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当选议员 当时在位的普鲁士王是盼特烈威廉四世,他是一个不喜安静、爱慕虚荣、性情 不稳定的君主。他在人民与国家之间,其实不过扮演了战场上一个小丑的把戏。他 是一个浪漫且头脑不太清醒的热心人,他妄想自己一登上王位就会解决许多棘手的 问题,同时会推进东边诸列强与法国的利益,与神圣联盟携手,推进德意志的统一。 当他装出一副崇尚自由的样子,履行他的父亲曾答应过国人的条件,在召开第一次 议会时说:“你们将来必定会毁了全局!”当他应当放手给人民权力时,却一次次 地故意错过各种机会。他根本不懂现代人的精神,既执拗又骄矜,相信自己肯定能 当一个专制的君主。他已被发现有精神病的征兆,不久人人都知道他得了这种病, 可惜国人却无法不让他当君主。二十年后才正式宣布他是个疯子。他将一件利器交 给人民,当人民敢运用这件利器时,他却掉过头来恐吓人民。他一面说“我很欢迎 你们”,同时却禁止人近前。他说:“有许多事只需要君主知道即可。” 就当时的情形而论,很难找出一个人,要比俾斯麦还要与这位君主合不来。虽 然这样说,在1847年俾斯麦还是常常出入宫廷。当哈斐尔出巡时,他也同往。“在 复活节前,我们去探望朋友,只有宫里的人很敷衍我。”那些贵族子弟们恭维他在 议会发表的演说,国王却不便恭维,恐怕别人怀疑这位最年轻的议员的独立性。他 知道俾斯麦至今仍然是非常独立的。利奥波德和路德维希冯格拉赫是君主的两位顾 问,其中一位是军长,另一位是主席(两兄弟对整个世界都比较了解),他们也是 俾斯麦的顾问。他们比俾斯麦年长二十岁。路德维希是一个虔信派,曾在塔登家里 见过俾斯麦,很喜欢他。路德维希根据君主的示意,给了俾斯麦许多演说的资料。 这时他开始加倍努力,他想做既有利于君主又利于自身的事。以忠于君主而增 加自己的势力,以扶助君主而改变自己的前程,以暂时巩固君主权利而为自己将来 的势力奠定基础。当他第一次与君王以比较亲密的方式接触时,武士阶级所特有的 情越来越浓厚,变作君主主义,后来他称之为“封建情”。 后来他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培养起来的情操,原本就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他 写了一封很保密的信给他的未婚妻:“你说到君主,不要用一种很轻描淡写的语调 来称呼,我与你都容易犯这种毛病。我们不该讲一些对君主不礼貌的话,就像我们 不该说些对我们父母不礼貌的话一样。即使是君主做错了事情,我们也要记得我们 曾向君主宣誓效忠过,我们应当尊重他才是。”以前的哪一封信都没有这封信口气 严厉。他屡屡劝他的夫人尊敬他的君主,就如她屡屡劝她的丈夫要敬重上帝。他们 双方都各有各的信念。他的祖先的血液仍在他的血管里流淌,他的祖先诚然常常不 服从君主的命令,却绝不欺君。他一面拿君主与他的父母相比,对于他的父母,只 有他才有资格怀疑他们。他一面注意这个大家族,威严高居,别的人都在其下面, 对这个家族顶礼膜拜。他今日的这种状况,是他为了家族门弟所不得不为之,这并 没有抹煞他的傲气,他仍然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个政党。尽管有人敷衍他,他仍是 一个批评家。将来怎样却无从得知,也许他会成为君王的顾问与指挥,但他却是君 王的臣仆! 无论做怎样的牺牲,这个年少议员必定是离不开演讲台的,除了在此,否则他 是无法施展他的力量与睿智的。如果每年都要召开议会月p 么他必定要同他所厌恶 的自由党投票选举。他该做些什么呢?给君主带来麻烦是不忠的,所以俾斯麦的策 划就是将这个重大问题置于不表决之列。当提议犹太人的问题时,俾斯麦就不想出 席,因为他对于这件事与政府的态度并不一致。后来他却愿意出席,这是因为从某 种意义上讲,他已变成极右派的诸多领袖之一,他针对左派提倡的“人民平等”作 了演讲,说这是“令人讨厌的人道主义空谈”。 他很傲慢地说道:“我并不是犹太人的仇敌,即使他们仇恨我,我也会饶恕他 们。无论在什么环境中,我都爱他们,据我个人意见,我愿给他们全部权利,除了 不能在信奉基督教的国家里占据许多主要席位。……据我看来,对于上帝是如何恩 惠的话并非空话……但是我只能将那些带来福音的话作为上帝的意志……倘若我们 将国家的宗教基础给撤掉了,国家就会变作不过是许多偶然凑在一起的权利,也不 过是一座城墙,是极为不稳固的……在这样的一个国家里,例如共产党的观念,我 是看不明白的……因为我们不能侵犯人民所信仰的基督教。” 凡是专制君主、专制大臣,都无一例外的是这种腔调。假设俾斯麦的外祖父门 肯也用这种腔调说话,他的君主是不会怪他的。假使老门肯不用这种文明主义教养 他的女儿,她是不会把这种主义灌入她儿子心里的。也许小俾斯麦是因为不喜欢他 的母亲的缘故,才会变作一个自由派——假如从他的父亲那里吸收了许多反动观念! 俾斯麦少年时代羡慕弥拉波与皮尔受过拜伦的诗歌的吸引。 俾斯麦以一个政治家的身份,五分钟后,传最底层社会的一个人作他的证人。 “当我代表君主时,我没想到要服从一个犹太人,我承认在这种情形下,我会觉得 我受到极深的侮辱。……我同较下层的人民有着相同的情感,在他们当中,我决不 会引以为耻。”其实他绝对不愿服从君主的无论什么代表,无论是犹太人,抑或是 基督教人。尽管他自己也是君主的一个代表,但是强迫自己服从君主,是与他的本 性所不合的。 只有当他同未婚妻见面时,或者是在思念她时,他的傲气才会稍稍被柔情所淡 化。在未婚妻生病时,他一点也不理会那些住在赖安菲尔的基督徒们,因为他们只 信奉上帝,说只要祈祷就可以治病。他根本不信这一套,他相信医学,竭力主张吃 药,他认为药是上帝赠给人类的。 “当我的思想开始趋向你现在的生活方向时,我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我 的悲喜因你而变换,尽管我们总是争吵……这使我很不快乐,但是我仍然是一手指 在唇上,一手按在心口,静静地为你祈祷。……我非常害怕你会变得越来越骄傲… …也许以后你会更加瞧不起并不热闹的赖安菲尔。”有时她就用这种胆怯的语言, 道出她内心实实在在的恐惧。她曾用一种很可怕的语气写道:“亲爱的,你是一个 令人可怕的热血人。” 俾斯麦很为婚期的临近而兴奋,他用一种很迷人的手法写信说道:“你盼望我 在一个和煦的晚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天鹅绒上衣,帽子上插着一只很大的驼鸟羽毛, 走到你的窗下,轻轻低唱‘我们私奔吧’等等(我现在很喜欢这首歌,而且唱得也 不错),我在中午时候跑来见你,穿着绿色的骑马服,带着红色的皮手套,双手拥 抱你,既不唱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你,我这样做你会喜欢吗?”当他劝她 请几位朋友作他们的蜜月伴侣时,她却不肯。 他们的婚期定在订婚六个月后举行。在婚礼上,有人送给新娘一块手帕,并在 手帕里包了一朵白玫瑰花,以此为她祝福。新郎在喝了许多香摈酒后猛然看到了这 朵花,新娘尚未来得及解释,这个鲁莽的新郎就已用雪茄烟将花烧毁。 他们过了一个很长的蜜月。俾斯麦同他的父亲一样带着新娘子周游世界。他写 信告诉他妹妹:“我是老了,所有的新鲜景致对我来说都是很平淡的,惟有在乔安 娜的脸上露出笑容时,那才是我最大的快乐。”所有读过这封信的人都不会晓得他 是三十二岁的人。他还写信给他的哥哥:“大的花费还在后面,我花光了一百个金 腓特烈(币名)之后,乔安娜还得添上她的二百元,这些钱她原是预备买银器的。 不买银器也罢,用瓷器喝茶,味道还不是一样?况且我们还有许多结婚礼物。我们 这次蜜月旅行,共花掉七百五十元。共计旅行五十七天,每天花十三元……在我们 外出旅游期间,我有六条母牛都害病死了,都还是些不错的牛。” 他原是一个冒险家,如今却变得多么老实。当他旅行时,无论是独自一个人, 或是同夫人在一起,他出手都是极为阔绰的,毫无吝惜之色。但是当他蜜月归来时, 他却将花费的总数用五十七来除,平摊每一天的花费。在他给他哥哥的信中,他说 死了六只母牛,这很让他可惜。从这里我们看出他其实是个随环境不同而量人而出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