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1895年,唐·何塞通过工作对调方式,在巴塞罗那美术学校谋到一个职位。 在举家迁往巴塞罗那之前,唐·何塞一家到马拉加度假,重温昔日的旧梦。 在马拉加,他们住在萨尔瓦多叔父家里。巴勃罗离开故乡时,还是一个考试总 也不及格的小男孩;如今他又回到故乡,已经成为一名画家,并从拉科鲁尼亚带来 了一批画,亲友们从这批画中看到了他那非凡的天资,无不心悦诚服。尤其是救过 巴勃罗一命的叔叔萨尔瓦多医生,对侄子的前途寄予了厚望。 为了激发侄子绘画,他白天给巴勃罗五个比塞塔作零用钱,利用港口卫生局局 长的权职在健康监查处找了一间画室,并特意雇了一名老水手作他的模特。 秋天,新学年开始之际,巴勃罗同家人一起抵达巴塞罗那,踏入了人生旅途的 重要一站。到了巴塞罗那,这位震惊了马拉加的神童又变成了一名普通学生。 在编造历史和狂妄自大的背后,掩盖着这个学生极不健全的意识。他无法适应 学校的各项规章纪律,不愿上课,也不喜欢学校这类教育机构。如果让他做什么事, 这事又是要求他而不是出自他的自愿,他就会愤愤不满,把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 非办砸了不可。他既争强好胜又刚愎自用。若是在某些方面不能胜过别人,就把人 家贬得一文不值;若是在某些事情上无能为力,便会把自己的无能吹嘘成光荣标志。 这时,巴塞罗那到处弥漫着反叛的情绪和无政府主义气氛。巴勃罗在初到巴塞 罗那的日子里,画了一幅令人震惊的素描《基督祝福撒旦》。这幅素描反映了他内 心的苦闷、矛盾与强烈的冲撞。巴勃罗踟蹰在巴塞罗那的街巷,流荡于各个咖啡馆 之间,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与大他五岁的朋友巴拉斯经常光顾一家有歌女演出 的咖啡馆——艾登音乐厅。逛妓院林立的唐人街,从一家妓院逛到另一家,当时他 还不满15岁,却有着烈火般的性欲和施展才华的冲动。 1896年4月,巴勃罗在自己的画室里完成了三幅作品:《最初的圣餐》、 《留平头的自画像》、《科学与仁慈》。他的《最初的圣餐》参加了巴塞罗那的全 市美展,与该市的一些名作家的作品并挂在一起,同时展出。《科学与仁慈》一画 参加了“1987 年马德里全国美术展”,使他第一次受到社会瞩目和公众的赏 识,后来又在”马加拉省美术展”上获得金奖。 这幅画后来在叔叔萨尔瓦多的寓所挂了许多年,又转移到巴勃罗妹妹劳拉的寓 所之中。1897年秋天,巴勃罗16岁,来到了马德里,进入西班牙最高美术学 府——圣菲尔南多皇家美术学院继续深造。但一进入校门,他又感到失望了。巴勃 罗永远对学校教育感到失望。他受不了那里的空洞、教条和死气沉沉,他很少到学 院来,除了去学校的画室,他几乎放弃了所有课程。他三天两头去马德里最著名的 美术馆——普拉多美术馆,仔细观察、品味和临摹格列柯、香拉斯凯兹、戈雅还有 提香、鲁本斯等人的作品。从这些本国的和外国的大师们身上吸取养分、获得灵感。 巴勃罗沉醉于璀璨明珠一般的名画之中。同时,也追踪那些”使美艳无比的土耳其 女郎暗然失色”的马德里姑娘。他经常搬家,房东不知换了多少。巴勃罗不上课的 消息传到马拉加。唐·萨尔瓦多和其他叔父、姨母们很快停止了他的经济资助。他 们的原则是:对天才倾囊相助,对浪子决不姑息。只有他的父亲,继续“尽其所能” 供养他。巴勃罗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地步。 春天,巴勃罗病倒了,有人说他得了猩红热,有人说他得了胸膜炎,也有人说 他得的是梅毒。几个星期下来,巴勃罗几乎脱去了一层皮。幸运的是他终于没被病 魔杀死。等病一好利落,他便动身前往巴塞罗那,回到父母身边。很快,他就同巴 拉斯一道离开了巴塞罗那,来到了巴拉斯的老家,一个叫奥尔塔的山村,在那里, 他不仅恢复了健康,而且度过了他一生中最有意义的八个月。巴勃罗此时对生活和 生命本质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创作了一幅名叫《阿拉贡人的风俗》的作品,并在马 德里和马拉加的画展上再次获奖。 1899年2月,巴勃罗回到了巴塞罗那。这是他的“黑色时期”。去年12 月,巴黎条约声明古巴独立;美国人攻占马尼拉,宣告了西班牙帝国的末日。 巴塞罗那的大街小巷到处是复员的残废士兵,他们沿街乞讨,求人施舍。那些 知识分子群情激愤,猛烈抨击西班牙的腐败衰落,主张无政府主义。巴勃罗的情绪 低落、悲观。这一时期的创作作品中都有死神的出现或死神的幽灵。这时毕加索离 家出走并住进了罗丝塔·迪尔·奥罗卖身的那家妓院。他的“黑色时期”构成了他 的个性的几大要素——狂热的独立性、旺盛的活力及炽热的创造欲。巴勃罗从奥尔 塔回来之后,经常出入一家名叫“四猫酒吧”的“卡巴莱”,那里到处弥漫着虚无 主义、加泰隆主义、无政府主义和现代主义的烟雾。当时巴勃罗年仅18,无钱无 名,经常保持沉默,但一开口说话,总是锋芒毕露,妙语连珠。 “四猫酒吧”的朋友非常欣赏毕加索的才华。1900年的2月1日,在朋友 们的筹划下,举办了他在“四猫酒吧”的首次展览。可惜出师不利,观众对此反应 平平,外界对此也十分淡漠。从商业角度看更是收益甚微,卖出去的画少得可怜、 价格也低得可怜。 现在,巴勃罗比任何时候都向往巴黎。巴黎,世界艺术的中心, 现代主义的 营垒。他用了好几个月时间,认真翻阅各种法国艺术杂志,研究斯坦兰和劳特累克 的插画,从中吸收营养。动身之前,毕加索为自己画了一幅肖像,他在人像的眉毛 上连写三遍“我即王国”。那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权力的吉祥物,保佑他不受恐 惧与怀疑的侵扰。 他有生第一次越过了西班牙的边境。 巴勃罗来到了巴黎,拍净衣上的灰土,背着画架和行李,与拥挤的移民一道, 走进了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他举目无亲,言语不通,但他始终抱着”我不寻找, 我只找到”的态度来面对巴黎这个目不暇接的大剧场。是的,他很善于找到,在很 短的时间内,他竟接二连三找到了三个去处:一个是蒙帕纳斯大道上的首次战役路 9号的画室;一个是诺尼尔在蒙马特尔区加布里埃路49号的画室;另一个是希普 德鲁姆饭店,他和卡萨吉马斯在离开第一间画室后曾在这家饭店住过几夜,等候诺 尼尔回巴塞罗那时把他的画室给他们腾出来。 10月25日,巴勃罗19岁生日这天,他写下了一句誓言:“除了适应环境 之外别无选择:做你所能做的, 因为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的活动范围要 逾越加泰隆人的圈子是很不容易的,他经常光顾伦敦路上的一家有名的妓院,在浓 妆艳抹的那些妓女怀中提高自己的法语。在巴黎,当时深受法国青年人喜爱的是劳 特累克的“新艺术”代表画家,他继承了印象派的画风,吸取了日本浮世绘的技法, 描绘了一幅幅苦中作乐的下层生活图景。巴勃罗迷上了劳特累克的作品,并仿效劳 特累克的风格,结合自己在蒙马特尔观察到的贫民生活及灯红酒绿的颓废生活,创 作了抵法后的第一批绘画,其中包括那幅著名的《烘饼磨坊舞厅》。并卖掉了这幅 画。 有不少加泰隆人被毕加索吸引着,皮尔·曼雅克就是其中的一个。皮尔·曼雅 克是位艺术经纪人,30岁出头,留着小胡子,仪表堂堂,精力充沛,经营有术, 乐于帮助青年艺术家,因此在巴黎艺术界颇有名气。通过诺尼尔的介绍,他结识了 巴勃罗,提出每月150法郎购买他的画作,并担任他在巴黎艺术界的保护人和引 路人。巴勃罗从此第一次在经济上获得了独立。 曼雅克为巴勃罗在巴黎的生存负担起责任时,他却不感激任何人,以为什么都 是应该的,甚至当人家赴约来到时,连门都不开,连最普通的礼貌也不顾了。 他太依赖曼雅克了,这就使他产生了反叛的情绪,而且,这也是他打算离开巴 黎的原因之一。巴勃罗是一个不断需要投身的人,他不断需要新的刺激,以使自己 主动地完全投身进去。他来巴黎的两个月中,为使自己投身于这个城市,巴勃罗拼 命地倾注于工作,确实够主动也够刺激的了。现在,他准备回家看看。另外,圣诞 节临近了,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城市是个外人。感到自己不属于巴黎,甚至 也不属于巴塞罗那。但主要的原因却是为了他的好友卡沙格马斯。 卡沙格马斯曾经是巴勃罗在巴塞罗那的同屋。巴勃罗来巴黎时一路上与他同行。 这个又高又瘦、留着跟巴勃罗一样头发的卡沙格马斯到巴黎后爱上了一位有着西班 牙血统的模特儿,她叫吉尔迈尼·卡加罗。 而吉尔迈尼轻浮的举止使卡沙格马斯深为痛苦,陷入心理矛盾。为了熄灭卡沙 格马斯对吉尔迈尼的爱情之火,12月20日,巴勃罗带着卡沙格马斯动身返回巴 塞罗那。这时,无政府主义者在西班牙处处令人生厌,这两位年轻人的长头发和不 修边幅的外表引起了人们的怀疑和厌恶。卡沙格马斯看到这一切,便按照自己的意 愿又回到了巴黎,到妓院和卡巴莱寻花问柳。 巴勃罗则留在了马德里。他准备到一个更大的游泳池去游泳,以便一展宏图。 他决定在马德里闯出一条路来,寻找他在巴黎未能得到的承认与成功。曼雅克继续 帮助巴勃罗生存,但巴勃罗的目标决非仅仅为了生存。他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要使自己名震马德里,震撼整个世界。 卡沙格马斯回到巴黎后举行了一个晚会,被邀请的朋友中也有吉尔迈尼,在晚 餐接近尾声时,卡沙格马斯哭着,掏出一支手枪。吉尔迈尼赶紧卧倒,射出的子弹 只擦伤了她的后颈,卡沙格马斯又哭着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几个小时后, 卡沙格马斯死在医院里。 卡沙格马斯的死讯传到了马德里,毕加索大恸不已。他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内 心仿佛被一个孤寂的亡灵所缠绕,挥之不去。一幅以死亡为主题的作品开始酝酿。 这就是巴勃罗蓝色时期著名绘画《卡沙格马斯的葬礼》的来历。 作品完成后,最初的名字是“招魂”,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卡沙格马斯的 葬礼”。面对这幅呕心沥血的新尝试,巴勃罗寄托了自己对友人之死的哀思。 在同一时期,巴勃罗创作了另一幅蓝色调的作品《蓝宝》。《蓝宝》所描绘的 是盥洗室。墙壁、家具、浴盆、水壶、被褥和窗子的阴影全是蓝色的。整个房间笼 罩着一种忧伤的气氛。 自从卡沙格斯马死后,巴勃罗愈来愈内向、悒郁,马德里的世俗生活已不再适 合他的心境,于是,他动身回到巴塞罗那,狂热地投入了工作,不再去卡巴莱和妓 院消磨时光。这就是巴勃罗蓝色时期的开始,也是精神上的转折期,他开始在艺术 创作中寻求心灵上的净化,而不是心理上的安慰。 1901年6月,巴勃罗回到了巴黎。离开这里半年,比起过去,他显得成熟 多了,像脱胎换骨一样,把青春期的稚气一骨脑丢在了兰勃斯大道。他比以前更思 念卡沙格马斯。现在,曼雅克又安排他住在克利希大街130号的画室。曼雅克安 排他的生活,影响他的作品,但他对曼雅克控制的不满也在日益增长。 他与曼雅克的关系日趋紧张,不仅是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是冲突的根源,巴勃 罗的作品也越来越让曼雅克感到失望。他把巴勃罗出色地领入巴黎艺术界,而巴勃 罗的作品却是没人要的那些表现痛苦与屈辱的绘画。要知道,这些东西毫无市场。 巴勃罗的西班牙根太深了,他现在无法忍受孤独,开始想离开克利希大街的画室了。 他要摆脱曼雅克获得自由。1902年1月,巴勃罗返回了巴塞罗那。回到父母身 边时,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童年那种依赖大人的境地,这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他极度矛盾,悲观失望。他的作品愈来愈变得绝望、痛苦。同年10月,巴勃罗重 返巴黎。 巴勃罗的生活依然很穷困。他与诗人雅各布同住,两人只有一张床、一顶礼帽, 只好轮流使用。白天,雅各布上班,他则睡觉;晚上,他作画,雅各布睡觉。 1903年的冬天,寒气逼人,巴勃罗连取暖的钱都没有。为了抵御夜间的寒 冷,巴勃罗不得不烧画取暖。熊熊的火焰吞噬了巴勃罗的素描和水彩画,也吞噬了 巴勃罗的自信。尽管雅各布看了巴勃罗的手相并断言命中注定他有灿烂的前程,但 美好的预言丝毫不能减除巴勃罗极度的绝望,他曾怀疑自己作品的价值,怀疑自己 所走的道路。幸好这种悲观情绪很快就被接连不断的画展所排挤。 从1900年到1904年的蓝色时期,巴勃罗曾八次翻越比利牛斯山脉,往 返于法国和西班牙之间。 在巴黎的蒙马特尔山的斜坡上有一个小广场,广场旁边很久以来就有一座破旧 不堪的小楼房,在这座小楼里,曾住过高更这样的艺术巨人以及一大批最终未能成 名的作家、画家、诗人。这座建筑物,很像塞纳河上妇女们曾经用来洗衣物的那种 船,麦克司·雅各布把这座破旧的楼房称作“洗衣船”。这就是巴勃罗的栖身之地 ——拉维南路13号。自此,巴勃罗在这里开始了他的法国定居,并连续住了五年, 开创了举世闻名的立体主义绘画。 巴勃罗在画室养了两条狗:一条叫盖特,是乌特里罗送的一条小孤(犭更), 他从巴塞罗那把它带到巴黎;另一条叫弗里卡,是一条混血母狗,他常把它拴在椅 子上。抽屉里有一只白鼠,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使得满屋芬芳。“洗衣船” 的生活条件是艰苦的。本来就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画室,没几天,就变得彻底脏乱不 堪了。地板上到处是丢弃的烟蒂和用了一半的颜色管,画布随手乱放,床上、浴缸 里,比比皆是。巴勃罗统治着这个王国,感到无比的自在。巴勃罗搬进“洗衣船” 之后,很快,身边就聚集了一帮已在巴黎的西班牙人,他们照顾他的生活,同时, 也在用他的天才温暖着自己。 “ 洗衣船”的生活犹如一连串的谈判——谈家具、谈食物、谈画布、谈生活。 蒙马特尔区的街上到处是流氓和小偷,巴勃罗晚上离开画室时总是带上手枪,即使 有枪,也还要有人陪伴。这样,麦克司雅1 各布就成了巴勃罗的影子,他与马努罗 和安吉尔·德·索托一起,负责卖出巴勃罗的一些素描。 蓝色依然统治着他的画布,但鲜亮的玫瑰色开始出现了,这预示着他生活的一 大变化。 “洗衣船”只有底层一个水龙头。巴勃罗在挥笔创作的间歇,常常注意到一位 褐发碧眼的美貌法国姑娘在那提水。他几次想找机会与她接近,都没成功。 他私下通过邻居打听到这位美丽的姑娘名叫费尔南德·奥莉维叶。 1904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把正在广场树荫下乘凉的弗尔南 德浇得浑身湿透。弗尔南德提着裙子,一路小跑,气喘嘘嘘地躲进“洗衣船”。 在过道里,巴勃罗抱着一只路上救起的小猫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把小猫送到她 的怀中——这既是奉献,也是介绍。他笑了,她也笑了,然后他带她去看他的画室。 走进巴勃罗的房间,她吃惊地发现,这里简直是一个杂乱的仓库。靠墙零放着 许许多多蓝色的绘画。 还有一幅刚刚完成的铜版画,画中一对夫妻正坐在桌旁吃饭,桌上放着一个酒 瓶、一个空杯子、一个空盘子和一块面包,丈夫歉意地把头扭向一边,但一只手仍 搂着妻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弗尔南德看着这对艰难度日、患难与共 的夫妻,心中有无限的感慨。这时,巴勃罗也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托起了她的下 巴,俯下头去……。她杏眼紧闭,浓密的秀发在抖动。 巴勃罗堕入了情网。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真挚关系的开始,是他有生以来第 一次委身一个女人。而她——弗尔南德走入了巴勃罗的世界,成为他的第一任正式 情妇。 费尔南德·奥莉维叶1881年6月6日出生于巴黎,比在马拉加出生的巴勃 罗大四个月。她天生美丽,天生聪明,天生富有创造性,也天生的懒惰。她喜爱绘 画,但更喜欢用自己的创造力去创造生活。 巴勃罗很爱她。他喜爱她的风度和穿戴,她戴着松软的帽子显得更加秀美。同 时,巴勃罗也有着安达卢西亚人所特有的占有欲。以前曾为能否同她一起生活而担 忧,现在,他又为他们能否总在一起而担忧。 他对弗尔南德无所要求,只指望她能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不指望她做饭, 也不指望她收拾房间,更不指望她扫地板,而且,绝对禁止她上街买东西。费尔南 德每天都是喝茶、看书、上床睡觉,没有什么家务活。隐居般的生活很符合她天生 的惰性。这也是他们关系的基石。 和费尔南德在一起,巴勃罗长成了一个大人,再也不是那种只知在妓院追逐女 人和只想着自己的轻浮少年。 巴勃罗给她画了几幅肖像画。他的笔触开始从抑郁的、冷冰冰的蓝色调逐渐变 成娇滴滴、暖洋洋的玫瑰色。 玫瑰色的时期开始了。《马戏演员之家》和《坐着的裸女》是其中的代表作。 《马戏演员之家》画的是一位演员在摇晃着他那干瘦的胳膊,向观众做着手势。他 的身上穿一件镶有蓝边的粉红色衣服。蓝色尽管没有褪尽,但柔和的粉红色已经成 了主要色调。此后,小丑和马戏团演员也成了巴勃罗这一时期经常描绘的对象。 巴勃罗执着地探索着,实践着,正当巴勃罗感到精疲力竭并准备重新开始的时 候,一个蒙马特尔的艺术家邀请他去荷兰度假。巴勃罗欣然前往,并在荷兰创作了 《美丽的荷兰女子》、《戴帽子的裸女》等画。 荷兰度假,是他创作中的一个值得欢迎的巨大转变,他已把那个已经衰落了的 蓝色王国抛在了身后。这个转变,也加速了他从贫穷向富裕过渡的转变。 里奥·斯坦因与吉尔特鲁德·斯坦因兄妹俩在巴勃罗生活中的出现,是他从事 事求人到无所需求的自由境界转变的一个先兆。巴勃罗初次遇见斯坦因兄妹是在克 洛维·萨戈的画廊里,斯坦因兄妹买下了巴勃罗800法郎的作品,使巴勃罗意识 到了别人对他创作的承认。金钱不是衡量艺术的绝对标准,但金钱将巴勃罗从窘困 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他们从经济上支撑了巴勃罗不稳的地位。紧接着一位叫什楚金 的俄国画商也光顾了巴勃罗的“洗衣船”,出手大方地买走了他的几幅作品。“洗 衣船”门庭若市, 来拜访巴勃罗和购买他的作品的人骤然增多。巴勃罗的作品价 格也在直线上升。有一次,画商优拉德来到巴勃罗的家里,出价几千法郎,将巴勃 罗的作品全部买走,看着那第一次变得如此空旷的画室,巴勃罗的内心涌出一丝成 功的喜悦和开创艺术新纪元的冲动。 巴勃罗将新近得到的这笔巨款装进西服的内兜,与费尔南德一起启程前往巴塞 罗那。 他对费尔南德的态度,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与她在一起,心情都很舒畅。巴 勃罗向巴塞罗那炫耀费尔南德,又向费尔南德炫耀巴塞罗那。但是,这样做并不能 补充他那枯竭了的源泉。他必须走得更远,掘得更深。于是,他决定跨越巴塞罗那, 同费尔南德一起到格索尔去。并在格索尔创作了《闺阁》。 八月初,他们回到了巴黎。回巴黎后,他还没从格索尔的梦境中醒来,就投入 了《农民》一画的创作。 并为吉尔特鲁德·斯坦因画了一幅肖像。这幅肖像画是巴勃罗第一次摆脱模特 的作品,是巴勃罗艺术新方向的预兆。 巴勃罗非常喜欢塞尚的作品和思想。在塞尚的生前死后,巴勃罗几次徜徉在塞 尚的绘画作品前。他耳边时常想起塞尚说过的话:要在自然中看出圆柱体、球体、 圆锥体,把一切东西纳入适当透视。一个人对于自然不能太拘谨,或太诚实,或太 驯服。每当巴勃罗想到这些,便有一种继续开拓的冲动撞击着他的胸口。他拿出西 班牙航海家的探索精神和西班牙斗牛士的冒险精神,置刚刚到手的名利于不顾,在 绘画中开始了超越事物的表象,追求事物的结构和本源的尝试。 此刻,他考虑的问题是非洲艺术与东方艺术。 马蒂斯创立“野兽派”以后,黑人雕刻可算是马蒂斯带给巴勃罗的一个非同小 可的启迪。黑人雕刻线条简洁流畅,大多运用一些直线、弧线、几何图案勾画而成 的,富有抽象美。而人物的表情通过眼睛显示了原始丛林的恐怖。巴勃罗被这件雕 刻吸引了。那一段日子,只有在卢浮宫的原始艺术部与特洛卡代罗宫人种博物馆才 能见到他。 黑人雕刻带给巴勃罗的震撼是巨大的。1906年秋,巴勃罗在兴奋之中创作 了与他过去的画风截然不同的《两个裸女》。《两个裸女》的创作标志着巴勃罗对 旧的画风的摆脱。 1907年春,巴勃罗坐在“洗衣船”里的画室里,苦苦构思着一幅反映巴塞 罗那亚威农大街妓女生活的作品。好几个不眠之夜过去了,完整的草图出来了,五 个裸女坐在夜总会的舞台上,柔嫩的粉红色肉体在蓝色的背景映衬下显得非常突出。 整幅画的前景都是花与水果。经过四个月的修改,一幅尺寸巨大的《亚威农少女》 诞生了。这幅立体主义的处女作和代表作像一颗炸弹投向巴黎画坛,引起了同行知 己们的漠视、误解甚至抨击,布拉克公开表示不欣赏,俄国收藏家什楚金则感慨兮 兮:“这对法国艺术是多么大的损失!”德兰还向“画商”肯惠勒揶揄挖苦地说: “我们总有一天会看到巴勃罗自悬于那幅大油画后边的。”巴勃罗向着传统的 突破,招致了更多的反对与误解。他日益精神沮丧、渴望摆脱“洗衣船”,但又感 到筋疲力尽,无法长途跋涉到南方去,于是,他在鲁德树林附近的一个农场找了间 小农舍。这里环境优美,周围是地和树木,巴勃罗在这里心旷神怡。他的作品以风 景为题材,绿色开始支配他”鲁德树林时期”的绘画。 1909年夏天,巴勃罗在绘画上的求索变得更加执着,他对宇宙万物的探究 精神也比以往更加强烈。 这时,他渴望西班牙、渴望奥尔塔,渴望十年前他曾在那里体验过的和谐与精 神上的升华。巴勃罗与费尔南德再次来到巴塞罗那,他们只在那里逗留了很短的时 间,便同巴拉斯一同前往奥尔塔。巴勃罗在奥尔塔又一次体验了生活的朝气,感到 鼓舞和无比振作。但他和费尔南德在一起生活已不像以前那样愉快了。他们之间愈 来愈疏远,费尔南德试图重新唤醒他的兴趣和往日热情,开始做一些不固定的家务 事。但是,她在巴勃罗身上所唤醒的,却是他偶尔爆发的怒火。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