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不易的创作权 拿到法学学士学位,并在法律事务所谋到了录事这个不错的位置,却要去当什 么作家,这太让老巴尔扎克夫妇恼怒了。而且也真赶上时候——老巴尔扎克的财务 正陷于尴尬的境地,年薪被减去不少,全家正处于经济上的“紧缩时期”,尽管家 里仍然有不少存款,但像他们这样讲求实利的家庭,一贯是“未雨绸缪”,遵循着 量入为出的原则的。本来,父母指望这个儿子不要他们负担,或许还能够在体面的 行当中挣几个补贴家用。现在,猛地来了这骇人听闻的声明,意味着:这没出息的 儿子还希望父母在他“游手好闲”的状况下接济他,供他“挥霍”,太令人难以接 受了。 除了巴尔扎克最喜爱的妹妹对哥哥的选择暗地里表示理解与支持外,其他所有 的亲戚朋友都几乎嗤之以鼻,尤其是当母亲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儿子要当写书的 或报纸上的投稿人, 在这位庸俗的母亲看来几乎是耻辱。不行, 不能让这个从小就 不成器的蠢东西为所欲为,他得为这么多年来付出的教育费负责, 那可是父母的血 汗钱。 他从今以后休想再得到任何接济,除非走“正道”! 巴尔扎克的父亲,一位爱冒险、一生换了不下十个职业的好脾气者,对儿子的 妄想还较为冷静,“干吗不随他去呢?”他只是轻微地埋怨了一句,恐怕在儿子身 上他还带着欣赏的目光注视到了自己早年的影子。巴尔扎克太太则近乎歇斯底里了, 软的硬的,啼哭与威胁,所有能施展的手段她都试了一遍。她想,这个从小到大挺 老实的孩子在自己锲而不舍的阻拦下, 该会屈服的。然而,她决没想到,以前屡试 不爽的手法第一次失效了,而且彻底失效。巴尔扎克这次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他 全然不顾母亲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坚决不屈服,决不改变计划。 经过相当长时间的争执,父母终于没能犟得过儿子。最后,父与子达成协议: 巴尔扎克可以去试一试自己的创作才能, 看一看是否有可能成为一个大作家;至于 如何去做,那是他自己的事。家里对这件不抱多少希望的计划只能投入一笔极其有 限的资金,期限为两年。如果两年中他创作不出足以使他成为伟大作家的作品来, 他必须重新坐到律师事务所的位置上去,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件事的处置, 再好不过地体现了新兴资产阶级的处世哲学: 不强加自己的意志在他人头上,哪怕 是自己的儿女;但也决不做没有回收可能的“生意”, 对亲生孩子也一样。合同规 定, 两年中父亲每月提供给巴尔扎克120法郎,平均每天四法郎,这在当时也是 最低生活水准的数目。一个未来的伟大作家揣着有限的生活费登上艰难的征途了。 他会因饥饿与寒冷而回头,因才思欠缺而放弃太宏大的理想么?这是做母亲的 所期待的。他会身居陋室而不改初衷,勒紧裤带去追求诗神么?这是当儿子的誓言, 一辈子再也没有反悔的誓言。 巴尔扎克在巴黎一条非常拥挤的里弄里租下了一间五层的阁楼,它冬冷夏热、 低矮而又阴暗,外加几件从家中淘汰出来的床、桌子和两张椅子。在此,巴扎克开 始他人生新的旅程。他把自我强烈的创作热情投射到这些并不舒适优雅的环境时, 周围竟闪闪发光, 显现出无限魅力——我记得, 当我坐在窗前, 一面呼吸着新鲜空 气时,我是多么高兴地把面包蘸入牛奶碗里。我的目光漫游于一幅由那些覆以绿或 淡黄苔藓的棕色、红色,浅灰色的瓦或石板的屋顶所造成的风景。起初,这远景投 入我的眼中是如此单调,可是我马上发现那里面有特殊的美丽。像那为日光所照耀 的黄昏,和那些不合扇的百页窗在这奇异的风景中所勾勒成的一个个黑色的凹洞。 或是路灯暗淡的微芒,穿过雾层,在下面投散他们淡黄色的反射,而且用它们微弱 的光辉,把一丛丛屋顶的起伏反映在便道上,像是一片濛濛的建筑物的海……是啊, 有什么比获得自由更可贵的呢?从今以后, 巴尔扎克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自己 的人生, 走自己选择的道路,艰苦一点,简陋一点,又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要牢 牢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创作权利, 以证明:我的抉择是唯一正确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