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节 我们来到前线这一个月来,牺牲了好几位飞行员,损失了10架飞机。5 月中旬,团 长委托我往斯塔夫罗波尔飞一趟。那里有一个后备飞行训练团,叫我去挑选飞行员补充 部队。我很乐意接受这项任务,一方面可以到城里去看一看,另一方面,可以由我亲自 挑选优秀飞行员。 “明天早晨开始挑选吧。”后备飞行训练团参谋长一边把出差命令退还给我,一边 说道,“我把后备飞行员都召集起来,我带你去跟他们见见面。我们这里后备飞行员可 多的是呢。” “后备飞行员多的是”,这太好了!这就是说,我可以从好的里头挑选更好的了。 第二天早晨,当我来到这个后备飞行训练团的驻地时,后备飞行员早己列好队。这 里既有很年轻的,也有年岁稍大些的;有的人穿着飞行服,有的人穿着一身军服,还有 一些人胸前佩带着勋章和奖章。这些后备飞行员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这个从前线来的 人。他们早就知道我来到此地的目的了。每一个人都希望博得我的好感而被选中。我在 队列前面顺着队列走过去,想要挑选一批像阿特拉什凯维奇、吉亚琴科、米洛诺夫、尼 基京、瑙缅科、奥夫宪金、法捷耶夫、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样的好飞行员,哪怕只是 或眼神、或气质、或姿态有些相象也好。我多么想挑选一批配得上“近卫”称号的靠得 住的战士去顶替那些牺牲战友的岗位啊。 当我走到队尾时,一名身穿战士制服的中尉迈步走出队列。最先映入我的眼帘的是 他那被伤疤毁坏的面容。眼皮红红的,象是刚被烧伤不久。甚至嘴唇的颜色也不象自然 生成的。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副活生生的战争本身的形象。 在前线我最怕的是见到有残疾的人。比起重伤来,死亡是算不得什么的。不是有这 样一段歌词吗:“要是死,那就痛痛快快地死去;要是受伤,那可只能是轻伤。”如今, 站在我面前的这位中尉恰好扮演了一出真正悲剧的主角。 “大尉同志,带上我吧。”中尉轻声地说道。他的眼眶里充盈着泪水。“我必须去 战斗!我不能闲呆在这里呀!” 我一时无话可答。 “你飞过什么飞机?”我终于不得不问一句。但愿他没有飞过歼击机。 “我飞的是‘驼背’。我打过仗。我的飞机被敌人的‘瘦小子’给打起火了。”中 尉答道。 “可是,我们需要的是歼击机飞行员哪。”我终于找到了拒绝接收的借口,尽管我 内心十分同情他。 “我一定能很快学会的。”他急切地向我保证说,“您知道,我对敌人是怀着刻骨 仇恨的呀,我多么想去跟敌人拼一场啊。我是能够学会驾驶歼击机的。那一群法西斯恶 棍把我弄成这一副模样,我必须去跟他们彻底算账。” 泪珠在中尉的眼眶里滚动着。 “那好吧,我把你的姓名记下来好了。”我勉强地答应了他的热切要求。 接着,我就同其他飞行员谈话。问他们在什么地方打过仗,为什么来到后备飞行训 练团等等。我耳朵听着他们的答话,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要不要带上这位中尉。不行 啊,我不能把这样一副模样的人带回飞行团去,这会给新飞行员造成精神压力,更何况 岂止对新飞行员而已呢?要知道,在空战中,必要时,就得勇闯枪林弹雨,甚至要用自 己的飞机连同自己的肉体一起去撞毁敌机。在这种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位中尉被烈火烧 毁的面容,就会联想到“我的脸也可能会被烧成这副模样吧?”于是,他就可能畏缩不 前。我终于最后下定决心:最好一个也不要,以免伤了这位中尉的心。 傍晚我来到后备飞行团司令部,签妥了出差回执,随后就请他们派车把我尽快送到 机场去。他们不给派车。我表示不满,说:如果现在不把我送到机场去,那我就得在这 里白白地呆一夜。 这时,一个肥胖的高个子中校走进房间来。他仔细端详我两眼,随后就粗鲁地说道 :“啊——,原来是你在这里吵吵嚷嚷。怎么,你还想要蹲禁闭吗?” 我也辨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了。他就是这个后备飞行训练团的团长古巴诺夫。以前在 巴库时,我曾经跟他发生过冲突。 “这里没有谁吵嚷,中校同志。”我尽量克制着,“只不过是我需要一辆汽车到机 场去罢了,不然,今天我就来不及起飞了。我不是到这里来闲逛的!” “你可以步行嘛。早点离开这里对你有好处,否则……你走吧!” 古巴诺夫接下去又唠叨了不少,可是,我没有去听它。我气愤已极。他为什么要提 起我惨遭迫害那些日子的往事呢?也许是因为我又获得了几枚勋章他忌妒了吧?在人们 都极需要互相关心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如此粗暴地对待别人呢?难道连如此残酷的战争 也改变不了这号人的狭隘心胸吗?战争啊!……也许他在这个后备飞行训练团里悠闲自 在惯了,还不知道前线正在打仗吧? 我回到飞行团以后,向科拉耶夫团长和波格列布诺伊政委报告了我没有从后备飞行 训练团里挑选到飞行员的全部原因。他们同意我的做法。过了大约两三天,我们飞行团 来了一大批飞行员。他们都是从友邻飞行团转过来的,因为这个飞行团要回到后方去改 编。 就在这一天,我完成战斗任务返航落地以后,在指挥所跟前遇见了祖索夫。不久前, 他被任命为我们飞行师师长。职务提升了,军衔也晋升了。他,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 膀,穿的军服也是精制的。这是他当师长以后第一次到我们飞行团来。他的情绪很好, 精神焕发。 “波克雷什金,给你们补充的人都到了。”他用头指点一下站在一旁不远处的飞行 员说,“着回你可以按照你们的做法去训练飞行员了。你们有了飞行员,就有牌可打了。” “我手中只有一种‘牌’,师长同志。”我拍了拍飞行图囊笑着答道:“我不飞不 行,不打仗也不行啊。”(译注:纸牌与地图,在俄语里是同一个词。) “并行不侼嘛。你可以一边飞行,一边教新飞行员嘛。” “是!” “走,我带你去跟他们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