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威廉二世 “陛下,假设腓特烈大王当初登位的时候,有一个像俾斯麦这样的核心人物辅 佐他,有这么有权力的人来处理国事,又假使他仍然留他效力,眯特烈就难以获得 大王的美称啦。”这句话是瓦尔德塞说的,他的话很能迎合这位少年皇帝。他登位 时仅二十八岁,自那日起,他勇往直前,努力实现“威廉大帝”的梦想。瓦尔德塞 也有自己的奢望——他想当宰相。、这个新主人当初还畏惧俾斯麦,用许多恭维话 来笼络他。 赫伯特俾斯麦现年四十岁,好像还有继承其父地位的可能。这个俾斯麦是左右 为难的。他不仅被他是一个有天才的父亲的儿子所累,尤其还被他父亲决意要他继 作宰相所累。这位传斯麦可以把诸多矛盾改变过来,重新建立君信臣忠的关系,从 前就是这样的关系把奥托冯俾斯麦与现在威廉的祖父连结在一起的。威廉一世与俾 斯麦一世比较容易建立这种关系,因为君主几乎比臣仆大二十岁,而现在威廉二世 与俾斯麦二世却遇然不同,臣仆比君王大得多。俾斯麦曾说过,他觉得他与老皇帝 如子与父,比较容易容忍脾气暴躁的父亲,而现在他的儿子却不能。 以这两个人物的才智而论,又体现在不同方面。威廉一世的睿智虽不如威廉二 世那样有异彩,却较为善于操纵人物,他讲礼貌,不轻易说话,逐渐变得愿意听随 一个天才宰相的指导。威廉二世喜欢做他所做不到的事,他过于自信,不敬重他的 祖先。俾斯麦二世赞美自己的父亲,明白自己无创新的魄力,这就使他更趋向于替 他的父亲做事,而不是替祖国做事。赫伯特不自信,被他过于敬重的父亲所累,所 以遇到要他自己拿主意与照着这样的主意去做的时候,他就手足无措了。威廉二世 自小到大不被父母所宠爱,而赫伯特却受宠于极慈爱的父母之手。老俾斯麦家族感 情是很坚固的,他越老越替他儿子出力,要他继做宰相。 赫伯特成了父亲惟一的心腹,又从这位当世最伟大的政治家那里学习权术。他 若是一个革命家,决不会亚于他的父亲,他不仅学到了他父亲的知识与手段,而且 还继承这两样所综合而成的骂世主义。赫伯特的骂世主义变得很浓厚。他的父亲说 :“我不过是看不起人,他却怨恨人。”老俾斯麦因为成功而惹人畏惧,小俾斯麦 却没有这样的成功基础。赫伯特的冷淡与不和谐的态度,是因为他太骄横。有人秘 密地说,所有内阁大臣都不喜欢他,不过碍于他父亲的面子才容忍他。威廉二世当 储君时就与赫伯特要好,但有许多人说看不起他的话,而且还有人诬蔑他,所以无 定见的威廉二世就受了这种影响而反对他。有人说俾斯麦父子很想一手遮天,王室 将因此而置权力与荣耀于危急之中,所以更不利于威廉二世对赫伯特的印象。对威 廉二世进馆言的人本是以谗媚为生的人,俾斯麦父子是决不会做这种事的。 威廉二世很狡猾,起初并不显露他的想法。奥地利大使写信回国说:“君臣互 相赞美,如同过蜜月一样。”俾斯麦完全被皇帝所骗,所以他称“皇帝更独立,超 过了他的祖先。”当俾斯麦在夫里特利士鲁坐等到晚上十一点钟欢迎威廉二世来作 客的时候,这个少年皇帝十分感谢宰相这样体恤他。因此,威廉二世又为主人考虑, 早上不到九点钟不起床。当威廉二世出访东方的时候,他经常发封电报问候宰相。 过了不久,他却对巴登大公发牢骚,说这个老头子想教训他,过于卖弄他自己的阅 历。威廉二世所说的话肯定要重得多,因为大公说皇帝仍然重用俾斯麦父子,只不 过是“暂时的”。 到了1889年,国难当头,宰相亲俄亲奥,维持他均衡的老政策,而皇帝却反对 俄国。第二年与俄国所订立的条约将要期满,俾斯麦必须尽力设法延长保险期限, 因为帝国的平安依赖于此。沙皇应邀来柏林作客,他对宰相很信赖,但对德意志却 感觉很冷淡。威廉二世主动提出去俄国打猎,亚历山大勉强答应了。威廉二世与沙 皇告别之后,请宰相坐上他的马车。当马车缓缓前进时,皇帝说他打算探望沙皇, 俾斯麦听后一言不发,威廉二世对此很不高兴,他责问俾斯麦:“你没有一句赞美 我的话吗?” 这句话自然流露出威廉二世内心所渴望的东西,但他误会了俾斯麦,作为一个 智者,俾斯麦明白沙皇不喜欢威廉二世那样的脾气,亚历山大又是个胖子,喜欢舒 服,他恐怕同这两个皇帝一块去打猎,会破坏了原来不甚坚固的交情,所以他便劝 说威廉二世不要去。少年皇帝听后如冷水浇背。他最好慕虚荣,俾斯麦的劝谏伤害 了他的虚荣心。于是他让俾斯麦下车,并说了一句简单无礼的告别话。他原想对沙 皇提起此事,后来还是放弃了。 此次分歧是导致二人关系破裂的开端。这场戏颇像两个恋人因为第一次不让接 吻而发生情感危机。不久,“土狼们”都聚拢上来,煽动主人的烈火。最近腓特烈 当太子时的战事日记未经允许就被刊布,俾斯麦心怀恶意地强逼皇帝忍受对他父母 的责怪。因为俾斯麦要打破自由派霍亨索伦的无稽之谈(这个日记的话语有鼓动这 种无稽之谈的趋势),同时他并不愿意给民主党在将来的选举中引用先皇言论的机 会。于是贵族们又抬起头来,竭力反对俾斯麦。宰相在1870年后几年间仍在为国家 而作战。《帝国官报》里攻击《十字报》说,这样的手段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俾 斯麦很有办法影响老皇帝而不能影响新皇帝。” 德意志这部机器并不是运转得一帆风顺,它磨擦之声早已四起。矿工罢工,皇 帝要用“理想”对付,而宰相却要用“铁血”对付。俾斯麦误以为这次罢工是社会 党举行的暴动。从前有人想行刺威廉一世,俾斯麦曾利用这件事大作文章,现在他 要利用这件事反对社会党,以利于选举,不料却被皇帝识破。当内阁开会时,皇帝 忽然走进来,大骂矿主,他已经命令他们多给矿工工钱,否则他就撤回军队。显而 易见,这个少年害怕革命,他想用改良的措施避免革命,而俾斯麦却宣称革命党要 是敢出来,他就会用枪打倒他们。尽管如此,从外面看来君臣还好像是团结一致的。 新皇帝的不讨好的新思想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但用这样的方法来处理问题显然是不 能奏效的。这种方法是从几位近臣那里得来的,他的顾问是奥斯比德,是他的老师。 这人在捍斯麦谈话时时常恭维他,后来在他的记事日记中,却从不说俾斯麦一句好 话。 俾斯麦终生没有意识到他把仇敌估计得太低,而把自己的地位估计得过于稳固。 他同整个阶级作战却忽略了几个近臣,让他们随心所欲。1889年5 月至1890年1 月 间,除了一个很短的时期,他都住在夫里特利士鲁。皇帝屡次苦劝他住在那里疗养 身体,他却毫无防备。好比老夫少妻,俾斯麦虽不能常伴她,与她一起消遣,若是 智者也要尽其所能陪伴她,但俾斯麦却任凭他“夫人”自由地享受年轻而有精力赞 美她的人陪伴她。他不明白这群少年怎样引诱她。 俾斯麦受到过多次警告,他只要在夫里特利士鲁读一下报纸就会知道。所有的 党派都反对他,有一张报纸称:“国事都已半身不遂了!”《日耳曼尼亚报》社论 的题目是《无论什么东西都走上了邪路》,《十字报》更是怀着恶意对俾斯麦进行 攻击,同时自由党的报纸对着皇帝改良社会的计划畅所欲言。社会党同往常一样, 总是与宰相唱对台戏。当沙皇问他是否仍想当宰相时,他感到十分惊诧,当布狄克 警告他经常不到衙署是很危险时,他满不在乎地答道:“我劳苦功高,不存在被免 职的可能。”他像丹敦一样,凡有人警告,他总是回答“他们绝对不敢!” 像以往一样,他的批判是很有针对性的。比如他说皇帝起居无时,“阁臣们向 他奏议往往要预约,但他却未必放在心上。”威廉曾在《居民报》上发表了一篇政 论,俾斯麦说皇帝有“遗传的疯病的趋势”,所以才发这种议论。那时俄罗斯大使 的报告的确提出过疑问:当时有许多人窃窃私议,互相询问,皇帝到底是不是疯子? 俾斯麦快要离职的时候,皇帝送给他一件“信物”狗,作为二人冲突的符号。 这是一条“极难看的黑狗,头极大,两眼流水,胸部枯萎”,这狗决不是良种。俾 斯麦说:“我是君主的臣仆,还得把心爱的泰拉斯交给管猎场的人料理,躲避这只 黑狗。我当然可以把这条狗毒死,但它有很忠诚的眼睛,”我不忍心。“俾斯麦快 要被免职了,他仍住在夫里特利士鲁的森林里,同那条黑狗作伴。当俾斯麦步行或 骑马的时候,这条新来的最难看的狗陪伴着他;当他坐在火炉边时,这条狗把头放 在他的膝上,要他抚摩它。他带着讽刺的意味说,因为他是君主的臣仆,君主希望 他像狗对主人那样忠诚。 俾斯麦以为无人能够替代他的位置,因而自呜得意。十二月间他对一位女朋友 说:“皇帝是一个最能迁就人的主子,无论什么政事他都不敢反对我……假使我再 年轻些,能常伴在他左右,他一定会听我的。……一个人可以三次解散议会,但最 终还是要彻底摊牌的。如社会民主党这样的问题,不流血是无法解决的。德意志问 题也是这样。但我们的少年皇帝却不肯动用武力。……”俾斯麦并没有把话说完, 却写了很多东西,足以表明他是多么地误会了威廉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