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芭蕾总给我带来厄运” 弗朗索瓦丝和巴勃罗同居了,这期间,她大部分时间给巴勃罗作模特儿。19 47年5月15日,弗朗索瓦丝为巴勃罗生下一个男孩,巴勃罗开始给孩子起名巴 勃罗,而弗朗索瓦丝却认为:“奥尔迦生的儿子叫保罗,而西班牙语中巴勃罗的意 思是保罗,所以,她不同意她的孩子叫巴勃罗,她想起历史上有位画家叫克涝德· 罗吉,于是,孩子就起名为:克涝德·皮埃尔·保罗。巴勃罗同意了。 克涝德的降临造成了弗朗索瓦丝和巴勃罗关系中新的扭曲。他以后向热内芙· 拉波特承认说:“拖着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对我来说是占有,它有助于消灭任何感 情。你想象不出,我是多么不断地想要解脱自己。”巴勃罗经常去看斗牛,看完之 后,便回到昂带布博物馆,去画《尤利西斯和塞壬》那幅三联画。这时,他仿佛也 听到了自己的塞壬之歌。 乔治和苏珊·拉米在瓦劳利开办了一间陶器工作室,他们在8月份到儒安湾来 请巴勃罗去看三件小作品,那模子是巴勃罗前一年做的,现已烧好,等他去审查。 他去了,是和热内芙·拉波特一块去的,并留在那里开始工作。 巴勃罗为了要看试样,便带上了眼镜;拉波特也凑了过来。一时间,车间里只 听得见机器的运转和纸张掀动的声响。巴勃罗仔细地审视着试样,像负责印制的工 人师傅。热内芙·拉波特在一旁默然静候着。 “画面的颜色太深了,颜色应调得淡一些!”巴勃罗最后表示说。一位工人师 傅便在巴勃罗的直接指导下,非常仔细地把调好的颜料涂在石版的上面,然后再进 行试印。这一番事前准备工作中呈现的焦虑不安的气氛,真有点像等待一个婴儿降 生时的情景。几分钟过去,每一道工序是慢不可耐;最后总算可以重新试印了,但 效果还是差强人意,于是又再次调色,再次不厌其烦地动手试印了好几遍,直至巴 勃罗完全满意为止。 一位协助巴勃罗工作的制陶业技师,同热内芙·拉波特谈起巴勃罗如何得心应 手地塑造出各种生动的形象。他说他看到那些坚硬的材料在巴勃罗的手指下,变成 为富有弹性的人物形体时, 不禁为之倾倒叫绝。 这个技师还惊奇地发现:尽管毕加索的双手从事过多么粗糙的劳动,可是手上 的皮肤居然还很光滑。对此,巴勃罗本人也觉得奇怪,他说:“我的这双手什么东 西都接触过——木材、石膏、石块,什么都碰!”热内芙·拉波特顺之补充了一句 :“还有……女人。”“可是你要知道,我跟绘画打交道,就没有像跟女人打交道 那么容易惹事生非。有一次,竟有人这么跟我说:’您有一副苏丹的灵魂,您需要 有一所伊斯兰式的后宫。’” 巴勃罗看着热内芙·拉波特的眼睛说: “说真的,我倒巴不得自己是摩尔人或者东方人…… 东方的一切都吸引我。如果把东方比作为一块精美的大面包的话,那么整个西 方及其文明,只不过是这块面包的碎屑罢了!”他还说自己喜爱描绘”穷乡僻壤, 野岭荒山”。 其实,巴勃罗有时也对自己的艺术的价值产生过疑虑,并且怀疑其道德的力量, 而其他的各种不同的思绪,也会触发他的愁思,引起他的不安。巴勃罗转向陶瓷, 这是从空白画布的苦恼中的一种逃避,特别是在无所成就的时候。他和陶器工、泥 土工混在一起,吸取他们的能量和技能,以使自己重新获得活力,增加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种新的表现渠道,巴勃罗不仅仅做装饰,而且还把手中的陶器加以变形,花 瓶变成猫头鹰、女人或女神,使人想起古代偶像。巴勃罗的多面性,他的活力,他 的锐敏的观察力以及他的神奇的创造力——如今都获得了新的形式,通过这种形式 而使世界震惊。原作的复制,更使人感到震惊。 自从巴勃罗与奥尔迦分居后,奥尔迦对巴勃罗的骚扰就一直没断过,她开始拿 弗朗索瓦丝出气。她骂她、打她、掐她,而弗朗索瓦丝能够体谅她的不幸和孤独, 并不反击,只是要求巴勃罗给她另找一间房子。 他们搬家了,搬到拉加洛斯的座落在瓦带利两英亩大山坡中间的相当难看到的 一所小房子,在这里过的几乎是完全公开的生活。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拜 访他。那时他积极地投身于陶器制作,厌倦了包围着他的奉承与谄媚。巴勃罗越来 越喜欢克洛德了。 因为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当克洛德两岁的时候,巴勃罗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他对弗朗索瓦丝说:“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治好心怀不满的女人的良方就是要她 生孩子,你再给克洛德生个妹妹吧。”不久,弗朗索瓦丝真的又怀孕了。 自从巴勃罗加入共产党后,就更加热情地投入到社会活动和政治运动中。第二 次世界大战早已结束,但世界局势变化仍然动荡不定, 东西方之间发生的“冷战” 意味着世界正孕育着一场新的大战。巴勃罗同爱好和平的人民站在一起,用画笔代 替武器,向战争势力作斗争。 1946年底,在印度支那发生了新的战争,反对战争保卫和平成了法国共产 党的宣传主题。苏联作家伊利亚·爱伦堡写信给巴勃罗,要他参加在波兰首都华沙 举行的世界和平大会。几天后,波兰驻巴黎大使馆派人来见巴勃罗。1948年8 月25日,巴勃罗动身前往波兰,参加在弗罗茨瓦夫由共产党召开的知识分子和平 大会。巴勃罗是西班牙人,没有护照,而他又拒绝接受佛朗哥政府签发的护照,波 兰驻巴黎大使馆特地安排他不用持护照就能直接飞往波兰。为了保证他不会改变主 意,在他动身的三天前,佛朗哥政府发给他一块银章,作为他为和平大会做出贡献 的奖赏。他带着马采尔去了,并呆了两个星期。前四天在华沙参加大会,参观了三 天,在格拉斯哥两天,最后六天又回到了华沙,参加宴会和庆祝大会。华沙记者们 报道了参加大会的知名人士。 在格拉斯哥,巴勃罗参观了格拉斯哥市的查多里斯基博物馆。在那里,巴勃罗 看到了历史名画——列奥纳多·达芬奇的《穿貂皮的女人》和朗勃兰特的《撒马利 亚风光》。这个博物馆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一直关闭,这次是特地为巴勃罗等人 的到来而开放的。 同行的苏联作家和艺术家对于巴勃罗的作品是无法理解的,在他们看来只有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才是唯一可取的;而巴勃罗的那些立体主义、超 现实主义的方法乃是“资产阶级的腐朽艺术的表现”,所以与巴勃罗到格拉斯哥的 苏联作家法捷耶夫曾经问巴勃罗:“你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些无法理解的形式呢?” 巴勃罗意味深长地反问法捷耶夫:“请你告诉我,在学校读书时,老师是怎样教你 发音的?”法捷耶夫说:“例如B-A ,念BA。”巴勃罗说:“好极了! 老师也是这样教我读的。但是,有人教过你怎样认识绘画吗?”法捷耶夫笑了 笑,只好承认自己太僵化了。 在华沙开会时, 智利政府无理监视诗人巴柏罗·聂鲁达。巴勃罗为此发表了抗 议声明。9月2日,波兰总统向他颁发”波兰复兴纪念章”,以表彰他为国际文化 交流和加强波法人民友谊所做的贡献。 在华沙巴勃罗成了该市的荣誉市民。他从华沙飞往巴黎,停留一周后回到瓦劳 利。在外的三个星期内,他没有给弗朗索瓦丝写过一封信,正在怀孕期间的弗朗索 瓦丝感受到了自己的痛苦,但她还是很强烈地爱着他。当巴勃罗回来后问她是否想 他时,弗朗索瓦丝很平静地告诉他说:“如果我愿意没有爱情并沦落为奴隶,那么 我是爱的奴隶,而不是你的奴隶,如果我的爱终结了,我的奴隶地位也就告终。” 在波兰参观期间,雕刻家来敬尔·西马送给巴勃罗一只猫头鹰作纪念,巴勃罗把它 养在家里,当他看到它时就产生了灵感,他把猫头鹰看作凶恶的战争势力,与此相 反,他把鸽子看作和平的象征。4月19日,第二届和平大会在巴黎召开。在和平 大会召开的前一天下午,阿拉贡想为世界和平运动选一幅切题的图画,巴勃罗就让 他在画室里自行挑选。阿拉贡选中了巴勃罗在一月初完成的一幅很精美的石牌画《 家鸽》,并宣传这是只野鸽。当时阿拉贡兴高采烈地说:“多美的鸽子啊!这正是 和平所需要的形象啊!”就这样,巴勃罗手下的鸽子起飞了,并展翅飞遍了世界各 地。 头巾、手绢上也出现了她的形象——背景上还衬托着四种不同肤色的、象征各 民族的侧影,保罗·罗伯逊所灌的唱片上,也印有她的风姿;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帕美琳写道:“这位出了名的毕加索为和平运动创作了和平鸽。这个符号有 着国际的力量,艺术的力量,无论是意识到还是没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还有他声誉 和名望的力量。”一夜之间,巴勃罗成了攫取公众的形象。由一个与天地交战的人 变成了一位和平之士,这是在他往日的生活中不曾有过的,也是在别的画家所不曾 有过的。 《人道报》是共产党的机关报,该报刊登了巴勃罗的各种照片。 也就在当天晚上,弗朗索瓦丝为巴勃罗生了一个女儿,当正在开会的巴勃罗听 到消息后立即给他这个还没见面的女儿取名——帕罗玛。帕罗玛就是鸽子的意思。 三个星期后,保罗给巴勃罗生了个孙子。 弗朗索瓦丝把精力集中在孩子和家庭上,身体越来越糟,也很快地从青春期跨 入成年期。此时的巴勃罗把她抛在一旁,开始充分发泄欲望,搞诱奸,无休止地去 征服,醉心于他的嬉戏,醉心于逢场作戏的风流事,尤其不断地证明他的男子气。 这期间,巴勃罗完成了他的雕塑《山羊》:两只陶制的牛奶罐子当作奶头,一根棕 榈枝作脊梁骨,柳条编的废纸篓作肚子,而它的两只角则是用葡萄藤作的。他说: “艺术家要放眼于一个更高的现实,他的作品就是呼唤。”1950年,朝鲜半岛 发生了战争,巴勃罗愤怒地谴责美国发动的这一场残酷的战争。他创作了《在朝鲜 的残杀》,画中的屠杀者是一群机器人的形象,它们象征着由“现代文明”武装起 来的美国等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左边被杀的是一群和平人民,他们是赤身裸体的妇 女和孩子。这幅画非常尖锐地揭露了西方帝国主义的侵略本性,并蕴含了极其深刻 的嘲讽风格。 也是对美国在朝鲜进行干预的强烈抗议。 弗朗索瓦丝已感觉到他离她很远。她隐退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去了,而巴勃罗又 把他的热情转向了热内芙·拉波特。弗朗索瓦丝发泄的主要途径就是哭。有一次, 巴勃罗对着正在哭的弗朗索瓦丝说:“我当初遇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位维纳斯。现 在你却是一个基督,而且是一个罗马式的基督,露出一根根的肋骨,都可以让人数 得出来。我希望你知道,你现在并不那么让我感兴趣。别的女人生孩子之后总会有 所改善,而你却不然。你看上去像一只扫帚,你以为扫帚会招人喜欢吗?”此时关 于巴勃罗的风流韵事已开始见诸报端。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弗朗索瓦丝来说最清楚不过了。她说:“毫无疑问,当 我决定和巴勃罗同居时,伴随着我对他的爱是崇拜的,是一种要背叛我所受的资产 阶级教养的强烈欲望。同时我已意识到我对巴勃罗的感情其实只限于一般的理解, 这特别令人感到卑微。至于报纸上所报道的情况,是巴勃罗故意让我知道的,你想, 如果他真想搞那种事,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进行,因此,我必须面临抉择了。” 她觉得无助而孤单,一心想跟巴勃罗谈谈,可他每天都要去看斗牛,根本就不给她 时间和机会。弗朗索瓦丝知道第三者就是那个被她称为“瑞士奶酪”的姑娘——热 内芙·拉波特。 热内芙·拉波特和巴勃罗相识并产生恋情时,她只是一个17岁的小姑娘,她 想旅行美国,于是,在巴勃罗的帮助下,在一个隆冬岁末之际实现了这个远游计划。 六年之后,也就是1951年,领略了圣热尔曼代普雷和罗斯鲁热等处的优美风光 及周游了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热内芙·拉波特回来了。很自然,拉波特的到来就意 味着巴勃罗和弗朗索瓦丝爱情的结束。 对于热内芙·拉波特来说,自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可以说他们之间始终是 闪耀着阳光的。巴勃罗送她一些早年头发覆额时的照片,并在上面题词:掌心上的 太阳。其实在拉波特心目中,巴勃罗本身就是一轮太阳,用他自己全部的热量照射、 灼热,甚至于融化一切靠近他身边的东西。她说:“巴勃罗一向害怕受人束缚,凡 是可能成为他生命中盘踞的东西,他一概都要将它除去。所以,他现在变得孤僻, 是毫不足奇的!”巴勃罗则对她说:“我从来做不到潜心自省,也从来没有人能管 束我。我还总是为了于无意中得罪他而惊叹慨喟——这也许是出于懦怯。就拿弗朗 索瓦丝来说吧,尽管我与她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但她仍然是一杯充满着回忆的酒 ——我既不想喝这杯酒,又不愿意砸碎这只杯。我究竟应该如何是好呢?”“爱情 须是感情逐渐的积累”,巴勃罗曾不止一次地对拉波特说:“但愿我们能做到这一 点。”他的这些话,引起了拉波特一种莫名的悚然之感。她知道巴勃罗正在为幸福 而恐惧;为某一种份外的幸福而感到恐惧?她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巴勃罗于是 露出温和的微笑,并轻轻抚摸了一下拉波特的后颈,无限柔情地安慰她说:“在我 过去的爱情生活里,总是夹杂着令人烦恼的伤心事……现在,我才第一次感到幸福。” 经他这么一说,拉波特不安的情绪才稍微平静。 10月25日,瓦劳利全镇庆祝巴勃罗70岁生日。拉波特一直没见到马采尔。 当她去格朗奥古斯坦街的巴勃罗寓所时,却看见马采尔忧心忡忡地在一边坐候巴勃 罗吩咐什么。伊内丝告诉她说:“马采尔事先连招呼都不打擅自把奥兹穆拜尔( 巴 勃罗的专用轿车) 开到了多维尔倒霉的是这回竟出了个大车祸! 先生为此大为恼 火,你能在先生面前替马采尔美言几句吗?”就在此时,巴勃罗从屋里出来把马采 尔叫了进去。马采尔不多一会儿便退了出来,显得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巴勃罗看 了看拉波特,脸色阴沉地问她知道出了什么事,拉波特说知道并趁机想为马采尔说 一下情,但还没等她开口,巴勃罗就抢先说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车子都没了, 还要司机干什么!”拉波特唯恐没能理会他的意思,便追问道:“你是说,在修理 期间用不着司机了?”“车子都被撞得散了架,根本无法修理——已经报废的货。 所以我才说,再也用不着司机了!”就这样,跟随25年的马采尔走出了巴勃罗的 生活。而巴勃罗对此却无动于衷。车祸之后,那辆一直被封存在车库里的伊斯帕诺 牌的旧车,又重新得到启用,而司机的工作,便落在保罗身上。保罗的性格开朗, 心地宽厚,又有点漫不经心。他对汽车很感兴趣。保罗的脾气随和,对于父亲偶发 的火暴性子,也不大放在心上。 弗朗索瓦丝30岁生日的时候,巴勃罗的生日礼物告诉她:女人生过孩子后, 意味着一种新的拥有,但同时也预示着旧日的脉脉温情将趋于泯灭。弗朗索瓦丝没 做什么表示,她只是拼命地工作,以此打发那无精打采的时光。巴勃罗的言行不再 那么严重地伤害她了。她已学会逐渐把自己的一部分隔绝起来。她说:“有一种缺 陷出现了,但是起初我甚至没有注意到。 我曾努力地抑制我所感到的背叛和痛苦,在这个过程中我砍去了自身的和我们 关系的一部分。”她生来所受的教育就是要把尊言和自制放在很高的位置上,现在 她继续维持着他们种种形式的生活,只是不提自己的痛苦,不提自己的任何要求。 她变得更加疏远他了。 弗朗索瓦丝在她的工作中和她的孩子身上正在找到自己。她每天花数小时的时 间给克洛德和帕罗玛画素描和油画。她画帕罗玛发困时的样子,在一块三合板上用 水粉画克洛德穿着泰洛德的衣服坐在地上的样子。甚至把那只新弄来的小狗也画进 去了。 她非常喜欢她的小女儿,她给母亲和外祖母的信中说:“我给这位最美丽的人 中最美丽的孩子画了一系列挨在我身边的素描,我还是在写生,而且在试图把她那 难以言状的清新中散发出来的诗意描绘出来——小小的脑袋,一幅路易·大卫描绘 的姿态,两撮眉毛,眼睫毛像迅飞的小鸟,完美的睡容,这些同在她身边的那个比 实际上的我更痛苦更忧虑的女人形成对比。我很快画出一张又一张的素描,以此来 解放自己,我的画唱着它们一行行诗句般的歌曲。我在工作的热情中获得了某种程 度的幸福,因为这不是一个发现某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或新词汇的问题,而是把自己 完全奉献出去。我的思想也得到了充实和澄清。”在信中,她没提巴勃罗。巴勃罗 仍继续在法国四处出击,除了和热内芙·拉波特在一起外,就是看了这场斗牛又看 那场斗牛。他为自己的这一癖好寻找到正当的理由。他说:“我之所以爱好看斗牛, 是因为借此可以窥见斗牛士临场时的准备情景。他们每个手里都有自己设的神龛, 里面供着圣像、章饰……真好看——谁要是见到,都一定会喜欢的。”当著名的斗 牛士路易·米该尔·多明更向他请教“一些绘画的基本见解”时,他认为画画应该 有自身的自由和自发性,他对多明更说:“到时候你会突然意识到,无需借助任何 外部的帮助,你就已经学会了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在此之前,我可以对你解释的 任何东西都没有一点儿用。”巴勃罗所相信的东西很小很小,但是他的确相信绘画 中某种本质的自然状态。 他对海伦·帕美琳说:“艺术,正是艺术扼杀了我们。 人们不想作画:他们在凭借艺术。人们要想要艺术,于是他们得到了艺术。但 是,画里的艺术越少,绘画本能也就越多。”“尽管毕加索的艺术是科学的实践, 但是由于它的直观性而几乎被忘却了。他的艺术又重新结合了人类孩子气的涂抹, 那时绘画还不曾成为一种语言。”1952年10月,莫里斯·雷纳尔在《论坛报 》上写道。在同时,巴勃罗正在为瓦劳利的小学堂创作壁画系列《战争与和平》, 在这些画上,他的艺术真的“重新与孩子气的涂抹结合起来了”。首先,他开始画 《战争》:“我从右侧开始画,那些外省的棺材,一路上艰难地颠簸,你可以在小 镇的街道上看见,多么可怜,发出刺耳的声音,画上其余的都是围绕这个形象来画 的。”在《战争》这幅画中,有一匹正带着挽具的马;而在《和平》一画里,鸟笼 里画上了鱼,而水族宫中却画上了鸟——一种对于无限的可能性的肯定。他在画《 战争与和平》的时候,他赞叹地对考克托说,马蒂斯从来没有屈服于老年的古板。 他想确定自己也没有屈服,这是挫败死亡的又一种方式。斗牛是另一种方式,斗牛 者和死亡的决斗是他自己的决斗。他说:“斗牛士永远看不见他自己创作的艺术作 品。他没有机会像一位作家或画家那样修改它,他也不能像音乐家一样听它,他只 能感觉它。只能听人群对他的反映,当他感觉到它并且知道这是一件伟大的作品时, 它就会抓住他,以至于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所谓了。”在画室里,巴勃罗懂得这种 迫切性,懂得这种全神贯注的精神,他在那以生和死作赌注的舞台上使之再现。他 对周围的每一个人所作的毫无批评的颂扬不屑一顾,但是,他越来越怀疑自己作品 的方法和力量。他开始把作品的价值和他所能卖得的钱数划等号。他心中开始有一 个悬念,那就是:他的艺术所具有的价值,它已经到达的高度,今后的命运……换 而言之,将来,我们的后人对他的作品将如何评价? 这种疑虑与期望,使他感到痛苦。 弗朗索瓦丝在生活中面临着某些非同寻常的难题,她和巴勃罗在一种更加突出 的相互对峙的状态下生活在一起。当她告诉巴勃罗自己“没理由呆下去”的时候, 巴勃罗的作法好像是在表示愿意给她一切可以离开的理由。他开始在乡下东奔西跑, 把自己弄得形容憔悴,疲备不堪,还时常问弗朗索瓦丝是否还想离开他。他和拉波 特在一起时对她说:“我内心充满矛盾……我在对某些创作满怀喜欢的同时,又会 中了疯磨似的予以摧毁……对于爱情,亦是如此:在抱有生儿育女的愿望的同时, 又往往会萌发摆脱妻室羁绊的念头。一个孩子的降生,既向我预示爱情的结束,感 情上的摆脱,但同时又在我的身上结上了许多道义的、责任的纽带。” 他的脸色 变得很严肃,“你知道吗,我觉得负有责任!”他还表示,让拉波特为此作证。 他还对她说:“你知道,在我过去的爱情里一直夹杂着痛苦与厌恶——如同被 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要挣脱束缚……而跟你在一起,则始终 是温柔、甜蜜,就像一个没有蜂群骚扰的静谧的蜂房!”他说话时,脸上的神情变 得更加庄重严肃。那段时间里,巴勃罗和拉波特几乎全在乡下生活。拉波特自称她 是毕加索生活中唯一情深意密的爱人,或者说是最后一个爱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热内芙·拉波特也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巴勃罗生活圈里的 一个多余的累赘和不太合格的诗人而已。尽管巴勃罗曾为自己流过泪,甚至还说: “我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哭泣过”,而现在,巴勃罗已擦干了眼泪离开了他们那个 “幸福的天堂”——一家他们经常约会的饭店。热内芙·拉波特明白巴勃罗对她感 到了厌烦。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她只不过填补了一下他那一段时间感情上的空缺。 她也知道,还有好多女人在排队等候他。 热内芙·拉波特在感情上深受损伤,慢慢的,他们之间开始出现裂痕,每次相 见,沉默代替了以前的顾盼传情、情意绵绵。有一天当拉波特牵了一条狗去找巴勃 罗时,巴勃罗很自然地告诉她:这儿不是玩狗的地方。从此,热内芙·拉波特不得 不退出巴勃罗的生活圈。但她始终相信她曾得到过巴勃罗唯一的深爱。 他们分开好久好久以后,她和巴勃罗的这段短暂的风流事一直是她生活中的大 事。显然,对热内芙·拉波特来说,宁可被他的太阳“化为灰烬”,也胜于离开他 的轨道而苟全于世。 此时弗朗索瓦丝对巴勃罗的爱也在消失,如今她盼望他不回家的心情,就像当 年盼望着他快快回家的心情一样的热切。从童年时候起弗朗索瓦丝就有一种信念, 认为某些东西的神圣性取决于它们的完整性。 她不能忍受身边的任何东西有缺口。母亲的劝告是: 如果她这么担心东西被弄坏了,就应该把它们保存在箱子里不用。她解释说: “我永远做不到这一点,我越是喜欢一样东西,我就越想天天用它,如果它破了或 是有了缺口,我就扔了它。对于巴勃罗也是一样,如果我们的关系不再有某种完整 性,如果他已蜕变为无足轻重的东西,那么我宁可一无所有。我知道这不是对生活 的一种非常成熟的看法,但这是我的感觉。 “尽管有这种感觉。在秋天,她还是继续帮助巴勃罗筹备在罗马和米兰举行的 毕加索作品大型展览。 弗朗索瓦丝对巴勃罗的疏远,使巴勃罗的生活陷入单调、孤独之中。这时,一 个叫杰奎琳·洛克的女人出现在巴勃罗的身边。 杰奎琳是鲁西荣人,小个子——至少比巴勃罗矮两英尺——长着一对淡褐色的 大眼睛。她刚刚离婚,带着四岁的女儿搬到儒安湾与朱安莱潘两镇之间的一所房子 里。这所房子叫“勒吉开”,意思是“小山羊”。 她是拉米太太的表妹,20多岁,是在旅游旺季快要结束的时候被请来在制陶 店帮忙的。她除了用不连惯的西班牙语哄巴勃罗高兴之外,几乎无事可做。 巴勃罗给她起了个绰号:“杰”夫人。她的名字是杰奎琳·雨汀,但是到了瓦 劳利不久,她就改回婚前的名字,重新成了杰奎琳·洛克。她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 了那位工程师前夫和他们在非洲生活的全部时间。 她的女儿凯瑟琳·雨汀,是她与那段生活以及往昔与她仅存的联系了。 现在,杰奎琳花相当多的时间用西班牙语同巴勃罗聊天。她的目的很明显:她 要专心致志地使巴勃罗分心。 1952年,巴勃罗所崇敬的名演员卓别林来到巴黎。巴勃罗在家里接待了卓 别林。巴勃罗不会讲英语,卓别林不会讲法语。他们之间的谈话只好通过翻译员。 巴勃罗事后对弗朗索瓦丝说:“卓别林现在的真正悲剧是他的外形不能再胜任丑角 的角色了。他的身材不像过去那样瘦削,面貌也不再年轻,脸部无法再表现那些滑 稽的’小人物’的表情。他已经老了,时间已征服了他,而使他转变成另一个人了。” 接着,巴勃罗承认,他与卓别林有不少共同点。他说:“他和我一样,是一个在不 少女人身上遭遇过许多麻烦的男人。”巴勃罗在政治上热情很高。他刚入党时,不 仅被当作一位人民英雄,而且也考验了自己的信念。在过去的九年中,他出席各种 会议,接见群众,为党的机关报《法兰西通信》和《人道报》提供素描和版画,甚 至还为斯大林70岁生日作了一幅格调轻快的素描。 画上,巴勃罗亲笔写的祝词是:“祝您健康,斯大林同志。”1953年,斯 大林去世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作家阿拉贡打电话通知巴勃罗画一幅斯大林的肖像, 紧急刊登在《法兰西文学》杂志上。巴勃罗感到十分为难:“我没见过斯大林,他 的长相我一点都没印象。 “但巴勃罗是法共产党员,就勉强承担下来。巴勃罗根据1903年的一幅斯 大林的照片画了一幅素描。 阿拉贡取画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尽管如此,阿拉贡还是将这幅画像带走。 发表后,继之而来的是法共内部同志的批评。他们认为巴勃罗画的像不够像个政治 家,也不够尊言,各种报纸信件纷纷攻击巴勃罗。 《法兰西通信》上发表了党的各层组织寄来的愤怒的信件:“在这幅画像里, 我们既看不到天才,也看不到智慧,也看不到慈祥以及在所有斯大林的照片中所看 到的幽默,我们的毕加索同志完全忘记了他是为最先受到这可怕打击的工人们在讲 话…… ”。”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政治错误,因为我们热爱并尊重斯大林,他将永 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认为这是我们作为共产党员的责任,要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你。”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画家安德烈·孕格莱写来的一封信说:“我愿意感谢党的秘书处 对毕加索同志所作画像提出的批评,这幅画像不是真的想要描绘一下伟大的斯大林。 这一纠正是绝对必要的……。”巴勃罗没有为自己或艺术的自由进行辩护。只 是在这场风潮过后,他才生气地对阿拉贡说:“真是愚不可及!我在斯大林画像的 前额上添了一绺头发,为的是让形象具有无产者的勇气,而那些人却不愿意斯大林 元帅是一员无产者,我看干脆把这幅画一砸了事!”他还出口不逊地说了几句非难” 那些人”的话。 弗朗索瓦丝只身来到巴黎,设计《赫拉克勒斯》一剧的布景和服装。这段日子 里,她经常和科斯塔·埃科洛斯在一起聊天。弗朗索瓦丝谈到她和巴勃罗同居时说 :“当时我非常寂寞,他真是上帝派来的,起初看起来很自然,很随便,我丝毫没 想到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当她谈到责任的时候,埃科洛斯说她完全是个懦夫, 避免她同代人所作的种种尝试,而与一个凌驾于战斗之上的人在一起生活。当弗朗 索瓦丝谈到准备牺牲个人幸福时,埃科洛斯说她实际上选择了最便宜的东西,也就 是通过结合得到权力和地位。当弗朗索瓦丝谈到不愿让孩子失望时,埃科洛斯说她 背叛了自己。埃科洛斯从他个人的角度和哲学的角度对弗朗索瓦丝进行深谙劝导, 使弗朗索瓦丝逐渐对她和巴勃罗住在一起的种种理由提出质疑。《赫拉克勒斯》夜 场首演时,巴勃罗带着孩子们来到包厢并看到弗朗索瓦丝被宾客们蜂拥在周围时, 向她致敬祝贺,便自言自语地低语:“芭蕾总给我带来厄运。”回到盖鲁萨克路。 巴勃罗开始用西班牙语写诗,诗中充满了孤独、暴力和痛苦。就在巴勃罗走后不久 的一个晚上,埃科洛斯告诉弗朗索瓦丝说他爱她,为弗朗索瓦丝离开巴勃罗增添了 力量。弗朗索瓦丝说: “我终于得出结论,我认为我和毕加索的生活就像一场病。我知道我必须清除 掉我身上的一切病毒。”而巴勃罗却说没有人会离开他这样的男人。这句话更加促 使弗朗索瓦丝更快的离开他。她对他说:“等着瞧吧,如果没有人能离开像你这样 的男人,那么,你就要看到你前所未闻的事了。”弗朗索瓦丝的愿望实现了,10 月初的一天,在巴勃罗目瞪口呆、满腹狐疑下,她和孩子们上了去汽车站的出租汽 车。 巴勃罗以往从不对人提起他的私生活,现在由于悲愤交加,见谁就跟谁说。弗 朗索瓦丝和埃科洛斯的暧味关系和她决定离开的流言开始传播了,弗朗索瓦丝被指 责为自私、恶毒,最糟的是她不能理解我们时代的天才。多米尼克·德桑蒂说: “关于她的闲话真是可怕,但是归结为一点,就是不要离开毕加索。那时,她还不 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知道使她决定离开的全部理由,但作为一个女人,我能体会 到她的心情。 我理解她为了保持自己的个性所进行的战斗。到了一定的时候, 如果她要活 下去,就不得不离开。”弗朗索瓦丝的另一个辩护人是阿拉贡的妻子,她说,弗朗 索瓦丝所能做的最有勇气的事情就是离开毕加索。并专门为弗朗索瓦丝写了一本称 赞她的小诗歌。 弗朗索瓦丝的时间再也不属于巴勃罗了,而巴勃罗也把绝望深藏在心里,他又 开始工作了。他发狂地工作着,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画出了180幅素描。在 这些表示忏悔的素描中,他不仅衰老、古怪,而且丑陋、矮小、忧郁,他想要通过 艺术捕捉生活中失去的活力,他的技术极为娴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是个 超凡的艺匠,富于想象力和智慧,他运用了各种不同的艺术手法描绘他的模特和他 自己,他的整个艺术事业上笼罩着一种无意义的气氛。 这段日子里,杰奎琳经常来陪他。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世上没有纯粹的欢乐 或痛苦,甚至于幸福本身也需要付出不少牺牲来换取,而对于艺术家来说,则更是 如此。在爱情上,拆散一对恋人,固然是件难事,但不管多么美满的一对情侣,若 是老让他们厮守在一起,恐怕更是件难事。”6月3日,他一口气完成了三幅杰奎 琳的肖像。题目为《杰夫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