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太子腓特烈 俾斯麦带着老年人所特有的镇静向他的帝国行进。在第一次战役中,普鲁土人 和巴伐利亚人共同出生人死。人们开始在柏林的报纸上写道:“威廉必称帝。”俾 斯麦派人告诉巴伐利亚大使说他看到报纸后很生气,又说无人想限制巴伐利亚的独 立。“不仅无人限制,我们会永远感激我们光荣的同盟。德意志统一已经形成了, 既不用求也不用造,因为德意志人原本就是统一的。以后三个月他所推行的政策就 是一个具有雄厚实力的字号所采用的办法,任凭较小的字号来求联合。当他打发德 布鲁克前往德累斯顿的时候,只不过是承认从那里所发起的提议。他对符腾堡人说 :”我们正在等你们的提议。“他打定主意要听联邦有什么话说,随后他想最好是 该怎样办就怎样办。 其实当我们的个人派尝试结合时,各人有各人的计划。全民族、全阶级,全党 派,最后是不同的“哲学”,都互相冲突,每族每个阶级都坚持说假使德意志只能 按照不同于自己的想法而成立,那就不必有德意志了。普鲁士民族党需要组织一个 诸王公的联邦会,其中霍亨索伦有统治权;自由党希望有一个以民权为重的德意志 ;威廉不想听什么皇帝与什么帝国,只想制定一个联合陆军的条约;太子却想要成 立帝国,要其余的王公们受皇帝管制;只有在巴登,国王与人民都想成立一个以普 鲁士为盟主的帝国。巴伐利亚政府想要成立一个南方德意志联邦会泡括奥地利,但 是巴伐利亚的大市镇却想加入北德意志联盟,巴伐利亚君主不想要任何联合会。符 腾堡的王后却阴谋反对普鲁士;自由党只加入一个民主制的北德意志。黑森的有势 力的宰相为德意志提议一种宪法,却是他自己不想要的。他之所以提议,是因为他 知道宰相也不想要。最后他们都跑到凡尔赛,因为俾斯麦坐在炉火边,已经在他的 瓶里制造homneculus酒了。 普鲁士太子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老王已经七十四岁了。战事发生以来,腓特烈 与俾斯麦的意见不合。太子有一种浪漫的君主兼民主制的新帝国梦想。他想把普鲁 士吸收进德意志中。其他诸多德意志王公,除了荣衔、权利与体面,在上议院的席 位一切都要求保留,其余一切都要取消。霍亨索伦作为皇帝,掌握主要法权,由一 个帝国内阁执政,需对帝国议会负责。远在九月中,德意志军队正在向前推进的时 候,他把他的计划说给密友弗莱塔格听。那时候他们两人正在一个叫弗切的村子中 散步。腓特烈很受感动,两眼闪光。他说道:“我必须做皇帝!”弗莱塔格回忆说 :“我很惊愕地看着他,他把他的长军外衣裹在身上,好像穿了帝国的袍子。他挂 上霍亨索伦的金链子,得意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他显然是在想怎样做皇帝。” 他的朋友,这位文学家警告他将要面临的诸多危险,但再多的警告也是枉然。 他预料道:“霍亨索伦的简单蓝制服最终不过是对往日的一种纪念,很难在军官们 中间保持一种朴素纪律。如果需要,我们的君主必须作个表率。……从前已经见过, 一种奴隶的精神传播于民间,这是一种诏媚的风气,同普鲁士传统的忠诚风格不合。 ……无论什么举动,只要是趋于极端的,都会趋于相反的方向。在我们这个世纪之 内,原有很有力的民主主义的暗潮,倘若因为大祸与不良政治,将来有一天各种芥 蒂将传播于民间,即使执政的朝代中最可敬的,也将会有大的危险。我们的王公们 很像登台的戏子,在大声喝彩中被许多花球推倒。对台下听戏的人热心赞美,殊不 知在门板底下已有许多恶鬼等着要消灭这样的繁华!” 太子等弗莱塔格说完这一番话后又说道:“你讲完了,该听我说!”这是一篇 很重要的警告,太子究竟回答些什么?他的答话不过是巴黎开会;人场的时候拿破 仑三世问威廉哪一位元首该先走——俄罗斯帝先走——或是普鲁士王先走——威廉 说沙皇先走。 太子说:无论是哪位霍亨索伦,他都不肯再说这句话了!这种话将来不再适用 于霍亨索伦了!这就是太子的激烈结论。弗莱塔格说:“我能够看出他满肚子都是 君主的傲气,所以我觉得再劝他也是无用了。”六七次这样的情景使文学家感到太 子心里装满了这样的傲气。 色当战役结束后,太子同俾斯麦讨论皇帝的有关问题,俾斯麦却支支晤晤地搪 塞他。他们到凡尔赛的时候,太子看见华丽的房屋就激动起来,他想:“这个地方 正好可以用作庆祝皇帝与帝国恢复。”不久他就安分了,说:“以前我其实被逼俾 斯麦为伯爵的,我们的大政治家对德意志问题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热心过。……人们 不能从这样重要的时代揭示真理,什么都不晓得的人,永远不能学乖的人最终是很 糟糕的!” 这就是太子在日记中写下的批评俾斯麦的话。那时德意志帝国快要成立了,他 挖苦这位大政治家的伟大之处,说他是“替君主办事的一个官员”。说他终究会倒 霉的,因为他从德意志之战中并未学得什么东西腓特烈1870年10月的见解和1871年 8 月的欠方寸,就足以证明了这一朝代人越往下越腐败。这个善良的老王同他的儿 子相比其实就是个英雄。 不久之后,太子就同这位政治家发生了冲突。脓特烈屡次要求俾斯麦强迫南方 诸邦的元首们打定主意要求统一。他说道:“我们一定要统一,不会发生危险的。 只要我们打定主意用正当态度对待他们,你就知道你还未充分行使自己的权力!” 俾斯麦说:“我们在战场同我们的同盟共同奋斗,就这一层理由来说,也不能 恐吓他们。恐吓他们就是等于让他们投往奥地利的怀抱。” 腓特烈说:“这有什么要紧呀?由这里的大多数王公宣布帝国成立最容易不过 了,全数的君主不得不接受这种压力!” 俾斯麦说:“我们不能劝威廉王做这样的事!” 脓特烈说:“贵大臣,你若不愿这样做,你就是让君主寸步难行了。” 俾斯麦说:“我们必需把德意志发展问题交付于时机来考验。” 腓特烈说:“为我自己考虑,因为我代表的是将来,我不能漠视这样的迟疑。” 俾斯麦说:“太子不如不发表这样的意见。” 脏特烈说:“我极力抗议不允许我开口,除了君主之外任何人没有权利控制我 的发言权。” 俾斯麦说:“若太子命令我,我将照着你的命令去做。” 腓特烈说:“我没有命令俾斯麦伯爵,我抗议你这样说话!” 神斯麦说:“你若以为无论什么人办事都胜过我那么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乐意辞 职。” 太子原有充分的理由批评俾斯麦,他不会屈从俾斯麦的意志。他的父亲把政权 交给了一个与其政策思想正好相反的人。因为一部分市侩们需要建立一个更独立的 德意志,其间并无理由,为什么太子不该做同样的事。但是他的政策思想是从亲身 的经历中得来,应该是他自己的宗教。其实他的政策思想是由一个比他聪明的人灌 人他脑中的。这块布的普通花样也不是他自己的,这是一块蓝色的英国布,是他极 力称赞的英国夫人所定的式样。夫人的娘家情形自然深印于他的心中。但是这块布 是用一种紫色的普鲁士线织成的,这是帝制的线。这种线是谜特烈自己介绍的,就 是要霍亨索伦学英国样子,允许人民参预政事,同时他要把与之同一个阶级的人的 权力弱化,简化为虚衔与形式。 腓特烈要掌握统治权,要穿皇帝的紫袍,要戴皇冠,需要他的夫人分享这诸多 体面;但是他却不要作同等级的首领。他应以此作格言,他的骄矜把其他许多德意 志王公降到反叛贵族的地位。当他告诉俾斯麦说,他过于看低自己力量的时候,我 们就听见一番责怪的话,这是俾斯麦从未听说过的,我们不能不付之一笑。这位陆 军军官因为同胞相助才得到势力。当他提议以这种势力反对他们时,他绝未想到这 是失信于他的同胞。他这样的无信,与其父亲很不相同。俾斯麦比这位假民主党要 真实得多。这位贵族子弟从前曾耻笑过“德意志王公目无上帝和法律的妄自尊大”, 他很想把他们全废了,如同汉诺威与拿骚的元首被废一样——他废他们,不是为虚 衔,为的是实权,他绝不肯让任何人侵犯实权。当人格展露的时候,时局变得非常 “重要”,陆军的暴烈不能与有魄力的睿智与方略相比。 虽是这样说,这个天才的人却正在逆风中行舟。同时太子是位知识浅薄的人, 正在被风潮所卷携!除夕晚上,议论时局说得很好的也是这位太子,他说:“这个 时候,我们好像既不为人所爱,也不为人所敬,只是为人所畏。人家当我们是无恶 不作的人。这并不只是这次战争的结果——俾斯麦所持有的就是‘铁血主义’,他 照着这个主义究竟把我们领到什么地方了!倘若我们随处都遇着怨恨与不信任,权 力,好战的声音,荣华,有什么作用啊?……俾斯麦使我们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 却丧失了昔日众多的朋友,失去了世界的同情与我们心境的安泰。我深信德意志不 用铁血主义就能够做到道德征服,也能够统一,只要用它的权利,都能办到。”… …这个大胆的贵族公子,原是个性激烈的人,但却有独到的见解,1866年他打胜奥 地利却没有统一德意志……将来要提醒人们盲目崇拜武力与外表的成功是多么为难 呀! 在公道的阿利斯泰蒂或林肯嘴里才配说这几句话。那时候,只有李卜克内西或 弗莱塔格这种人才可以说这样的话,但是一个陆军领袖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要强 迫与他同级的王公们服从同盟,提出要宣布宪法却又不与人民商量。随即很庄严很 高兴地穿上白橡皮袍子——同他从前在乡下草地上所穿戴的一样。况且他不明白近 十年的历史,为什么丹麦之战可以是一件“好事”除非是因为两个公爵的领地都到 了普鲁士手中?他当日在尼科尔斯堡曾帮俾斯麦保留奥地利,奥地利为什么打败仗? 北德意志联盟的宰相为什么要延缓南方的加入,然而他最后使他们加入,却要他们 感谢他的铁血政策?德意志统一确实能够不用武力办到2 既然是这样,诸邦至少也 要抛弃他们的权力,所剩下的给这位批评家的不过只有白檬皮袍子。这是他的二十 二位同级王公也穿的。这位太子的命运却很好,因为这个家长时代(他父亲就是家 长时代的最后代表)免得他去尝试实行,使他能够名传后世,还戴着未试用的理想 家的光圈。 那位大实行家只管毅然踏步向前走,不管那位反对马基雅弗利,直奔向他的政 治手段的最终目的。那位民主派太子要在军中宣布其宪法。这位反动派宰相却想在 凡尔赛召集德意志帝国议会。这种方法初时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用来恐吓那些迟疑不 决的诸邦王公俾斯麦却是要把恐吓当作事实,其实他已经在这所宫中把他们的住处 都安排好了。当时南方诸邦大使反对草案中的二十二点。俾斯麦执拗不肯改,大使 回去后,一如即往。 现在,俾斯麦装作只同巴登与符腾堡两邦提议通融办理,巴登见巴伐利亚只想 牺牲巴登来取得土地,很愿通融。不料此时,邮政、铁路、电报都起来说话了!德 意志请邦的军队要求各穿各邦的制服;德意志的统一几乎在衣服的颜色上触礁!有 一位巴登的大臣批评俾斯麦:他对诸邦的利益表示出不寻常的关爱!他不于预许多 事并非没有理由,当德意志更高的利益要他不顾巴伐利亚的利益时,他也只有忍疼 割爱了。除了巴伐利亚外,诸事都准备好了,磋商的几方面都想共同签字了。符腾 堡的王后是俄国人,哪料到她竟然出来干预。俾斯麦外表镇定,却在亲朋密友中都 表现出极度愤怒,他计划要鼓动南德意志的民众起来反对政府。 现在巴伐利亚又威风起来了。等他们两个星期后再次出现时,就要求对他们更 多的让步。宪法中写明要筹办一个外交委员会,让巴伐利亚当主席。巴伐利亚的邮 政、铁路、电报都要独立,太平时候巴伐利亚的陆军也要独立。最后巴伐利亚在酒 税上得到了它想要的,俾斯麦也如愿以偿——“一个满意的巴伐利亚,签合同。” 在这个十一月的一个晚上,会议过后,俾斯麦手端酒杯走人同事中间坐下,说 道:“巴伐利亚的条约已签字生效,德意志已经统一,皇帝要行使治权。这是一件 大事,但报界是不会满意的,无论怎样按照以前的态度撰写历史……会说道‘这个 傻子本能够多要求些,因为他们是让步的’,这条约有其缺点,但会因此更牢固, 将来能够补缺……我以为这是近些年来诸多要紧的事情之一。” 他们随即用怀疑的语气谈及巴伐利亚王,阿比肯说:“但他却是个很好的人!” 俾斯麦很诧异地看着他说:“我们这里都是好人。” 大功告成之晚上,俾斯麦开始议论大局,坦白畅说。他坐下来,喝了很多香模。 不管谁在他面前,他都坦直地说:“我将死于七十一岁。‘他是从一种计算中得出 此数的,在座的都不明白这个数是如何算出来的。 “你不可能死得这样早!我们一定会赶走死亡天使!” 俾斯麦很安详地说:“不会在1886年,我还有十六年,这是一个神秘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