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普奥议和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到了罗马,教王与大臣们大声嚷道:“世界要毁灭了!” 此后,普鲁士变成了当强盗的维克多埃马努埃尔的同盟。就在开战那天,普鲁士公 开选举了一百四十名守旧派议员。第二天,俾斯麦同太子商谈战事。君主力主和平。 俾斯麦要成立北德意志联合会,来推进德意志统一,这个计划在他心里已酝酿了很 久,他希望太子协助他办成这件事。虽然意见不同,他们却合力办事,立了奇功, 两人都深为感动。这次奇功使他们亲近了许多,以默许的方式和解了两人的矛盾。 太子亲赴俾斯麦的宴会,这是多年来俾斯麦第一次宴请太子。 经历这场战争俾斯麦有机会看清了周围群众的真面目,他说:“我们的群众很 有胆量、安静、服从命令、守秩序;他们无论对什么人都很和气,不掳掠不焚烧; 他们很信奉、畏惧上帝。”在信中他对夫人说这完全是真实的,是他亲眼所见的。 在他看来这番话好像是说他的农人们如同慈心的乡绅,他们敬畏上帝,才使他们身 上产生诸多美德,他虽为平民的美德所感动,但与他们其实仍是格格不人的。他虽 贵为宰相,却并不为自己要求特殊待遇。柯尼希格雷茨战后第一夜,他所睡的地方 “不过比粪堆略好些,四周都是伤兵”,后来一位公爵把他带到稍好些的地方。 军长们常让俾斯麦生气。当他一言不发时,军长们反而发号施令。为此他觉得 很难以忍受。有天晚上,一位军长喊醒他,说君主要早上四点钟骑马出去看一场小 战斗,他在床上大怒,气冲冲地嚷道:“这必定是你们过于热心,想布置一种后方 的小战,在君主面前出风头,所以不让我睡觉2 ”有一次刚打完胜仗,他就给他夫 人写信说:“倘若我们不过于苛求,倘若我们不相信已经征服天下,我们会缔结和 约。我要拿冷水浇发酵的酒,让人们明白不是我们独居欧洲,还有其他三个强国怨 恨我们、妒忌我们!” 俾斯麦把注意力紧紧盯在欧洲时,军长们挥动着军刀,要进攻维也纳。在琴尔 纳霍拉召开的那次军事会议上,俾斯麦到得较迟,君主把新闻告诉他,大炮在两个 星期内可到,大炮一到,就向维也纳进军。悍斯麦听后浑身发抖:“两个星期!” 他只是个少校,肩章既无宝星,也无一道红线,他说此话时军长们对他冷嘲热讽。 他劝告君主不必攻打维也纳,不如向普勒斯堡进发就从那里渡丹努比河,敌军走东 面就会处于不利之势,不然就要退人匈牙利不战而自动放弃维也纳。君主看过地图 后,大加赞赏俾斯麦的战略。后来俾斯麦说:“他们虽采用我的计划,心里却不甚 情愿的。……我最担心的就是将来与奥国相冲突,,要避免发生难堪的记忆。…… 普鲁士得胜之师一旦进入维也纳,会很伤害奥国的傲气。当时我与味特烈大王的想 法一致,即使将来有战事,也要守护好此战所得的地盘。…伺奥国开战后,必定要 同法国打仗,这是历史上所不能避免的事。” 几天后又在布隆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提议与维也纳讲和。俾斯麦当面劝谏君 主:“倘若敌军放弃维也纳而退人匈牙利境内,我们一定要追击。只要一过多消河, 我们就不能与后军相接济,最妙莫如向土耳其都城进军,建立一个新的拜占庭帝国。” 俾斯麦睿智镇静,表现出天才的雄志大略,挑起战争的是他,催促战争的还是他, 然而打过一次胜仗后,他却浅尝辄止,收兵待命。因为此时新的一场战争就要爆发 了,这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战后十日,他打定主意同奥地利“不索战费,不 割土地”讲和。军长们血气方刚,要向维也纳进军。俾斯麦少校找不出一条更好的 方法来,他是一位有智谋的政治家,而不是一位军事战略家,同时他又要实行他的 计划以免得君主不高兴。(君主是军人)当军长们告诉君主说悍斯麦少校无精打采 时,威廉有点不高兴。俾斯麦这位政治家只好另想办法。 由于法国的催逼恰在柯尼希格雷茨将战之时,维也纳被迫答应把威尼斯献给拿 破仑三世,只要他能阻止意大利进攻。法兰西皇帝却不愿干预他国的事,只愿给双 方交涉,他对普鲁土的波希米亚大营献策,法兰西愿在中间调和。俾斯麦听后深深 地吸了一口气,立刻答应:不要奥地利的东西;由戈尔茨在巴黎处理德意志问题。 他说他预备对这个“高卢种”发一个汉尼拔的誓。这时巡哨兵已与巴黎交换过电报, 危险似乎已不存在。俾斯麦的目光不仅仅局限于此,他要称霸欧洲,然而他却万万 没有想到一个庞大的权力出来干预他了,他就是普鲁士王! 威廉尝到了打胜仗的甜头,再加上将军们怂恿,这位爱好和平的君主对土地也 贪得无厌了。他对俾斯麦说:“请拿破仑三世作调停人,普鲁士要作德意志的领袖, 要赔偿军费,要夺取他们的土地。”这就是威廉向巴黎所放出的一箭。但是俾斯麦 从他自己的箭袋里取出第二支箭放了过去,他让大使把详情报告给拿破仑三世。 拿破仑三世被大臣们所逼迫,“很动摇,很灰心”,他做错了一件事,以后怎 么办呢?奥地利与萨克森是一定要保存。法国反对成立一个德意志帝国,在他看来 最要紧的事就是仍使南北分离,无论怎样,至少也要做到表面上的分离。沙皇想乘 机染指,要分享异味并提议开会商谈。这更使拿破仑三世雪上加霜。此时“瘟病” 蔓延欧洲,内阁们得了割地热病,普鲁士军中传染病流行,霍乱病并未能阻止战争 的爆发。 同奥地利讲和,是早晚的事。“因为贪图小便宜,而阻止和谈,是我所不愿做 的……”贝内德蒂的论调又出现了。他开始说:“我不能接受正式宣言,无论怎样, 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商讨。普鲁士打胜仗却也不能割地,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就是密切 注视普鲁士在比利时的行动。”贝内德蒂给巴黎打电报商讨让步,双方同意了。1866 年5 月27日,和谈会议在尼科尔斯堡宫召开。 普鲁士的将军们打了胜仗,不肯就此罢休,君主受他们的鼓动,也反对俾斯麦 和谈。这是俾斯麦一生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圈圈转。在军事和 谈会议之前;要完全独立地地作出历史性的决定。他平生第一次拥有这样的高度历 史责任感。(四年后在凡尔赛宫,他已不能自己独断专行)这次与奥地利打仗,他 是孤立的。假如他与君主和军长们妥协,他可以递一份报告以保护自己,必要时, 还可以上书辞职,这样可以保护他的名誉。但是他必须要照着自己的意志办事,一 切后果均有他一个人负责,他十分清楚惟有成功,国人才能饶恕他。 这时恰逢俾斯麦患病,他无法穿蓝色军服,挂刀摆出威严神色来,只好穿着陆 军便服在屋里养病,君主与军长们早上骑马回来,他只好在憋闷的病房里接待他们。 他坚持自己的主张,并列出好几个理由。军长们提议乘胜长驱直人,君主对此大加 赞赏。俾斯麦彻底孤立了。他的大脑已连续工作几个日夜了,精神都要崩溃了。他 站起来一言不发,走进卧室放声大哭,不久军事会议就散了。 他最后一次受到这样的感动,是在十七年前,那时候他在作演说,他对议会所 说的最后两句话是“我们走的这条新路,如果能统一德意志,我将对发起人表示衷 心致谢。……但现在还不能够……”俾斯麦为此已奋斗十七年,他从长远利益、多 方面、多角度地来看待这个问题,正是:他解开了一个结,又系起来,又解开,不 以一个单独观念为目的,也不从一个单独的思想为目的。 议会这块拌路石被一脚踢开了,他的国君却挡住了路。十七年前,君主禁止他 镇压革命,他献计用更大的力量!那时国君是一个懦夫,后来成了疯子死去。后来 威廉继位了,他既不疯又不懦,却非常讨厌打仗。他在还未取得最后胜利的时候却 突然产生了霸占土地的念头。俾斯麦这时已成了百病缠身的老弱文官,君主和将军 们不把他看在眼里。事实上俾斯麦是这场战争的发起人,他们原应该感谢他才是。 此时这位老政治家不再发表任何激情的抗议,也不再以辞职来恐吓他们,只是一言 不发地走去,不想听见、看见他们。如同十七年前那场大哭一样。这绝对是一幕杰 出的古典悲剧。 君主疑惑无主,站起身来,将军们也跟着走了出来俾斯麦正哭着,听见他们出 去的声音,凭他灵敏的外交官的感觉,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提起精神把和谈的 理由详细地写下来,并附了一条要求,若不听取他的建议,请君主让他辞职。第二 天他拿着这件公文去见国君。在前厅听说霍乱病已在军队蔓延。他早预料到吃了水 分少而熟透了的鲜果,匈牙利、奥地利将大闹霍乱。他劝告君主,奥地利若受重创, 将与法兰西、俄罗斯联兵共同对付于普鲁士,这就给奥地利留下一个空子,将为它 新的革命开辟一条路。他再一次阐明,普鲁士用不着德意志的奥地利,拿德意志的 奥地利同普鲁士混合起来,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能拿奥地利当作柏林的一个藩属来 管辖。应赶快做出决定,不要让法国先下手为强。 君主说这些考虑还不够,一定要奥国割让西里西亚,再从其他德意志诸邦取几 块零碎土地。俾斯麦对此竭力反对,他警告威廉千万不要分割那几个城邦,不要听 几个靠不住的同盟的话。威廉不过是一个陆军的军官,他不肯让获胜的军队中途停 战,但他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俾斯麦,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个首犯,必 须惩罚!至于那些被他误导而走错了路的,可以从轻发落。” 俾斯麦对此不以为然:“开庭审判不是我们的分内事,我们只管德意志政策。 奥地利同普鲁士争雄,就如同普鲁士同奥地利争雄一样,我们可以理解。我们要办 的事,是以普鲁士王为首领而成立统一的德意志,或者先迈出一步,走向统一。” 俾斯麦从前从未说过这些超越民族的公道和创业道理的好话。八百万德意志人属于 一个国家已经有千年历史,现在俾斯麦要阻拦他们,反对对立与分裂。俾斯麦挑衅 奥地利而引发战争,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治疗伤口。他不要土地,不要赔款,只想 建立起性质相同的一种合于理性的联盟。他排斥过分依赖武力,他看重仔细地打 “算盘”。俾斯麦惟有在尼科尔斯堡,惟有在这个地方,才走近二十世纪的政治思 想。 反对俾斯麦的是生于第十八世纪的威廉,他为不明白俾斯麦的意图而感到十分 生气。“我再往下解释也没用,他已听不进我的话了,我只好走开。”俾斯麦出来 后,最先想到的事是人伍当军官,利剑在手,继续打他以为很糊涂的仗。这想法至 少可以证明他并不是没有勇气。走回去后他又觉得很难受:“不如从窗子跳下死了 完事。这时太子推门走了进来,他把双手放在我肩上,轻轻地说,‘知道我原本反 对打仗,要打仗,就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你若感到已经达到目的,要讲和,我愿帮 你同父亲讲话,作你的坚强后盾’。” 不到半小时,腓特烈回来了,他神色镇定地说:“我们辩论得厉害,父亲终于 答应了。”太子这样帮助他的对头,对俾斯麦来说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他在俾斯麦 的奏书上批道:“两军相抗,相持不下,危急关头,宰相把责任交付给我,我暂且 找不着人替代他。我儿子与宰相意见相同,我很难过,却也不得不听从他们。” 这件事很像一幕诙谐剧:老头子很想跳舞,医生不许他再跳,并拿不再医治来 恐吓他。他找不出另一个医生,别无所措,只好接受儿子的劝告,他对乐队点点头, 优美的婉转的音乐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