来。由于费萨尔为支持萨达特所作 的安排,穆斯林军队在需要时将从像巴基斯坦那样远的地方前来。 “不幸的是,萨达特欺骗了费萨尔,而萨达特和我们大家发现已为时过晚。萨 达特从未有过打算,要进行一次他所谈到的大战。他是在和费萨尔耍弄花招,以便 加强他自己在同基辛格交易中的分量。” 按照巴勒斯坦人对这阴谋分析的看法——以后我发现这也是其他阿拉伯领导人 私下的看法——萨达特假装被委托正在领导进行一场重大战争准备,以便同基辛格 讨价还价进行一项困难的交易,他需要费萨尔的支持,使他在讨价还价上有可靠性。 叙利亚同意按照萨达特的规则进行战争赌博。约旦拒绝。阿布·达乌德说:“当侯 赛因从监狱释放我时,他告诉我,埃及人和叙利亚人要进行一场争取和平的战争。 他还说,他无意使约旦卷入。“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基辛格很害怕阿拉伯人使用他们 的石油武器。在1973 年4 月,费萨尔派他的石油大臣谢伊克·亚马尼去华盛顿。 亚马尼的任务是告诉基辛格及其他人,如果美国不采取真正的步骤使以色列从被占 领土撤退,费萨尔将不会根据西方要求增加石油生产。根据当时可靠的报告说,基 辛格建议亚马尼不要把费萨尔所讲的内容对任何其他人透露一个字。据亚马尼说, 基辛格的意见是,如果阿拉伯人被看作是在进行威胁,那么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亚马尼说,他认为基辛格不希望费萨尔所谈内容公开泄露出来,是因为它会使 公众舆论深入想到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为美国继续拒绝迫使以色列从被占领土撤出 而必须付出代价。 假设以色列人顽固地拒绝从西奈哪怕是象征性地撤退,而这对给萨达特进行谈 判机会是必需的,那么,显而易见,基辛格本人将面临一个令人震惊的困境。他可 以在失望中举起双手,至少对他自己来说,承认以色列人在他开始之前就已击败了 他。这意味着他就任国务卿时却没有一项中东政策,而他深知以色列的继续不妥协, 必定或迟或早挑动费萨尔和其他阿拉伯领导人使用他们的石油武器。这对全球性经 济将造成可预见的灾难性后果。或者,他可以利用萨达特的战争,来教训一下他的 以色列的朋友们, 主要目的在于制造一个开端,使他得以推动以色列同萨达特进 行谈判。 海卡尔在其所著《愤怒的秋天:萨达特遇刺》一书中谈到,埃及总统如何通过 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内的许多不同渠道收到基辛格的秘密信件。这些信件的大意 是,美国人欢迎萨达特采取一些军事行动。海卡尔还引用了沙特阿拉伯的中央情报 局联络员告诉他的话,美国人甚至说,他们也许准备自己稍稍加热,假使以色列人 “表现出越来越顽固的迹象”。海卡尔接着写下了这样揭露性的句子:“直到9 月 23 日,大卫·洛克菲勒在阿拉伯堡会见萨达特时,他还传递了同样的信息——稍 稍加热将是适宜的。”①这日子本身具有某一重要意义。这是基辛格宣誓就任美国 国务卿的翌日,是埃及和叙利亚人发动他们对以色列突然袭击前的14 天。 基辛格在自己的著作《动荡年代》中说,美国对以色列遭受阿拉伯的攻击感到 十分惊讶。他承认,美国方面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可以得出 埃及和叙利亚正在企图进攻的结论。但是,所有美国专家和分析家都未能正确解释 这些情报。按照基辛格看法,真正的问题是他和其他人没有能够提出正确的题目进 行研讨。他说,首先,他和其他人满足于他们自己的一些设想。主要的设想是,萨 达特不会发起进攻,因为他从事军事冒险将一无所得。明显这是不真实的。没有人 比基辛格更了解萨达特要得益的是什么。基辛格的另一个解释就像他所透露的一样 令人吃惊。他说,美国败于对情报的正确分析,这些情报说阿拉伯的进攻的来临过 去是现在也是“莫名其妙的”②。表明萨达特及其真正的战争目的的关键时刻是在 冲突发生后的第二天。在埃及作战室出现的人当中,有一位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军 事顾问,他代表阿拉法特以观察员身份出席。他对我谈了以下情况:① 《愤怒的 伙天》(安德烈·德契,伦敦,1982),第49~50 页。 ② 《动荡年代》,第465.466 、467 页。 “到战争的第二天凌晨,埃及人已横越苏伊士运河。埃及的军事力量实际上已 在先前以色列占领的土地内的5 英里处建立了一条坚固的防线。就在这第二天凌晨, 我对自己说:‘这是真的。在两天或三天之内我们将在特拉维夫!萨达特确实将要 完成纳赛尔称之为不可能的事业!’真的,在一个短时间内,这是我自己正在告诉 自己的话。然后,我开始发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埃及军队停滞不前。我环绕战争 作战室非常缓慢地走着。我一个挨着一个地观察正在指挥战争的埃及人的脸部表情。 他们都是我以前的同事,我认识他们所有的人,最后,我提出了他们知道正在我心 中萦怀不释的问题。‘正在发生什么事?’我说,‘你们为什么停滞不前?在通向 特拉维夫的大门已经敞开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继续前进?’他们非常窘迫。可怜 的同侪们! 我在镇静中十分生气。但是,我真正地为他们感到难过。开始没有人回答我。 他们眼睛看着地面,又看看天花板。他们那儿都看,就是不看我。这样,我再 一次问:‘为什么?’然后,我得到了回答。‘没有命令。我们不前进是因为我们 没有得到命令。没有计划,也就不会前进。’“就在那时,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 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对萨达特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他和美国人做了一笔交易,以 便使他自己成为名震一时的英雄,现在他正等待基辛格迫使以色列进行谈判。这是 一个意味深长的紧要时刻??不仅是对我们巴勒斯坦人,而且也是对整个阿拉伯世界。 我在一生中第一次为做一名阿拉伯人而感到羞愧。我离开了战争作战室,我痛哭, 我的心都要碎了。” 同一天,在几千英里之外的华盛顿,基辛格信心十足地向他的华盛顿特别行动 小组的同僚们保证,埃及军队不会越过他们在以色列占领的西奈内5 英里处建立的 防线。华盛顿特别行动小组是以基辛格为主席的一个危机处理委员会,这个委员会 成员中有副国务卿、国防部副部长、中央情报局局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基辛 格在他的书中写道,他的华盛顿特别行动小组的一些同事们担心萨达特将继续前进。 基辛格说,他告诉他们,他的判断是,萨达特恰好将坐在那儿,坐在苏伊士运河的 另一边。他不相信萨达特会进一步向前挺进①。假如全世界都得到一个错误的印象, 认为埃及和叙利亚军队正在进行近战厮杀,而以色列这次真正是在为其生存而战斗, 那么,不可思议的是,基辛格在没有得到有关萨达特有限战争目的的事先情报的情 况下,竟会愚蠢到如此地步,不惜用这样一个预言使其信誉扫地。 当萨达特发起他的进攻时,基辛格也知道,跨越运河对埃及人不会造成太多问 题,因为以色列的地面防御力量极为薄弱。我本人早在1970 年周游以色列前线阵 地时就发现了这一情况。当时,我对以色列的运河防卫竟掌握在如此少数人手中, 很为惊讶;我感到有意思的是,以色列人正在耍弄的花招,使埃及人认为以色列有 一支很强大的防卫力量在场。当我回到特拉维夫时,我对果尔达·梅厄说:“总理, 我刚刚发现了你们国家许多秘密中的一个。” 她说:“很多秘密中的哪一个?” 我说:“噢,我从你们的沿苏伊士运河阵地访问刚刚归来,我从防线的这一端 一直走到另一端。” “你得出了什么结论?”果尔达问。 “非常简单,”我回答。“你们地面力量太薄弱了,萨达特可以在他需① 《 动荡年代》,第483 页。 要的任何时候拿下运河。” 果尔达被真正的恐惧吓呆了好一会儿。随后她缓和下来。她说:“我的印象是 我们有一项政策,不允许外国记者一次访问一个以上的前线阵地。” 接着她笑了。最后她说道:“我很遗憾地说,你是对的。但是,看在上帝面上, 请不要告诉埃及人!” 基辛格在他的书中愉快地承认,一旦战斗开始,他预期这是“六天战争” 的再现,但只需要其一半时间①。基辛格在其和萨达特密谋策划时,实际在想 些什么,他的真正战略是什么,上述事实为此提供了确切的线索。埃及人将会跨越 运河,萨达特将在一夜之间成为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一位英雄。所有阿拉伯人以前在 战场上团失败而蒙受的羞辱将被刷洗干净。萨达特终将成为一位胜利者,可以自由 地进行谈判。而以色列人呢?咳,他们会感到震惊。但是,几天之内,也许最多两 天至多三天,他们就会有力地打击埃及人和叙利亚人。然后,当基辛格确定光荣可 以平分时,他将要求以色列接受联合国停火号召。这样,关于以色列从西奈分阶段 撤退的长期谈判将可开始,而基辛格这位和平缔造者,则将坐在这一长期谈判列车 的驾驶席上。 很遗憾,对这位新上任的美国国务卿来说,事情进展十分不妙。基辛格失去了 控制事态的能力,直到尼克松总统把世界置于核警报之下,他才得以恢复。这是可 怕的,但是真实的。 为什么战争会升级到使一位美国总统第一次需要揿核钮的程度,主要原因有两 个。 第一,以色列损失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的如此大量的武器装备——在战争第 一天就损失了几十架飞机和多达500 辆坦克。阿拉伯的攻击确实伤害了以色列—— 或者看来是这样。但事实真相更加骇人听闻。当以色列人为了反击而动员他们的后 备军时,500 辆坦克中有许多,也许是绝大部分,处于不适宜战斗的状态。以色列 人终于秘密地向基辛格承认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告诉他的比他们自己承受的灾难 的全部实情要少得多。 以色列人真正受苦的缘由主要不是来自阿拉伯人的突然袭击——这次袭击不管 怎么说目标是有限的——而主要是他们的国防部长摩西·达扬严重玩忽职守造成的 后果。达扬讨厌日常文书工作和他的职责中的行政管理部分。 事实是他没有适当地处理日常行政工作,也没有要求其他人包括他的参谋长过 问这一工作。其结果是,当第一次真正的危机到来时,以色列的战争机器没有准备 好投入行动。的确,萨达特揭开了一个问题:只是在尼克松决定对以色列恢复供应 时,并由于萨达特同基辛格达成协议埃及军队不再从距运河5 英里处继续前进时, 以色列人才能够对付这场战争。以色列人应当感激萨达特促使他们认识到他们自己 造成的问题。 这一情况的最直接后果是,以色列人对阿拉伯进攻的反应所需要时间比基辛格 估计的两天或者三天要长得多。 以色列延宕进行反击的另一原因,仅仅是由于以色列领导人被正在发生的事情 所造成的心理冲击一时弄得目瞪口呆。不管这么多年来他们曾经对他们的人民和世 界说了些什么,他们从未认真相信过阿拉伯人敢于进攻最强有力的以色列。这种傲 慢的、自鸣得意的思想状态也是达扬为什么不在乎保持以色列战争机器处于常备不 懈正常运转的原因之一。他真的相信不需要这样① 《动荡年代》,第455 ,472 、 473 页。 做,除非是以色列人想教训一下他们的阿拉伯邻居,尽管他是大力散布这种宣 传谎言者之一,说什么以色列经常面临被阿拉伯人消灭的危险。 战争升级的第二个主要原因是,当战争趋势出现转折和以色列人正向另一个辉 煌的军事胜利前进时,果尔达·梅厄失去了对她的一些将领的控制。 给她造成最多麻烦的那个特殊将军就是阿里尔·沙龙将军。 10 月16 日,沙龙特务部队中的一支跨越中部运河并开始在埃及战线后方活 动。很快情况就很清楚,沙龙的目标是埃及第三军。他正企图包围它,然后消灭它。 正在发生的事件的前景使得在华盛顿和莫斯科的警铃同时响起。 对基辛格来说,埃及第三军的覆灭将破坏所有打算。尽管他已经失去了对事态 的控制,但他仍有可能利用战争为自己谋利。如果萨达特保持着十月初期胜利者声 誉的余威,在战争中出现,基辛格仍可促使谈判进行。如果埃及的第三军被摧毁了, 彻底丢丑的萨达特连想都不敢想同以色列进行谈判。 那么,基辛格的全部努力将化为乌有。 苏联人也有他们的问题。坐视沙龙摧毁埃及第三军,他们也承担不起。 如果他们听任萨达特蒙受羞辱,苏联人在这一地区享有的一丁点儿真正的信誉 也将被摧毁。 基辛格致信果尔达·梅厄,请求她制约沙龙。她作了尝试,但失败了。 沙龙继续准备他的进攻。10 月20 日,基辛格十分绝望,以致他去了莫斯科。 接着,在10 月25 日,世界各地美军处于红色(核)警戒状态的消息也宣布 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个情况,有两种分析。一是世界真的处于一场核灾难的边缘。 根据这一分析,苏联人正企图直接干预以阻止沙龙消灭现在被包围的埃及第三军, 而基辛格则劝说尼克松发出核警戒命令,警告莫斯科:美国人为了使苏联人置身这 场冲突以外,什么手段都可采取。另一种分析是,苏联的威胁和美国的反应是基辛 格同苏联人达成的一项交易的结果。 在我同果尔达最后一次谈话中,我问她,这两种分析她同意哪一种。她说: “如果你在当时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能确定我会给你什么样的回答。今天,我是倾 向第二种看法。” 我问:“这是否意味着你认为基辛格和苏联人在耍花招吓唬你?” 果尔达说:“是的。” 接着发生的是,果尔达本人用以下方式告诉我:“我登上一架直升飞机。 我飞往埃及——想象果尔达·梅厄是在埃及——在那儿我镇定地面对沙龙。 我对他说:‘我是你的总理,我命令你不要采取行动反对埃及第三军。’” 那大致就是“十月战争”如何结束的情况。果尔达的鞋子上沾上了一些埃及的 沙粒。被围的埃及第三军得救了,萨达特的面子也保留了。签订了停火协议,基辛 格最终得手。如他一直打算的,“十月战争”确在中东开创了一个新局面,使得美 国国务卿能把他的意志强加在所谓的和平进程上。在以后的几个月中,他利用广为 宣传的穿梭外交,先劝说以色列和埃及,后来又劝说以色列和叙利亚,签订了所谓 的脱离军事接触的协议。萨达特收回了西奈的很少的一小部分,足以说服他继续同 美国人合作是值得的,即使这样做需要他背叛巴勒斯坦和更广泛的阿拉伯事业。最 终他自觉自愿为了小利出卖他的灵魂——确切地说是向一个名叫吉米·卡特的种花 生的庄园主出卖他的灵魂——而这使他失去了他的生命。 “十月战争”最主要的一件事是为两个人之间进行的一场史诗的、但却荒谬可 笑的不平等斗争设置了舞台。这场斗争是关于他们两人中谁更能影响中东事件的进 程。这两个人,一个是基辛格,另一个是亚西尔·阿拉法特。 为了忠于事件的真实记录,我必须迸而说明,这场斗争在开始时一方是联系着 基辛格,另一方联系着阿拉法特和费萨尔。但是,费萨尔被暗杀了。 这场斗争可以这么说,提供了关于1974~1977 年之间发生的多数事情的主题 背景。当时,吉米·卡特总统和他的国务卿赛路斯·万斯对美国的中东政策恢复了 一些明智和体面。基辛格同万斯的许多差别中的最主要的差别是,万斯的兴趣在于 真正的和平。作为一个诚实的人,万斯比以前或其后任何一个美国人都较好理解阿 拉法特(当美国人需要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帮助使在伊朗的人质获释时,是万斯写 了一封“亲爱的阿拉法特”的信给这位巴解组织主席的)。 基辛格的目标不是要给中东带未和平。他的目的是,为使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 之间不能发生另一次战争进行安排。战争之所以必须防止仅仅因为它对美国和西方 在这一地区利益造成威胁。除此之外,基辛格这位全球战略家并不很关心阿拉伯人 的甚至在以色列的他的犹太同类的命运。 按照以上扼要叙述的来龙去脉,如前所说,基辛格的首要目标,是向萨达特提 供他极想得到的同以色列开始进行谈判的机会, 以使埃及中立,同时迫使以色列 接受同萨达特谈判的思想。一旦萨达特被卷进所谓的和平进程,一旦他确信他可从 中有所得,这就不可逆转。埃及将置身于战事之外,没有埃及,其他阿拉伯国家即 使他们想同以色列进行战斗也不可能。如果那种情况发生,阿拉伯国家将不得不按 照以色列和美国的条件媾和。基辛格的结论是,如果以色列对和平比对领土更感兴 趣,阿拉伯国家就可以得到和平,但是以色列的条件是阿拉伯国家必须抛弃巴勒斯 坦解放组织。这也正中美国国务卿之意。 阿拉法特对基辛格战略的挑战和威胁的反应是迅速的、大胆的和富有勇气的。 “十月战争”结束后四个月,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中央委员会发表了一个被称之为 “工作文件”的声明。它要求阿拉伯国家和国际上承认巴勒斯坦人“在从犹太复国 主义占领下夺回的任何土地上建立民族权力机构的权利” ①。其中含义是深远的,但在当时没有被很好理解。“民族权力机构”一词是 商定的巴解组织称“小型国家”的代号。 巴勒斯坦解放组织1974 年2 月的工作文件,对以色列和全世界是一个清晰的 信号。它表明阿拉法特和领导层中他的多数同事,不仅是为谋求政治解决而负责工 作,而且是为要求巴勒斯坦人接受他们原有故国土地70%的损失——也许是空前的 损失——来换取在西岸和加沙建立一个他们自己的小型国家而认真努力。阿拉法特 和领导层中他的多数同事们知道,这是他们不得不作出的让步的实质,但是他们也 知道,要说服解放运动中的广大成员接受这点需要时间。如果在1974 年阿拉法特 和他的同事公开承认他们准备达成妥协的真实幅度,他们会轻而易举地受到绝大多 数真正从事解放斗争的巴勒斯坦人的唾弃和拒绝。 阿拉法特对我说:“当时,我们的悲剧是,对这可能性的问题,世界拒绝理解 有两个方面、两边的问题。第一是巴勒斯坦人怎么可能达到目的的实① 巴勒斯坦 解放组织研究中心发表的正式文件。 际条件问题——当时面对的事实是两个超级大国承担了保证以色列存在的义务, 而以色列又是这一地区的军事超级大国。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巴勒斯坦领导人怎么有 可能说服它的人民接受的问题。当一个民族正在要求百分之百地归还她的领土时, 领导说:‘不,你们只能收回30%。’这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拉法特停顿了一会儿进而说道:“你对我说,多少年来我们教育我们的人民 关于妥协的必要时,对我们准备要妥协的问题上,我们的立场是模棱两可的,你说 的是对的。但是,我也必须告诉你,我们的真正立场,世界各国政府包括以色列政 府一直是了解的。怎么了解的呢?从1974 年,甚至从1973 年底开始,我们的某 些人就正式受权同以色列人和西方的重要人士保持秘密联系。他们的责任是把我们 当时不能公开讲的活秘密地告诉这些人。你知道这些人是谁。你可以同他们谈谈??” 我同他们谈了,我在稍后将详细叙述。 事实上,经过5 年之久,阿拉法特才得到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的正式委任,在 建立1977 年原则上得到认可的小型国家妥协方案的基础上进行谈判。 如果在1974 年至1979 年之间,他得到以色列同意进行实际的谈判的尝试, 阿拉法特不可能在小型国家方案的某础上提出和平而不分裂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但 是,在1979 年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会议之后,在妥协方案问题上已经没有分裂的 危险。如果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梅纳赫姆·贝京和阿拉法特在1979年会晤进行谈判, 阿拉法特可以充满信心地说,他处于可以提出这一和解方案的地位。 当我在1979 年下半年第一次会见阿拉法特并且开始我自己的和平倡议时,他 仍然兴高采烈,因为5 年来他终于在为宣传和解而进行的斗争中取得成就。虽然这 是一次私人谈话,我希望他对我引用它不会介意。他说:“我们使我们的人民转变 了立场。把犹太人赶进大海这样的愚蠢说法不再有了。 今天,我们的人民准备生活在他们自己的小型国家里以犹太人作为邻居。这是 一个神话!在五年时间内我们走了多么远的路程啊!” 当然,阿拉法特得到了活跃的哈桑兄弟、冷静的阿布·杰哈德、马基雅维里主 义①,的阿布·伊亚德以及他的其他许多法塔赫高级同事们的帮助。阿布·伊业德 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他和阿拉拉法特商议好,针对各种人发表各种言论。例如, 当阿拉法特的演奏家们需要去弹拨一首激昂的曲调以抚慰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及 其他方面的激进分子时,去弹拨的是阿布·伊亚德——但这通常是与阿拉法特合作, 起着异曲同工之效。对局外人来说,包括当时我本人,似乎阿布·伊亚德有时正在 反对阿拉法特。然而,这是法塔赫领导人采取的策略行动的组成部分,以便在谋略 上挫败并以智取胜那些反对小型国家妥协方案的人。 当我们在1979 年下半年谈话时,阿拉法特告诉我,在1974—1979 年这关键 性的5 年过程,他对每一个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的成员个别地进行了疏通活动。当 时有300 名委员。在环境许可时,他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从世界各地召集到贝鲁特, 秘密地进行私人和个别谈话。在那几年中,差不多有两年时间巴解组织遭遇到黎巴 嫩的第一次内战,而在黎巴嫩,记者们都不知道,阿拉法特正在扮演调停人的角色, 并正为他自己的生存而战斗。在那段时间① 尼科洛·马基雅维里(1169~1527) 是意大利政治家和历史学家,主张为达到目的,利用一切手段。——译注的其余很 多时候,当以色列对黎巴嫩的进攻升级时,阿拉法特忙于组织巴解组织的防御。然 而,他仍然挤出时间个别接待和游说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的每一名成员。“我保存 了一份我用于那些谈话的时间的记录,”阿拉法特告诉我,“在5 年期间,总共花 了550 个小时。”他还保存了一份记录,记载当他要求他们在适当时候投票赞成小 型国家妥协方案时,哪些人表示“同意”,哪些人表示“不问意”。在他结束他的 故事时,阿拉法特从他臀部口袋里抽出一个小记事本。这显然是他记述他同巴勒斯 坦全国委员会成员谈话的许多记事本中最后的一个。“它全在这里,”阿拉法特带 着胜利的心情说道,“让我告诉你数字??296 票赞成小型国家方案,只有1 票反对。 想象一下,这是奇迹。” 我想要阿拉法特告诉我谁是这4 个反对者。他拒绝了。 我说:“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乔治·哈巴什。” 停了一会儿以后,阿拉法特仍然带着笑容说:“是的,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乔治。” 我说:“他在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表决中也许仅是一票,但是,解放巴勒斯坦 人民阵线会给你制造许多麻烦。” 阿拉法特对我的断言感到有趣。“你是这样想的吗?”他说。 “是的,这么说吧,”我答道,“过去他就曾经使你遇到没完没了的麻烦。或 者,譬如,你们不会被压垮并从约旦被驱赶出来,如果哈巴什??” 阿拉法特打断了我的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是过去,”他说,随后他停 顿了一下,“我正在谈论的是关于今天和未来。”又停了一下说:“你不要为乔治 而担心。他是一个空想家,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他行。” 我说:“你的意思是他没有问题。” “我讲的就是这个意思。”阿拉法特回答。 事实上,哈巴什和他的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在1979 年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 上真的接受了小型国家方案。哈巴什本人曾告诉我,一旦小型国家成立,如果以色 列人愿意进行对话,他准备采用政治方式为创建一个民主巴勒斯坦国而努力。他说 :“如果我们能够用和平方式同现在居住在巴勒斯坦的犹太人解决我们的全部问题 ——非常好。只有罪人才会拒绝那样做。我不是罪人。 我只是不相信犹太复国主义者会愿意同我们以平等身份在一起生活。” 我不知道阿拉法特同300 名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代表逐人进行谈话时是如何陈 述自己的理由的,但是,我想我能猜到他的获胜点在许多如果不是全部,一对一的 谈话中。在我向阿拉法特告别飞往塞浦路斯并从那儿去以色列之前,我对他说,还 有一些我必须知道但我们尚未讨论的事情。我说:“当我向我的以色列朋友转达我 们谈话的实质内容时,他们会问我三个问题。第一个会是:“他是认真的吗?”他 们的出发点是,你不是认真的,你只是口头说说你要和平,因为你没有军事上的选 择。他们的第二个问题会是:“他会提出来吗?”他们的第三个问题会是“他为什 么真正地愿意达成这样一项妥协?”这最后一个问题不是我可以回答的。我想很多 有赖于你的回答。 阿拉法特在椅子上向后靠靠。他把一只手举到他的肩头,然后让它慢慢地沿着 他的身体往下落。这只手搁在他的手枪皮套内的手枪上。他说:“我愿告诉你。” 他的声音安静而平淡,显然他正努力控制他的感情。“这军装使我厌恶。我要求停 止屠杀。我的眼睛试图微笑。我的心灵在哭泣。” 在“十月战争”以前,甚至法塔赫的主要现实主义者哈拉德·哈桑也反对这个 小型国家概念和妥协方案。他说:“我们巴勒斯坦人要向以色列作出这样一种让步, 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从来没有!”那么,为什么在几个星期之内,由于“十月 战争”,阿拉法特和领导层中的多数同事,努力寻求这一小型国家妥协方案,而明 知提出这样一种政策他们的前景是被称为叛徒? 阿拉法特说道:“事实上并不如此复杂。当我们研究了战后出现的新的形势, 我们知道,基辛格是不会放松对以色列的压力的,直到他迫使他们从西奈作象征性 的撤退——不要很多,只要归还一点西奈的沙子,就足以使萨达特他本人和埃及作 出保证投入谈判进程。如你所知,这就是基辛格在谈判1974 年1 月签订的埃及、 以色列脱离军事接触协议时的目的。当然,我们懂得,一旦萨达特承诺投入谈判进 程,所有阿拉伯国家将在以色列愿意从被占领土撤出时立即同以色列媾和。这是第 一点。第二,我们也知道,如果我们不以现实态度表达我们的要求,我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不提出一个阿拉伯政权能够支持的政治纲领,阿拉伯国家将舍弃我们自去 言和??“所以形势对巴解组织来说是十分危急的。我可以说,这是生命攸关的问题。 为什么?如果以色列很明智地进行撤迟,那么,阿拉伯国家在没有巴解组织的情况 下所实现的将是什么样的和平?242 号决议的和平。242 号决议为巴勒斯坦人提供 了什么?对难民的一点赔偿,也许,我只是说也许,很少一点难民返回他们在巴勒 斯坦的家园。但是,其他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我们要完蛋。对我们巴勒斯坦人重新成为一个民族的机会,哪怕是在我们祖国 的某一小部分,都已消失。完了。巴勒斯坦民族不再存在了。故事结束了。” 无疑他们担心巴解组织被阿拉伯国家抛弃,这使阿拉法特和他的法塔赫同事们 在巴勒斯坦人所能做出的最大计步的基础上,设计出一个政治纲领。 但是,哈尼·哈桑告诉我,对领导者还有另一个压力。他说:“在西岸和加沙 的我们巴勒斯坦人民处于危难中。他们中的许多人要求有一个政治纲领,以鼓励以 色列人用撇退来换取和平。所以阿拉法特必须告诉他们,‘我答应你们。’” 如果阿拉法特能够自由地公开说出妥协方案的全部的真实的内容,为这一妥协 方案他和他的法塔赫同事们从1973 年底起就在巴解组织内部开展活动,那么,以 色列人和其他犹太宣传家们将会遇到一个困难时刻。事实上,在1974~1979 年整 个时期,他们向主要不关心和很不了解情况的西方世界说明,不存在一个“温和的” 阿拉法特这样的事。当他们进行这项说服工作时,他们实际上没有遇到反对。阿拉 法特一直是他原来那个样子。一个恐怖分子。 在70 年代,同在60 年代一样,以色列宣传的基调是,断言巴解组织是一个 铁板一块的组织。用这样一种方法,以色列人和其他犹太宣传家们就得以借用由巴 解组织的少数集团和派别所进行的孤立的恐怖分子的行动,来诅咒和指责阿拉法特、 法塔赫和整个巴勒斯坦解放运动。这些少数集团和派别是反对妥协方案的,他们的 领导人因而是阿拉法特的政敌。 在这些年中,阿拉法特几乎没有使用策略的余地。他的选择是:要么把他的真 实方面公之于众,这将导致巴解组织内部的分裂和交战,就会形成一种他无法在其 中宣传妥协方案的气氛和形势;要么保持沉默,推进工作,通过秘密讨论和争辩, 取得对妥协方案的意见一致。阿拉法特对我说:“你认为那是选择吗?”他选择了 后者,即使它意味着他由于害怕动摇巴解组织内部脆弱的平衡不能对破坏者执行纪 律和处罚。他知道后果将使他自己的名声遭致以色列宣传机器的诋毁。这样,以色 列没有进行战斗就赢得了宣传战的胜利。总的来看,西方公众舆论很容易相信阿拉 法特是一个恐怖分子,而实际上当时他为寻求一个真正的、公正的和平方案所做的 工作,比以色列人、美国人和大多数阿拉伯人加在一起所做的工作还要多。 但是,正如阿拉法特曾经说过的,西方国家政府和以色列不是不了解巴解组织 幕后所发生的真实情况。阿拉法特的使者秘密地把主席不能公开发表的关于他承诺 在小型国家方案基础上协商解决的全部真实含义都告诉以色列人、美国人和欧洲人。 1974 年初,观众们在为伦敦外交舞台上出现的一位新星鼓掌喝采。他叫赛义 德·哈马米,在孩提时就从他的家乡加法被驱赶出来,他还记得犹太人只给他家半 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行李。他童年的其余时间都在难民营中度过。 他在大马士革大学英国文学和哲学系毕业。在个人生活中,除了他的妻子和两 个孩子之外,他热爱的就是英国诗歌。他非常熟悉伦敦。他头脑聪明,也是开放型 的。哈马米能够并且经常是从两个方面来考虑阿拉伯一以色列冲突。对所有知道他 的人来说,哈马米的声音是非常理智的。从任何标准来看,他是一位值得尊敬和称 赞的人。尽管如此,由于他是一个巴勒斯坦人,他在外交界的出现没有得到正式承 认。他是一个不存在的国家的公民,一个众所周知的恐怖分子领袖阿拉法特的伙伴 和朋友。由于他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工作,特别是为阿拉法特工作,他就成了莫萨 德的暗杀目标。 哈马米的正式职务是,非官方地代表巴解组织常驻伦敦。他的一般任务是,向 任何一个愿意听的人阐明阿拉法特和巴解组织主要领导人承诺采取小型国家方案解 决巴勒斯坦问题,并为之努力工作。这样,按照定义,也就是说巴解组织领导人在 采取一项政治解决方案,在谈判进程结束时,将会看到巴解组织承认以色列。 但是,哈马米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他受阿拉法特之命,负责开辟并保 持一条同以色列交往的秘密渠道。正如哈拉德·哈桑向我证实的,哈马米的部 分秘密任务是,把阿拉法特和他的同事不能在公开场合讲的话,告诉任何一个愿意 听的以色列人。哈马米带给以色列的第一个信息具有深远意义,如果当时及以后任 何以色列政府为实现和平,在包含有对巴勒斯坦人公正措施的全面解决的基础上, 那怕有很少一点儿兴趣的话,那么这本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这个信息是这样的:在1973 年底,他们允诺小型国家方案, 同时考虑到为 向他们的支持者提出并宣传妥协方案,他们仍有许多工作要做。从那时起,阿拉法 特和他的同事们实际上已作出含蓄的但又明显的对以色列国的事实上的承认,这个 以色列国在1967 年战争前夕他们所在的边界以内。接受这样一个以色列是暗指在 西岸和加沙的巴勒斯坦小型国家将是以色列的邻居。 正如阿拉法特对我确认的,在实现一个真正的基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小型国家 方案基础上的和平协议之前,他和他的同事们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是对犹太国给予 这个含蓄的但又明显的事实上的承认;正式的或法律上的承认自然会在谈判进程结 束之时继之而来。这就是哈马米传给以色列人信息的主要内容。 过去的好几年,历届美国和西欧国家政府始终坚持,至今仍然坚持,巴勒斯坦 解放组织不能成为谈判的一方,除非它承认以色列国的存在。换句话说,承认以色 列是巴勒斯坦人为取得参加有关他们自已前途的谈判的权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乍 看起来,对许多人来说——事实上对西方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个要求似乎 是合理的。如果巴解组织真的准备在和谈进程结束时正式并在法律上承认以色列, 那为什么不能在开始时就承认呢? 承认以色列的问题,正如哈拉德·哈桑所说的,正是“一个难题”,要求巴解 组织必须在和谈进程开始时就承认以色列国,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根据国际法,也根据联合国大会所代表的国际社会的旨意:通过战争对领土的 获取,不给予战胜的和占领的国家对被征服的和被占领的领土拥有产权或主权的权 利。这对阿拉伯一以色列冲突来说,意味着以色列越出1947年联合国分治决议规定 的边界以外所占领的阿拉伯领土,按照国际法是非法的,按照联合国决议是不能允 许的。可以这么说,那是个半承认问题。 另外一半是,根据国际法,通过战争对领土的获取,只有在对被占领土拥有所 有权的一方承认占领国时,才能使之成为合法。因此,根据国际法,巴勒斯坦人在 承认以色列的时刻,就将要放弃他们的权利和他们对他们自己土地的所有权。这就 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巴勒斯坦领导人在以色列承认巴勒斯坦人的自决权以前或直到那 时,能够承认以色列的理由。正如哈拉德·哈桑提出的:“如果我们在以色列承认 我们的自决权之前承认以色列,我们不仅将放弃对我们全部国土的所有权,我们将 消除我们的生存权利!” 阿拉法特以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说:“我们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曾经从许多以促使自杀为目的而要摧毁我们的企图中幸存下来。 我承认我们有时做了很愚蠢的事——但是,我们不是十足的蠢人!自然,以色 列人,一些美国人,甚至我们的一些阿拉伯兄弟喜欢我们在这样一种美好的、干净 利落的方式中自杀。但是,我很抱歉地说,我们不能答应他们!” 阿拉法特于是向我提了一个问题。“这是为什么,”他说,“为什么西方世界 的人民拒绝理解这一对我们的处境和我们的斗争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我回答: “阿布·阿玛尔,问题不是这么多人民不愿意理解。问题是大多数人民根本不知道 这些事情——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们。” 然而,政府是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么,当他们明知这样做他们是在要求巴解组 织放弃巴勒坦人的对土地所有权和自决权时,为什么他们仍然坚持要巴解组织在谈 判前先承认以色列? 阿拉法特和巴解组织领导机构中他的所有同事对这个争论最多的问题的回答是 一致的。哈拉德·哈桑是他们的代言人,以下是他所说的:“如果你不介意,为了 证明论点,我将以夸张的方法开始我的回答——我们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回答。从 我们巴勒斯坦人表明我们不允许把我们的问题掩盖抹杀的那时起,世界各国,特别 是那些对以色列有影响的国家,有两个主要选择。一个是加强巴勒斯坦人和限定的 阿拉伯人。另一个是加强以色列的犹太人。 “实际上不是这样一种选择。由于以色列的不妥协,它本来会变成这样的,但 它没有成为本应的那样。实际上,而且一旦我们巴勒斯坦人用我们的反抗来表示我 们决不放弃我们的斗争直至获得某种公正对待,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选择就是这 样:对以色列施加压力促使犹太国同巴勒斯坦人达成一项和解——在我们方面从1974 年以来就是可能的;或者,给以色列人采取一切手段来消灭巴勒斯坦解放运动的特 许证。 “问题过去是现在也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不会和我们巴勒斯坦人达成一项和解, 纵使我们早就为此作好了准备。犹太复国主义者从一开始就说:‘有我们就没有他 们。’我们必须承认,而且我们确实承认,在我们最初的日子里,我们对犹太复国 主义者的回答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说:‘有他们就没有我们。’而且 我们中的一些人——不是我,或者阿拉法特,或者在法塔赫里的任何人——讲到把 犹太人赶到大海里去。但是,我们巴勒斯坦人,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到时候成长起 来了。正如我以前跟你谈的,我们跨过了我们政治上的童年,进而进入青年,进而 臻于成熟。我们看到并接受我们需要面对以色列存在的现实。随后我们产生了我们 的小型国家方案。接着,我们又冒着我们信誉的危险,而且坦率地说,冒着我们生 命的危险,向我们的人民作宣传。结果如何呢? “我们越是变得现实,越是变得明显地面对现实,我们就开始越加赢得国际公 众舆论的理解和支持。这也产生了后果。谢天谢地,基辛格离任了。 在这之后,西方国家政府,特别是在华盛顿的政府,开始感到他们有责任对以 色列施加真正的压力——他们不时这样做过。但是,对我们来说很遗憾,犹太复国 主义分子已经预料到他们有朝一日会面临压力,他们已经准备了他们的防御。我可 以说,因为这是真实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曾经成功地抵抗了美国的压力,就像我们 曾经成功地抵抗犹太复国主义者消灭我们和我们事业的图谋一样! “现在,我差不多准备好来直接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为了让你了解全面的肯景, 我必须说明,犹太复国主义者反对美国压力有两个主要的防御手段。 第一个是犹太人的金钱力量。它使占美国人口大致7 %的犹太人或多或少可决 定谁将成为入主白宫的总统,或许可以更确切地说,他们的金钱可使他们决定谁将 不能成为总统。但是,不管你怎么样表述它,美国政治的首要事实是:除非你本身 非常、非常、非常富有,或者除非你能尽量从企业中榨取资金,否则,你如没有犹 太金钱的支持,就不能在美国总统竞选中成为一名候选人并期待取得进展。也许有 一天,参议员格伦将会告诉世界,在现行总统选举中,他由于这个原因所面临的问 题。所以,美国犹太人的院外活动集团在总统当选上多半有很大的发言权。同样的 理由,在搞垮总统上也有很大的发言权。我的意思是什么呢?每一位总统都想连任。 不幸的是,那会使他在第一任期内的任何时候易受犹太人院外活动集团讹诈的袭击。 而且总统越是软弱,我的意思是他遇到的问题越多。他就越加容易受到这种袭击。 “我猜想你的许多读者将会说,我把犹太人的院外活动集团的影响说得太玄了。 遗憾的是我没有。我告诉你的是政治的科学事实而不是神话。大多数熟知内情的美 国人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但是,他们不愿意谈论它,因为他们知道它将使他们 称之谓民主的东西变得毫无意义。我是一个民主主义者,而且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右 翼分子,但当我听到美国总统就他们的民主优点向世界发表演说时,我从来不知道 我是该发笑还是该作呕. 我反对共产主义,反对政变,但是,我也不要美国式的民 主。我想美国人民总有一天会认识到他们的总统是如何听让300 万以色列人和他们 的美国院外活动集团操纵美国的对外政策。当这一天到来时,将会出现一个反对犹 太人的强烈的不利的反应。你知道谁将蒙受责难吗?我们阿拉伯人,特别是我们巴 勒斯坦人。 我们阿拉伯人没有屠杀600 万犹太人或者虐待他们。这是欧洲人干的。但是, 我们巴勒斯坦人付出了代价。我想我有权利说,生活对我们是太不公正了! “当我谈到犹太人的院外活动集团所起作用这个题目时,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使 人沮丧的但是有趣的故事,当我有一次在美国时,同一位正在开始了解我们情况的 犹太人国会议员进行了接触。他要求我向他提供情况,以便包含在他的日后的演说 中。因此,我们坐在一起并拟出内容提要,他答应将在几周期间写出。没有什么骇 人听闻的东西。只是对犹太复国主义分子散布的有关于我们的谎言在这点或那点上 引起一些疑问。不管怎么样,他还答应把他的讲话稿、剪报等等送给我。几个星期 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我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以后,我本人再次来到美国。我对 他说:‘怎么样?’他非常伤心,摇摇他的头。他说:‘哈拉德,连你也永远不会 相信,我的人民是怎么对待我的。我作了第一次发言。在此后的72 小时内,我的 电话铃声不断,在办公室,在家里,在早晨,在夜晚。我本人,我的同事,我的朋 友,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们都快疯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骚扰和惊人的辱 骂运动。目的只不过是使我无法生活,因为我竟敢提出对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有利的 观点。坦率地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我做了所有美国政治家在这种环境 下所做的事——我收次回了在第一次发言中我所讲的内容,并不再提出我们同意的 其他论点。我很抱歉。’我说:‘不必过虑,我理解。’然后,他的犹太人的幽默 感又起来了。他说:‘哈拉德,我告诉你一些重要的事??如果你们阿拉伯人只有我 们犹太人5 %那样的无情,如果你们阿拉伯人只有我们犹太人在进行政治讹诈活动 时10%那样的效率——那么,你们早就有了你们的小型国家??而且再想想,你们或 许有了整个美国作为你们的最大型国家!” “不管怎么样,这是犹太复国主义反对美国对以色列压力的两个主要防御手段 之——由强大的犹太人的组织和金钱使之得逞的政治讹诈。另外一个主要防御手段 是以色列的惊人的常规和核军事力量。你要认真地想想为什么以色列要成为如此可 怕的拥有600 —700 个核弹头和它自己的巡航导弹的军事强国?是因为受阿拉伯人 的军事威胁吗?这是天大的笑话。我想你现在理解,除了1948 年的少数儿个星期 外,以色列人从未、从未、从未面临过被阿拉伯人消灭的威胁,或者甚至这一前景。 没有。我要告诉你为什么以色列要成为一个军事超级大国。 “一方面犹太复国主义者常有远见。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西方国家也许有一 天会背叛他们,正如它背弃我们给犹太人让路一样。因此犹太复国主义者对他们自 己说:‘没有人将会背叛我们。’而以色列今天之所以成为军事超级大国的真正的 原因,是它在为美国也许要对之施加真正的压力的那一时刻作好准备。当这一天到 来或者假若到来时,以色列人将对美国人说:‘你们不能使我们做任何违背我们意 志的事。我们是很强有力的。’那时美国该怎么办?入侵以色列强行解决?当然不 会。美国所能做的是切断维持以色列生存的钱财供应。但是,那时以色列将会发生 什么情况?我的猜想是60~70%的犹太人将要离开以色列——假定他们没有被当时 控制局势的发功政变后上台的法西斯军政府所阻挠。下一步怎么样呢?以色列法西 斯分子那时要向美国试弄核讹诈:‘恢复财政援助,不然我们将用我们的核武器袭 击选定的阿拉伯目标。’如果美国把这视为以色列的吓人的虚张声势,将会怎样? 这不会是虚张声势吓人的。像沙龙这样的疯子会实现他们的威胁。我猜想沙龙要威 胁用他的第一次核打击摧毁海湾油田。现在,我已准备好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为什 么美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人曾经坚持而且还在坚待要我们在以色列承认我们的自决权 之前承认以色列,要我们自杀!” 尽管当时我没有告诉哈拉德,我有证据,说明他的担心是有根据的。在1980 年的一天,我坐在贝京的一位高级部长的外间办公室里,等待他从一个会议结束后 回来,当他到来时,他向我报以通常的欢迎的笑容,把他的手臂放在我的肩上,推 着我进入了他里面的私室。我走向他的书桌对面的椅子,桌上没有许多类如单页文 件那样的东西。这位部长背靠后坐下,把他的双脚放在桌上,把我忘了。他为一些 事情很烦恼。出现了某种危机,但显然不是要求他采取行动的紧急事件。我非常了 解这位部长,而且我很尊敬他。最后我说:“你明显地遇到了什么问题。我希望它 不是个人问题。你需要我另外约定一个时间吗?” 大概整整一分钟,他什么也没有说,还在想着别的事。我的印象是,这也许是 他多年来第一次被吓着了。最后他说:“我刚刚听到一个非常可怕的消息,而且这 是真实的,我知道。我已经对它进行了核实。” “嗯?”我说。 这位部长说:“这关系到我们著名的沙龙将军。你知道那个狂人刚刚做了什么 事??他秘密发誓。他起誓如果本届或任何未来的以色列政府企图从西岸撒退,他将 在那儿设立总部,为阻止撤退故斗至死。” 我说:“你认为他是认真的吗?” 这位部长紧紧地盯着我。“你呢?” 我说:“是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这位部长答道,“假如他有办法保护这个小国免于核武 器爆炸后的放射性尘埃,他疯狂到竟要使用核武器来袭击整个阿拉伯世界!” 哈拉德继续说:“对你的问题的回答是,我们被要求在以色列承认我们的自决 权之前承认以色列,进行自杀,这是因为美国人和欧洲人受到以色列的恐吓。从前, 美国人和欧洲人经常向他们自己提问:‘我们最需要帮助我们控制这个地区和保护 我们在那儿利益的是谁?’但是,当我们巴勒斯坦人用抵抗来表明我们的问题不能 被掩盖和抹杀时,而且一旦阿拉伯国家对我们现实纲领的支持明朗化时,问题就变 了。于是,美国人和欧洲人懂得,为了帮助我们,帮助他们自己,他们必须干点什 么,但是,他们自己问自己:‘我们最怕的是谁——阿拉伯人,还是正在变成傲慢 的、霸道的、新法西斯国家的这个以色列?谁会使我们的日子更难过——犹太复国 主义分子还是阿拉伯人?’“当这个问题这样被提出来时,它不是那么容易回答的, 因为事实是,或以犹太复国主义者为敌,或以阿拉伯人为敌,西方都不能承受。因 此,问题变成‘是的,但是以谁为敌会使我们的负担小一些呢?按照我曾经讲述的 理由,美国人确定,为了他们自己和欧洲人,他们在权衡之后,害怕以色列和犹太 复国主义者的势力甚于阿拉伯人。当然,美国人和欧洲人——我说的是政府——不 会承认他们害怕以色列,并且不会承认他们结果会听从以色列来指挥他们的外交政 策。因此,在以色列的帮助下,他们萌生了一个聪明的办法,那就是指责我们。实 际上,美国人说的是:‘当然,我们准备好要对以色列施加必要的压力,但是,不 能要求我们理所当然地这样去做,除非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承认以色列。所以我们过 去和现在都指责美国出于害怕而拒绝进行必要的努力以迫使以色列同我们达成和解。 但是,实际上,自1974年以来,我们没有再加以谴责。’“这一年十分重要,作为 领导,我们承诺同以色列进行和解。作为领导人,我们已经在说服我们的人民,我 们不得不同那些夺走我们国土和家园的人和解。这是真的,我们不能公开宣布我们 的真实意图,但是在政治上,特别在和平和战争、生与死的政治问题上,这类行动 从来不能公开进行。因此我们利用秘密渠道,把我们的真正立场诉诸世界,这样做 是正常的。在那种境况下,不可能过多地强调赛义德·哈马米的工作的重要性。如 果伊扎克·拉宾的以色列政府对我们通过哈马米发出的信号曾经作出反应,那么在 很短的几年之内我们也就能够取得公正的和平。我们从以色列方面希望的是什么呢? 我愿告诉你。 “在1974 年,我们希望以色列能够说出以下的话或者类似以下的话。‘我们 听了你们说的话,我们感兴趣。我们不需要相信我们所听到的,而且你们也没有使 我们信服你们会采取你们所谈的这个不可想象的妥协方案。但是,我们受到了鼓励。 让我们保持接触,谁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我们自己在同你们讨论和解问题。 ’不幸的是,拉宾政府丝毫不感兴趣。拉宾政府有一个朋友——基辛格——他像任 何一个以色列人作出摧毁巴解组织的同样保证。事实上,在我们自己同尼克松进行 交易而在谋略上挫败基辛格之后,在我们连续取得两大政治胜利之后,基辛格是企 图在黎巴嫩消灭我们的设计师。这第一次政治胜利是在1974 年10 月,其时在拉 巴特举行的阿拉伯首脑会议承认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唯一合法代表 ;第二次是在1974 年11 月,其时阿拉法特戏剧性地出现在纽约联合国大会上。” 在4 年多的时间里,哈马米的信息在经常的基础上传达给拉宾政府。哈马米在 以色列的联系人尤里·艾夫纳里是前国会议员、一家周刊的编辑、这个国家的最著 名的“鸽派”人物。哈马米于1973 年底在伦敦《泰晤士报》发表了两篇文章之后, 这个巴勒斯坦人和这个以色列人进行了他们的第一次相互接触。哈马米在其中的一 篇文章中号召在巴解组织和以色列相互承认。艾夫纳里证实他曾多次和拉宾本人谈 过。艾夫纳里除了传递信息之外,还建立了以色列一巴勒斯坦和平理事会。 在哈马米一艾夫纳里对话的那个时候,多数评论家设想哈马米在某种程度上是 一位单独人士,他先走一步,希望勉强中的巴解组织领导跟上。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哈马米是阿拉法特的特使。 在1978 年1 月,一个在电话上说他的名字叫阿德尔的假扮成阿拉伯人的人进 入在伦敦的巴解组织的地下室办事处。哈马米站起来同这位来访者握手。“阿德尔” 开枪打死了哈马米。 赛义德·哈马米不是第一个被害的巴解组织驻欧洲办事处的代表。但是,他是 阿拉法特许多特使当中——为数约20 或者更多一些——在1978 年1 月到1983 年12 月这一期间被杀害的第一个。所有那些死去的人都在两个方面成就中的一个 方面立下了功劳。有些人,像哈马米本人和伊萨姆·萨尔塔威,在同某些以色列人 建立良好关系方面取得了成功,这些以色列人严厉批评以色列政府愚蠢的政策,并 取得原先曾是犹太复国主义者组织的支柱的某些非以色列犹太人的理解甚至支持; 其他被暗害的阿拉法特的特使是那些成功地同某些欧洲国家政府和像欧洲经济共同 体委员会这样的机构建立了极好关系的人。如果不是被害者的全体,也是绝大多数, 有一点是共同的:在历届以色列政府曾享有其影响的完全和不可挑战的自由的地方, 他们是支持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倡导者。 负责进行暗杀的这个组织的领导人的身份从来也不是个秘密。他的化名是阿布· 尼达尔。他的真名是萨布里·哈利勒·班纳。在1973 年阿拉法特和他的领导机构 中的同事保证要同以色列进行和解之前,阿布·尼达尔是法塔赫的一名忠实成员, 但是,就在那件事情上,他同法塔赫闹翻了,并在伊拉克建立了他自己的组织。他 从此变成一名反对领导机构与以色列和解政策的疯狂敌手。 阿布·伊亚德说:“当时在法塔赫内有许多人持有和他同样的看法,但是他们 反对运动内部的分裂。因此,阿布·尼达尔失望了,他转而搞暗杀。” 事实上,阿布·尼达尔发誓要杀掉任何一个和以色列接触的法塔赫官员。阿布· 伊亚德继续说:“他把约50 名法塔赫领导人的名字列在他要打击的黑名单上。他 们不是很高层的领导人。他们都是那些同高层领导人关系密切并为他们——特别是 阿拉法特——执行特殊使命的。” 阿布·伊亚德透露,早在1975 年法塔赫就曾缺席审判阿布·尼达尔,并判处 他以死刑。在哈马米被杀害以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政治部曾以阿拉法特的名义要 求引渡阿布·尼达尔。巴格达政府竟然拒绝考虑。在第二次暗害之后,也就是在6 月巴解组织驻科威特代表被谋杀以后,法塔赫再次提出引渡阿布·尼达尔的要求。 这次是公开的。伊拉克政府又一次拒绝考虑。那时,阿布·伊亚德命令他自己的射 手采取行动。他们在巴格达两次试图打死阿布·尼达尔,然而两次都失败了。阿布· 伊亚德说:“两次伊拉克当局部阻止我们。”在7 月和8 月间,世界各地的报纸报 道了在法塔赫和阿布·尼达尔集团之间的交火。交火行动发生在巴黎、贝鲁特、伊 斯坦布尔和卡拉奇。 我问阿布·伊亚德那些都是怎么回事。他笑了。“你可以说它是一种演习,” 他说,“我们正要把他们引出来。我们必须证实他们是谁、他们在什么地方。 在第二年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宣传,我们悄悄地消灭了他们27 个人,主 要是在欧洲。” 我问阿布·伊亚德,为什么法塔赫迄今未能打死阿布·尼达尔本人。他说, “阿布·尼达尔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阶层。当他在巴格达时,他居住在许多伊拉 克领导人也居住在那里的一个非常安全的地区。他不常旅行,当其旅行时,他享有 伊拉克的外交掩护。但是,我保证一旦他作为我们能够射击的目标,他将立即死去!” 法塔赫的领导人,包括阿拉法特本人,确信莫萨德插手了阿布·尼达尔的行动。 更确切地说,莫萨德是为阿市·尼达尔实际选择一些或许是很多暗杀目标的机构。 阿布·伊亚德说:“你会赞赏我们仍在同阿布·尼达尔和莫萨德进行战斗,所 以有许多详细情报我不能向你披露。然而,我将告诉你一些,足以使你思考。我们 知道莫萨德的特务,开始时是两个或三个,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及如何渗入阿 布·尼达尔的组织的。这发生在摩洛哥。那儿,如你所知,有一个欢乐的、繁荣的 犹太人社团——包括很多把自己冒充为阿拉伯人的人和惯于搞欺骗的能手。我的意 见是他们可以愚弄任何人。 “告诉你实情,莫萨德成功地渗入阿布·尼达尔的组织完全是偶然的。 以色列情报人员碰上了你可以称之为的好运气。当时进行渗透的实际行动是山 摩洛哥情报处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组织的。关于这件事真的还有一段故事。 “的确,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摩洛哥情报处是在合作执行渗入阿布·尼达尔组织 的任务。为什么合作?有两条主要理由:一是在这两个情报机构之间有着十分好的 关系;二是阿布·尼达尔从北非招募他的多数人员。” “但是,如你所知,美国中央情报局,或者至少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部分机构, 同莫萨德有着特殊关系。他们经常地夜以继日地交换情报。因此,莫萨德得以了解 美国中央情报局正在干什么??向这止是莫萨德把自己的特务安插进阿布·尼达尔组 织的机会。我们及时地并在摩洛哥情报处的合作下发现,第一批渗入阿布·尼达尔 组织的特务中肯定地有2 名也可能有3 名特务是为莫萨德工作的。” “我可以告诉你,打进去的为莫萨德工作的一个特务非常接近阿布·尼达尔本 人。非常接近。你会问我——那是真的这么容易吗?回答是背定的。 我将告诉你为什么。这是由于阿布·尼达尔本人的性格和人品造成的。你必须 了解有关他的两件事。第一,他是一个头脑非常简单的人,我的意思是他没有受过 很好的教养。第二,这是更重要的,他是一个十分反复无常的人。 他有一种分裂心理和一种病态心理。他情绪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刚刚大喊大 叫,马上又风平浪静。现在,这是一个事实,而且我知道任何一个情报专家都能证 实,当一个组织由这样的人来掌握时,渗透是十分容易的。我们可以作另一种假定。 如果阿布·尼达尔是另一种不同类型的人,如果他总是镇定而沉着,他会有更多考 虑,更为谨慎??这时莫萨德就不会如此容易得逞了。” 我要求阿布·伊亚德告诉我,他认为莫萨德特务在阿布·尼达尔组织内的主要 作用是什么。他说:“我肯定他们有几种作用,但主要的一个,我们认为是帮助阿 布·尼达尔的组织选择将要袭击的目标。选择目标。” 我说:“你认为莫萨德特务有时在搞暗杀吗?” 阿布·伊亚德回答说:“在多数情况下我们知道那些真正的暗杀者是谁??但是, 我要说,这些情报至今仍是保密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