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撕裂 个人是存在于社会之中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在孤独中生活和死亡,就像伊 凡·伊里奇一样。我认为以牺牲参与来强调孤绝,要比牺牲孤绝来强调社会情感, 要来得高贵、美丽得多。 ——哈罗德·罗森堡(Harold Rosenberg): 《焦虑的对象》(The Anxious Objects ) And as he lay there Playing games with his pain He felt his choice of jobs Was such a mistake ——Bauhaus “Terror Couple Kill Colonel” 挣命:“我不想别人缠上我的家庭。” 1992 年8 月19 日凌晨,柯妮感到了一阵临产的阵痛。让医生们目瞪口呆的 是,她像疯子一样冲出门去,穿过整栋医院大楼,上楼到了柯特在同一医院的病房, 冲着他大声喊叫:“你给我马上起床到楼下来!你可别让我一个人干使劲!”在她 返回自己病房的路上,她看到医院的保安全都瞪着她发呆。 柯特头天晚上服用的安眠药还没过劲,而且胃痛难耐,但他还是踉踉跄跄地跑 到了产房,坚守在了柯妮的身边。 早上7 点48 分,柯妮平安产下了一个女婴,重7 磅1 盎司。在大夫们眼中, 她非常健康,柯特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但他虽然身在产房,却刚好因为胃痛难受, 到一边呕吐去了,等他转过身来,孩子已经出世。 他们事先已经商定,如果生的是男孩,就取名为尤金(Eugene),与“凡士林” 乐队的尤金·凯利(EugeneKelly )同名。当孩子出生后,他们便决定以“凡士林” 乐队的另一位成员弗兰西丝·麦基(FrancesMckce)的名字为她命名。尽管柯特和 柯妮一直对弗兰西丝·法默着迷,但他们当时还没有想到她,只是在事后人们问起 这是不是孩子名字的来历时,柯特十分乐意地承认了。孩子的中间名比恩(Bean, 在英语中有“豆”之意),一说是因为他们觉得弗兰西丝在超声波照片里像一只腰 豆,但同样为他们认同的说法是,这名字是来自柯特和柯妮都十分喜欢的一本书, 亦即卡罗琳· 丘特(CarolynChute)的小说《缅因州的埃及豆》(BeansofEgypt, Maine ),这是部有关贫穷白人故事的怪书。不管怎么说,在弗兰西丝·比恩·科 本这个名字中,的确包含着柯特夫妇一些独具的念想。 几天之后,“金山”公司举行了一次显然是驳斥那些有关弗兰西丝传言的新闻 发布会,发言人说:“婴儿状态极佳,喂养良好,生长发育正常。关于弗兰西丝发 育受到影响的恶意谣言不攻自破,事实上,她自出生以来没有任何不适。”本来, 这足以令柯特夫妇和一切真心爱护他们的人大松一口气,也真足以令种种传言破产, 然而,孩子的出生恰恰成了柯特新一轮痛苦的开始。 这一次盯上柯特夫妇的是洛杉矶地区儿童福利部。早在柯妮即将生产时,该部 门就已经威胁要对他们的孩子实行监护,他们发出此一威胁的主要证据显然便是《 名利场》那篇文章。此篇文章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和关注,此机构肯定不会视而不见, 而柯特夫妇也是早预料到会有官方介入或万众声讨,但他们认为儿童福利部无非是 走走过场,以免无法给公众一个交待。 但他们渐渐发现,人家是在较真。在弗兰西丝出世前的一次民事法庭听证会上, 由于此类听证会对证据的要求并不严格,儿童福利部便拿出了《名利场》杂志作为 主要证据(他们的另一个证据尿样检测报告事后证明是假的),认为柯特夫妇不适 合担任子女的监护人。法官同意此一结论并要求柯特至少还必须再完成一次为期30 天的戒瘾疗程。柯特忍受屈辱接受了判决,以为从此天下太平。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在弗兰西丝降生后两周,柯特和柯妮在儿童福利部的 强大压力之下,不得不将弗兰西丝交由柯妮的姐姐杰蜜(Jamie )监护。 直到一个月之后,柯特和柯妮依然无权同他们的女儿单独相处。 柯特一直坚信这是一个阴谋,“这整个是一骗局,这是想拿我们杀鸡儆猴,因 为我们支持一切反叛那逆来顺受的美国娱乐界的东西。这是典型的莫须有。这是显 而易见的弗兰西丝·法默式案件,我们被作为异己分子虐待。 福利机构对《名利场》文章照单全收一字不漏,还找来了柯妮怀孕早期的所谓 尿样报告作为证据,要把我们的孩子抢走。”尽管只有最接近柯特夫妇的人才知道 这件事,但就因为一篇信口开河的文章,他们就得为自己孩子的监护权而苦斗,这 让他们俩的情绪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更让他们绝望的是,似乎所有的人,包 括医生、政府机关,媒体全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没人相信他们的辩解,没人相信 事实。在最痛苦之时,柯特甚至拿起了手枪,准备和柯妮双双共赴黄泉:“他们太 不人道,我们觉得有太多有权有势的人介入,这真让人绝望。我们似乎毫无取胜的 希望。这太叫人难以置信了。我们只想自杀了事。刚生完孩子的女性本来就难以摆 脱荷尔蒙问题,而我也刚戒完瘾而且被一切弄昏了头,这就足够了。”当然,在最 后关头,他们失去了勇气,或许是小弗兰西丝又救了他们一命。 柯特强烈地意识到应当向人们说明真相,这至少强过消极等死。于是,在9 月 21 日的《洛杉机时报》上,人们看到了该报资深音乐撰稿人罗伯特·希尔本的柯 特访谈录。柯特在文中坦然承认,在该年的头几个星期,他的确曾用过“3 个星期” 的“飞”药。在常服“非热扑痛”之后,他再次戒瘾,一个月后完全戒掉。他的这 番坦白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因为它显然属于“狗咬人”而非“人咬狗”。柯特在文 中还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那些疯狂的谣语,关于‘飞’药的谣言……这些谣言 满天飞,我感到被彻底侵害了。我从未想到过自己的私生活会成为这样的大众话题。” 然而,许多媒介依然在散布着充满恶意的谣言,尽管它们大都是《名利场》的跟风 之作,但其狠毒与离奇之处,竟远在《名利场》之上。其中尤为典型的是发表于一 张名为《环球报》的超市文摘小报上的文章,它的大标题是《摇滚歌星的婴儿生下 来就是个瘾君子》,还附上了一张显然不是弗兰西丝的可怕的婴儿照片。文中大肆 捏造事实,宣称医生讲如果婴儿不是降生在这家对付此类问题极有经验的医院,根 本就没有存活希望,因为她生下来就必须先戒瘾云云。尽管这类玩意在稍有常识的 人眼中都是无稽之谈,但在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眼里,不啻是最佳的饭后谈资。 可是,这类耸人听闻的假新闻倒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一点有益作用,那就是它 让奎斯、戴夫和谢莉从中感到了愤怒,也预感到了一丝恐怖,所以他们空前地团结 起来,坚决支持柯特、柯妮和他们无辜的孩子。如同奎斯所说,“我们全都同仇敌 忾,这真酷……我想他们也意识到了人们站在了他们这一边。”奎斯的声音因激动 而颤抖。 但在狂热的媒体和不明究竟的人们面前,他们的力量仍显单薄,而且摇滚圈内 的人士也开始落井下石。正是在10 月,柯妮在利物浦时期的老朋友、后朋克歌手 朱利安·寇普在一家音乐杂志上刊登了一则显然是为其新单曲大作广告的文字,其 中一语双关地暗示柯妮死缠柯特并淘空了他的大脑。寇普同许多自以为是的人一样, 觉得自己对一切洞若观火。在《选择》(select) 杂志的访谈中,寇普还大骂柯妮,说她“应当挨枪子,而且我愿意开这一枪。” 与此同时,柯特也受到了来自两个名不见经传的英国作家的攻击,这两个女人一个 名叫维多利亚·克拉克(victoriaClarke),另一个叫布里特·柯林斯(Brittcollins)。 她们正在写本关于“涅槃”的书,并声称自己同“涅槃”合作得很好,还宣称同柯 特和戴夫上过床,甚至还征得柯妮的同意后采访了柯妮那头一次短命婚姻的丈夫。 柯特夫妇为此指责她们两人捏造事实。 而且“金山”公司为了阻止这本书的写作,曾致信柯特夫妇和乐队成员,要他 们不要同这两人谈话。据该公司称,这两人显然没能采访到乐队,甚至根本就没能 同他们联系上。 然而,克拉克还是从另一个途径引起了媒体的重视,她出示了一段录音,说是 柯特留在录音电话上威胁她的。据《选择》杂志的报道,克拉克称头一次电话是柯 妮打来的,并称同柯特的话相比,算是很有礼貌的了。她称柯特的电话达到录音电 话上每次留音两分钟的极限,然后他又打进来,一共打了9 次。并说柯特用一种 “疲倦、迷糊和非常烦乱的声音说:如果你们的书里有任何地方伤害了我妻子,我 也会以牙还牙。我喜欢挨操,我喜欢被勒索,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在求你,我 跪下了,我大张着嘴。你对你所做的一切绝对是狗屁不懂……”柯特把这两人称作 “寄生虫小蠢货”并说他与其要打这种威胁电话,还不如“扔出几万美元把你灭了, 但我也许会先试试法律手段。”“金山”公司则正式声明,“柯特绝对否认他或乐 队的任何成员曾打过这类电话。”他们认为这是别人的恶作剧。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柯特并未直接否认磁带上的声音是出自他的口中。 那声音听起来尤如杀人狂的嚎叫,而柯特确实说过,“我想杀了她们。”当人 们看到他深陷的脸颊、黑黑的眼圈和失去往日温柔的眼神时,便不会认为柯特只是 在虚张声势了。他公开宣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很清楚,如今已经有一摊子事 让我失去了孩子的监护权,所以我不会去那样干。可我还有大半辈子呢。如果我觉 得自己难以为继和失去我的家人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找那些让我倒霉的人报仇。 我时刻准备着。我以前同人打架的时候就因一时气愤想过杀人。这的确是性格缺陷, 起码如此。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人们常常毫无必要地引起对别人有害的事情发生, 损人不利己。”柯特为自己的反常言行辩解说:“我不想别人缠上我的家庭,造成 一种说谎和诽谤的传统,这不值得,没人会认为值得。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还没 有任何一支乐队比我们更被当作替罪羊的。人们对我们纠缠不休,想让我们出丑, 想听那些关于我们的谎言,我真搞不明白。我从来都不想在我的生活里有任何丢脸 的事发生。当别人无缘无故地让我倒霉时,我情不自禁地想把他们打死完事。”柯 特如此反常的重要原因显然是因为当时关于弗兰西丝的监护权问题处在悬而未决之 时,任何关于他们的不利舆论显然都会落井下石。所以此一事件对柯特心理上自然 会有很大影响。但一般人在此情况形下显然会更加低调地处理,柯特的反常不仅在 于性格、情绪的变化,而且显得有些不管不顾地莽撞。对此他说,“我不在乎,我 想我心理的某部分并不完全平衡。要是我在公开场合看到她们俩,我会毫不犹豫地 痛揍他们中的一个。如果她们更多地伤害了我和我的家庭后一跑了之,那我宁愿因 殴打罪而在牢里呆几个月。”柯特坚信是他的大棒政策使得克拉克和柯林斯降低了 他们著书的调子,而极富戏剧性的是,本来在“金山”公司提出法律威胁的压力下, 英国的出版商已经取消了出书计划。但在恐吓电话事件被克拉克披露后,这位出版 商觉得不能给人以胆小鬼的印象,反而顶风而上了。当然,柯特和“金山”公司的 压力使得此书未能进入美国市场。 此事余波未平,柯妮在忍无可忍之下又将自己分娩的医院告上了法庭,因为他 们未经她许可,擅自将她的医疗记录卖给了《洛杉矶周报》。而据《洛杉矶时报》 的报道,此控告还包括了控告其医生玩忽职守、进行医疗诈骗、侵犯隐私权、非法 披露医疗信息及有意使人蒙受感情痛苦等。此案定于1993年4 月开庭。 在“金山”公司的安排下,柯特诸人接受了著名的音乐杂志《旋转》(Spin) 的采访。这期年底封面专辑的标题尽管是《涅槃:年度艺人》,封面却是柯特、 柯妮和弗兰西丝这一三口之家亲密无间的情景,其中弗兰西丝显然极为健壮。这当 然是故意针对儿童福利机构的。在封面标题文章中,作者写到: “在流言的风暴中迷失,在聚光灯下闪耀,而在这些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个真 实的事实:在1992 年,‘涅槃’改变了大众音乐的面貌。”自然,柯特也没忘了 在文中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真让人吃惊,人们竟然会相信那些废话,我没法理 解。如果我知道会有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我会重新考虑是否把自己置于公众的眼皮 底下。我一点也没意识到人们会那样污蔑人。”为了清楚表达他的心境,柯特竟说, “我甚至都不再像从前那样关心乐队了。我知道这像是胡说八道,但是乐队过去在 我生活中是唯一重要的事,如今我却有了老婆孩子。我依然很爱乐队,但如今它并 不是我唯一为之活着的东西了。”而在一篇题为《家庭观念》的文章中,作者更是 煞有介事地写道,“作为一个脾气不太好的记者,我发现柯特和柯妮固执地要为其 女儿的幸福贡献一切,在她身上倾注了过多的注意力与溺爱。我很遗憾,这不太朋 克。”这既是事实,也是他们必须摆出的姿态,就像杂志封面那张照片一样。 因为此时他们尽管已获准同弗兰西丝相处,但他们必须定时前往医院作尿样检 测,而且一位义工会定时上门检查他们是否按“可接受的方式”哺养婴儿。 在文中,柯特夫妇还表达了对一种更简单宁静生活的向往。他们说:“现在这 种生活实在太复杂了,你挣来所有的钱,人家把它弄走,你又成了穷光蛋。”如果 了解一下他们一年的帐单,便不难理解他们的所指了。在1992年内,他们把挣到手 的百万美元花得精光,其中8 万元日常开销,38 万交税,30 万买了套房子, “剩下的钱全都花在林恩·赫希伯格身上”,因为他们必须保住弗兰西丝,也必须 捍卫自己的尊严,所以就需要钱打官司。柯特难以释怀地说:“那婊子欠我一笔帐。” 不管这一切怎样发生,柯特似乎也在逐渐认识到它是为何发生的。他发自内心地对 “飞药”感到恐惧了。他尽管还是一味强调他是为了止痛而成为瘾君子,但他终于 开始说“毒品对人有害,它会死缠住你。我知道我终会戒掉它,结婚生子便足以让 我如此,许多人连这些都还没有,况且我还很富有,是个百万歌星,我有许多东西 足以让自己安份守己。我有许多理由不去碰毒品……当你一天可以有400 块钱可花, 当你住在一个再不用担心租金的地方而养尊处优,当你有一辆保养良好的汽车以及 诸如此类,你很容易便成为个瘾君子……可我要说,如果一直吸下来,到头来我就 会失去一切,就像其他的瘾君子一样。也许过一年半载我就可以成个真的瘾君子, 但如果真的那样,我就会让自己的身体垮掉,让自己的一切关系全部完蛋,而且失 去一切,我会失去我的朋支,失去我的家庭,失去我所有的钱财——如果我继续下 去,我对此心知肚明。”其实,即使还没到失去一切地步的柯特,自《名利场》文 章以来,也一直处在这种愤恨和复仇的阴暗心理之中,这让许多人看到了他的另一 面。他事实上也的确在阿伯丁同人打过“死人架”,他曾用一根棍子把一个同他在 聚会上口角的人打得昏了过去,他事后也曾震惊不已:“想起我真想要伤害别人时 我会那么残暴,我也感到后怕。我当时甚至觉得很好,我还在笑。我事后的确十分 烦恼,很长时间都如此,尤其是我看到他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他对赫希伯格的 恶毒诅咒,他在威胁电话事件中明显的异性仇视,也让人们看到了一向同性别歧视 顽强斗争的柯特,实际上也保留着令人畏惧的本能。他自己曾说,“我不在乎,我 坚信复仇。”然而,他毕竟并未真正去复仇,不仅如此,他以后还会更为坚定地投 入到反对暴力和性别歧视的种种斗争之中,这让人们意识到,他与其说是在为了正 确的理想而奋斗,不如说是在同自己的心魔作殊死之争。他不是无欲无邪的神,他 是活生生的人,当他一次次压制住心灵暗角中恶魔的召唤时,他身上闪现的的确是 自古以来英雄豪杰般的灵光;而他对自己那些没能抑制住邪魔诱惑的时刻并不讳言, 这更是一种坦荡的帅气,在逢场作戏的娱乐界,早已成了几近绝迹的豪举。但这种 我行我素,也可能埋下动荡的火种,当又一场令人心悸的风暴来临,亦或仅仅是旧 创复萌,都足以让人步态蹒跚,甚至全盘崩溃。 披甲:“所有的摇滚明星都得面对这一切”也就是在柯特和柯妮处境最为艰难、 准备双双自杀的第二天(8 月30日),“涅槃”必须飞往英国,为雷丁音乐节作闭 幕演出。当时的英国传媒关心的倒不是弗兰西丝,而是忙于传播因为柯特身体有恙, “涅槃”即将解散的流言。柯特一下飞机,自然是立即反驳这种无稽之谈,他认为 这是典型的流言报道,他甚至把对美国媒介的仇视转嫁到了以前有点好感的英国传 媒身上,大谈英国人是感性主义者,“我一生中从来不谈种族主义的东西,可他们 是最为傲慢、自负和自大的人,他们绝对不会考虑别人的感情,他们一点也不认为 别人也是人。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冷酷的人。”柯特对当天演出的乐队名单也横挑鼻 子竖挑眼,要求剔除那些“傻乎乎的保守乐队”。本来,组织者并没有在当天的演 出中考虑“讨厌鬼”和“叫树”,但柯特威胁说,如果不让他们上,他就会退出。 于是在那天的演出中,几乎全都是柯特的老朋友和非常喜欢的乐队,比如L7、“密 浆”、“铺路石”(Pavement)和“尤金族”等。 当天阴雨连绵,观众们全都按照雷丁传统在泥浆中打滚取乐。当“涅槃”出场 时,但见柯特身着白大褂,坐在一把轮椅上被人推着缓缓出场,显然是要影射那些 认为他身体已垮的传言。当主持人对观众说柯特身体十分虚弱时,柯特颤颤巍巍地 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唱了两句,便作精疲力尽状仰面倒地。在全场震天动地的掌 声、吼声和闪光灯闪烁之下,柯特故做艰难地站起身来,接过旁人递来的吉它,然 后,整个就像换了一个人,绝对再无一丝虚弱之态,也绝对让人想不到就在一个星 期前,他因为呕吐不已,连自己女儿出生的一刻也错过;也绝对让人想不到,他昨 天还想自杀。也许是柯特有满腔委屈和愤懑需要发泄,也许是乐队憋足了劲要向世 界证明一切,反正这场演出成了“涅槃”最为辉煌的演出之一。连一向挑三拣四的 柯特也认为按10 制打分,这场演出可以打8 分。从收入《来自威西卡河的泥泞岸 边》(Fromthe Muddy Banks of Wishkah)中的《漫游综合症》(Tourette)的狂 劲歌声中,你就可以想见当时的热火场面。那的确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演出,数万观 众在一个半小时里应和着柯特唱出的每一首歌,使这场演出成了一场超大规模的大 合唱。“涅槃”和柯特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让全场振聋发聩,所谓“涅槃”即将解 散、柯特身体不支的传言被当场击了个粉碎,全场歌迷都忘情地为这一时刻尽情欢 呼,为“涅槃”和柯特欢呼,也为自己没有看错一切欢呼。 演出结束时,柯特依然还穿着他那件白大褂,他手牵着一位真正衰弱的小孩, 一位身患绝症的男童,缓缓地踏上舞台边的台阶。此时,一只强烈的聚光灯一直追 踪着他们,在白色的强光之中,柯特就像一位飘然的天神,在一位小天使的陪伴之 下宁静滑行。在那一刻,所有的观众都用全部身心呐喊,而在柯特的眼中耳里,全 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存在,他用音乐打动、感染、满足了所有的人,他如今要逸 然离去,带着一丝劳累、甚至略有些伤感。如今想来,这是个多么明白的隐喻: 然而,这似乎不足以消除笼罩于柯特身上的雾霾。早在此场演出之前很长一段 时期,英国的两家流行音乐大报《乐人》与NME (《新音乐快报》) 都决定在雷丁音乐节前后发表一篇“涅槃”封面专稿。《乐人》那一篇是由乐 队的老朋友和老拥趸埃弗里特·特鲁(EverettTrue )撰写的。他极为油滑地绕过 了那些引起争议的问题。NME 的那篇文章,则是乐队建议由曾在《声响》时期便同 他们关系良好的基思·卡梅伦来撰写,但卡梅伦却与埃弗里特截然不同,他以一种 幻灭的歌迷般的眼光来描述了“涅槃”。卡梅伦在采访完“涅槃”之后写道:这支 乐队,起码是柯特,已经开始像一个自我放纵的大哥大那样行事,而这正是他们从 前所蔑视并取而代之的,其表现便是无缘无故地不参加走台,让采访者和摄影师不 易接近,尤其是用毒性强烈的毒品。 卡梅伦自认为自己找到了柯特如此剧变的原因:“在仅仅6 个月内,从籍籍无 名成了天皇巨星!这真是个纪录。”然而,这篇文章真正的目标是柯妮,它的标题 是《爱将我们撕裂》(LoveWillTearusApart ),既是对“欢乐分裂”(JoyDivision) 乐队名曲的借用,又将柯妮的姓氏巧妙嵌入其中。它引用了“涅槃”一众跟班中某 一位的说法,称柯妮为“西部邪女巫”,并引用另一位圈中人的话说,柯特一直是 个好哥们儿,但那是在“柯妮之前”。卡梅伦称柯妮为“招人烦的典型”,并称乐 队处于解散的边缘,原因都在柯妮身上(卡梅伦后来承认,他当时深受《名利场》 文章的影响)。 在雷丁音乐节圆满结束后的狂欢宴会上,卡梅伦正好同柯特及“洞穴”的吉它 手埃里克撞了个满怀。柯特指着卡梅伦的鼻子大加斥责,埃里克则干脆把一杯伏特 加和一大杯橙汁浇在了卡梅伦的头上,然后扬长而去。卡梅伦伤心地扑在NME 摄影 记者的肩头放声大哭。他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并说“我认为我写的是一篇挺有感觉 的稿子。”然而,它却让柯特更加对朋友充满疑心,而且让卡梅伦从此成为不受 “涅槃”圈子欢迎的人。卡梅伦十分痛心,但依然坚持他的部分观点,他后来曾说, “他们是真正给了我灵感的乐队,他们是我的生活中真正有意义的乐队,一直如此。” 但他仍然为他们变得同那些摇滚大牌几乎一样而“深感震惊”。这也许是因为他没 有也不想深入柯特的内心,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深入柯特的内心呢? 数天之后,“涅槃”应邀参加1992 年度MTV 台音乐录相颁奖典礼的演出。 一开始,他们便被告知可以演唱任何一首歌,于是,在正式演出头一天走台时, 他们便唱了从未录过的新歌《强暴我》(RapeMe)以及另一首准备命名为《新流行 》(NewPoopy)的歌曲。 第二天一早,组织者便找到乐队,要求他们还是唱《少年心气》。这也许是因 为《强暴我》的标题太过耸人听闻,也许是因为这两首歌都名不见经传,也可能是 因为组织者同“金山”公司有约在先,反正他们不同意“涅槃”唱那两首歌。于是 在演出之前数小时,“涅槃”决定罢演。 然而,人们很快便让乐队慢慢清醒了,他们这一朋克举动可能会产生一系列严 重后果:首先是他们在MTV 台最好的朋友和同道、节目编辑埃米·芬纳蒂(AmyFinnerty) 会因此而被解雇;然后该台还可能禁播其他一切同“金山”公司有关的节目,包括 “音速青年”和“小兽孩”(TheBeastieBoys),甚至可能连累整个“格芬”公司 的乐队。 柯特和“涅槃”极为闹心地发现,他们再也无法我行我素了,他们再也无法冒 险取乐了,他们现在的确同从前为自己耻笑的大牌们一样,处在了资本主义的“排 排座,吃果果”和“丢手绢”游戏之中,你如果不听话,不仅自己再也别想玩,还 得承担别的小朋友也玩不成的强大压力,那显然比自己一个人呆在一边尿尿还要难 受十倍。 他们必须在几个小时内便作出选择:要么唱《少年心气》,要么唱《锂》,要 么就玩完。为了不连累他人也少惹麻烦,“涅槃”决定演唱《锂》。柯特认为, “我们没法为了保持尊严而罢演,就只好听人摆布了。要是我们撒手不干,对我们 的损害会比对他们的损害要大得多。”但站上舞台之后,“为了让他们心悸一下”, 柯特还是先唱了几小节《强暴我》。这一同“大门”(Thedoors)的吉米·莫里森 (JimMorrison )在“沙利文剧场”演出时几乎同出一辙的举动,的确让MTV 台心 悸不已。当柯特刚开始动嘴时,MTV 台的大编辑朱迪·麦格雷斯(JudyMcGrath ) 禁不住惊叫一声,急忙往控制室冲去,正当他们准备插上一条广告时,柯特已经改 口唱起了《锂》。歌曲结束时,奎斯把贝司往天上一扔,伸手却没接住,贝司一下 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疼得满地打滚,然后一溜烟往台下跑去,好长一段时间,人 们都找不着他的踪影,正当大家都在担心他是不是晕倒在哪个角落时,有人看到他 在化妆间里一手拧着瓶香滨,一手用冰块捂着头,正在同前“皇后”(Queen )乐 队的吉它手布赖恩·梅(BrianMay)聊天。 柯特和乐队诸人都不想上台去领那个最佳非主流音乐录相奖,于是柯特想了个 主意,找来个扮演迈克尔·杰克逊的家伙,让他上台替乐队领奖。柯特要这人在台 上自我介绍为“邋遢乐之王”,显然是要对整个流行乐界和传媒来个大挖苦,又一 次展示他那种朋克幽默。可是这人上台之后,自作主张来了一番演讲,让台下的听 众莫名其妙一番后又热情欢呼,谁也没能理解到柯特的苦心孤诣。柯特遗憾地说, “我本来是想提醒人们这就是我面临的处境,所有的摇滚明星都得面对这一切,这 都是歌迷和传媒造的孽。”当宣布“涅槃”又获得了第二项大奖——最佳新艺人奖 时,柯特却没来得及准备好替身。他还是拒绝上台领奖,但朋友哥们儿都劝他赶紧 上台,说不然又会有风言风语了。柯特后来说,“我在台上非常紧张,当我们演出 的时候,我根本就没看听众,也就没意识到场面有多大。可我一走上台领奖,我就 意识到会有数百万人在看着,那真是个大场面,灯光也亮得不得了,我真不想在那 儿站着,那实在是太傻了。我只想马上走开。”可柯特毕竟是柯特,他在一本正经 地谢过他的家庭、公司和“真正的歌迷”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夺人心魄的 眼神对着镜头,微笑着说:“你知道的,你读到的一切真的让人不敢相信。”柯特 的话已经够清楚了,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真正明白他的含义。也许正是因此,奎 斯才莽里莽撞地对着麦克风大吼道:“记住约瑟夫·戈培尔!”(Joseph Goebbels, 纳粹德国宣传部长。) 柯特的这番话语,甚至是其露面本身,起到了十分奇妙的作用。《西雅图时报 》立刻发表文章说,柯特用在MTV 台的一场演出,便驱散了有关毒品的传言。按柯 妮的说法,“这都是因为他的外表,柯特看上去容光焕发,因为他刮了胡子、剪了 头发。”也正是在这场演出后,柯特改善了他同另一支西雅图非主流乐队“珍珠酱” 的关系。“珍珠酱”也在那天的得奖名单之上,但柯特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以来, 一直在嘲弄他们。柯特承认同他们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他曾面带嘲笑地说,“我只 是偶而表达一下对他们音乐的感受而已。”事实上,柯特也的确是看不惯他们的音 乐作风,他认为“珍珠酱”是非主流音乐界的叛徒和伪君子。“珍珠酱”的两名成 员斯通·戈萨德(StoneGossard)和杰夫·阿门特(JeffAment )都曾是“绿河” 的成员,他们曾是“地下流行”公司首张唱片的主角。而柯特的朋友马克·阿姆 (MarkArm )则正是因为不满该乐队正在走向过度商业化的路线愤而离队组织了 “蜜浆”,而引发此事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因为阿门特在早期“地下流行”圈内第 一个宣称要成为“专职的音乐家”。柯特曾说,“我至少知道一个事实,要么是斯 通、要么是杰夫是个野心家,他们可以为了让乐队出名和发家致富而去拍别人的马 屁。”由于阿门特正巧是个杰出的篮球运动员,自然是柯特最反感和最爱挖苦的对 象,因为在他看来,“运动员竟然全盘接管了音乐,这也太可怕了。”尽管在许多 人眼中,“珍珠酱”从形象到部分声音也是典型的“邋遢”之声,但在柯特眼中, 这无非是成功地用破破烂烂的法兰绒衬衫和筒靴精心包装了一批假货。而且“珍珠 酱”这支乐队根本就没有地下乐队那种最为底层的背景和拥趸,他们一开始就是被 大公司用美元作后盾宣传起来的。在柯特眼中,这是大牌公司用金钱为武器来扼杀 独立厂牌所发动的摇滚革命的明证。所以他更加起劲地在采访中公开敲打“珍珠酱”。 在1992 年1 月号的《音乐家》(Musician)杂志上,柯特宣称“珍珠酱”的 成员应当为“目前这种大厂牌、非主流和老套摇滚一锅粥的局面”负责,并宣布他 乐于“解除同该乐队的任何关系”。而在3 月号《滚石》封面特稿中,柯特称“珍 珠酱”“已经很市场化——也许这并不违背他们的意志——但他们并没意识到他们 已被推上了‘邋遢’乐的战车。”他同时又宣称,“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责任, 去警告孩子们有许多自称地下或非主流的伪善音乐,他们猛扑进了非主流战车。” 但即使在这种时刻,柯特也没攻击过“珍珠酱”的主唱埃迪·维德(EddieVedder ), 他甚至对他的诚实非常欣赏和同情:“我后来发现埃迪其实很清楚他的处境,他并 未宣称过要做个支持一切朋克理想的人。”MTV 台颁奖会那天,埃迪·维德恰好在 后台同“涅槃”站在了一块,当埃里克·克拉普顿(EricClapton )开始唱起他那 哀怨感人的《泪洒天堂》(TearsinHeaven )时,柯妮走上前去,同埃迪跳起了慢 步舞。这时柯特从一旁走过并加入了他们。柯待很认真地看着埃迪说,“我认为你 是个值得尊重的人。看了你们的演出后,我觉得你是个有点真感情的人。”柯特也 真截了当地对埃迪谈了他对“珍珠酱”的看法。他后来说,“这一切不是逢场作戏, 这个世界上比他坏的人要多得多,他不应当代人受过。”在柯特眼里,比埃迪·维 德坏的人里头肯定包括“枪花”的阿克塞尔·罗斯(AxIRose ),“枪花”一直是 柯特抨击嘲笑的对象,他曾说过,“我甚至不想浪费时间来听他们,因为他们显然 很情绪化,也没什么才气……他们真的是一帮庸才,做的都是扯蛋音乐。”MTV 台 颁奖演出那天,柯特夫妇正抱着孩子呆在后台玩,恰逢阿克塞尔走过,柯妮不知哪 根神经发作,便大叫“阿克塞尔!阿克塞尔!来一下!”柯特也故作虔诚状说: “你愿意当这孩子的教父吗?”阿克塞尔显然早就因“涅槃”拒绝同他们一起巡演 和柯特对他们的嘲笑而满怀恨意,他同几个保镖一起杀气腾腾地走到了柯特面前, 他的脸上虽然化了妆也显然涨得通红,他斜着身子,用手指指在柯特的脸上说: “你快叫的你的婊子闭上臭嘴,不然我让你满地找牙!”四周所有的人都爆发出一 阵哄笑,柯特忙把怀中的弗兰西丝递给柯妮,准备同阿克塞尔练上一把,嘴里还用 他惯用的嘲弄口气学到:“住嘴,婊子!”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大笑,甚至比刚才更 猛。 阿克塞尔·罗斯后来的女朋友斯蒂芬妮·西摩倒是想打破这种尴尬局面,可她 竟傻乎乎地问柯妮说:“你是个模特吗?”柯妮立即回答道:“不。你是个脑外科 医生吗?”四周又是一阵窃笑。罗斯一行人悻悻离开了。 当柯特他们在演出结束后准备回到自己的车上时,看见一大群人站在自己的车 旁。定睛一看,原来是“枪花”那帮子人,个个人高马大,摆出了一副大决战的架 式。柯特仗着个子小,急忙溜到车上去看弗兰西丝是否安然无恙。奎斯就没那么灵 活了,他顿时陷入了重围之中,一大帮人把他推过来搡过去,“枪花”的贝司手达 夫·麦卡甘(DuffMcKagan )提出要与奎斯单练(贝司手对贝司手?)。幸好此时 有大群路人围了过来,此场大战才得以幸免。 从此之后,罗斯更是同“涅槃”不共戴天,他在许多次演出之前,都要先拿 “涅槃”出出气。当他到“邋遢”大本营西雅图演出时,更是故意说: “‘涅槃’最好还是呆在家里同他们的婊子老婆一起过毒瘾,别跟我们一起巡 演。”其实,阿克塞尔·罗斯以前曾是个“涅槃”的狂热歌迷,在《别哭》(Don ’tCry)的音乐录相中,他曾戴着一顶印有“涅槃”的棒球帽。然而,他显然属于 柯特所说的那种没能领会“涅槃”真义的歌迷。1991 年12 月,当“枪花”在纽 约演出前,他们播放了一支歌曲,而该乐队的摄影师则把镜头专门对准女观众,直 到她们在狂热之中撩起衬衫。当占观众大多数的“男子汉”们又是跺脚又是狂叫时, 另一些无辜的女观众却面露尴尬、反感甚至是紧张的神色。而“枪花”在此一尽情 展露他们大男子主义的本色之时,播放的恰恰是《少年心气》。 罗斯后来成为“涅槃”和柯特的死对头,自然同后者拒绝与其巡演有关,也同 柯特拒绝为罗斯30 岁生日担任表演嘉宾有关。但其最大的原因,则可能是由于妒 嫉。 正像许多人所注意到的那样,这两支乐队风格迥异,但拥有相似的背景和同样 的听众。甚至连柯特也意识到,“我们同样来自小城,同样曾被性别歧视和种族歧 视的气氛所包围。”而他们的听众也都是些不得志的受挫少年。 但柯特也曾说,“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竞争,我已经公开说过多少次,我不 想同他的听众扯上关系。”(可柯特也曾说过,“现在在中学里的‘涅槃’迷和‘ 枪花’迷之间依然存在着一场战争,这真酷。我真自豪是其一组成部分。”) 但是,柯特显然还具备罗斯所不具备的东西,在相同的背景之下,柯特和罗斯 选择的是不同的道路,如同柯特所说,“我们内心的挣扎截然不同,我觉得我让自 己把心灵打得更开一些,比他更能容纳。”而人尽皆知的是,柯特同时是天才的歌 手和举世无双的创作人,同罗斯相比,柯特显然更有才华,更具艺术天赋,也更为 敏锐。 因此,罗斯并不愿意柯特风头太健。而柯特更是一眼望穿了罗斯的心理: “他已经扮了好多年的角儿,好像一有摇滚就有了阿克塞尔·罗斯,烦不烦啊, 我反正觉得烦。新鲜而新奇的东西在他看来很刺眼,因为他总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认 识一切,他是个太过自私的人,他认为全世界都欠他点什么。”让许多人都极为不 解的是,柯特往往将名声显赫的“枪花”也得不到的与自己同台演出的机会,轻易 地给予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在MTV 台颁奖演出后,他就曾把这样的机会给了 波特兰市一个女子乐队“杀星”(CalamityJane)。这是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 斯的一场演出,冲着“涅槃”而来的5 万多观众不买作暖场的“杀星”那几个女孩 子的帐,他们破口大骂,还把啤酒罐、烂泥块和各种各样乱七八槽的东西往台上扔。 柯特自然是无法容忍这种同“枪花”圈子如出一辙的行为,他说“这是我曾见过的 最大场面的性别歧视。”尽管奎斯看出柯特的不快,知道他不会善罢干休而劝他冷 静下来,但柯特决定愚弄一下这帮他反感的听众。他们演出的头一支曲子便是支即 兴合奏,柯特毫不客气地来了段长达15 分钟的回授音,只是当他抬头看台下的观 众时才暂停了一下。他知道这些听众最想听《少年心气》,所以他故意先弹了一下 它的前奏然后又停下来。在例行公事般地唱了些歌之后,他们用《无名无尽》结束 了演出。柯特自始自终没唱《少年心气》。 同这场演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后在西华盛顿大学的一场演出。柯特和乐队前 来演出的缘由倒是也同对“枪花”的态度迥然相异,他们是悄悄地来为“蜜浆”作 一场义务暖场的。由于连海报上都没张扬,所以当他在大学体育馆看台上给设备插 电时,在场的观众都喜出望外,乐得像疯子一样。柯特在台上为观众唱了一大堆老 歌,这些歌有的是只有小样,有的则即将收入《乱伦灭绝者》。这些歌绝大多数都 不为人知,但观众的反应依然极为强烈,台上台下成了热情的漩涡。观众同样也扔 东西上台,但却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砸向“杀星”的东西性质相反,这儿是无法抑 制的欢乐和兴奋,台上遂堆满了鞋子、T 恤、棒球帽,甚至还有只死鸽子。 由于时间长久,柯特连许多歌的歌词都记不全了,他只是随着旋律高唱“扯蛋、 扯蛋”,但没有人在乎,他们只要看到柯特和“涅槃”在演出即可。 演出结束时,“蜜浆”的贝司手、柯特的老朋友卢金领了两个七、八岁的小男 孩走上台来,奎斯把自己的贝司递给了其中一个小孩,这个小孩高兴得满脸通红, 又紧张得一塌糊涂,他非常专注地抱着吉它,并扬起左手来了个标准的金属礼。当 柯特和卢金一道把自己的吉它挂到另一个小孩身上时,全场的相机快门响成一片。 人群开始大叫“砸了它!砸了它!”犹豫片刻之后,挎着贝司的小孩兴高采烈地照 办了。 也许要等到许多年之后,这两个小孩才会懂得这短短一瞬的意义,但他们一旦 懂得,便会永远牢记。他们只有8 岁,却成功地干成了万千乐迷和在艰苦中挣扎的 乐手做梦都想干成的事,干成了许多功成名就的大牌明星想干却无法干成的事—— 与“涅槃”同台,与柯特同台。而这种场景也最能说明柯特的本性,他宁愿干那些 毫无益处甚至对自己不利的傻事,也要像一个顽皮的小孩一样坚持自己的音乐是最 大的乐趣和旨趣所在,这种最后的快乐不能出卖。他让自己往往显得也像一个率真 的儿童,他给人的印象则是一个善良的巨星,而他的真实面目在备受创伤时也依然 向儿童、向“真正的”歌迷敞露心怀时才出现:那是一个真诚的赤子,那是一个羞 涩的朋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