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禧之夜是这条线第一次运行。当我们走到列车旁时,第一个让我忧心的时刻 出现了:它会正常运行吗?门会正常开启吗?会不会突然停下来? 总之,它成功运行了。我们上了车,而后又下了车,到达了千年穹顶那里,人 气正在聚集,但并不显得特别拥挤。似乎并没有来那么多人。人其实不少,到处都 是,但是多到可以开始宴会了吗?没有。“大家都在哪里啊?”我问千年穹顶里的 向导。 “我想连接斯特拉特福德站的地铁坏了。地铁站已经关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什么?”斯特拉特福德站是把人们送到这里的枢纽, 却因为可恶的电力问题发生故障。一想到人们还在那里等待,我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我要见查利。”我说。 在彼得?曼德尔森辞职后,查利?福尔克纳接替他成为了负责此项工程的大臣。 在千年穹顶工程中,查利滥用职权之甚已经完全超过了想象。他的表现一直很出色。 每一次见到他,在取笑完他的体重、形象、性格和讲话方式之后,我总会发自内心 地问候他:“最近如何,查利?”他通常会回答,他很热爱他的工作,也很感激我 给了他这个机会去做这份工作。他的回答不带任何讽刺意味,我很欣赏。但在穹顶 工程上的表现却很讽刺地为他掘了坟墓。 我在楼上的贵宾接待处找到了他。“查利,”我说,“见鬼,斯特拉特福德站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解释了故障原因。“天啊,查利,有多少人等在那儿?” “几千人吧,我估计。对不起。”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媒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们该如何解释呢?” “嗯,我想他们已经发现了,因为那些记者也在那里等着。” 我想我当时真的揪住了他的领子。而我是喜欢他的。 “什么?什么?见鬼,媒体在那里干什么?你不会……不会吧,哦,天啊,你 没有让媒体和公众一样从斯特拉特福德站坐车到这里吧!” “是这样的,我们认为那样会更民主。” “民主?哪个傻瓜想出来的?他们是媒体,上帝啊。他们报道公众的事。但他 们可不希望被当成普通民众对待。” “那么,你希望我们怎么做?”查利说,他觉得应该为自己辩护几句,“用加 长豪华轿车去接他们来?” “就是,查利,”我吼道,“还要安排他们喜欢的男孩或女孩去接,提供无限 量的香槟,或者至少,也该让他们和我们搭同一班地铁过来。” 很不好意思承认,我又冲他叫嚷了一阵,而其他更理智一些的人则试图搞清楚 该做什么。最后,我们听说他们终于上路了,虽然可能无法在午夜前赶到。“请不 要告诉我,如果今晚他们不在场也无关紧要,查利,不然我会把你当场打死。”我 记得我当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最后,有一部分人及时赶到,还有一部分人没来得及 赶来;但无论如何,从那一刻起,媒体报道已经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同时,我又产生了新的焦虑。我们说服了女王和菲利普亲王来参加穹顶的活动。 我不确定菲利普亲王对此有何想法,但我不奢望会是一些好话。我猜女王陛下可能 会用不同的措辞,但应该怀着和菲利普亲王同样的情绪吧。然而,我们必须带着欢 快的面具经历这一切,女王最为敬业。我们一起坐下来,观看演出。 午夜之前有一场杂技表演。表演很壮观。演员们在穹顶的顶部展示着非同寻常 的技艺,在空中飞来飞去。他们穿着艳丽,表演让人印象深刻。 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让我从心底直冒凉气。他们就在女王的 正上方表演着那些高难度动作。“这很了不起,”菲利普亲王说道,看上去略微提 起了些兴趣,“你知道他们在做这些时有没有保护措施?”我发誓我知道接下来一 定会发生什么事。我觉得我就像那些第六感电影中的人物那样,可以预见未来:从 那六英尺高的地方,会有一个演员在翻筋斗的时候掉下来,冲向女王,将她压扁。 一定会是这样,我能看到这一切。“女王于千年穹顶被高空秋千表演者所杀”, “不列颠千禧年庆典受污”,“布莱尔承认出了岔子”。不列颠的千禧年势必出名 ;而我也将被永久载入史册。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虽然现在我可以拿这件事来当玩笑讲,但在当时,1999年 最后一天晚上的十一点半,我真的非常确信,事情一定会是那样。当表演结束时, 我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如释重负过。 接下来便是唱《友谊地久天长》的可怕的环节。我又要作出另一个决定:到底 要不要和女王手挽手。我们对视了一眼。我无助地意识到:去挽女王的手有些荒谬, 但是不去挽又显得我很冷漠。我作出了决定,伸出了双臂。她保留了灵活的选择权, 伸出了一只手。但是管它呢,她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我们最终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当我们吃 力地爬上床时,切丽说:“我觉得这个夜晚还挺有意思的。” “亲爱的,”我回答道,“今晚只有一件事我要感谢上帝,那就是这事儿一千 年才来一回。” 第二天早晨,我回到了日常工作的现实中。我们已经执政两年半。以政府的工 作方式,两年半就像是一眨眼的时间。而以公众的思考方式,两年半就已经是永远 了。那次“保守势力”的演讲,在某种程度上,是我在联合两大阵营受挫后的产物。 有些评论员和公众的批评的确不公平,但有一些——批评的核心——认为变革过慢, 而且也不够激进,我自己也这样认为。因此有了这样一个演讲。 我正在了解公共服务机构有多么复杂,它们承受了多么繁复的任务带来的压力, 它们的需求是多么庞大,而它们对于在什么时期能做什么的期望又是多么强烈。也 许在日历上,千禧年的到来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时刻,但是1999至2000年NHS 的“冬 天危机”还是在对死亡和税率的预期下爆发。两年半的时间,人们期望看到更好的 表现。 现在,我们回顾过去,意识到类似危机的爆发是不可避免的。这次是流感病毒, 给很多人带来了不幸。而最不幸的是一位名叫梅维斯?斯基特恩的女士,由于没有 及时得到恰当的治疗,去世了。她的家人极为愤怒。医院的加护病房根本无法应对 这次的流感爆发。据说,有人被医院拒绝收治,有人在担架车上接受治疗,还有人 在急诊室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除了常规病例和流感疫情,有些心脏病人由于等待时间过长,往往等不及手术 就已经去世。我曾收到过一位女士的来信,她的丈夫我记得是《北方回声报》①的 摄影师,曾和我一起工作过,也死于此类情形。我感觉糟糕透顶,觉得肩上的责任 重大;最糟的是,我觉得痛苦是因为我想不明白,到底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还是 这些机构运作方式中更为复杂的东西。如果是后者,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坦白说, 我并不完全确定答案是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正在了解。 我对医疗和教育的担心与日俱增:虽然保守党的改革也许执行得不好,而且解 释得也不清楚,但实际上,他们改革的基本方向和“保守”并无关联,却和现代社 会密切相连。这些改革举措试图引进新的机制,使绩效与金钱挂钩,也让服务对象 来决定方向。虽然在政策的细节问题上,他们常有分歧,甚至被误导,但总的改革 途径都是由同样导致了支持私有化和减税的社会与经济的发展趋势所决定的。 我看到一个趋势:它关系到打破集权化的整体架构、关注消费者日益提升的品 位、结束旧的职业分工的趋势;而在我看来,这个趋势和政府的表现无关,却和民 众的表现密切相关。不足为奇的是,私营机构的组织和管理方式的转变对于公共机 构而言也有可借鉴之处,尤其是在公共机构面对挑战之时。 在犯罪和福利政策方面,我认为保守党并没有真正考虑清楚,他们也只是在执 政末期才开始从根本上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在NHS 和学校方面,他们的做法有所 不同——有一些他们作出的改变值得我们审视并学习,而非摈弃。 问题是,当时在工党内部并没有很多人对此想法有很大兴趣。的确,这个想法 有点不合正统。尤其是,我让弗兰克?多布森接管了NHS.这个决定本身就说明了我 刚上台时对NHS 的了解是多么缺乏。事实上,说句公道话,弗兰克是一名真诚的、 开明的工党老党员。跟许多人一样,他也认为新工党只不过是为了赢得胜利的一步 妙棋而已。他对新工党并不十分了解,而就他所了解的部分,他其实并不赞同。 尽管政府部门以及NHS 的管理阶层的确是优秀且敬业的人民公仆,但他们相信, 私营机构中的那些观念,比如选择性,与NHS 作为一个机构的基本公平性是水火不 容的。这是一个政策最终变成了原则的老问题:1948年有关NHS 的政策——在当时 非常适用——如今却变成了永久的神圣原则。 1999年,我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也开始和我最亲近的同事们进行讨论。但是 我碰到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弗兰克?多布森,第二个是钱。我知道,很明显我们 对NHS 投入不足,而保守党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想了解这一点。 当我们将我们的开支同其他与英国类似的国家进行比较时,差异就很明显了。当然, 只有钱还不够,但钱是必需的。 “冬天危机”直接暴露了这个问题,但也仅仅如此。问题的关键在于机构的深 层:资金保障以及运营方式。 我同一些健康医疗专业人士召开了一系列研讨会,由优秀的罗伯特?希尔(我 的健康顾问以及NHS 服务直线的创始人)帮我安排。在NHS 内部,有些人完全赞同 NHS 的公平原则,但也对机构的管理方式、过时的业务,以及某些因体系的缺陷而 导致的真正的不公平等方面略有微词。 关于NHS 的资金保障,我和戈登谈过一次或几次话;但不出意料,他很坚定地 反对任何大刀阔斧的动作。顺便提一句,我对此没有任何批评的意思。这是他作为 财政大臣的职责,就像一条小船的管理者要击退强行登船的人。 我必须找到资金才能进行改革;而要改革成功,我必须拥有一支相信改革的顶 尖队伍。 首先,我尝试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非传统的方式。我要上一年一度的新年 “弗罗斯特访谈”电视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