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王宫和书房 玛格丽特·撒切尔成功地作了巴黎高级首脑会议的报告后,正准备离开议院, 迈克尔·波蒂略和戴维·埃文斯在议长席后拦住了她。这些忠实的撒切尔主义者想 让她去茶室。议员们听完一个重要讲话后,通常会聚集在那里,尤其是在那天下午, 聚集的人会更多。但彼得·莫里森认为,首相应该有一些闲暇,便推辞说她没有时 间去茶室,因为首相必须去内阁(事实上,首相每周必须拜谒女王,这件事更为急 迫)。这时,戴维·埃文斯的一句话引起了撒切尔夫人的注意:“首相,如果你抽 不出时间去茶室,我认为,你可能会发现,将来您就没机会去了。”撒切尔夫人听 后大吃一惊,随即回答道:“这么说我应该去茶室了?”“是的,首相,”埃文斯 坚定地说道。 于是,撒切尔夫人振作精神,微笑着说:“内阁会议可以推后,我们先去茶室 吧。”诺曼·特贝特听到这话后,赶忙陪同首相前往茶室。 在去茶室的路上,约翰·麦格雷戈设法与首相单独交谈,向她通报了自己的调 查结果。她平静,专心,似乎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信息,她在茶室里没有呆多久, 而且与众人的谈话并不顺心。正如特贝特先生描写的那样:“一些人不敢正眼看她。” 尽管塞西尔·帕金森显得信心十足,但首相却很难打起精神。帕金森告诉首相,她 的所有朋友部认为,内阁成员全都摇摆不定,他们认为她将会失败,主张她不要参 加竞选,但如果她执意参加竞选,他们还是会支持她的。 撒切尔夫人要亲自试探内阁成员的观点。首先,她赶往自己的下院办公室,完 成第二轮竞选的正式准备工作。她要找约翰·韦克姆交谈,他已答应组织这次竞选 活动。她还要与道格拉斯·赫德和约翰·梅杰联系,他们同意在她的提名单上签字。 这一切处理妥当后,首相又去拜见君主。我们很难推测这次拜会的内容。 在撒切尔夫人长达11 年半的首相生涯里,报纸上不断出现女王和首相关系不 和的报道。以往的首相认识到,陛下的判断力并非一贯正确,她喜欢哈罗德·威尔 逊。但我们对她与撒切尔的真实关系几乎一无所知。在11 年半的岁月里,我曾向 几乎每一位撒切尔夫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打听君主与首相之间的真实关系,我总是得 到同样的回答:撤切尔夫人从不谈论她与君主的关系。似乎她的陛下不像以前那么 挑剔了。然而,所有建立在想像基础上的报导只不过是反复不断的谣言而已。 有两个证据有案可查,它们所能反映的情况与那些谣传相矛盾。人们常常注意 到,当首相碰见女王时,总是向她行最标准的屈膝礼。这体现了她方君主制和当代 君主的无比尊敬。关于陛下对首相的态度,我们得悉,在首相卸任后的几天内,女 王向她授予了最高勋章——殊勋勋章,这是以君主个人名义赠送的礼物,是君主喜 欢撒切尔夫人的明显标志。 无论首相对女王如何尊敬,人们也不难相信,撒切尔夫人更乐意取消那晚的会 见,因为她的确还有其它急事需要处理。但事实上,撒切尔夫人还是拜会了君主, 这是她最后一次与女王的正式会见。 此后,她回到下院,准备战斗。约翰·韦克姆和彼得·莫里森已经为她做好安 排:大约从6 点钟开始,逐个接见内阁成员。接见地点和时间的选择都非常重要, 这些都是韦克姆计划的组成部分。如果说撒切尔夫人比大多数首相多了点什么,那 就是她无论去哪里,事先都有一个详尽、周到的计划。 唐宁街依然是她的领地,下院倾向中立。如果大臣们必须驱车赶到唐宁街10号, 气氛就会有微妙的不同。最后,会见地点定在下院首相办公室,这里靠近大臣闲谈 的走廊,许多大臣整个下午一直都在走廊里聚会。他们谈兴正浓,情绪激昂,会议 气氛已经相当浓厚,首相不会摆出权威的架子。当人群在她办公室门前集聚时,人 们的激情也随之高涨,因为他们的情绪可以相互感染,彼此鼓励。即使会见在唐宁 街10 号进行,其结果也不可能有很大差别,只不过更有利于首相的反击罢了。 她当然试图反击。大约5 时半,在开始接见内阁成员们前,撒切尔夫人发现弗 朗西斯·莫德在她的外间办公室里,于是就邀他进去。前一夜,莫德先生经历了痛 苦的思想斗争。不过,尽管受到来自“不后退派”伙伴们的压力,他还是认为,撤 切尔夫人不会战胜迈克尔·赫塞尔廷。他也断定,首相周围的人不会对她讲实情, 于是他决定履行这一使命,面谏首相。他告诉她,一旦她果真决定继续角逐,他想 知道自己未来7 天的任务,以便为她的成功而努力,他也直言相告,他认为她不可 能赢得胜利。莫德先生发现,这次会谈的气氛令人难以承受,他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们的谈话持续了10 到15 分钟左右,撒切尔夫人依旧显得平静而温和。后来有 人问莫德,他是否通过会谈削弱了首相的自信,莫德先生回答道:“不,是她削弱 了我的自信。”接着,第一位内阁成员肯尼斯·克拉克同首相会晤。此人更难对付 一些,尽管从1979 年起,在保守党在野和执政期间,他都以前座议员的身份为撒 切尔服务,但与莫德相比,他对首相的忠心表现得比较冷静。 他虽从来就不是首相的心腹,但却由衷地喜欢她的风度,钦佩她的胆略。 在他大臣任职的困难时期,撒切尔夫人曾支持过他。所以,他认为,如果条件 许可,他应该回报她。 在第一轮投票中,克拉克先生一直支持撒切尔夫人。但在那个周末,他像其他 许多人一样,开始醒悟,不再相信撒切尔派的预测。星期一和星期二,克拉克与约 翰·韦克姆等人多次交谈,讨论一旦形势发生变故,应该怎么办的问题。肯尼思· 克拉克强烈地感到,早在第一轮投票中,导致她最终失败的每一步骤就已确定。第 一轮投票选举结果公布后,他认为撒切尔夫人的有利地位将会因巴黎高级首脑会晤 得到保证,因而保守党元老派可以履行他们的职责,劝首相激流勇退。星期二晚, 在接受电视采访时,克拉克先生坚持认为,撒切尔夫人已经取胜,不过,他这样做 仅仅是为了制造烟幕,希望在它的掩护下,首相和保守党元老派可以安排一次光荣 撤退。他是在以特殊的方式保护首相,他自信,到星期三下午,一切都会结束。星 期三上午,麦格雷戈先生找克拉克谈话。后者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事情就是 那样,她的前途已经确定。麦格雷戈先生在回答问题时非常谨慎,但无论怎样,克 拉克先生也可以通过与其他人的交谈证实他所知道的情况:其他人与他的看法相同。 到星期三下午,克拉克越来越恼火,他气愤地想,保守党元老派到底在哪里?当彼 得·莫里森打来电话,要求他支持撒切尔夫人的第二次投票时,克拉克正在火头上, 他直率地告诉莫里森先生,他不但不想支持首相,而且认为,撒切尔夫人不识时务, 决定再次参加竞选简直是疯了。她的选票将会一落千丈,迈克尔·赫塞尔廷可能劫 持保守党。克拉克并不是在对赫塞尔廷本人,而是认为,保守党不可能在他的领导 下团结起来。 克拉克先生来到下院,听了撒切尔夫人关于巴黎高级首脑会议的演说后,坐在 议长席位的后面,与诺曼·拉蒙特和克里斯·帕滕交换意见。他们都认为,必须采 取相应的措施。克拉克先生将在下午6 点面见首相。他认为,撒切尔竞选小组将大 臣们带到狭窄的下院走廊,充分表现他们自己的无能。 这里的气氛混乱而又激烈。从这里经过的下院议员也常常加入到三五成群、情 绪激昂的大臣中来。这些议员主要是撒切尔的叛离者。在首席私人秘书们的最新调 查报告里,首相的坏消息越来越多。这就促使反撒切尔派相互激励,进一步坚定他 们表述自己态度的决心,鼓励他们告诉她退出竞选。这一状况比任何阴谋都更能损 害她的竞选机会。 克拉克先生走进了首相办公室。首相试图使他振作起来。“过来,肯尼思,过 来。”她重复招呼道。撒切尔夫人承认,第一轮投票竞选活动搞得一塌糊涂,但向 克拉克保证,这一次将会付出足够的努力。克拉克没有被打动。 他告诉首相,如果再次参加竞选,她将无疑会失败。她必须有勇气接受她首相 生涯的终结。 撒切尔夫人指责他的失败主义论调。克拉克承认这一点,但同时又指出,只是 因为她面临失败,他才成为失败主义者。他告诉撒切尔夫人,他不会强烈反对她被 击败,因为这样做将克拉克离开首相办公室时,五、六位同事一齐拥上来,迫不及 待地问这问那:会议进行得怎么样?他拿出杀手锏了吗? 她怎么说的?表情如何?他们就像一群小男孩围着从校长书房受训回来的第一 位不幸者。克拉克佯装得意,掩饰令人尴尬的使命的本质;因为只有用这种神情与 态度才能给懦弱的人一些鼓励。 在整个商议过程中,撒切尔夫人将与15 位内阁大臣会晤。对她来说,如果目 标是确保首相职位,那么,第一个接见克拉克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同僚中没人比 他更能打击首相的自信心,更能增强另外11 位批评家的反抗力了。彼得·莫里森 负责安排首相与内阁成员会见的次序,他始终是忠于撒切尔夫人的。 当时的情形是,克拉克的名字排在字母顺序的前列,因此他被安排在6 点钟与 首相会晤。 克拉克完成了弗朗西斯·莫德的未竟之事。他犹如在壁垒上打开了缺口,为前 进开辟了道路。在接下来的2 个小时里,同僚们再接再励,摧毁了首相的自信心。 这一任务由于首相抵抗力的衰弱而变得出乎意料的简单。克拉克和首相再也没提失 败主义情绪,首相一再保证第二轮投票将会顺利通过,可是,她的同僚们一再指出 她没有希望获胜了。 这一切给玛格丽特·撒切尔留下的痛楚与耻辱只有靠猜测得知了。她不愿对作 者坦露当时的心情,谁能为此而抱怨她呢?我甚至猜想她一想起那时的情形,就会 关闭起记忆的闸门,她不得不坐在那里,任凭自己选择的同僚摧毁她的首相宝座, 这简直是一种折磨,就连她的敌人也认为应当宽恕她。 可是,政治是最残酷的职业,撒切尔以往的胜利与成就似乎只是加剧了自己的 脆弱。 然而,在与同僚的会晤中,撒切尔夫人尽力掩饰自己的软弱。她决心维护自己 的尊严,保持沉着镇静。也许她再也不能控制谁了,但她决不会卑屈乞怜,也不会 动辄责备人,即使如此,她还是受到了伤害。5 点30 分与弗朗西斯·莫德在一起 时,她还是那么愉快,可到了7 点,马尔科姆·里夫肯德拜会她时,她已十分沮丧。 撒切尔夫人仍坚持说,她还没有失掉任何一次竞选,还拥有议会党的支持。这不过 是敷衍别人,敷衍自己罢了。她已绞尽脑汁,但却无法说服别人坚信自己的立场。 里夫肯德描述她当时的神情是“举足无措,悲痛忧伤,苦恼无助”。迈克尔·霍华 德在里夫肯德之后拜会了首相,他描述她当时的表情“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与 霍华德会晤后,首相更加确信希望全无了。霍华德是撒切尔夫人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曾在第一轮投票过后要求迈克尔·赫塞尔廷退出竞选。他谦和而富有魅力,但也固 执、刚毅。但随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他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变化。直到 星期三早上,他才下定决心。同事们的压力最终摧垮了他的抵抗。 的确,迈克尔·霍华德不仅崇拜撒切尔夫人而且热爱她,他觉得自己欠撒切尔 夫人的太多了。霍华德是1983 年进入议院的人中第一个升入内阁的人,这主要是 因为她欣赏他强硬的自由市场观点。现在,他不得不告诉首相,她应该让位。一开 始,霍华德向撒切尔夫人保证,如果她继续竞选,他一定紧随左右,战斗到最后。 “唉!上帝作证,我真不希望自己说这样的话,”他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不 可能获胜了。我担心你还缺一大部分选票,因此你不得不辞职。”接着他集中谈了 细节方面,主要是三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第一,原本可以信赖的选区现在宣布不再 寄希望于撒切尔夫人了。第二,一大批议员宣称在第一轮投票中他们投了她的赞成 票,但这并不意味着在下面的选举中再次支持她。第三,一股反撒切尔力量正在形 成,大多数议员总希望倒向能获胜的一边,因此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宣布支持赫塞尔 廷,撒切尔夫人获胜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受这一局势的影响,议员们会抛弃她。 迈克尔·霍华德最后总结说,也许约翰·梅杰能击败赫塞尔廷。他感到,一方 面,有责任说服首相离任,另一方面,也有责任帮助她阻止赫塞尔廷出任。 事已至此,撒切尔夫人周围的人感到她已逐渐冷静下来,但在这种沉着冷静的 外衣下却是不断增长的疏远与淡漠。现在,她几乎不再和内阁大臣争论什么了,只 是耐心专注地听着,不时地插几句评论而已。这期间,偶而还有幽默的时刻。大约 7 点钟,克里斯·帕腾离开首相的办分室时,模仿着小学生在校长的书房挨训,臀 部被抽打的样子,逗她发笑。然而现实无情,真正的鞭笞却落在撒切尔夫人的身上。 最后一位拜会首相的大臣是威廉·沃尔德格雷夫,他是在杰弗里·豪辞职后的 改组中入选内阁的,因此对建议首相下野感到为难。好在撒切尔夫人并不介意。她 的道别语是“保佑你,威廉”。戴维·沃丁赖在最后拜会了她。 从撒切尔夫人的谈话中,他能肯定首相决定辞职了。撒切尔夫人说道:“你可 知这一切最不公平的是什么?我现在不得不赶回唐宁街10 号,通宵达旦起草明天 的辞职演讲。”在会晤大臣的整个过程中,撒切尔夫人没有掉一滴眼泪,而别人却 泪流不止。大多数人感到巨大的痛楚,几乎没人不落泪,一些人几乎难以控制自己 的声音。霍华德甚至被痛苦压垮,古默离开首相办公室时仍然泪流满面。 霍华德是她最亲密的人,如此悲伤不足为奇,而古默在思想上却不是撒切尔派, 可他对撒切尔夫人无比挚爱,所以也感到悲伤。古默出任保守党主席并不顺心如意, 离任时也未能进入内阁。撒切尔夫人向他保证不会忘记他的要求,她确实没有忘记。 1989 年改组时,古默终于进入内阁。在正常情况下,他都会以最大的忠心回报首 相,然而在这个问题上,他实在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与古默和霍华德一样,彼得·利利对撒切尔夫人的恩典也感到欠疚。他也是1983 年入选议院的议员,并由于持撒切尔主义观点受到赏识,迅速得到提拔。他们三人 都不愿告诉撒切尔她该退出政坛了。诺曼·拉蒙特同样如此。 尽管他进入内阁比较晚,但不管怎样说,他对首相非常崇拜。四个人都感到这 次与首相的会晤是他们的政治经历中最难受的一次。他们也清楚他们自己的所作所 为同样给她造成了痛苦。整个80 年代,她一直主宰着内阁,这是撒切尔内阁,而 他们都是撒切尔夫人当选首相的受益者,但现在,他们却在为首相的下台推波助澜。 尽管四个人全都同情她,同时对她的克制与冷静,对她丝毫未指责他们“这些背叛 者”而感到异常惊讶。然而,四个人都没有意识到与首相的会晤为以后梅杰的竞选 奠定了基础。他们都感到应该为撒切尔尽最后一份力:阻止迈克尔·赫塞尔廷当选 领袖。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