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巴勃罗与《毕加索的奥秘》 弗朗索瓦丝走后,巴勃罗无法在瓦劳利继续呆下去。因此,他的朝廷便建立在 佩皮里昂。在那里,拉则美伯爵夫人的出现使巴勃罗没心思注意杰奎琳了,他面无 表情地向她表示,不想让她呆在自己身边。即使他对杰奎琳这样,杰奎琳也不肯走 开,当巴勃罗把她带到大奥古斯丁路的时候,她就决定让自己的生活和意志都屈从 于他,只要能够呆在他身边。 这个时期,友人相继过世,巴勃罗心里难免有孤独悲伤之感,他的好友保罗· 艾吕雅的去世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在保罗·艾吕雅病故后的好几天,巴勃罗一直 在看保罗的《和平的面容》一书。这本书是保罗的一本诗集,里边的诗句都是依据 巴勃罗的画意配写而成的。巴勃罗一边翻保罗的诗集,一面低声喃喃而语:“是啊, 天才不必充斥许多观念,他理应恬静地生活!天才的脸上不留皱纹。”然而, 就在 他说话之时,深沉的悲痛,正在他的双颊上,刻下了沟纹。不久,“洗衣船”时期 的老朋友英里斯·雷纳尔又去世了。巴勃罗痛苦万分。他的生活一片阴暗。 10月,他画了《坐在摇椅上的杰奎琳》:一个渺小的杰奎琳,胖墩墩的,一 幅家庭主妇的模样。这同6月份的那幅画相比,如天壤之别,那幅画像的造型是理 想化了的,脖颈很长,像斯芬克斯一样。他现在画的杰奎琳并不是她当时的模样, 但好似预言一般,她不久即会变成画像里的那个样子。杰奎琳已经选定了自己的命 运,而巴勃罗也选定了一个照料他的女人。 这样,在他为牵制死神而作画时,她就为他牵制住外部世界的干扰。杰奎琳是 他能驾驭的女人。 1954年11月3日,马蒂斯于久病之后离开了人世。巴勃罗听到了消息, 悲痛的心情难以形容。 马蒂斯在尼斯寓所卧病多年的那段时间内,巴勃罗几乎天天都去看望他,并为 他的病情而极度忧伤。马蒂斯的女儿玛格丽特打来电话, 想通知他葬礼的安排, 但没有成功。他不接电话,也不打算去参加葬礼。当别人请他谈谈对马蒂斯的去世 的看法时,巴勃罗只淡淡地说:“既然马蒂斯已经去了,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真是斯人已去,何以言哉! 心情沉重的巴勃罗仍然把最主要的精力用在绘画上。他离不开绘画。巴勃罗说 :“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你可以说‘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或者‘明天是星期 天’。一旦你工作结束了,便意味着你必须重新开始新的工作。你永远不可能写出” 结束”这个词。 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去摹仿一些著名的画家的著名作品。他觉得这个年龄有必要 与那些已经死去的大师们在画布上进行心灵的沟通和交流,当然这不是简单的摹仿, 而是再创作,是一些变体画。 马蒂斯去世一个月以后,巴勃罗开始创作15幅的系列油画和两幅石版画。这 些画都是他根据德拉克洛瓦的杰作《阿尔及利亚女人》的变体。开始时还与德拉克 洛瓦的原作者有些相似,透着一种宁静的气息。 可后来,巴勃罗运用了移位、并列、分解等多种手法,使画中的妇女衣服、首 饰越脱越光,粗浓的曲线勾画出硕大的乳房和滚圆的臀部。德拉克洛瓦画中的那种 遮遮掩掩、欲露还藏的情欲全泛滥开来,恣意汪洋。 对巴勃罗来说,激情变得那么宝贵。但安东尼·布朗特却认为,这些都不能掩 饰他“某种想象力的稀释和某种隐藏在明显变化下的单一思想。”巴勃罗曾对卡思 韦勒说:“作为一个画家,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作品结果会是怎样,你动手画一 幅画, 这幅画却成了某种始料不及的东西。奇怪的是,艺术家的意图所起的作用 是那么小。你身边总有一个批评家在说:‘我不喜欢这样’ 或‘应那样’,他抓 住你的画笔,画笔变得像铅一样沉重。他在那里不知所云,可又不肯支开,真令人 心烦。伦伯说得对:‘吾即他人’。”巴勃罗的儿子保罗在一次手术中并发了肺结 核。 他躺在医院里,已经濒临死亡,当时巴勃罗还有三天的时间才能完成他的《阿 尔及尔的妇女》,他接到了要他去看儿子的电报,但他却没去。就在死神向保罗招 手的时候,奥尔迦因患癌症死在戛纳的医院里。她在悲痛孤独中死去。这一切,丝 毫没影响巴勃罗的创作。 尽管巴勃罗对奥尔迦的死、保罗的病感到黯然神伤,但他以旺盛的精力去做他 喜欢做的事。绘画、看斗牛、拍电影等。 那些有西班牙著名斗牛士参加的斗牛,巴勃罗场场不落,而且总是坐在特别席 里, 担当斗牛主持人, 像一个部落的酋长一样,庄严地主持这盛大的仪式。 那激动人心的精彩场面呈现在巴勃罗眼前:勇敢的斗牛士追赶着满身流血的公 牛,最终将它刺倒,血像泉涌一样喷涌而出,一个崇高的勇士诞生了。巴勃罗熠熠 闪亮的眼睛湿润了,他感到人的意志是那么坚毅,生活力是那么旺盛。每次看完斗 牛,他都要与他的同胞通宵达旦地欢庆胜利。他用西班牙语讲述各种笑话,然后自 己也开怀大笑,一切抑郁烦闷都一扫而光。回到住处,创作一幅又一幅的斗牛图。 有一次看完斗牛回来,他竟然连续不停地作了350余幅斗牛图的版画。可见斗牛 给巴勃罗带来了很大的激情。看斗牛,成了巴勃罗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件事。 在大奥古斯丁路,刚从巴塞罗那回来的《眼睛》杂志的女记者罗萨蒙德·伯尼 尔来访问巴勃罗,并从巴塞罗那带来了在劳拉家拍摄的巴勃罗作品的照片。 巴勃罗已19年没见到妹妹了,当他看到《节俭的一餐》一画的照片时,叫道 :她可比我阔多了,瞧这幅铜版画,现在可值一大笔钱了!它竟然会在她那儿,我 不记得了。”除了照片,伯尔尼还给他带来了存钱的罐子和棉花籽,使巴勃罗异常 高兴,对他来说,伯尼尔给他带来的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消息和信物。这是一个远离 巴黎的世界,巴勃罗早已把它抛在了脑后,但仍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当巴勃罗沉浸在巴塞罗那儿时的世界里的时候,弗朗索瓦丝打电话告诉他: 她要结婚了。她要嫁给的那个男人是她学生时代的同学叫鲁克·西蒙。弗朗索瓦丝 和鲁克·西蒙十几岁时曾是好朋友,在弗朗索瓦丝和巴勃罗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 一直没有见过面, 但彼此通过信。当弗朗索瓦丝写信告诉西蒙她想摆脱巴勃罗时, 他甚至为她在突尼斯找到过一份工作。去年春天, 他们邂遇在圣日尔曼大街的雨 思图书馆。“西蒙是一个很浪漫的人,31岁,年龄正好可以做两个孩子的父亲。 孩子们也喜欢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决定和他结婚。”她在电话里告诉巴勃罗。巴 勃罗最初的反应是非常愤怒:“荒唐透顶,你只想着你自己。”他怒吼着,忘9 我 把孩子带大。他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会成为一位好继父的,孩子们也会过上一 种正常的生活。”弗朗索瓦丝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当杰奎琳走来问巴勃罗发生了什 么事时1 ,巴勃罗只说了一句: “她走了,她彻底地走了。”便径自向里屋走去。 巴勃罗不想留在巴黎,也不想返回瓦劳利,他在法国南部物色了拉加里福尼的 一处别墅。这是一所装饰华丽的府邸,建于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从那里可以俯瞰以 香槟闻名的戛纳。 巴勃罗搬到拉加里福尼不久,尼斯的维克多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亨利·乔治·克 鲁左想拍一部有关他的专题片。巴勃罗欣然接受。这部影片题为《毕加索的奥秘》。 摄影师是印象派大师雷诺阿的儿子克涝德·雷诺阿,他记录了巴勃罗画在纸上的每 一个动作。巴勃罗作画时用的是一种特殊颜料,可以透过纸背,使摄影师从纸的另 一面拍摄一幅画的创作过程。 巴勃罗对电影这一新的艺术形式很感兴趣,在拍《毕加索的奥秘》这部影片之 前,就参加过《格尔尼卡》和《从雷诺阿到毕加索》等历史片的拍摄。但这一次是 初尝通过拍摄他的作画过程探索他的奥秘,要求非常具体、细致。克鲁左要把巴勃 罗真实的作画过程完整地介绍给观众。巴勃罗不能单独作画了,他被摄制人员困在 当中,灼热的灯光像正午的太阳照射着他。巴勃罗突然有一种斗牛士登场的感觉。 这一次不是他看别人斗牛,而是别人看他斗牛了。他拿起画笔仿佛拿起了斗牛的刺 枪,一种勇气和毅力也渐渐升起, “开始!”随着克鲁左的一声令下,巴勃罗端着 “枪”向“牛”刺去。 在拍摄过程中,巴勃罗一次次地重新开始,耐心极好,而且配合主动,他每次 都被汗水渗透全身,像刚下场的斗牛士,有时他一天要工作12——14时。 上百次的剪接和补拍,不仅干扰了巴勃罗的构思,而且也影响了他的健康。当 别的演员关心地问他累不累时,他的回答总是“不累”。可毕竟,年龄不饶人。 一次,他倒下了,拍摄不能不中断几天。影片拍完后,他又有好几个星期倒在 床上。但是,神秘的力量有其自己的规律,比他累垮了的事更加有力。海伦·帕美 琳写道:“真正的人永远不会疲倦,他们只是由于耗尽了气力而倒下——巴勃罗正 是这样的人。”这句话勾画出了一个不知疲倦的巴勃罗的不朽形象。 影片终于成功了。首映那天,巴勃罗因身体不适而告假,但就在仪式的最后阶 段,他穿着礼服,出现在放映场的正中央,全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巴勃罗在接受记者采访他成功的奥妙时说道,他并不存在什么秘密。他的艺术 并不是神秘的东西。他说:“所有的人要理解艺术,为什么不去理解鸟叫呢? 为什么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去爱夜、爱花呢?绘画的时候,人们硬是非了解 不可。”他说:“艺术家是随四面八方来的刺激的仓库。从天空、从大地、从纸片、 从走过的物体的姿势和蜘蛛网等等,都不断地使我们感受到某种刺激。”巴勃罗停 了一下继续说:“没有所谓形象的‘或非形象’的艺术。所有的东西对我们来说, 都是‘形象’的伪装,连形而上学的观念也用象征性的’形象’来表现。一个人, 一个圆,一个物体,全都是形象。有些与我们的感觉接近,它们在触动我们的情绪 时便会造成感动。其他有些东西则较直接地诉诸于我们的理智. 我们的精神也完全 和感觉一样, 必须有一种事物使它感动。 巴勃罗在摄影棚工作的整个期间里,杰奎琳也在那里。杰奎琳和她的女儿被巴 勃罗正式安顿在拉加里福尼。但不是每个人都了解底细,许多局外人都不知道她是 谁。伊内丝也住在拉加里福尼,并常常到摄影棚来。伊内丝一开始就讨厌杰奎琳, 而杰奎琳对伊内丝与巴勃罗有着20年之久的关系甚为妒忌。 第七章夕阳更红在拉加里福尼的第一个夏天,巴勃罗竭力想忘掉弗朗索瓦丝。 但他怎么也办不到,这时,弗朗索瓦丝让女仆把克洛德和帕罗玛带到拉加里福尼度 夏,自己则在威尼斯继续度她的蜜月。巴勃罗一想到曾经和自己生活过10年并有 了两个孩子的弗朗索瓦丝现在正和一位年轻、高大、英俊的男人——她的合法丈夫 在度蜜月,他就不能忍受,就感到心烦意乱。 由于帕罗玛患了急性盲肠炎,需要手术,弗朗索瓦丝当天就飞回尼斯,然后直 接到瓦劳利,在那里等候帕罗玛。她回到拉加洛,发现房中除了床和几把椅子之外, 所有的油画、素描,包括弗朗索瓦丝自己的画和书信以及个人用品全部不翼而飞。 她立即打电话到拉加里福尼,问巴勃罗到底是怎么回事,巴勃罗回答说:“你和我 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是你的,你不和我在一起了,没有一样东西是你的,就这么 回事。 “弗朗索瓦丝气得浑身发抖,但无话可说。她要求他立刻把女儿送回来,但巴 勃罗却说:“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话。”这时弗朗索瓦丝已气得一团糟,她对着电 话吼:“作为父亲,你这样不负责任地拿女儿的健康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该挨 耳光。”说完就挂上了电话。过了不久,保罗把帕罗玛送到拉加洛,弗朗索瓦丝立 即把女儿送到医院。在医院里,巴勃罗每天来看女儿,但呆一会儿就走了。对此, 弗朗索瓦丝说:“巴勃罗认为我深深地伤害了他,背叛了他,先是离他而去,而后 又嫁给另一个男人。他认为,人人都应该站在他的一边,在那个地球上我就不应该 再有朋友。因为我是那么不对,而他是那么正确。但那时我已经回到我的朋友中间 了,他来医院,只想看看谁在这儿,以便把他们列入他的敌对分子的名单。他每次 来医院都会看到他所不认识的人,那些人不属于他的世界,也不围绕着他的生活转 来转去,所以,他不能忍受。”帕罗玛一康复,弗朗索瓦丝就带着两个孩子返回巴 黎,至今,她还没有要求过巴勃罗抚养孩子,或者给她经济资助。在巴黎,她卖掉 了盖鲁萨克的公寓,并在格拉斯哥路买了一处尚未峻工的大房子。1955年秋天 的一个周末,克洛德和帕罗玛与巴勃罗住在卡思韦勒的乡间别墅。当弗朗索瓦丝去 接孩子的时候,巴勃罗告诉她说:“你如果不把你住处里的所有素描和版画交给保 罗,你就休想把孩子从这儿接走。”弗朗索瓦丝回忆说:“自那时候,毕加索对我 来说,已经不复存在——而依旧闪耀在我心头的甜蜜的记忆之中的,只是我往日所 了解的毕加索!此时,在我眼前呈现的,都是另一个人——尽管在公开的场合以及 许多令人触目的喜剧式的场景中露面时,他的容貌仍然一如既往,对我来说,那旧 日的他,已不复存在——墓穴已经被提前打开!那次接孩子,我什么话都没说,便 掉头走开。唯一能得以慰藉的,就是在他的恼怒而变得生硬的瞳孔中,还能瞥见一 股深邃的光芒。然而,在那一刻,我却毅然地下定决心:再也不去见毕加索。 “第二天早晨弗朗索瓦丝让保罗把所有的画全部拿走了,除了那幅他作为礼物 特意送给她的《女人和花》。 随后,弗朗索瓦丝发现巴黎的画商没人敢买她的画,因为巴勃罗有言在先:从 今以后,凡是她的朋友,就是他的敌人”。 剩下的,就只有杰奎琳了。现在巴勃罗和杰奎琳过着一种在相互吞噬过程中被 对方吞噬的生活——她用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来吞噬他:他则首先摧毁她的精神, 再摧毁她的人格。对杰奎琳来说,如果巴勃罗事事顺心,她也就事事顺心。杰奎琳 是一个容易与人共鸣的人,是一个寄生虫。她的力量来自她所依赖的那种生活,在 他尚未被宣告临床死亡以前很久,她就开始帮助他耗尽元气。杰奎琳成了秘书,管 家,为他剪报,将他的意志付诸实现。而巴勃罗,则成了她对世界上其他人贯彻其 意志的工具,成了她体验权力感的手段,这种权力感,是她过去从不敢想象的,哪 怕她的想象力不受任何限制。 在他刚搬进拉加里福尼的时候,特意从纽约慕名而来的海伦娜·鲁宾坦想请他 为她画一幅肖像,当巴勃罗在接待她时却说他只给跟他睡觉的女人画像,气得海伦 娜冲他只叫“魔鬼”。谁也逃不脱他的诡计,他的入木三分的讥讽和他的任性。他 还在大奥古斯丁路时,那时他跟拉波特的关系很亲密。有一次,拉波特特意去看巴 勃罗,在途中,得知考克托被选为法兰西学士院院士的消息。当时她想,巴勃罗一 定也会为此事而感到同样的喜悦。因为考克托迫不急待地想得到这种荣誉。可以肯 定的说,这是他的诗人同行们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幸事。但使拉波特大为惊讶的是, 巴勃罗对她的话竟漠然置之,他当时正在绘制一幅风格幽默的作品。画面上出现的 是一间陋室,床沿上坐着一对腹大腰圆的中年男女——他们神情迟缓,又都悠闲自 得。女人正在阅读一张报纸,男人则在修剪自己的脚指甲。拉波特接过巴勃罗向她 递过来的这张画,画上的每根笔触都刻画着丑恶、平庸和愚蠢。他用嘲讽的口吻说 道:“你瞧,这个女人正在念一则新闻: 考克托被选为法兰西学士院学士。可她的丈夫对此却无动于衷,他一心在修剪 脚指甲。”巴勃罗的此一态度,使拉波特不寒而栗——他的画笔怎么会蘸有如此诡 黠而强烈的恶意。 考克托有时也意识到巴勃罗对他持有一定的保留态度。巴勃罗于60年代曾称 他为“讨厌的雪人”,对他的画也不乏贬意:“考克托老是模仿我的风格。 “作为报复,考克托也回敬了一句:“毕加索想奢谈玄学,但又对此一窍不通。” 1956年10月25日,巴勃罗75岁。他越来越难以用挑战的姿态展望未来, 寻求新的冒险和新的事业,寻求他的灵魂所渴望的超然状态。但是,全世界的人都 要为他祝寿,并先后去纽约、芝加哥、费城举办盛大的《毕加索七十五寿辰展览会 》。来自各地的信件、电报和礼品潮水般向拉加里福尼涌来。法国共产党瓦劳利市 委为他举办了盛大的生日宴会,有祝词、有焰火、有鸽子,还有许多来宾。莱里斯 夫妇、卡思韦勒等老朋友都来了,出版商去斯陶·吉利则同夫人特意从巴塞罗那赶 来,巴勃罗曾为他的《斗牛》杂志插过图。当地党组织送一只巴勃罗一直想要的山 羊做礼物,后来,那只山羊总是拴在花园里的青铜山羊雕像上,散发着一股骚味, 但谁也不敢吭气。 1957年,巴勃罗又摹仿了委拉斯凯兹的《宫娥》绘制他的变体画。委拉斯 凯兹在这幅巨作中表现了画家、模特、观众的和谐关系,画面十分优美,然而巴勃 罗却用立体主义的手法放大了空间,画面激荡而凌乱,委拉斯凯兹原来的人物虽然 还在,但已从温文尔雅变成了狂暴和狡黠。这些大大小小的变体画共有20来幅。 自从画《宫娥》的变体画以后,巴勃罗的健康面容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憔悴。 一个多日的时间里,巴勃罗一直把自己锁在画室里,同那位17世纪的西班牙 大师展厅了搏斗。但这都为了什么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在拼命地工作,也不 断地满腹牢骚:“多可怕的事业啊。有人总以为创作一幅油画就是往画布上涂颜色, 这桩事业要比死在角斗场还艰难,其实就是死在角斗场里。”巴勃罗很清楚没有激 起新鲜热情的东西,就不能保证自己在崇拜者圈子里的位置。这位26岁时曾以《 亚威农少女》一画向世界及世人挑战的大师,在76岁的今天,却在寻求一条稳妥 的道路,对那位17世纪的西班牙绘画大师已经画过的题材作出自己的阐释。 巴勃罗曾屡次被冠上“魔术师”的称号,这无疑是因为被他的手碰过的东西, 一瞬间便成了美的梦幻般的奇妙世界,从而使看到的人产生一种满足的感觉。 巴勃罗输送敏锐的感受力和变幻无穷的想象,给一切在普通人看来很平常的东 西一种新的生命力,使人们想起新的世界。正如有人所说,对于普通人是终点的地 方,对巴勃罗则成了出发点。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请他为巴黎总部前厅绘制一幅1000多平方英尺的壁画, 巴勃罗欣然接受。巴勃罗把这幅画命名为《依卡洛斯的坠落》,后来被重新命名为 《生命与精神的活力战胜邪恶》。画中的依卡洛斯是希腊传说中的人物,他用蜡造 的翅膀在天空中飞翔,飞近太阳时其蜡翼融化,以致坠海死亡。巴勃罗用这种寓言 方式的壁画暗示人类固有的生命力及精神力量终将战胜威胁着人类安全的邪恶势力。 这张巨大的壁画是以儿童画的技巧与形式画成的。这种形式使它的内容更富有讽刺 意味。 1958年5月,戴高乐重新掌权,建立了第五共和国。大约与此同时,巴勃 罗创作了《静物与公牛头颅》,这是一幅描写暴力的油画。蓬罗斯写道:“在这幅 画里,燃烧着红色与黄色,太阳在开启的窗内双重反射。前景画有带角的颅骨,纪 念碑式的静止产生出一种震撼,像是在遥远蓝天的宁静中,由一声死一般的爆炸所 引起的。”巴勃罗曾对蓬罗斯说:“我是用骂人的脏话画这幅画的。”他的党内朋 友很是高兴。一幅作品终于画成了,正好在戴高乐掌权的这一天,可以说这是一幅 政治性绘画,矛头直指“毕加索所看到的巨大危险,法西斯主义东山再起的危险”。 除政治动机以外,蓬罗斯认为,巴勃罗还从一场刚刚看过的极为出色的斗牛中 获得了灵感。实际上,巴勃罗创作一幅表现愤怒和感情突变的作品,并不需要外部 世界的刺激。他自身即是这两种情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可以随时供他汲 取。 巴勃罗太疲倦了,他隐居起来了,他不再更换女人了。但是,只要生命还能忍 下去,他总要更换些什么。于是,他决定换房子。拉加里福尼太拥挤了,随着戛纳 近年来的发展,这所房子也不再隐蔽了。库珀告诉他说:在埃克斯昂普罗旺斯附近 有座沃夫纳尔格堡,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现在正在出售,他建议巴勃罗把它买下 来。 18世纪时,沃夫纳尔格侯爵曾住在这座城堡里,而且,据看房人说,曾在这 里写下了其著名的《格言》一书。19世纪,塞尚曾用他的画笔使这座城堡所处的 圣维克多山成为不朽的名山。而现在, 20世纪,巴勃罗拥有了它。数百件油画 和青铜雕刻从巴黎银行的拱室运往这里,塞满了沃夫纳尔格堡的房间。城堡里安装 了暖气,还有一间豪华浴室,他不久就在浴室的墙壁上画满了热带丛林半人半羊的 牧神和仙女,澡盆的上方是一只野兽。2月,他搬入城堡,开始在拉加里福尼公寓 和沃夫纳尔格堡之间穿梭往来。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再次证明,巴勃罗是一位罕见 的天才。 1959年春天,巴勃罗画了一系列基督在十字架上的素描,像在许多痛苦的 时刻一样,他对基督的热情是一贯的,但在这一贯里,没有慰藉,没有解脱,他身 边的人把他神秘的诱惑力和对他的实际体验区别开来,发觉巴勃罗正处于“令人不 堪忍受的情绪中,”他的情绪统治着这座城堡,使人窒息,有时,甚至使人渴望逃 开,去吸一吸自己的空气,远离他那令人压抑而沉闷的空气。巴勃罗越是觉得自己 不再是那么有力量了,就越像个暴君。他开始创作组画《骑马斗牛士的罗曼采罗》。 画中,那位斗牛士被贬成了一个无动于衷地偷看淫秽场面的家伙。他钻进妓院,姑 娘们跳着舞,卖弄着风骚,用各种挑逗性的动作想在他身上点燃一些生命之火,而 他却出奇的无动于衷。这组画反映了巴勃罗的生活好像干涸了一样。新的城堡带给 他的兴奋才维持了几个月,如今已烟消云散了。于是,他就又买了一座号称“维 埃圣母院”的别墅。这所房子位于俯穆更的一座小山上,是一所与世隔绝的普罗旺 斯式别墅,周围种满了柏树和橄榄树。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这里。房子已年久失修, 但内部已修葺一新,房内都是白色的,备有许多现代化的洗澡间,巴勃罗很喜欢, 立刻搬了进去。 1961年,巴勃罗摹仿了马奈的名作《草地上的午餐》,这组变体画数量之 多令人咋舌,共170多幅,其中油画27幅,素描138幅。这幅画表现了他与 杰奎琳关系的矛盾心理和他日益加深的恐惧。 在这幅《草地上的午餐》的变体画中,巴勃罗成功地把他们的身体加以变形, 直到他的身体“在最后的油彩中萎缩成恰如其分的一片绿荫,而他对面坐着贪婪地 左右一切的杰奎琳”。显然是由于他已预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衰微,他害怕杰奎琳将 来的权力。 就在这一年,弗朗索瓦丝为了给克洛德和帕罗玛争得巴勃罗的姓氏权力,不得 不和西蒙离婚。而就在弗朗索瓦丝同西蒙离婚的同时,巴勃罗和杰奎琳在极度秘密 的情况下结婚,这个消息一直隐瞒了12天才在报纸上披露出来。 在巴勃罗80岁生日时,他所居住的瓦劳利市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祝集会。这 次祝寿可以比作“文艺复兴时代的圣筵”。巴勃罗和杰奎琳徒步跟在警察的摩托车 后面前往参加。吉它手为他演奏小夜曲,他收到无数的礼物,听了许多赞扬他的伟 大和人道主义的演说,他出席了戛纳棕榈滩游乐场为他举行的招待会。 此外还有盛大的焰火晚会,并为他在瓦劳利举办了一场斗牛。当有人问巴勃罗 为什么他的人和他的画都能保持青春时,巴勃罗幽默地说:“因为我们互相学习。 “他还对《法兰西晚报》的女记者茜尔维·玛利翁说:“如果没有镜子的话, 我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年龄了。 你应该这样写:毕加索说,爱情是唯一重要的事。”与此同时,苏联政府向他 颁发”列宁和平奖金”。 巴勃罗越到晚年,越怀念自己的祖国西班牙。当他听到巴塞罗那市正建一个毕 加索博物馆的时候,他的心情很激动。巴勃罗没有忘记他早年时在西班牙——自己 的祖国所受到的教育,他立即表示支持巴塞罗那建立毕加索博物馆的建筑工作。 巴勃罗与外界的联系隔绝了,他的生活中几乎没什么与爱情有关的事了,在这 种隔绝的生活中,他继续工作,创作油画、素描、麻胶版画。仅1962年,他就 画了70幅杰奎琳的肖像,但这是痛苦和痛苦所带来的疯狂所产生的作品。在生活 中和作品中,他都在退化。这是他的放弃、安顿与回归的时期:放弃发掘现实和真 理的希望;安顿下来,仿佛生活的重压已使他付出太多的代价,终至不得不和照看 他的人结婚;回归到母亲的怀抱,由她来安排他的现实,满足他的愿望,而她却不 要任何报答只要拥有他。他开始称杰奎琳为“妈妈”。 在他的作品中也表现出退化——不但是退回到他自己的早期,而且是退回到更 早得多的人类的早期去了。画布上簇拥的人物都不是现代人,甚至不是埃及人,也 不是希腊人。他们是些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人,是我们在幸存下来的古代艺术中所 见到的人物:粗壮,蹲伏着,几乎没有颈部,尤其是瞳孔空悬在眼睛里,没有一处 靠着眼睑——是大而黑的洞,从宇宙的黑暗中显露出来,胆怯地凝视着,仍然在原 始恐怖的掌握之中。10月底,他开始创作《劫夺萨宾女人》,画中的四个武士显 示了那种原始的恐怖。11月14日,巴勃罗画了一幅杰奎琳的肖像《女人头像》, 他把”对武士面孔的变形,以及他们所有的恐怖”都表现在杰奎琳的肖像上。 1963年,他又画了160幅杰奎琳的肖像,仿佛自从杰奎琳在他生活中出 现以来,他不得不在作品中摆脱她。在他一幅油画和一幅素描中,杰奎琳的身体被 屠杀着。她曾说:“有时候,我梦想他爱我。 “但那梦一定难以挽住,因为随着岁月流逝,她在他的画笔下越来越变成了野 兽。 这时,巴塞罗那的毕加索博物馆正式成立,在成立前夕,负责筹建的人多次访 问巴勃罗,同他亲自商量博物馆内陈列和展览秩序。巴勃罗同他们讨论得很细致, 甚至讨论到哪些作品要放在馆内的哪个房间的哪个位置?哪些作品要悬挂原物,哪 些地方要悬挂复制品等。 使巴勃罗高兴的是,他的好朋友沙巴德斯被任命为毕加索博物馆的名誉馆长。 巴勃罗高兴地对他说: “现在,我们俩都担当了同一类职务。”巴勃罗仍没忘记他仍然是普拉多博物 馆的馆长。巴勃罗还说:“只有你才能去赴任,而我却不能。”巴勃罗痛恨佛朗哥 政权,使他一直没机会回到祖国正式赴任。现在,他只能对朋友寄予重望。 就在这一年,他漫长一生中最好的两个朋友相继去世。8月,勃拉克去世。1 0月,考克托去世。这两位现代艺术界的明星陨落,使巴勃罗感到震惊。他意识到 自己的生命已接近完结。从此以后,他不在公开的场合抛头露面了,紧闭着住宅的 大门,谢绝任何人来访。 1964年,弗朗索瓦丝在《大西洋月刊》发表了有关他和巴勃罗私生活一书 的摘要。随后《与毕加索一起生活》一书在纽约出版。巴勃罗愤怒了,讨厌公开透 露他的私生活。首先,他要求法庭取缔《巴黎竞赛报》连载该书的版权,提出的理 由是,对他私生活“不可容忍的侵犯”。他输了这场官司。接着,他对弗朗索瓦丝 的出版商卡曼·莱维采取行动,要求法院查禁该书。法院对此案进行了审理,驳回 了巴勃罗的要求。 挫折、愤怒和绝望,都注入了他的作品。他又开始作画了,性的期待、性的行 为和性的回溯便成了他许多作品的主题。他所失去的是欢乐的能力,这反映在他的 眼睛里。他曾说:“到头来,一切都返朴归真。 腹中的太阳万道光芒,其余都是子虚乌有。”如今他却对比侬说:“有朝一日, 年老力衰,你才会懂得一切。”这是他最为坦率的承认,他腹中的太阳已今非昔比 了。马尔罗在谈到巴勃罗面对死亡作画时曾这样写道:“面对另一个世界作画,即 便是空无所有,也不同于面对现实世界和画,尽管只是作画而已。”这时,巴勃罗 已是坐着而不是站着作画了,身体弯在画布前,像一只虾。 1966年10月,为了庆祝巴勃罗85岁大寿,巴黎举办了一次场面宏大的 毕加索作品展览会,会上展示了大量的油画、雕塑、陶制品、版画以及其他画种的 作品。前来参观展览的人数达80多万。 展览时,油画在大展览馆展示,雕像在小展览馆展出。这时他才相信这次展览 从一开始就是他思想的产儿。他在《毕加索的假面》中,称这是”我在1966年 举办的回顾展”。这次展览的确意义重大。让·雷马在展览图录的导言中写道: “毕加索统辖了本世纪,正如米开朗琪罗统辖了他那个世纪一样。肯定还有更多的 东西有待人们去认识,他名字的三个音节回荡在我们的世纪中,而他这颗巨星至今 还没有停止使我们震惊,没有停止对我们施以魔法。”在一次有关此次展览的专题 广播节目中,一位牧师在电台宣称: “如果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尚未谱写,人们可以在毕加索的作品中读到它。” 巴勃罗越来越发狂似地作画,画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1966年12月,他患 肝炎后仍在恢复期中,便又开始作画了。作品中的人物是17世纪的士兵,巴勃罗 称他们为剑客。他在闲暇无事的那段时间里,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伦勃朗,这时, 那些剑客来到了他身边,巴勃罗要努力在有生之年再多画几百幅作品。他把阳台封 闭起来,改成一间附加的画室,他抱怨说,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他画画了。则尔沃仍 继续为他的每一件作品拍照,包括他的油画、素描和蚀刻铜版画。对于巴勃罗来说, 时间逝去得越多,他就越是关心保护自己的作品,并关心最终能获得他所梦想的绘 画——他毕生都在梦想着的绘画。工作成了巴勃罗唯一的精神满足的源泉。“ 我 只有一个念头:工作。”他说:“我画画有如呼吸。我工作才感到轻松,无所事事 或招待客人使我感到疲倦。” 他又说:“我讨厌跟人们浪费时间。不仅是现在, 而且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一贯如此。”工作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其他一切都 被挤得无影无踪, 他好像离开人的本性,和那终极绘画也更远了。他甚至想要对 此作出说明: “ 超乎寻常的东西是画一幅与现实混然一体的图画,要绝对无拘无束。绘画 既要涵概一个特殊女性的一切,但又与人们所了解的她毫无相似之处。”他极力捕 捉在画上看不到的东西,与他话里的东西倒最为接近。 10月25日是巴勃罗85岁诞辰纪念日。在这一年,为了庆祝巴勃罗的伟大 成就,在世界各国的许多首都和大城市都分别举行了毕加索展览会。11月19日, 法国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主持了在巴黎大皇宫和小皇宫举办的大型毕加索展览会。 当进入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巴勃罗决定把散存在西班牙各地家属中的作 品送给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其中包括82幅油画、681幅版画和21幅其他 艺术作品,此外,还有17本素描册,四册附有大量边画的书( 巴勃罗在这些书的 空白边页上画了不少插画和草图) 和5件有纪念意义的实物。上述素描册共有50 0多页,反正两面都画满了素描。 接着,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馆长还亲自到法国牟晨市访问巴勃罗,把巴勃罗 家里的许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拍摄下来。巴勃罗看到这一切,心里很高兴。 他站在他家中的花园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但是,当馆长问巴勃罗何时回到 自己的祖国时,他的脸立刻沉下来。他因祖国在佛朗哥的独裁专制统治下而感到伤 心。他很清醒地告诉馆长只要佛朗哥专制政权一天不倒台,他就不回西班牙。馆长 问:“佛朗哥死后呢?”他回答说:“代替他的将是另一个同样顽固的将军。”交 给巴塞罗那博物馆的全部作品,只是巴勃罗青年时期的作品。 巴勃罗越来越孤寂,他不见任何人,包括他的孩子们。1971年10月,庆 祝巴勃罗90寿辰的时候到来了。在生日前夕,当他的朋友鲁吉德为举办新展览而 访问他时,鲁吉德和巴勃罗本人都为作品太多以致无从选择而发窘!巴勃罗仅仅在 1970年12月31日至1971年2月4日之间便画出了57幅画以及其他大 量的素描。这些画往往都同时画在同一画布的正反两面。 为了庆祝巴勃罗的90岁生日,法国政府在巴黎卢浮宫博物馆举办了新的毕加 索展览。法国总统蓬皮杜亲自为展览会剪彩,并发表了演说:“毕加索是一座火山。 不管他是在画一张妇女的脸,还是在画一个丑角。他都始终同样地充满了青春的活 力。毕加索永远都像初升的太阳那样朝气蓬勃。他的大脑是永不枯竭的喷泉。”就 在人们为他的90岁生日而忙得不可开交时,巴勃罗静悄悄地庆祝了自己的90岁 寿辰。杰奎琳送他的礼物是在维埃圣母院安装了电梯。 在他的生日还没到来之前,西班牙报纸谣传巴勃罗回到西班牙看斗牛。巴勃罗 在法国报纸上辟谣说: “有人说我去过那里,那不是真实的。为了斗牛和展览会揭幕仪式,我确实必 须到那里去。但我现在还不能去——至少,在佛朗哥专制政权还统治西班牙的时候, 我不能去。”“此外,我的时间全占满了工作。我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空闲时间去想 别的事情。每天晚上,我都呆在画室, 直到深夜。”他的工作的确太重了,他决心 以繁忙的工作扼住死神的咽喉。 “你过的是诗人的生活。”巴勃罗对杰奎琳说,“而我过的是囚徒的生活。” 1972年6月30日,他直视着那使他消耗殆尽的恐惧,并把它画了下来。 这就是他最后的一幅自画像。第二天,皮埃尔·戴克斯来拜访他。” 昨天我 画了一幅画,“他对戴克斯说:“我认为,在这幅画中我已触及到了某种东西…… 不同于我历来所画的东西。” 他拿出那幅画,举到面前, 然后又放下,未 置一辞。这幅面孔凝结着痛苦,充满了原始的恐惧,更近于长期以来他所戴着的、 曾愚弄了许多人的那副面具。 直到1973年春天,巴勃罗仍然在努力地工作。 他在起居室隔壁幽暗的画室里,完成了伦勃朗《驯鹰者》一画的变体, 巴勃 罗称它为《玩鸟的人》。在这件作品中,他把”驯鹰人机警的目光变成了一个偶像 的惊恐的凝视”——那卷起来的自画像的凝视。那年年初, 巴勃罗听到波普市阿 维农广场举办他的画展,他就兴致勃勃地、但又极端秘密地同杰奎琳一起去参观。 他高兴地看到自己的作品得到了那么多人的欣赏和赞扬。不久,在同一广场又举办 了第二次毕加索画展,巴勃罗把自己1970年9月——1972年3月的201 件作品寄出去。 但是,巴勃罗终于在1973年的4月倒在床上。 全世界各地打来许多电话连续不断地传到巴勃罗晚年居住的牟晨市。杰奎琳一 次又一次地安慰和感谢询问者,甚至还说:“毕加索没有停止工作。”是的,他又 拿起画笔继续工作。 4月7日晚,巴勃罗吃完晚饭,对杰奎琳说,我要工作了,说完上了楼上的画 室。这时巴勃罗正患流感。第二天凌晨巴勃罗倒下了,巴黎的医生火速赶到,巴勃 罗慢慢睁开眼睛,指着自己的妻子杰奎琳,用微弱的声音对这位他认识的单身医生 说:“结婚…… 很……好,你……不结……婚……错了。”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1973年4月8日上午11时。 巴勃罗一生勤奋作画,涉猎又广。他创作了数以万计的油画、版画、素描、雕 塑、壁画、拼贴画和拼集式作品。此外,他还从事过陶瓷、舞台设计与制作,写过 诗歌与电影、戏剧剧本。不过,他的博大恢弘,显然不限于此,而更能显示其精神 实质的,则是他的“永远不满于现状”的创新热忱. 保罗·艾吕雅在《法兰西文学 报》为巴勃罗70大寿而出的一期专刊上所写的贺词中,把画家赞之为“世界上最 年轻的艺术家”,所阐明的,正是他的艺术活力的核心。 他热爱女性,他的艺术和生活都离不开女性。他大胆追求自己爱恋的女性,对 她们有着海一样的真挚和火一样的热情。但他又是一个性追猎者、性变态者、性虐 待狂。他对异性有着神奇的魅力,使她们聚拢在他的身边。他则在生活中和艺术中 蹂躏她们,毁灭她们。他把对性的探索看作是一件正经的事,并把这种探索表现在 他的艺术当中,也表现在他的生活当中。 巴勃罗是一个矛盾、复杂的人。他的一生都是与这个世纪的命运紧密相联、休 戚相关的。他活了92岁,是世纪的见证人。 巴勃罗死了,死在了自己的作品中间。他曾对一位西班牙斗牛士说过:“回到 斗牛场吧,在那里死得其所。”巴勃罗终于壮烈地倒在了自己的斗牛场上。 他临死的最后一幅作品是《带剑的男人》。 几天后,巴勃罗的灵柩在古老宗教的经文声中,缓缓地降落在一个孤冷的墓穴 里,但巴勃罗不会感到孤冷的。他终于在那里见到了委拉斯凯兹,见到了德拉克洛 瓦,见到了马奈……还有一大批早以辞世的著名艺术家,巴勃罗的名字早已跟他们 排在了一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