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左右逢源 俾斯麦选择奥地利就决定了当时时局的趋势,也就决定了后来欧洲外交政策的 方针,包括成立三国联盟在内。经过大祸之后,到了今日,许多摇摆与危机,不很 吸引我们的注意。我们只要把成立德意志与奥地利联盟里头的许多动机与反对的动 机,详细说明:是许多动作、用意、感情、解析的一种结果。我们就不必多在这方 面讨论,只要略为观察1880年几年间的事情就知道了。俾斯麦重整中欧,他抛弃了 自由选择,他同俄罗斯分开了,他尝试同英国友好,但他却不能办到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没成功,但开始时他走了好运,英国不肯加入任何反对法国的联盟, 俄国(原是英国的仇敌)就趋向于同德意志的列强友善的新的三帝联盟,它是关于 分享巴尔干利益的。俄国在近东可以自由反对英国,俾斯麦这样帮助亚历山大,以 满足他的愿望,就能够破坏俄国和法国的会谈。1881年的联盟到了1884年期满后, 当即成立了德意志、奥地利、意大利三国联盟,其目的在于阻止意大利与法国联合, 俾斯麦却不希望意大利有什么紧要的帮助。只要“有一个意大利的鼓手拿着三色旗 在阿尔卑斯山顶上出现,他就很满意了。”三国联盟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排除 意大利与奥地利两国间的仇恨。 但是他并不认为这几个目的是基本的。最要紧的目的是维持和平局面,其余都 是次要的。当1880年间许多危机发生时,如同前十年一样,俾斯麦绝不要打仗。他 三次用尽全力维持和平。他回顾从前,又举出全数使奥地利变弱的内在因素。种族 复杂、天主教的势力、泛斯拉夫主义,波斯尼亚、塞尔维亚、波兰人问题,捷克人 问题,特林提诺问题,他预料无论以上哪一个问题或全部问题都能变成为结晶点。 不仅使奥地利,而且使全欧洲发生危机,德国所受的影响只是因为德意志与奥地利 成立结实的联盟。……我们如认为三国联盟在无论什么凶恶时期,内部都有一个稳 固的基础就未免太不理智了。联盟之后,俾斯麦就不肯在巴尔干对奥地利提供德意 志的帮助,后来几年有好几次也是这样。他却很谨慎的避免同俄罗斯破裂。只有在 这样条件之下,能够保全三国联盟,只能由俾斯麦指导。当他在的时候,这样松散 的结合很少发生危险。在他的后任手上,那时候这个联盟就变成致命伤了。 俾斯麦若遇着欧战前的危机会怎样对付,我们从他当1880年的危机发生时的行 为就可以推论而得到了。在1885年间月p 时候三帝联盟因对保加利亚问题意见不同 而破裂俾斯麦与奥地利、意大利、罗马尼亚联合,而俄罗斯人刚要逐出那个巴腾堡 元首,要自己管理保加利亚;维也纳人忽然要求德意志帮助他们的巴尔于计划。俾 斯麦绝对不肯,他只肯作到维持现状。倘若奥地利人要夺土地,这是他们的事,他 们做这些事自己要冒险的,“倘若因为俄罗斯放肆侵犯或不顾条约而挑衅,我们准 备用全力扶助奥地利;倘若因为奥地利未同我们会谈而侵犯塞尔维亚,因而与俄罗 斯作战,我们就不准备对德意志说这次要同俄国打仗。”这是他预见1914年7 月间 的事。 这许多危机重新令俾斯麦不放心。他对陆军大臣说道:“我们苦得不到钱用以 筹备新军,我就去偷这些钱,我在监狱里比现在睡得更放心!” 在1881年,俄国皇帝亚历山大第二次被刺。他的儿子亚历山大三世虽不反对德 意志,却较难说话。经过1885年许多事之后,新的俄国既不肯再发展三国联盟,俾 斯麦又改变面目,在1887年,他先提议要同俄罗斯联盟,俾斯麦在与奥地利会谈之 后八年,准备会他的第一个情人俄罗斯。但是与奥地利联盟仍然不动,对情人来说 还是喜欢这样联盟。德意志人愿意同奥地利的德意志人结合,这样的行动是很有利, 很自然的,他们就无暇顾及帝国南部,只有少数人是日耳曼族,也不顾在奥地利政 府办事的文官们,与在奥地利国旗下打仗的军人们,是异族人,语言不同,他们同 法国人一样对德意志人充满敌意。 当时保罗舒瓦罗夫伯爵(这是彼得舒瓦罗夫伯爵之弟)变作俄罗斯的东方政策 的局长。他告诉俾斯麦,只要俄国能到海峡,德意志就能够派一位镇守出使巴黎。 俾斯麦现在急于与俄罗斯签订条约,如同八年前安德拉西急于与德意志签订条约一 样。两次都是再保险,用意却极其不同,这次同俄罗斯新联盟是要保护德意志以抵 抗法国。 他的目的纯粹是保守的。他绝不要使法国变弱了,而不成为一个强国。他很不 想法国变弱,因为他幻想格拉德斯通有愿与俄罗斯联盟的可能。这样一来德意志就 不得不投入法兰西怀里。无论怎样他必须得到法国或俄罗斯的帮助。“假如法国攻 打我们,我们绝不应该幻想我们能够破灭这一个民族,这个民族有四千万这样的聪 明人。东边半个欧洲的三个大帝国尝试毁灭远不如法国那样强健的波兰民族有一百 年了,还是毁灭不了……倘若法国仍然是一个强国或稍微休养之后,又变作强国, 使我们常常视它为一个可怕的邻居。假如第二次战争,我们还是获胜,我们必定要 体恤它,如同我们在1886年战争之后那样体恤奥地利。假如我在帝国议会有时唱另 一个腔调,我不过要恐吓我们的将来的仇敌以保和平的局面。倘若不能免于战争, 我们在我们的第一次胜仗之后,必要以容易的方法与法国讲和。倘若我们打败,我 们难以确定俄罗斯会喜欢看见一个打胜仗的法兰西共和国前进,更走近俄罗斯的边 界。” 1887年5 月,德意志与法兰西打仗好像快要发生了,俾斯麦乘机催促舒瓦罗夫 同他签订条约,现在这个老妖道忽然出其不意的跳一步。他把1879年与奥地利订定 的反对俄罗斯的密约打开给舒瓦罗夫看!这个俄国大臣黑白分明的看得很清楚,这 个同他签订条约的人,常预备偷偷地与这一个同盟国签订条约,以保护他不为那一 个同盟所出卖——这样的揭露使俄罗斯认为俾斯麦没有道德,而且反倒有利于海斯 麦现在的计策。亚历山大三世比威廉年轻,比威廉的头脑冷静,说话算数。舒瓦罗 夫得到了俾斯麦的许可,任从俄罗斯的博斯普鲁斯前进,又可以在保加利亚自由行 动,俄罗斯的报酬是法西兰若攻打德意志,俄罗斯应保守中立。 俾斯麦现在能把旧条约放在口袋里,在这个条约里头,他的所得与所失相抵, 又满意了。那个俄国人也有喜欢的理由,德意志担任维护巴尔干现状的责任,这就 是说有利于俄罗斯而不利于奥地利,俄罗斯现在不必伯德意志与奥地利联合反对他 了。奥地利若攻打俄罗斯,德意志应保持中立。勒瓦的亚是忘记了俄罗斯可以任意 反对奥地利了。当战争初期时,有谁又能分辨谁开的第一枪呢? 全数欧洲联盟条约的骨子里都是很好笑的,说什么“无敌的攻击”、什么“夺 人土地的战争”、什么“自卫的作战”,无不说得天花乱坠。这样的内容,使全数 这样的条约都是骑墙的,又是秘密制订的,这就失去了道德上的约束力。俾斯麦努 力以圣彼得堡的感激,来保卫自己不为维也纳的诡计所伤,又以奥地利的恐惧来自 保不被俄罗斯的阴谋所算,他这样的欺骗手段却并不亚于全数欧洲密约的骨子里的 欺骗手段俾斯麦却预料有受责备的可能,所以他为自己辩护道:“我却相信奥地利 皇帝需要这样的密约。即使我猜错了……不相信奥地利,其危险也少于不相信俄国, 因为我们与奥地利的许多利害关系建立在广泛的基础上,不会被一位多疑的君主的 一点疑心所破坏……倘若俄罗斯的事情泄漏出来,也不会有害于我们的,其实我不 会难过的。况且我不认为这件事会使奥地利心怀不安的。……他会晓得我们的惟一 目的不过使俄、法联盟推迟三年发生。” 上文几行是马基雅弗利的人室弟子写的,他的用意是要他的两个不安静的邻居 不能相争,让他们害怕一个强大的第三者,以制止他们的竞争,他要分开这两只猛 兽。几乎就在同时,当萨克斯一科堡的费迪南亲王被保加利亚议院选为保加利亚的 元首时,他觉得必要劝他的俄罗斯同盟,他说这不是战争原因,以条约的意思说, 并不是奥地利“攻打”——倘若走漏了秘密,又该怎样呢?走漏了更好!弗兰茨约 瑟夫就会晓得俾斯麦是在近三年间开始疑心他,他对俄罗斯说的话,是很小心预备 好的:“假使我们不防备泛斯拉夫主义所能产生的危险,我们未免不尊重俄罗斯的 可怕的军队了!” 俾斯麦就是这样在两大页的俄罗斯条约里头同时对待四种危机,他若不斩除这 样的危险,至少也要减轻几年这样的危机。俄罗斯面向土耳其首都,不再恐吓德国 的东方边界了;奥地利是得到了警告,不可在巴尔干冒险了Z 法西兰与俄罗斯分开 了;英国对于俄罗斯是很不放心,所以要同德意志作朋友。在这一时期之末,各国 下棋,以自己作棋子,这是下得很好的一盘棋。 俾斯麦想把英吉利拉过来,他说在他最后十年的事业中,他认为努力赢得英吉 利是最重要的。在“东方的三国联盟”中,这是他发起的,不然也是他费了许多事 所提倡的,他尝试使英国与三国联盟亲善,一旦能办到、英吉利、意大利与奥地利 就肯担保地中海的现状。在1882年间,他会体会与英吉利联盟有困难。“同英国秘 密讨论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一位英国阁臣都可以同议院乱说的。况且 无以担保严守这样的联盟,因为英国关于这种事情不是君主负责的,负责的是一个 永远更动的内阁。对英国要达到一种可靠的信任是极其烦人的,要建立这种信任于 一个坚固的根基上,也是很难的,除非当着全欧洲的面前,完全公开。”这几句话 是俾斯麦写给腓特烈亲王的俾斯麦要使他深信民主政制的许多不利。公开显然是不 利于神斯麦的政策,倘若他必须随时向议院秘密通告他的外交政策,他也极少全盘 推出。 当他在1880年间及较早时期,拉拢英国时,他表示同情和信任,这是政治家与 诗人所共有的,他还很小心地用环境的及其安详的腔调,这是英国战略与教王政府 的战略的特色。俾斯麦无论办什么事,都不如办这件事那样小心谨慎,因为三十年 前他曾写过,说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喜欢英国。“可惜英国人比不过我们爱他们。” 在1879年秋间,当他还在那里因为与奥地利联盟同皇帝相持不下的时候,他会对伦 敦提出几件事,他不久却不再提起了,好像他的几条询问不复使他注意了。无论怎 样,这时候正是葛拉德斯顿当权,所以环境不甚相宜。 等到1885年索尔兹巴利再出来当国的时候,俾斯麦就乘机在非洲得着一两处立 足之地,他能够不派舰队,不然至少也未放一炮,就把事情办成了。这就是他的 “要五个球的许多把戏”之一,作者不必详叙这件事了,因为德国不再有一个殖民 地的世界政策了。俾斯麦办这种的交涉确是一位最好的政治家,因为他阻止这个少 年帝国趋向于展拓的冲动,他的方法是许多时候要顾虑帝国所处的地位。俾斯麦绝 不梦想让德意志尝试与英吉利争雄,要作一个世界的帝国。他曾考虑到英国人大力 推行殖民政策的地理优势不是德国人所能比的。成立帝国以后二十年间,他的外交 政策是被一个基本观念所指导,就是说,“不再要土地只求更安稳!”这个新帝国 处于不利的地位,他却要不停的操心要维持这个新帝国,他的得意,接连被这样操 心所掩盖。当他鼓励法兰西发起一个伟大的殖民地带国时(设使只要法兰西人分心, 不注意于收复阿尔萨斯),他见着必要阻止德意志的帝国主义先导们,不肯给他们 以帝国的充分帮助,不然的话,无论怎样只肯给他们以一种很小心而修改过的帮助。 我们已经知道他不想取得非德意志族而是白种人的土地。他也是一样的小心不肯取 得黑人的土地,他认为这样的办法利少而弊多。据俾斯麦看来,德意志的将来并不 在于水土。 他曾同一个生于非洲的白人讨论伊明巴沙问题,他说道:“这件事与我很有危 险,你的非洲地图是很好的,但是我的地图在欧洲,我们在中间,一面是俄罗斯, 一面是法兰西;这就是我的非洲地图。”虽然这样说,在1880年,他个人的威望在 欧洲是很大的。当英国提起一次反对德意志人在西南非洲获得土地的时候,他对英 国大使说下列一番骄傲的话:“倘若我们实在想建立殖民地的话,克伦威尔贵族怎 样能反驳我们做这样事的权利?因为同时英国政府正在授同样的权利给好望角殖民 地的殖民政府。这样老实不客气的自私自利是当面羞辱我们的民族情感,我请贵大 臣请克伦威尔贵族注意。……我们很想知道,英国所能运用的极广泛的殖民权利,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拥有。……现在把与独立国处于平等地位的原则不能两立的理想 和要求,这样的骄横提出来,我们的信赖动摇了。” 到了1887年底,整个欧洲地位,尤其是德意志的地位变得危险时,老皇帝已九 十高龄,太子又得了致命伤,他的大使与他的儿子同英国长谈,俾斯麦把其中的许 多观念总括起来。他用法文写信给索尔兹巴利贵族,解释德意志的联盟政策的许多 意义,同时示意英国应该同德意志联手。 “我们的军队是全数阶级人民,不分上下贵贱形成的,……前几百年的战争, 有发生于朝代的心境的,或发生于君主的奢望,现在变作不可能了。……由此看来, 我们的兵力必定首先为自卫而设立的,只能当国人都深信有必要抵抗他人攻击,然 后发起反击的。……德意志帝国……不能不考虑其因反对德意志而能成立的联盟问 题,我们假设奥地利被他国征服,或变作弱国,或变作仇视我们了,既是这样,我 们在欧洲大陆的地位就变得孤立了,一面有俄罗斯,一面有法兰西,或许这两国联 合起来……奥地利、德意志。与此时的英国相同,同属于富强的国家,……所以爱 和平,维护和平,奥地利和英国都曾坦白地承认德意志帝国变为衰弱的状况是不利, 但是法国与俄罗斯会恐吓我们的。……” “有两国的利害与我们是相关的,只是我们不能说定这两个国家是否会抛弃我 们,无论哪一位德意志皇帝只能采用一种政策,这个政策就是保护诸友邦的独立, 这些友邦同我们自己一样,都是满意于在欧洲中现有的政治地位。所以我们避免与 俄罗斯作战,只要这样的避免与我们的平安能并容又只要无事情发生以责问奥地利、 匈牙利的独立,我们的一件要紧事情,就是这个国接连成为强国。我们的欲望就是 要保护在东方利益(这个利益是与我们无分的)的诸友邦,将由于合力……以变作 势力强盛,足以强逼俄罗斯不敢用兵。……倘若和局不能免于被破坏,足以用来有 效地抗拒俄罗斯。只要无害于德意志的利益,我们将守中立。有人认定无论哪一位 德意志皇帝将以兵力取夺俄罗斯,以便推测或致弱我们所欲帮助的诸国,这是无稽 之谈。” 在这几年里头,俾斯麦屡次以这种条件,提议与索尔兹巴利商量联盟;这位英 国首相却不肯束缚自己。德意志的最后目的是一个障碍。索尔兹巴利愿意联盟以反 对俄罗斯,却不愿意联盟以反对法兰西,所以他拖延解决这个问题,他答复俾斯麦 的话有酸有甜:“可惜我们不是生活在彼得时代月p 时候是贵族当权,我们能实行 一种积极的政策,有如在维也纳会议之后,‘使英国变作欧洲最富的国,受他国最 尊重的国’。现在是民主制当权,我们有政党制度,凡是一个英国政府都要直接依 赖于舆论的潮流,这就是这种制度之赐,这一代只能够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