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政治远见 尼科尔斯堡危机过后一星期,在布拉格开往柏林的火车上,君臣两人又开始了 斗气。俾斯麦不许君主惩罚国外的仇敌,君主说即使不能惩罚国外的仇敌也要惩罚 国内的。这时与俾斯麦斗争了许久的极端反动派,蜂拥而至,他们要推翻宪法,至 少也要修改宪法,换句话说保守派的议员们逼迫君主动手拔去新当选的为数不多的 几个自由党的牙。 俾斯麦反对这件事,他对此高瞻远瞩:“不满于打胜仗的德意志人要离开专制 的普鲁士,几个新省会投入反对党的怀抱,我们就要进行的是一场征服普鲁士的战 争,但普鲁士的民族政策束缚了我们,早已走不动了。”现在人们看重宪法,政府 作了不合宪法的事,按照英国习惯,应求民众议会免除追究其责任,此时俾斯麦仍 用当初回国时说的这句话来劝告君主。 打了胜仗还要让他们请罪,君主是不是将俾斯麦当成了懦夫?他为此愤愤不平 :“我不会承认我作错了任何事!”俾斯麦指出:“政府与君主按照这种关系来处 理问题,确是办得对。所谓要求就是要求承认这一层。这是一句颠倒的话,但是君 主也只能懂这样的话。而且这句话必定会加在君主的浩敕里。”俾斯麦回忆说: “时间是很紧迫的,在君主的治示里有这样一句话。”我们谈了好几个小时,我很 小心谨慎地说给他听,觉得很疲倦。屋里有三个人,君主。太子和我。……太子并 不是诚心帮我,但他脸上的神气却表现他的见解同我一样。这是为了报答我对他父 亲的态度。……后来君主很不情愿地让步了。“ 四个星期前,太子还是俾斯麦的仇敌,是君主的对头,现在太子将不反对议院 免于对其的追究,他的父亲知道他是一个自由派,但是他却示意给他的仇敌,他就 是这样逼着俾斯麦站稳脚根的。不久,俾斯麦在议会发表讲话:“我们要讲和,要 同他们合力解决眼前许多困难。关于这件事,我绝不履行宪法允许之外的权力。”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听见有这么多人对他持赞同的态度。他绕了许多弯子,接着说, “我们目前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军队建立的功绩不过增加我们的赌本,与从前 相比,我们一旦输了,就会输得更惨。诸位先生,我们的任务是保持全国一致,事 实上和表面上的一致。你们的眼光要放远一些,留意一下国外,千万别忘了我们必 须同心合力一致对外!”这掷地有声的金玉良言赢得众人的声声喝彩。议院也因此 而放弃权利,不再因为政府的行为不合宪法而弹劾政府。 几个自由党的领袖如拉斯克与芬克等都赞成不必追究。这是俾斯麦预料之中的。 他竭力使自由党分裂。但是在这时,极端自由党同君主一样,不知道这次不过是开 了个玩笑。沃尔德克说,“我们抗议,反对政府不承认我们的奋斗!”菲尔绍也发 表意见:“我们要谨防对成功搞偶像崇拜!”“政治实在是实用哲学,”俾斯麦说, “政治是一门次好的艺术”。倘若在这种艺术中,只有打胜仗才能办到,那么政治 就是崇拜其能得胜的诸多宗旨。柯尼希格雷茨用大炮解决的不止是权力与自由之间 的争论。当一个副官骑马跑上去,对俾斯麦说:“假使太子接应得太迟,你现在就 变作极大的光棍!”这时,岂不标志人们开始崇拜成功吗? 十年后,许多事情都成为历史,悍斯麦当着菲尔绍的面承认:“前十年众议院 毅然决定他们自以为是的事,我很敬重他们,你那时不知这种政策的目的,我也不 能证实这种政策的效果。……即使我能够告诉你,你也可以回答我说,‘与外交政 策相比,我们更看重宪法。’所以我并不想责怪任何人——有时在争吵得非常激烈 的时候,我虽然责备人,其实是并非我所愿的。” 只有这一次,议会的风向变了。在议院与在朝廷的所有保守党都很愤怒,他们 一致要求在和约还未签字前,应多占些土地。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君主要在奥地 利夺回从他手中抢去的东西。一年前,君主曾在兴勃隆宣布他在什列斯维希并无什 么权利,三个月前,他祈祷上帝,求上帝答应他打仗,胜利后,他居然对罗恩说, “这次胜仗使我立刻想再打一场。在东西几省之间还有空隙,我们一定要把汉诺威 与选候的黑森取来‘打成一片’,符腾堡既然已经把霍亨索伦的小领地侵吞了,我 们就要从他们北方取一块土地,归人普鲁士的版图,安斯巴哈与拜尔雷特原是属于 我们的祖先的,无论怎样牺牲,我们必须要取回来!” 俾斯麦骨子里虽不反对君主,却反对另外一些人和事。巴登人跑到柏林买卖市 场来证明强大的巴伐利亚能够阻止德意志统一。巴登人声称只有一件事能够永远和 平,那就是在南方诸邦形成势均力敌的态势:从巴伐利亚割一块地给巴登。巴登人 走后,黑森人跑来,要求割巴伐利亚一块地,以赔补黑森所让出的土地。巴伐利亚 大使诉苦道:“倘若普鲁士要汉堡,查理王妃是会哭泣的。”君主党俾斯麦辩驳说 :“吸若我们那些在柏林的人们会让王妃烦出眼泪来,那么我们什么东西也得不到。” 俾斯麦对付南方诸邦还是相当客气的。他把他们当做将来后宫里最可爱的佳丽, 首先要同他们亲近。他说:“我并不管感情和家庭关系的,我也不要做这样的差使。 君主可以将这件事交给负责公众礼拜与教育的大臣管理。”他最初要巴伐利亚使臣 赔款割地,等到已经使这个巴伐利亚人极度灰心了,才转告他们:“你可以同我订 一个不必割地的和约。” “既然这样,你要什么条件?” “只要你立刻同我签订攻守盟约。”巴伐利亚使臣听到这句话,高兴得一下拥 抱住他,差点流下泪来。俾斯麦与巴伐利亚使臣的这次私下会谈只有两三个人能在 公文中看到此次会谈的结果。当把这些公文锁在他的铁柜里时,他感到十分高兴。 在西方天气喜怒无常,瞬息万变。1866年8 月,拿破仑三世的态度忽然变得强 硬起来,要求恢复1814年的边界,俾斯麦也改变了态度,他对贝内德蒂说:“你若 苦苦相逼,我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讲和,我们不会在德意志民族中独断专 行,甚至把南德意志交给奥地利,或再承认联邦议院。我们会马上联兵,用八十万 军队到莱茵河夺取阿尔萨斯。我们两国的军队已经开始交战了,你的军队还未行动, 你还是权衡一下利弊!”他终于吓倒了法兰西人。但是在1866年夏天几个星期,这 种局势还很不稳定,巴伐利亚宰相赫因罗厄相信俾斯麦提议“割一部分巴伐利亚的 土地让给拿破仑三世,君主若不让步,普鲁士就会与法兰西打起来。”随后,法兰 西从侧面同普鲁士协商,要同普鲁士联盟灭掉比利时。戈尔茨居然赞成这个办法。 九月初,他在柏林处理这件事足足花费一个星期。在这段时期里,俾斯麦四处尝试。 俾斯麦假如没有预知这个新的拿破仑朝代有点不稳固,也许会答应这种方案,无论 怎样,他不要口头的承诺,而要写出书面的提议。他请贝内德蒂起草一个条约草稿, 里面明确地说明法兰西要据比利时为己有。等到极其不利于法国时,他就会从铁柜 里把这个草稿拿出来。 他把法国人视为掌中之物,等到布拉格方面签订和约,等到德意志联盟成立, 战败国奥地利不仅要承认割让三个德意志王侯的土地,并且要解散德意志联邦会, 还要承认美国以北成立一个新联合,此外奥地利还必须答应:在这条线以南诸邦, 一定要联合,与北德意志联盟的民族合并,任由这两个联合达成一个契约,南方的 联合必须在国际上占有一定地位。 这就是在尼科尔斯堡的好斗的政治家的目的——不是割地,不是赔款。十二年 前他曾写过:“奥地利是一个外族。”现在奥地利要在全世界面前承认它是被排除 在德意志之外的。 打过仗后,威廉要特赏他的宰相。俾斯麦已经是一个伯爵了,他还要什么?他 已经有了军长的军衔,还有四十万元钞票。“发动”既是“打仗”的美称,“免去 追究”又是“恕罪”的美名,“津贴”就是“赏钱”的美名,可惜俾斯麦这时候精 力用得太快了,累得几乎要生一场大病,不能享受这笔赏赐。当胜利凯旋的军队进 入国都的时候,俾斯麦骑马跟在君主的身边。威廉和他的将军们都被太阳晒黑了, 却比出发时显得更有精神,俾斯麦却不同,他面无血色,好像是刚从病榻爬起来。 他知道自己身体衰弱,精力不支,他伤感地说:“我最好是辞职,我知道我曾为国 家做过许多好事,我应该辞职,把这种印象流传千古,我怀疑我有没有精力去做以 后要做的事。” 乔特尔劝他说道:“你不如在里维耶拉过冬,你的精力不久就会恢复。” “波美拉尼亚的妇女临产的时候,会说:”现在我必须面对危险‘,到了明年 春天,国人的得意心境基本上淡漠了,我若不把国事交给别人,就得自己辛苦去做。 我又不知道找谁接替我职位,只要我的精力复原,还得去担负艰巨的任务。现在我 还不如去波罗的海边住几个星期。“ 一进入国都后,俾斯麦就走开了;在普特巴斯俾斯麦病倒在一家小客店里,有 几个朋友们把他带回家去。他的夫人闻讯急忙赶来,只见他愁闷无神,像从前得了 静脉炎一样。她写道:“政治使他忧愁、发怒,如果他安静不动,看看蓝天、绿田、 翻翻图书,会康复得很快。” 他远离家庭躺在病榻上,如有人提起有关他的事,他不是哭就是骂人。这时国 人正赞美他,称他是筹划与赢得胜利的关键人物,每个人都要向他庆贺。他为国家 操劳了一生,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偶尔翻翻有图片的书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