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漫游爱河 回到巴黎,巴勃罗迁到皮加尔宫附近克里希大街11号一幢宽敞豪华的画室公 寓。但豪华舒适的生活并没能加深巴勃罗与费尔南德之间的感情。 1912年,巴勃罗在克利希大街附近的艾尔米塔什啤酒店认识了一位美貌、 苗条的女子玛塞尔·汉伯特。玛塞尔的丈夫也是一名画家,叫马西库。马西库为了 绘画整天废寝忘食,常使玛塞尔感到孤独和冷清。巴勃罗被她的温柔恬静所吸引, 他内心炽热的火焰也点燃了玛塞尔的热情。不久,他们便各自背着自己的爱人,一 块到亚威农谈情说爱,游山玩水。巴勃罗又一次堕入了情网。而费尔南德无法忍受 巴勃罗移情别恋,就同一个未来主义画家私奔了。自此,巴勃罗与费尔南德长达十 年的同居生活结束了。 巴勃罗与玛塞尔搬到亚威农附近的索古,开始了三幅油画的创作。他爱玛塞尔, 并亲切地称她伊娃。 伊娃在巴勃罗的生活中占据了大部分位置,他常在他的作品上签上“我爱伊娃” , “我的朱丽叶·伊娃”等字样。 巴勃罗从克利希大街搬到蒙帕纳斯区拉斯帕伊大街242号,这也是他和诗人、 画家以及像托洛茨基这样的政治流亡者聚集的地方。战争与革命的空气四处弥漫。 环绕在他周围的暴力和腐朽搅得他心乱如麻。 从他的作品《报纸与小提琴》、《瓶子、杯子与报纸》中可以看出巴勃罗所描 绘的世界是病态的。 巴勃罗还在奋斗,他坚持画素描。渐渐的,巴勃罗的名声以其作品为前导,飞 跃过法国的边界,传遍了慕尼黑、柏林、科隆、布拉格与纽约。1914年3月2 日,在巴黎罗奥饭店举办的拍卖会使巴勃罗作为画家成功地打入了这一艺术市场。 巴勃罗的天才变成了法币。 1915年12月14日,伊娃病逝,巴勃罗悲痛欲绝。情人的去世,战争爆 发造成朋友们的失散,巴勃罗深深陷入了孤苦之中。正当巴勃罗苦闷之极的时候, 具有天才鉴赏力的一位27岁的诗人、编导高克多邀请巴勃罗为俄国芭蕾舞团设计 布景和服装,将立体主义与舞台艺术相结合。自从战争使巴勃罗孤苦伶仃以来,另 寻门户的机会对他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答应了高克多的邀请,1917年来到意大利罗马,高克多编导的芭蕾舞《 游行》带着巴勃罗设计的神奇布景和服装上演了。 在芭蕾舞团的演员中,有一位容貌姣好、眼睛里总有一丝高贵的忧郁的俄国芭 蕾舞女演员引起了巴勃罗的注意。使他忘却了伊娃,重新燃烧起炽热的情火。 奥尔迦·科科洛娃是帝俄一位将军的女儿,从小喜欢芭蕾舞,但成功之门却久 久不向她开启。奥尔迦的异国风彩,国度神密,使她成为巴勃罗眼中迷人的尤物, 成为他一见倾心的恋人。而奥尔迦则是想通过作巴勃罗的妻子以攀上她所渴望的社 会地位。1918年,巴勃罗与奥尔迦在巴黎一座东正教教堂举行了一个俄国式的 婚礼,实现了他们俩人的共同愿望。 战争结束了,一个现代世界诞生了。没有既定的方向,也没有幻想,一切都不 同于往常,到处是怀疑和忧虑。历史的天平已从现存的秩序倾向背叛旧秩序的一方。 “四猫酒吧”的朋友和“洗衣船”的叛逆者选中这个机会,活跃在古董商与拉波 埃蒂路的现代画廊之间。 如果说巴勃罗是一个花花公子或一头社交的雄狮,一点都不过份。但是,至善 主义与艰苦奋斗仍主导着他的性格。1919年,由巴勃罗设计布景和服装的舞剧 《三角帽》在阿拉伯罕剧院首演,巴勃罗专门为卡尔萨文娜设计了一套服装,被演 艺界称作是:“一件用粉红色丝稠和黑色花边作成的形式最简洁的超级杰作; 它 是超出人种学角度复制某种民族的象征。 “在越来越多的评论家和热心的收藏家中,他纯粹是位天才。他使艺术天才具 体化了,在一个追求进步观念的时代里,他敢说自己作品并无进步可言:“我的艺 术中所采用过的几种方式,不应该被认为是革新,或是向着未知的绘画的观念迈出 的步伐。”他说:“我从来没有进行过尝试或实验,我无论有什么话要讲,都是以 我觉得应该采用的方式说出来的。”巴勃罗和奥尔迦继续出入社交界,但他从不向 社交界摧眉折腰,只是偶尔才让别人高兴一下。正如米希亚·赛特说的那样:“毕 加索不需要任何人,他从不像考克托那样设法讨好每一个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 在为《普辛耐拉》设计布景和服装。在他的周围世界里,他只喜欢做自己喜欢做的 事情。 1921年2月4日,奥尔迦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保罗。这时,巴勃罗为了设 计第四出狄亚基列夫的芭蕾舞剧《弗拉门科舞》而倾注了全部精力。但舞剧并没有 成功。不过,某一场演出的成功与否对巴勃罗来说好像与他没关系。他要去解放、 去创造一个比生活更真实、更宝贵的现实,而且要单枪匹马地去付诸实行。 奥尔迦已变得臃肿不堪,怪模怪样。她也愈来愈强烈地专注自己,她那骄横的 态度和无理的要求激怒了巴勃罗,使他加深了对饕餮女人的恐惧。 他创作了一幅令人不安的名作——《三个乐师》,它和传统的画法截然不同, 但多少还能辨认出三个乐师的形象。画中三个乐师的手都很小,中央是一个穿长衣 服的丑角坐着弹吉它,左边是一个穿白衣服的丑角在吹小号,右边是一个穿黑衣服 的僧侣式人物,他正在翻乐谱。《三个乐师》中,有音乐,有智慧,也有黑暗和恐 怖感。 1922年6月,巴勃罗成功地设计了《安替戈妮》的布景。这是他第一次用 红粉笔创造出大理石的效果和三根多立克式的柱子。在《安替戈妮》的评论中,考 克托写道:“这些柱子的出现,那么突出,那么惊人,就像六步韵诗一样,是来自 感官的活动。他创造这些柱子,就像当初希腊人发现它们一样。”在他周围,人们 费尽心机举办各种辉煌的晚会。 而巴勃罗对于成功,就像凡高对于失败一样,几乎一无所有。成功是巴勃罗的 命运,命运就是使他成为当代典型的艺术家的东西,也是凡高之所以成为他那个时 代的典型的艺术家的缘由。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写道:“别的艺术家为追求成功 而顺应社交界,背离自己的初衷。毕加索从没做过这种事。”1924年6月14 日,巴勃罗设计的芭蕾舞剧《迈邱利》得到了勃拉克、阿拉贡等超现实主义者们的 赞赏。在《迈邱利》的设计中,巴勃罗已经和超现实主义者们汇合到了一起,追求 一种起伏不定的幻想般的形式,来动摇强调客观性的现实主义。 随着社会地位和知名度的提高,奥尔迦变得越来越极端,以前她所关心的是上 流社会对她的关心和崇敬,而现在她要在走下坡路的婚姻中抓住丈夫。而当她所得 到的关心越来越少时,她怒不可遏,朝丈夫发泄。对于奥尔迦的做法,巴勃罗由生 气而愤怒,由愤怒而狂暴。两人的裂痕越来越大。由此而诞生了《三个舞蹈者》。 这是他对人体的狂暴肢解的开始。“他憎恨一切,同时也热爱一切。毕加索并非其 人本身,他在创造自己。”这是圣贝诺瓦给考克托写的一封长信中所提到的。 1927年初,巴勃罗路过巴黎豪斯曼大街的一家商店,被橱窗前站着的一位 少女迷住了。她棕色的皮肤,挺直的希腊式的鼻子,灰蓝色的眼睛,高高挺起的胸 脯,有一种北欧女子特有的魅力。这位姑娘就是玛丽·德瑞丝。当时玛丽·德瑞丝 只有17岁,她身上勃发着青春和力量,使巴勃罗无法抗拒。在玛丽·德瑞丝刚过 完18岁生日的时候,巴勃罗背着奥尔迦,开始了与玛丽的秘密交往。 巴勃罗开始了他一生中最无节制、最无顾忌的生活,而玛丽对巴勃罗绝对服从, 是他独占的一件物品,是他力量和性吸引力的证明。这期间,巴勃罗用华丽的色彩, 梦幻般的调子创作了许多幅玛丽·德瑞丝的肖像画。其中一幅为《坐在安乐椅中的 女人》。 巴勃罗的声誉扶摇而上,又赢得了一位热情洋溢的新斗士——克里斯钦·则沃 斯。克里斯钦是位年轻的希腊流亡者,《艺术备忘录》杂志的创办人,他要把一生 献给巴勃罗作品编目的工作。“对毕加索来说,绘画就像尤里克的颅骨”,他在创 刊刚一年的《艺术备忘录》上,引用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典故说:“他不停地把它拿 在掌上颠来倒去,带着迫切的好奇心。对于这个人的躁动不安,谁也理解不清。他 掌握着绘画的全部真谛。他知道,绘画不包括这种或那种对物象的形式上的表现手 法,但它又包含着所有的解决方式和无数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正是毕加索所不断追 求的东西。”德国评论家卡尔·爱因斯坦同一年在写到巴勃罗的作品时,狂热地赞 美他的艺术手法:“它的截然相反的成分形成了奇妙的和谐……真理存在于潜藏在 对立事物之间的紧张关系的一致性中。”在他的艺术中,真理确乎可能源于对立事 物的紧张状态。但在他的生活中,情况却截然不同。他彷徨与奥尔迦的婚姻和对玛 丽的情欲之间;他鄙视社交界的周旋,但又侧身其中。 这就是巴勃罗在生活中的写真。他把对奥尔迦、对生活和对上帝的憎恨、恼怒, 都倾泄在他的画布上。 在绘画中,他所反映的是隐藏在关于光荣的庆典之类新闻下面的深刻的不和, 黑暗和丑陋。难怪艺术史家威廉·茹宾说他可能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一位 取代了那个维也纳医生的西班牙人。 1928年7月,巴勃罗带领奥尔迦、保罗和一位英国女佣第一次离开巴黎前 往迪纳尔,在此之前,他偷偷地把玛丽·德瑞丝安排在迪纳尔附近的一个儿童夏令 营里。巴勃罗为自己的精心安排感到十分得意,在儿童夏令营里,经常与自己的小 情人幽会,使她完全屈从于自己的意志。巴勃罗很欣赏自己那位小情人丰满健美的 身体划动在游泳池里或蹦蹦跳跳在沙滩上。 而玛丽·德瑞丝的任务很明确:必须服从他的情人的奇妙而可怕的每一个要求, 任他随心所欲。巴勃罗曾经说:“我很喜欢钥匙,它常常萦绕在我的心头,在我的 一系列浴男浴女画中,总有一扇他们想用一把大钥匙打开的门。”长期以来,巴勃 罗就希望某个女人会握有这把指点迷津的钥匙。但是,当时在主宰他生活的色情主 义中,玛丽·德瑞丝并没有掌握这把钥匙,她充其量不过是供他任意驱使的奴仆。 难怪40年之后,玛丽·德瑞丝承认说:“我总在毕加索面前低着头,对他哭。” 1928年,巴勃罗创作了不少以牛或马为性象征的作品。其中蚀刻版《人身牛头 怪》中的怪物米诺陶是巴勃罗自己的象征,以此分析了他与玛丽的恋情。 此时,华尔街的经济非常萧条,巴黎附近的艺术家都在低价出卖自己的作品, 而巴勃罗却以越来越高的价格继续出售少数他舍得出手的作品。 这个时期,巴勃罗总感到他的生活中仿佛有种东西恶毒之极,他不再迁就奥尔 迦的好恶了。他为儿子画了最后一幅肖像:《拿着花扮成小丑的保罗》。在他的作 品中,巴勃罗总是把他的女人们画成受虐待和被征服的布娃娃。像往昔一样,巴勃 罗感到失望时常常转向基督教十字架的题材。1930年2月,他完成] 了著名的 《基督受难》。琳达·朗斯顿在他《毕加索作品中伪装双重肖像画之所容》中写道 :“毕加索那隐晦的肖像画形成,是艺术家向公众忏悔其隐秘人格的载体。其主题 是隐体的,因而也是隐蔽的。即:艺术家本人与他的女人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其 生平所透露给我们的信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作品旨在避免使观众洞悉其假象 ——斗牛和静物——以外的东西。”巴勃罗并没有为这些评论而受影响。巴勃罗越 来越沉醉于三维空间的变形与物体的随意拼合。创作了玛丽·德瑞丝的雕像和一系 列头像雕像。人物形象不断地被扭曲,被改变。 1932年6月10日,小乔治美术馆着手筹备他的大型回顾展,236幅作 品从世界各地集中到巴黎,这些作品是他向统治世界的恶势力作斗争的战士。 同年9月,另一次大型回顾展在苏黎世的昆斯托斯美术馆开幕。在2 8万名 参观者中有卡尔·荣格。他1 惊奇地发现巴勃罗的作品与他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 人所画的画很类似。他认为巴勃罗是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他在《新苏黎世报》上发 表文章说:“严格地说,毕加索身上的主导因素是精神分裂症,这使他把自己表现 为割裂的线条,这是一种透过形象心理上的裂隙。 它是丑陋、病态、怪诞和不可理解的。搜寻这些陈腐的东西不是为了表现什么, 而是为了掩盖它,但这种晦涩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去掩盖,就像笼罩在沼泽地上的寒 雾。对于巴勃罗来说,他现在不是要掌握某种风格或选择媒介,而是要超越一切风 格去创造一种绝对的和终极的东西。他有勇气创新,并不会受诸多不同艺术表现形 式的影响。就像他说的那样:“我相信,观念、梦幻与现实,这两种表现矛盾对立 的状态终将转变为一种超现实。”1935年,玛丽·德瑞丝为巴勃罗生了一个女 儿,取名玛丽亚·德·拉·唐塞普桑。这是玛丽·德瑞丝已故的姑母的名字。玛丽· 德瑞丝同巴勃罗的关系也转成了公开。随后,巴勃罗卷入了一场与奥尔迦离婚的官 司之中。他在一个朋友面前曾说过:“牛的眼睛,有上千条理由保持缄默,对那喝 多了咖啡而撒尿如雨的跳蚤,尽可视若无睹。”在这里,“牛”是他自己的代号, “跳蚤”显然指的是奥尔迦。正当巴勃罗心乱如麻,感到很茫然的时候,退出了他 的生活圈长达21年之久的费尔南德在《夜与迈丘利》杂志上刊登了她于巴勃罗之 间回忆录的第一篇摘要。巴勃罗非常恼火,愤怒之下,他创作了四幅极有力而动人 的铜版画《瞎眼的米诺陶》,在画布上,迸发出了自己全部的情绪。牛首人身的怪 物又一次成了他自己的象征。 他想尽快摆脱奥尔迦,但由于巴勃罗是西班牙人,无法回到佛朗哥独裁统治下 的西班牙去办理离婚手续,他们之间的婚姻只好以分居形式宣告结束。 巴勃罗始终是个孤独的人,但在一生中的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味到生活中 “极度的孤寂”。他曾说:“你抛出一个球,希望它撞到墙上再弹回来,这样你还 可以接住再抛。你希望朋友们会是一面墙,但他们几乎从来就不是一面墙。他们倒 像是一块湿床单,你抛过去的球打在湿床单上,只不过滚到地上,几乎从不会弹回 来。”巴勃罗的爱情是变化多端的,对他来说,没有一种爱情是十全十美的,并可 以成为永恒的。巴勃罗在与玛丽共同生活的同时,又将他爱情的触角伸向了别的女 人。有案可查的包括欧吉妮亚、埃拉朱利斯和玛丽·吉多利。玛丽·吉多利是位法 国议员的太太,喜欢收藏名画,在巴黎开有画廊。巴勃罗与她来往之后,不少作品 落入了她的手中,作为回报。她把巴勃罗的作品织进了纺织品中。 1936年,当巴勃罗与玛丽所生的女儿玛丽亚还不到半岁时,巴勃罗又爱上 了另一个女人。在圣日耳曼街罗艺内斯哥教堂的对面,有一家叫杜马高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是布莱顿和超现实主义者们经常聚会的地方。在这里,巴勃罗遇到了一 个叫亨利特·西奥朵拉·马尔科维奇的女孩。朵拉·马尔1907年出生在图尔, 她的母亲是法国人,父亲是一位有钱的南斯拉夫建筑师。父母带着她曾在西班牙居 住过,懂西班牙语。朵拉·马尔当时的职业是摄影师,同时也是一位超现实主义画 家。朵拉·马尔有一张有力而又有轮廓的脸,自然的黑发垂直披在肩上,乌黑的眼 睛。 她的美貌和才华、艺术上的灵犀使巴勃罗为之倾心。 吸引巴勃罗的还有她玩的那套奇怪而可怕的游戏。他看着她摘下精绣着玫瑰花 的黑手套,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拿起一把锋利的长刀,一次次把刀尖穿过指 缝刺进桌面,刺不中时,便换个手指再来,鲜血染红了她修长而细嫩的手指。朵拉· 马尔很热情而且很在行地同巴勃罗讨论让·科洛的摄影试验以及这些试验如何应用 于他的创作,讨论他所考虑的技术例题和哲学问题。她与他的许多想法都能有相通 之处。由于朵拉·马尔是位理智的女孩,她和巴勃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时,巴勃罗童年时代的故友萨巴蒂斯从巴塞罗那来到了巴黎。他是应巴勃罗 之邀而来的。从那时起,他的生活的道路便追随在巴勃罗的后面。 在决定划分财产的听证会上,奥尔迦向巴勃罗索要价值数百万的画。在这种境 况下,巴勃罗无论对奥尔迦提出的经济要求的担心是什么,但在感情上,他再也不 愿跨进画室的门坎,即使在启封之后( 巴勃罗同奥尔迦离婚时官方用封条贴在了巴 勃罗的画室上) 。他不再作画,而去写诗。独自在极度的孤寂之中,希冀得到些微 的新鲜感。房间里的东西乱堆乱放,他自己从来不动手打扫,也不让别人去动手, 所以窗户从来不擦,地从来不扫。萨巴蒂斯说:“仔细观察他的怪癖行为,我有时 认为,他可能不敢干什么活,唯恐一个随意的姿势会改变气氛,打破生活平衡,改 变他的命运。”在生活的困惑时刻,他退隐到诗的秘密世界中去,常常把自己锁在 洗澡间里用钢笔或铅笔头在藏在衣袋里的笔计本上写诗。他不能作画了,一种无法 忍受的孤独折磨着他。他大部分时间是和萨巴蒂斯在一起度过的。至于玛丽·德瑞 丝,巴勃罗曾讲过一个笑话:“有两个恋人,一个是法国人,另一个是西班牙人, 他们共同生活,相亲相爱。后来她学会了他的语言,这时他才发现她是多么愚蠢。 一段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其实,巴勃罗与玛丽·德瑞丝之间的关系倒不是由于 语言不通,而是由强烈的性欲促成的,如今,往日的那种挚热的情感一去不复返, 所以,巴勃罗感到,他的生活中缺少一位伴侣。 7月18日,共和政府与暴动的国民派分子之间内战的消息传到了巴黎。没过 多久,年仅38岁的青年诗人加西亚·洛卡遭到暗杀大大震惊了艺术界。巴勃罗毫 不犹豫地站到了共和派的一边,宣布支持共和派。 这位伟大的艺术家有生以来第一次卷入了历史的潮流,他的孤独从此镶上了团 结和归属感的花边。当西班牙政府要他担任普拉多美术馆馆长时,他欣然接受,这 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担任官方职务。巴勃罗制作了两大幅版画,配上了自己 写的长诗。他把这套作品叫做《佛朗哥的梦幻与谎言》。八月,飞机开始轰炸马德 里市。普拉多美术馆的珍藏不得不火速转移到较为安全的瓦伦西亚。 在戛纳后面的一个小山村的农舍里,一位比青春还有魅力的姑娘小心谨慎地等 着巴勃罗的到来。这位姑娘就是朵拉·马尔。尽管性自由是朵拉·马尔超现实主义 信条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但她还是在女作家莉丝·德哈姆的农舍里等待,等待巴勃 罗来向她求爱。 从他们共进午餐之后,朵拉·马尔跨过了一座桥,从一个独立女子的生活跨入 了一个日渐依赖巴勃罗的正式情妇的生活。至于这种生活能过多久呢?谁都没有去 想。 巴勃罗感到了一种重新开始的狂喜,一切都是新的。“我每换一个妻子,就把 前面那个烧掉。”巴勃罗不止一次地说:“跟年轻的妻子在一起,有助于永葆青春。” 的确,说“朵拉·马尔有着比青春还有魅力的东西”一点都不夸张,除了绘画、摄 影和强烈的求知欲之外,朵拉·马尔对佛教、神秘主义和星象学也极有兴趣,艺术 史家詹姆士·洛德回忆说:凡初次见到她的人,都会感到她的存在,感到她不是一 般的人,她的眼睛闪着一种光辉,一种不寻常的明亮的光辉,声音很独特,像是鸟 儿的鸣啭。”朵拉·马尔使巴勃罗获得了新的灵感,他放下了写诗,又回到绘画创 作上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很高兴。他又开始和朋友们交往了,他有时用挤出 的鲜花汁液作画,有时用软木塞做成小动物或小人儿,有时用烧过的火柴棍在桌布 上凭想象勾勒出朋友的肖像。他拿起黑牙刷放在上唇,模仿希特勒发疯的样子。无 论做什么,他都像个魔术师一样,把那些饱经世故的朋友们逗得张着嘴,像孩子一 样着迷。那段日子里,他同朵拉·马尔以及埃鲁阿夫妇到当地乡间去寻幽探胜。有 一次,他们偶然来到一个叫瓦劳利的小村庄,这里从罗马时代起就是陶器制造中心。 巴勃罗着迷地观看工匠们的制陶手艺:烘粘土、成型,然后在土窑里烧成成品。这 时转向陶塑艺术已在他心中播下了种子。 回到巴黎,他和奥尔迦划分财产的法律诉讼已接近尾声。奥尔迦提出的一切要 求令巴勃罗达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最后不得不在法律上妥协。这时,巴勃罗身边 的萨巴蒂斯成了他的出气筒:他说他站在了奥尔迦一边,说他一事无成,跟着他只 是借他的光而已,萨瓦蒂斯像头受伤的雄狮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带着美塞黛丝永远地 离开了巴勃罗,离开了拉波埃蒂路公寓。 萨巴蒂斯走了之后,伊内丝接任了管家的职责,她成了巴勃罗世界中的固定成 员,在巴勃罗不时更换女人和住处的生活中,她是唯一的稳定者。 巴勃罗“快乐时光”的中心是朵拉。此时的玛丽·德瑞丝已经知道了她在巴勃 罗心中的位置。虽然她为巴勃罗生了一个女儿,虽然她是他的正式的情妇,但明白 她也不是永远不会是他唯一的情妇,她只能勉强而痛苦地接受这一现实。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巴勃罗与朵拉·马尔去法国南部的小港安迪伯避难。 在那里,他俩经常在夜间散步,痴痴地看着海上星星点点的乙炔灯——渔民们用它 引诱鱼群。巴勃罗想起了故乡马拉加,不禁黯然神伤。回到屋子里一连好几天都在 朵拉·马尔的陪伴下专心致志地创作《安迪伯渔夜》。 1937年4月26日下午,德军轰炸了西班牙的一座巴斯克历史名城——格 尔尼卡。在这个全镇居民只有7000来人的小镇上,炸死1654人,炸伤88 9人。巴勃罗在极度的愤怒和痛苦之中,唤起了狂热的创作激情。巴勃罗只用了一 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举世闻名的《格尔尼卡》。 这幅画4米多高,约9米长,整整占据了两面墙壁。巴勃罗使用了大奥古斯丁 街的最大房间,仍在高度上无法容放,只好让它斜靠墙壁。朵拉·马尔不离左右, 连续拍下了该画创作的每个阶段。 使人震惊的不仅仅是画的尺寸,这幅以生与死、善与恶、和平与战争为主题的 巨作,从内容到手法都是震撼人心的。整幅作品以白、黑、灰为基调弥漫着悲壮的 气氛。作品中上方是一个装了灯泡、受了人工调配的太阳,太阳下面是一匹引颈哀 鸣的马,一只长矛穿进了它的背部。马的身下倒着一位被撕成碎片的男人,他手上 还紧紧握着一柄折断了的剑。图中的四位妇女,她们尖叫着,哀号着,有的正从着 火的楼上逃跑,有的正抱着死去的婴孩仰天哭喊,有的无望地伸展着手臂……画的 左上方,有一头立着犄角、冷漠无情的牛。后来,巴勃罗曾解释说:“画面中发出 嘶烈哀鸣的马,是西班牙人民的象征,牛代表了人民所受到的种种苦难,以及这些 苦难所造成的暴烈恐怖气氛,反映了法西斯的暴行。”巴勃罗的爱情生活和艺术风 格是多姿多彩,变幻莫测的。但在他一生中,只有一件事情是不可更改的,那就是 主持正义、追求和平。他说:“西班牙的斗争是争取消灭反人民、反自由的反动统 治。作为艺术家,我的一生不外乎是为了艺术的长存和反动统治的消亡而进行不懈 的努力,从我最近所有的艺术品中,我都明白无误表明我痛恨那个使西班牙陷入苦 海和毁灭中去的军事集团。”《格尔尼卡》于年底在巴黎国际博览会的西班牙展馆 内展开,引起了强烈反响。一位评论家说:“《格尔尼卡》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信 息。它的狂暴和焦躁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使我目瞪口呆,使我感到木然。 “还有一位评论家说:“在充满古代悲剧色彩的黑白两色长方形内,巴勃罗向 我们宣告了时代的悲哀;我们所爱的东西即将消逝,它需要得到艺术家的深刻再现, 向它致以最后的告别。”《格尔尼卡》的力量是巨大的,巴黎博览会闭幕后,它开 始了巡回展览。 在创作《格尔尼卡》期间,玛丽·德瑞丝在他的生活中已被驱赶到了边缘地带。 取而代之的是朵拉·马尔。朵拉·马尔比巴勃罗更关心政治,她帮助他集中表现祖 国大地上发生的悲剧,使他的政治热情更加高涨。同他一起讨论他所使用的象征, 甚至亲自动笔。 《格尔尼卡》不仅是巴勃罗天才的产物,而且也是他与他的悲剧缪斯朵拉·马 尔的产物。正如皮埃尔·戴斯所说:“人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格尔尼卡》应归 功于朵拉·马尔。 夏天,巴勃罗带朵拉·马尔去穆更度假,这次故地重游,使朵拉·马尔感到惬 意。巴勃罗乘着那辆伊斯潘牌汽车常去的地方之一是尼斯,马蒂斯从1916年以 来一直住在那里。他无法不贬低马蒂斯,可又无法不想念马蒂斯。忍不住常去尼斯 拜访他。巴勃罗仿佛已经知道,无论承认与否,马蒂斯已经进入了一个秘密的和谐 世界,而自己却不得其所。马蒂斯所追求的是”平衡的艺术、纯与静的艺术”,而 巴勃罗的艺术风格是受苦受难,他们两人的艺术相差甚远,因此,马蒂斯就更加吸 引巴勃罗。 9月,巴勃罗回到巴黎,着手于他的名作《哭泣的女人》的创作之中。这幅画 画的是朵拉·马尔扭曲的面孔,对于情人的痛苦面孔作如此的变形,巴勃罗的解释 很简单:“多年以来,我赋予她一种饱受折磨的形象,不是由于色情狂,我从中丝 毫没得到乐趣,而只是听从于我所感受的一种幻想。” 他说:“我不曾爱过朵拉· 马尔,我之所以喜欢她,就仿佛她是个男人似的。”的确, 朵拉·马尔身上有着 某些现代知识分子所独有的东西,为焦虑、困惑与不安所苦恼。 但巴勃罗集中大胆地表现她全部个性中最为痛苦的部分。10月26日,在巴 勃罗生日的第二天,完成了名作《哭泣的女人》,并以250英镑出售。 7月,巴勃罗与朵拉·马尔再次前往穆更。这时,希特勒在准备完全侵占捷克 斯洛伐克。佛朗哥正意欲使共和派西班牙屈服,这是历史上的关键时刻。但是,只 有政治的紧张局势与巴勃罗个人的生活波澜碰巧同时发生时,政治才会对他发生重 大影响。这次来穆更,他和朵拉·马尔刚到不久,玛丽·德瑞丝带着女儿玛丽亚也 奔往穆更,一直干扰巴勃罗生活的奥尔迦也随后而至。巴勃罗处于了难以忍受的内 心紧张状态。8月21日,创作了《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画中,圣母玛丽亚吞 饮着儿子身上的鲜血,反映了巴勃罗在生活中对女性的感受——侵扰与磨难。 1939年新年刚过,巴勃罗的母亲唐娜·玛丽亚逝世。消息传到巴黎,巴勃 罗很悲伤但没去哀悼。 他说:“自己所爱的人死了,不愿再重新提起伤心事。 “两个星期后,巴塞罗那失陷。巴勃罗内心的壁垒更加厚了,他写了一首诗《 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心》,觉得自己正在被拖入诗中那幽暗毁灭的深渊。3月28 日,马德里陷落,西班牙内战宣告结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