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访美超市 意气风发挂帅印 1961年,和田一夫第一次远涉重洋到美国考察超级市场。他当即预言这将是日 本百货业的主流。在芝加哥,意外邂逅“希尔顿”,使他的一生发生了重大转折。 回国后,父亲将八佰伴社长之职禅让与他。30多年后,他在美国投资了多间大型百 货公司。许多美国商人,回过头来向他求教经营学问。 和田一夫说 如果有人问企业领袖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宏伟设想。 设想可以说成理想、梦想,或者是对未来的追求、展望。企业领导人胸中的设 想首先必须明确,而且要一目了然。 美日关系堪称国际外交史上的特例。由于复杂的历史渊源,特别是二战结束后, 日本作为可耻的战败国丧失了主权,一度为美国军队所占领。占领军的最高统帅麦 克阿瑟元帅,实际上成了日本的统治者。 因此,日本战后经济的恢复,很大程度依赖美国,美国成了日本的榜样与监护 人。在战后的几十年间,美、日在外交与贸易上虽有许许多多的小摩擦和微妙之处, 但正如外界所形象比喻的那样:日本不敢对美国说“NO”! 日本政府自然不甘于如此。日本人素来是好强、自负而又精神内敛的。几十年 间,他们在唯唯喏喏、鞠躬九十度的“哈以!哈以!(是!是!)”声中,咬紧牙 关,奋发图强。在颇似中国清末维新派所主张的“师夷之长技以治夷”的学习中, 卧薪尝胆,苦干实干,在和平的岁月里,力争在经济上打胜仗。 美国在某一日终于发现了,这些每到一地风景名胜,下车伊始,便端着照相机 如机枪扫射般拍摄的日本人,腰包变得鼓胀胀的了。他们向汽车王国出口汽车,大 肆收购美国的建筑、地皮,差点连美国的象征——自由女神都落入日本财阀的手中! 美国朝野顿时陷入一片恐慌。骄傲自大的美国人收敛起对面孔表情单一、枯燥 的小个子日本人的居高临下的嘲笑,开始认真地思索起自己的当务之急,这包括形 成忧患意识、扎紧自己的篱笆及日渐强烈的排日情绪。 ——这是后话了。 镜头拉回到1961年。 32岁的和田一夫,参加了日本一个名为“美国西部百货业视察团”的工商组织, 赴美国考察。考察的内容主要是当时在美国盛行的超级市场,向他们学习经营策略 及管理技术。 这是和田一夫有生以来第一次迈出国界。这对于做过“当外交官”美梦的和田 一夫来说,心中的兴奋与激动自不待言。事实上,当他跨上飞机舷梯的那一刻,感 到的便不是陌生,而是熟悉。是梦绕魂牵、刻心铭骨的一份熟悉!那一刻,他仿佛 就是外交官,在进行一项极普通的外事往来。 和田一夫从商已有10年的历史了。人世历练、商海沉浮已回赠了他许多极宝贵 的经验。他已不再是热血沸腾不知世态炎凉的毛头小伙子。但说来奇怪,极琐碎、 平凡的食品百货店少主人的操劳,却并未使他富于理想色彩、不安分的心灵死寂。 若不是有那份“要当日本第一的百货企业”的宏愿支配着他,一个热海的店主 用不着千里迢迢赴美去取经的。要按父母的意愿,一家人兢兢业业地操持,在热海 做做生意,现有的规模便足以维持吃穿不愁的安稳日子了。 和田一夫坚持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先进的美国百货业的情景。井蛙之天 毕竟有限。他是有鸿鹊之志的人。远大的理想,充分的思想准备,又一次构筑了他 良好的运势。 ——八佰伴面临着飞腾与转折。 和田一夫随大队人马飞到了美国。 美国花红柳绿,草坪精致方正如片片织锦。阔大的广场,巍峨的建筑,一眼望 不到边的无垠的葱茏树木、草坪,如气势恢宏的中国泼墨山水画。与精致、局促如 玲珑盆景的日本景致自然大异其趣。只有200多年建国史的美国,其景致的优美,空 气的洁净,场面的气派、恢宏,确令人有步入仙境之感,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由 哥伦布误航带来的“错误”发现。 和田一夫们开始了为期两个星期的考察。和田一夫像一位进入了状态的运动员, 周围的景致如过眼云烟,无法牵住他的注意力,他如饥似渴地投身于参观、访问、 考察等一系列活动。 60年代初,美国的超级市场已颇为发达,店内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大部分生 活必需物品都可以在一间超级市场买到。 和田一夫看见美国人这样自由自在地购物,推着手推车,随意在货架上挑挑拣 拣,然后到收银台排队付帐,心里好生羡慕! 当时,开放式的超级市场,和田一夫自然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后来人们评述 他此番访美,如同“大乡里”(即乡下人)初入城市,眼睛似乎都不够用了。 但这位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却不可小觑!他看到顾客只上一间商店,就能满足 所有的购物要求,再不必去多个地方搜寻购买,觉得这种One—Stop ShoPing的商店, 给顾客提供了最大的便利和服务。 和田一夫敏锐的直觉立刻兴奋起来,他预言这种美国式的超级市场一定会成为 日本百货业的主流! 一种“找到了大事业”的狂喜如电流般传遍他的全身,和田一夫激情难抑!他 对自己说,要把一生的精力投入这门新兴的生意! 两个星期的日程,在视察团马不停蹄的活动中匆匆流过了。视察团的成员们准 备启程回国。 和田一夫还不想回国。这种新颖的购物方式如一块巨大的磁场,对和田一夫产 生了强劲的吸力。他敏锐察觉了这种新型购物观念的魅力与潜能,急切需要了解美 国百货业的更多内容。 他的“童子功”——小时候的精良学业和想当外交官的扎实努力,帮了他大忙。 他不需依赖翻译直接与美国人交流,使他在这片首次涉足的土地上,不受拘束,没 有障碍。 他托一位朋友帮忙,在洛杉矶市找了一个美国人家,做临时栖身之所,住了下 来。 他抱定学习超级市场生意的念头,天天跟着女主人上市场买东西。白天,他殷 勤地跑前跑后,为女主人推货车,抱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眼睛却如照相机般,记下 一个个相关的数字、方法,晚上再把它们条分缕析地记录在笔记本上。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一个顾客所能了解的一切和田一夫都掌握了。他又 想出了一个新主意。 和田一夫恳求他的房东,为他在一间超级市场找一份兼职工作。 在超级市场里,和田一夫当了两个多月杂工。 商品的存库、摆设、保管,和田一夫一样样仔细揣摸、熟记,晚上回去便把原 始的数据和心得,一一记在笔记本上。 3个月的日历一页页掀过了。 和田一夫的“灯下笔记”——3个月的访美见闻,做顾客的体会,当杂工的心得…… 已积攒了厚厚几大本,如同大学生记的笔记。 和田一夫收拾行装,辞别女主人,准备去芝加哥再转乘飞机回日本。 不曾想,在芝加哥一件意外的遭际,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和田一夫在取道芝加哥的行程中,非常偶然地在下榻的希尔顿酒店读到了希尔 顿先生的传记,他的观念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将对现代商业观念的认识提高到理性 的高度,同时,他的人生理想也变得切实而远大了! 希尔顿白手起家,从第一间木板钉成的廉价木屋旅店,到成为酒店业大王,他 的业务遍及地球每一个角落,成为“永不西沉的太阳”。这一奇迹般的奋斗历程, 给了和田一夫以无亏的启迪,开拓了他的视野,使他清楚地看到了人的能量,知道 了一个人可以在成功的路上走多远。 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充满了无数奇妙的偶然。恰在此时,不早也不晚, 和田一夫发现了他朝思暮想的事业,真是幸运极了! 如果再早一些,他还未能把全部的注意和热爱投注于商业,也还没有如此扎实 的思想和积累。假如再晚一些,和田一夫已是一个定了型的中年人,他也未必能如 海绵吸水一般,吸收先进的思想精华。 于是乎。恰好在他赴美取经、掌握了许多具体可操作的经验之后,邂逅了希尔 顿。人生的理想与目的,刹那间被思想的火花所照亮。和田一夫庆幸地称之为“有 缘”,这一奇妙的经历,只能用“缘份”这类的模糊概念来解释。 不过,如果要鞭辟入里地深究事物的实质,仍不难发现,这些非常偶然的巧合, 却有其深刻的必然。 世上读过希尔顿传记的人恐怕有千千万万,可和田一夫却只有一个。希尔顿传 记之所以给予了和田一夫巨大、深刻的影响,是因为和田一夫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正孜孜以求着他的事业和目标。套用一句我们常说的话,就是机遇偏爱有准备的头 脑! 但无论如何解释,生活的繁花绿叶已淹没了灰色的理论。生活按着朴素的逻辑 继续着。八佰伴日后获得了巨大的发展,但它的转折,得益于和田一夫此番赴美的 收益。 30多年的苦心经营之后,和田一夫在美国投资了多间大型百货公司,许多美国 商人回过头来向他求教,学习八佰伴经营的实际学问。 真乃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顺风顺水,心想事成,是人们的理想境界和美好祝福,却在和田一夫此时的生 活中化为了现实。理想高蹈的和田一夫,运随心转,进入了事业的“蜜月期”。 和田一夫从美国归来,踌躇满志,摩拳擦掌,一副于大事业的架势。父母亲见 了,都非常高兴!他们了解一夫言出无虚的性格,很欣慰他有如此上佳的精神与干 劲。 果不其然,和田一夫稍加休整,立刻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访美心得和设想向父 母和盘托出。 他说:“我考察美国的超级市场,对连锁式的经营很感兴趣,我觉得,日本的 百货超级市场,也应该走美国的连锁式经营方向。” 他说:“我想把我们的八佰伴扩展为多店铺延伸到各地去开分店,建立连锁式 的百货企业。” 他还说了酒店大王希尔顿给予他的深刻印象。希尔顿是从一间破木板钉的小木 屋开始他的创业历程的,最终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八佰伴的起点不比他低,为何不 能取得更大的成果呢? 和田一夫的言语问,充满了“彼,人也;吾,人也。被能是吾何不能是”的慷 慨激情。 父亲和田良平默默地思考着。他在琢磨着这种改革的可行性。他为人谨慎,但 并不保守。 母亲慈爱的目光在儿子的脸上停顿了良久。平心而论,她不喜欢好大喜功的做 法,也不甚主张标新立异的改革。八佰伴有今天的规模,已超乎她的奢望了。她喜 欢现在的食品百货杂货店,也喜欢每天这样乐呵呵地忙碌。 但和田加津富于牺牲精神。像所有的日本妇女那样,是堪称世界之最的模范妻 子。对丈夫、儿子的要求,只要不违背道德、传统的准则,她都愿意做出让步。 第二天,和田良平便宣布了一项惊人的决定! 和田良平走到儿子身边,用因尽力克制显得平静而略带颤抖的语调说:“一夫, 今后由你来担任八佰伴食品百货店股份有限公司的社长吧,拜托了!” 和田一夫惊呆了! 日本的企业和华人的私营企业一样,实行的是家族式管理。日本受长期的封建 宗法社会的影响,等级森严,严守君臣父子长幼之序。家族以长辈为尊,晚辈须遵 从长辈之愿,不可僭越。 因而,和田良平做的这项决定,实在可称为了不起的壮举。他当时才57岁,还 不到退休的年龄,实在不必把权柄拱手相让呀! 和田良平平时不多言语,但他开明达观,善于采纳别人的意见,有民主风范。 他果断地下定决心,让位于一夫,是基于切实的考虑。他认为,一夫的主意不 错,这些举措如能实现,八佰伴便可获得大的发展。 可扩大店铺,到各地去开办连锁式分店,这些计划,都需要有新思想又有大刀 阔斧式的闯劲的领导。自己虽未至于年老体衰,但要挑这副重担,未免有些心有余 而力不足了。 “还是让一夫干吧!”此念一出,良平心中一片轻松。一夫有远见,有学识, 更有魄力和志向,他会超过父亲的。和田良平欣慰地想,这简直毋庸置疑! 任何成功者的后面,都潜含着无数无私的扶助与奉献。 这是1962年,和田一夫33岁。 此时,30出头的和田一夫和他的八佰伴,犹如一艘准备充裕、兵精粮足的战舰, 就要启航了。它将驶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