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泪辞职 唐宁街10 号内阁会议室里,依然灯火明亮。撒切尔夫人作为保守党的领袖, 正在这里进行在任的最后几小时的工作。她已在这里工作了15 年半,向世人展示 了她的刚毅和强硬。她已处理完了在任的最后几件大事:飞往巴黎,参加欧共体高 级会议;飞回伦敦,在议院做演说,回答提问;晋见女王。当然还有一些事使她分 心,如即将爆发的海湾战争。现在,她需要写另一篇演讲稿。换句话说,这是特殊 的一天。 与丈夫丹尼斯·撒切尔谈完话后,她就下楼,召开演讲稿写作会议,庞大的写 作队伍已被召来,他们中有安德鲁·邓洛普、约翰·古默、罗宾·哈里斯、多米尼 克·莫里斯、查尔斯·鲍威尔、安德鲁·特恩布尔、约翰·惠廷戴尔、诺曼·特贝 特等。其中,有的是唐宁街10 号的政策研究人员,有的是唐宁街10 号的私人秘 书。 会上没有讨论领袖职位的问题,尽管大家都明白她已经决定退出竞选。 在这样一种气氛下,演讲稿能够起草出来,足以可见首相的自控力。然而,这 次起草演讲稿的程序与往常不大相同。担任反对党领袖和首相15 年之后,撒切尔 夫人依然非常重视这最后一次演讲,显然,面对重大场合的讲话,她仍然十分激动。 但这次起草讲稿的诸位同僚并未像以往那样呕心呖血。过去,在起草过程中,没有 哪一次草稿不挨首相的训斥和臭骂,撒切尔夫人周围的人所受到的伤害足以证明这 一点。但那天晚上,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圆桌周围的政治家和顾问们都感受到悲伤、绝望的气氛,其中有几个人差点哭 出声来,首相的刚毅和果断阻止了他们的眼泪。最后,讲稿顺利完成。 他们默默无言,互道晚安,内心仍不能相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与撒切尔夫人一 起撰写首相演讲稿。 与此同时,迈克尔·波蒂略还在做最后的努力,组织撒切尔主义者发起反攻。 9 点钟左右,波蒂略与迈克尔·福赛思和迈克尔·法伦驱车前往唐宁街10 号,因 为在此之前,有人告诉他们,首相见不到他们了,她正在忙着写演讲稿。福赛思先 生接着给首相写了一封信,由约翰·惠廷戴尔转交。 会议休息期间,惠廷戴尔告诉首相,波蒂略等人要来拜访她。“噢,我见过他 们了。”撒切尔回答道,“我经常见到我的朋友。”惠廷戴尔先生建议她再次邀请 他们,她同意了。惠廷戴尔立即告诉波蒂略等人。午夜,波蒂略等三人与尼尔·汉 密尔顿和伊恩·特温来到唐宁街10 号。他们与首相寒喧几句后,发誓永远支持她, 督促她继续参加竞选。她听后,只对他们表示感谢。他们立刻明白她不会改变主意 了。 接着,安德鲁·特恩布尔把撒切尔夫人拉到一边,向她陈述他已准备好的辞职 程序。他如实地禀报信息,似乎这是正常的日常工作的一部分。首相的反应也是正 常的公务方式。1 点钟过后不久,首相走进电梯,回楼上寓所休息去了。 翌日6 点半,警官以疑虑的口吻向唐宁街10 号通话,电话转到查尔斯·鲍威 尔的办公室,他已来上班了。鲍威尔先生总是在7 点钟以前就来上班。警宫说: “门外有两名自称是下院议员的家伙,想见首相办公室的人。他们的名字叫布朗和 利。”“如果他们的名字是布朗和利,他们可能就是下院议员,你最好让他们进来 吧。”鲍威尔先生回答道。 鲍威尔先生接待了这两位客人。他们是来劝首相不要辞职的。鲍威尔说,首相 不能见他们:她还在洗梳。他把他们引到一楼客厅里,给每人倒了一杯咖啡,并告 诉他们,他们的要求一定有人会告知首相。如果说消息传到了撒切尔那里,那她一 定是忘了,因为她的心思被许多重大事情所缠绕,或者是她不愿意面见他们。她主 意已定。或许是她想保存体力,完成剩余的工作,不愿意因支持者的请求而感情冲 动。不管怎样,两位议员等了很久。唐宁街10 号的客厅非常舒适,并陈列着新近 一期的《经济学家》杂志和内阁大臣们数年来捐赠给首相官邸的一些奇异的图书。 然而,客厅不是为长久等待的人而设计的。尽管两位议员已喝了好几杯咖啡,但他 们仍感到像一个被迫出家的陌生人呆在一个驿站里。几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首相 召见。他们还在等待时,内阁会议已在9 点钟开始了。这时,约翰·惠廷戴尔来到 客厅,告诉他们:玛格丽特·撒切尔10 号门外世界各地的电视摄影机下。他把他 们领进内阁办公室。他们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布朗抽搐不已,泪流满面。 因为许多人要参加在威斯敏特教堂举行的伊丽莎白·道格拉斯—霍姆的纪念仪 式,内阁会议提前召开。以往,内阁会议召开前,等待首相的大臣们聚集在内阁会 议室前厅,交换信息,互问安好。但在星期四,大臣们倚墙而站,静静地等待着, 前厅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空间。 首相来了,朝会议室走去,同僚们静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她坐下来,宣读辞 职声明。她声音震颤,嘴唇发抖,热泪盈眶,喉咙发紧,难以继续宣读辞职书。大 法官詹姆斯·麦基搂着首相的肩膀,轻声说:“让我来读,首相。”“是的,玛格 丽特,”塞西尔·帕金森随声附合,“让大法官读吧。”“不。”她强有力地回答 道。首相旋即挺直身体,振作精神,稳坐在座位上,显然,她在控制自己的感情。 大法官移开了扶着她肩膀的那只胳膊。 她拿起讲稿,重新宣读,声音里不含一丝震颤。这时,几位同僚和迈克尔·霍 华德都禁不住泪流满面。其他人也心情沉重,几乎说不出话来。撒切尔夫人读完辞 职声明后,麦基大法官做了短暂的讲话,塞西尔·帕金森也讲了几句。 撤切尔夫人直视前方,表情漠然。接着她说:“好了,就讲到这里,我们做其 它事吧。”会议接着进行短暂的讨论。大家无心讨论内阁的日常工作,三言两语谈 了谈海湾局势、下周的议会日程等。撒切尔从未将内阁当作“传话筒”。在她的领 导下,内阁讨论总是不偏离重大的议事安排。她最后的一次内阁会议也不例外,同 僚们齐心协力,尽量使会议早点结束。他们成功了,一个小时以内,议事日程讨论 完毕。“还有别的事吗?”首相询问(没有人记得,撒切尔内阁中有人曾有机会提 别的事情)。未等众人开口,首相就接着说道:”我们喝杯咖啡吧。我想我们都该 喝一杯。”玛格丽特·撒切尔的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她回到她的书房, 召集她平常的那一班人——多米尼克·莫里斯、彼得·莫里森、查尔斯·鲍威尔以 及约翰·惠廷戴尔,为她应付质询和工党的不信任案准备发言稿。她告诉他们,她 只害怕一件事:她不知道她能否对付人们对她的同情。她相信,她能够对付来自工 党的一切呐喊与辱骂,但不能忍受人们对她的安慰。 质询的时间确实是很尴尬的。凯利特—鲍曼站起来提了一个问题,眼泪随即夺 眶而出。人们都意识到,撒切尔夫人回答问题时忍声吞泣、竭力控制声音。接着, 辩论开始了。金诺克先生抨击时弊,数落政府,表演的淋漓尽致。尽管如此,他的 演说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根据英国议会议事录的记载,撒切尔夫人的演说似乎并不 出色。但是,幸运的是,今天我们依赖的不只是文字记录,演说的全文都录了音, 后代人可以欣赏撒切尔夫人这一慑人魂魄的演说。 这次演说是与演讲人以及当时的处境是分不开的。撒切尔夫人的独到之处在于, 她能够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灾难,利用她倒台的时刻发表她最伟大的演说。二战以 来,没有哪个人的演说能够像她这样长久地吸引议院的每一位听众,听她演讲的人 永远不会忘记她铿锵有力、吐字清晰的声音。或许这是演说的最佳时刻,既有欢欣、 愉快,又有哀婉、悲怆。当丹尼斯·斯金纳建议撒切尔夫人担任欧洲中央银行行长 时,她说:“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眼下我只考虑辞职一事。”撒切尔夫人演说完毕,坐在座位上时,她身后的托 利党议员们情绪激昂,感慨万分。就连那些相信她应该辞职的人也颇感惊愕。他们 刚才听到的演说再也不是撒切尔夫人老生长谈的补缺选举的失利、民意测验的不利、 政治危机以及大臣的辞职等等。在作为首相的最后一次演讲中,撒切尔夫人摒弃前 嫌,摒弃敌意,甚至摒弃她自己辞职之事,以确保她神奇的、叱咤世界的风云人物 的形象。如果这时保守党投票表决的话,她很可能被卷入重新选举之中,重整旗鼓, 东山再起。 然而,如果她真的继续参加重新选举,她就不可能做出这么精彩的演讲。 从当天的报纸上,工党已经知道内阁中的绝大多数成员反对她,他们将会不断 地借此来骚扰她。工党领袖金诺克先生可以在半小时内找出反对她的人和事。此外, 如果撒切尔夫人继续参加竞选,至少有一位内阁大臣要辞职,人们将会等着看肯尼 思·克拉克先生如何讲话,金诺克先生肯定会向他表示祝贺。迈克尔·赫塞尔廷和 奈杰尔·劳森将会站出来反对。总之,议会的气氛和效果将会截然不同。 议院演讲的成败取决于时间与机遇。如果撒切尔夫人仍然是竞选领袖的候选人, 她也会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但效果就不会如此悲壮激昂了。她面前将会是起哄嘲 讽的工党议员,身后是一排排神情严肃的保守党人,同僚们将回眸顾盼,察看赫塞 尔廷、劳森和克拉克的反应。总之,她就不会如此成功地震动议院,慑服议员。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