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两个小将提审了,再次让他交待现行反革命罪行。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用白眼 珠斜了这两个人一眼,气呼呼地说:“你们知道什么叫反革命吗?我抓反革命时你 们还在娘肚子里。现在是黑白颠倒,将来还不知道谁是反革命呢!”小将急了: “好啊!你说现在黑白颠倒?对文化大革命不满!”张文山毫不隐讳他的观点: “是不满!”小个子好像逮住理了:“你胡说!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发动的,毛主 席还能错?不许你诬蔑伟大领袖。” “谁说领袖就不能犯错误?有错误也不许说?批评和自我批评不是共产党的优 良作风嘛!难道领袖就可以除外,党章有这规定吗?”主审人咆哮着站了起来,向 前探起身子喊道:“你反动透顶!公开反对毛主席,我要砸烂你的狗头,枪毙你!” 见对方立起来,张文山也猛然立起来向前扑去,举起戴着铐子的双手在空中一 抖,那个往前探着身子的主审以为要打他,猝不及防,吓得缩回头用手挡住了自己 的脑袋惊恐地呼叫:“啊!啊!你要干什么?”这时张文山把双手指向了自己的胸 口怒吼说:“来!有种的向这儿开枪!我等着!” 那个惊呆了的主审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惊魂未定地直喘粗气。特机灵的小 个子看到领导那种狼狈的样子,认为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便赶紧冲门外喊叫说: “来人哪!来人哪!” 随着这一声喊叫立即进来五六个壮汉,这时那个主审也清醒过来了,很为自己 刚才的失态难堪,看进来这么多人又威风起来,为挽回面子立即决定加倍进行报复, 怒气冲冲地说:“我看他是不想活了,给他点厉害尝尝。”随着他这一声喊,几个 壮汉七手八脚地把个瘦老头儿打得浑身是伤,立都立不起来了,他是被拖到监室去 的。就这样主审人还觉得不解气,喊叫说:“给他戴背铐,吃饭也不许改过来,让 他趴着吃!”从此张文山便日日夜夜戴上了背铐,整天躺在那里,再也没人审问, 因为他离死刑已经不远了。 白刚听了以后,内心无比激动,沉思良久没发一言。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坚强的, 但和张文山比起来,又看到了自己的渺小。 本来这屋里已挤得满满的,还陆续往里关人。突然白一村的老饲养员白敬理也 被关进来了。白刚奇怪一个一辈子穷得丁当响的老贫农,怎么也进来了?没等白刚 和他打招呼,他便直奔白刚而来,一屁股挤在了白刚的旁边。白刚说:“大叔你这 是为啥?”他叹了口气说:“咳!只为一句玩笑话。夏雷队长买回一张林彪像,挂 在了队部毛主席像旁边。我说了句你看他凶的吧!活像个大眼奸臣。不知道哪个王 八羔子给捅上去了。你看就这一句话,他们能定我的罪吗?” 白刚知道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在“一打三反”运动中分量可是不轻啊!不过为 了不给老人增加压力,他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慰说:“审问时多说自己的 出身历史,只怨自己没文化不知深浅,只是看了相貌随便一说,绝没别的意思。我 想不会有多大事的。” 白刚真的觉得一个老贫农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也许能原谅他吧?谁知道他们 都想错了。因情节简单证据确凿又性质严重,第一批处理便有白敬理,判了有期徒 刑七年。宣布以后全屋的人都为之震惊。 白刚更是目瞪口呆惊讶不已。原来竟可以这样轻易定罪,他为自己的事也更担 心了。更令白刚吃惊的是和他一同劳改的陆永安戴着手铐进来了,他立时出了一身 冷汗。第一次审问让他交待一起回来的劳改人员时,他就怕他有事儿把他们联在一 起,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白刚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一点蛛丝马迹,看看是不是为 他这一案而来的。但是陆永安只看了他一眼,略显惊异便把头一扭,找了一个地方 挤着坐了下去。白刚很想听听他和人们的谈话,以便了解他的案情。但他又把戴着 铐子的双手,放在了两膝中间,低着头半天竟没有说一句话。白刚知道他脾气怪, 是一个性子烈不服输爱生气的人,可能又在那里低头儿生闷气呢! 终于有一天白刚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可能是有人问他为什么进来的,他气呼呼 地大声说:“杀人!”这简单的两个字如五雷轰顶,杀人,难道真的把我们搅在了 一起他又招供了?不会吧!他这个人就是刀放在脖子上也不会瞎说的。究竟是怎么 回事?白刚始终猜不透,心中惶惶不安。老葛头儿看出了白刚情绪不正常,问他是 怎么回事,白刚如实说了。老葛头儿说不用着急,我去会会他。 趁着一次大家起来打饭的机会,老葛头儿故意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挤到了陆永 安的旁边。两天以后老葛头儿又回到了白刚这里,告诉他不是因为你的事。白刚说 :“那是为什么?”老葛头儿一向什么事都显得不在乎,这次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分悲哀地说:“他们村真的杀了人,还不是一个,杀了三口子。” “难道是他?不会吧?”老葛头说:“凶手自首了,不过事情和他有牵连。” 说到这里这个乐观坚强的老头儿眼圈儿红了,声音有些呜咽,等了一会儿才压低了 声音十分气愤地说:“真正是官逼民反啊!”白刚愣了,怎么老葛头儿会冒出这么 一句话来?他急切地等待老葛头儿说下去,老葛头儿却只是长吁短叹没有说话。